秦无涯皱着眉头说:“写。”
她惴惴不安地看他一眼,又伸手比划了几下。
他摊开掌心,唐叶心便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说出了梁岐吩咐她做的事情。
唐叶心愣愣地睁开眼,暗松了一口气。
秦无涯看罢,抬眼瞧她,说:“就这些,你当我好骗是吗?”
此时,只见秦无涯在她面前蹲下,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唐叶心使劲地摇摇头。
唐叶心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秦无涯看她不像在说谎,面色略微缓和,道:“他想拉我垫背,好,那我明晚就去会会他。”
那高大的人影越来越近,直到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说完,又问她道:“你跟他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你投靠他了?”
唐叶心脑子里掀起了一阵风暴——徐二道不在,倘若秦无涯现在就动手断了她的脖子,那任凭她再怎么喊再怎么挣扎,恐怕也没人会来看一眼。
说的就是白天梁岐跟她勾肩搭背的事儿。
念着念着发觉哪里不对劲,一睁眼,只见角落里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正朝她走过来。
唐叶心正在犹豫怎么回答,只听秦无涯又冷哼一声,说:“先前还觉得你像个人样,看来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落锁后,牢房一片寂静,唐叶心爬回牢房的另一端,缩在墙角闭上眼睛默念菩萨保佑。
骂完,分了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转头回了自己的地盘儿。
唐叶心眼瞅着角落里的那尊阎王,迟迟不敢进牢房,惹得狱卒踹了她一脚,这才扑进去摔了个狗啃泥。
唐叶心被他训懵了,反应过来后,浑身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夜里回牢,又不见徐二道。
这时,牢门打开了,徐二道被押了回来。
他说得轻巧,可唐叶心一想到秦无涯,腿肚子都疼。
徐二道一进门,就高兴地对她说:“有位大人出行让我跟着看马,好像是去置办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还赏了我一壶酒,哥你闻闻香不香?我还没喝过这东西呢,不过听别人说,酒可是个好东西。”
梁岐看她茫然的表情,又收紧手臂捏着她的肩膀,说:“做我的手下,得学会只办事不过问,别想太多,按我说的照办就是。”
置办的东西,应该就是明晚犒赏众兵要用的。
梁岐为什么突然要捎上秦无涯?他二人不是死对头吗?
唐叶心朝他点了点头,接过酒来尝了一口,有些滋味。
这个任务出乎唐叶心的意料,心中顿时生疑。
近日事情太多,她心中不由烦闷,索性跟徐二道你一口我一口地共饮,分了大半壶酒后,倒头呼呼大睡。
梁岐笑着对她说:“别怕,既然你都这么懂事了,小爷当然不会不管你。记得,明晚傅司衡要摆酒设宴犒赏官兵,便是绝佳机会,入夜就动手。而你的任务,就是把秦无涯带到我面前来。”
第二天晚上,大牢官营处可谓热闹非凡。不过待至酒过三巡,笑骂逐渐消失,只剩营火帐子在风里的呼哧声。
唐叶心突然巴不得梁岐今天就带她走,否则今夜回了大牢,秦无涯指不定怎么对付她。
唐叶心带着秦无涯和徐二道赶去矿山途中时,见席间士兵无不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那目光自然是要命的。
估计是梁岐在酒中做了手脚。
只见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折身而去。
她也无心细想,匆匆领着二人去见梁岐。
唐叶心看到了秦无涯的身影,顿时一怔。
到了约定的地方,唐叶心却傻了眼。
此时,梁岐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脸转到另一个方向。
这哪儿是越狱,造反还差不多。
唐叶心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先点头答应。
只见矿洞外围着几十个人,举了数十个火把,这般火光冲天,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行径似的。
梁岐问她:“那你呢,想清楚了吗?”
梁岐一眼就看见秦无涯等人,又朝唐叶心勾了勾手。
唐叶心卑微地摇了摇头。
唐叶心一面走,一面听见人群中有人嚷嚷:“梁三爷可别不厚道啊,这道儿是你家开的?要走也得让咱们兄弟一块儿走才行。”
这帮人不去摆摊算命真是亏大发了。
梁岐笑着说:“别的不管,我可只提醒两句,第一迷药时间持续不了多久,第二你们人太多,全跑了可是场大轰动。”
梁岐将她手中的重活交给了别人,把她当拐杖似的杵着,说:“我猜那姓秦的应该问了你点儿什么吧,你都跟他说了?”
唐叶心似乎隐约觉察出一丝什么,她见人群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
唐叶心低着头,不动声色。
一个人骂:“那凭什么你们能走,老子就不能走?老子不管什么轰他娘的动,只要你带上我们先逃出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语气中带着嘲讽,一定是想到了秦无涯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故意来盘问的。
梁岐说:“对你们而言无所谓,对我来说可不行,事儿闹大了,我会很难办。”
“小哑巴,昨晚睡得好吗?”
“说了半天,你他娘的就是想自己跑呗!梁三爷,叫你一声爷那也是看在你老子的份儿上,我奉劝你识点相。就凭你们几个,挡得住咱们这么多人?”
梁岐身上有伤,走路不大利索,看到她时,竟是一笑,便走过来勾肩搭背。
人群闹腾起来,群情激愤。
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夜。翌日,唐叶心在运矿石的途中碰见了梁岐。
唐叶心却注意到,梁岐看起来似乎毫不紧张。
秦无涯逼问她半天,见唐叶心死活也吐不出别的有用的线索了,便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没再管她。
她看到身旁的秦无涯,突然想明白了。
但她也确实只知道这个。
战火一点即燃。
梁岐的计划很多囚犯都知道,但有贼心没贼胆,一旦被抓就是个死,没多少人敢试。
不用梁岐开口,秦无涯已经出手了,加之梁岐身边还有几个威猛的打手,纵使后方人潮汹涌,一时也近不了梁岐的身。
她用手指在墙上写,梁岐后天就准备逃走——这其实跟放屁没多大区别。
梁岐见唐叶心还在发呆,对她说:“别他妈愣着了,跟我走。”
她清楚秦无涯这个人比梁岐还不好应付,他心思缜密,身世复杂,对待他,撒谎是下策,恐怕只有说真话才能让他满意。
他拽着唐叶心转身进了矿洞,外面的人越打越凶,秦无涯也越退越快,仿佛是招架不住。
生气归生气,唐叶心当然知道命更重要。
唐叶心不免担忧,这伙人人多势众,要是他们占了上风,梁岐什么下场不必说,她自己可也危险了。
他冷声说道:“我警告你,有什么东西自己交待出来。否则我让你活不过今晚。”
正顾虑着,他们已经被逼至洞中分叉口。
秦无涯后退两步,莫名其妙地盯了她半晌,见她脸红,只以为是怕的。
而此刻的秦无涯好像才热完身,他看到洞中的火炮,目光一冷,随手拎了一个牛高马大的人扔了出去,撞倒了一片追兵。
唐叶心面红耳赤,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突然推开了他,抱着自己的胸口蹲在地上。
随后,只听梁岐一声令下:
可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搜出来。
“点火。”
他在唐叶心身上一通乱摸,因为常年习武,手劲极大,十分粗鲁。
唐叶心忘了炸洞这茬,反应过来时,只听一声巨响,如雷霆万钧。
说完便上手。
她忘了捂上耳朵,脑子便空白了一阵,看谁都像是在千里之外。
他冷冰冰盯着唐叶心的脸,说:“好,又是毒药,看来这废物只会这一招。”
片刻之后,只见炸塌的岩石已经堵死了来路,把穷追不舍的那帮人关在了外面。
谁想,秦无涯却会错了意。
洞内的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有徐二道嗷嗷叫了两声,原来是被塌下来的小石头砸破了手指头。
她的意思是梁岐身上有伤,所以没有动手报复她。
唐叶心这才明白,看来梁岐并不是一个只争高低而不会权衡利弊之人,他在壮大自己队伍的同时,应该早就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遭。
她口不能言,只好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他虽与秦无涯不对眼,但却深知秦无涯的身手。此时,便是与他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交易——只要秦无涯帮他退敌,他就带秦无涯逃出这里。
秦无涯问她:“梁岐睚眦必报,你又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而梁岐刚才提出的两句提醒,看似是在提醒所有人,实际上只是在跟秦无涯一个人说罢了,为的就是让他尽快做出选择。
唐叶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又以为秦无涯对她怀恨在心,要取她性命,不由地微微颤抖。
而秦无涯为了出逃,便也应允了这场交易。
只见秦无涯近在咫尺,黑漆漆的眼眸露出杀机,对她说:“没想到你还有命回来。”
唐叶心刚被火炮轰得失了神智,一路盲目地被人牵着走。
然而,狱卒锁上牢门前脚刚走,后一秒从黑暗处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将她用力地按在墙壁上。
不知走了多久,停下来时,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渐渐被一阵流水声吸引了注意。
唐叶心回去的时候,大牢还空着,这时候多数犯人还在外面干活。
众人眼前是一支暗河,对面一堵石壁。在岸上看,水流从一道石缝中流泻出来,流速平缓,石缝下方应该有水流汇出来。
两人在牢里关了一天一夜,好在傅司衡说的两天时间没有实打实地算,大概是怕梁三公子抗不下去,第二天下午就把两人拖出来关了回去。
梁岐问:“路呢?”
梁岐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从她身上挪开,道:“难怪娘们儿唧唧的。”
他一名手下答道:“公子,路就在水底下。”
唐叶心脚底一虚,抿嘴缓了半晌,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梁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谁知这时,梁岐突然喊了声疼,随后困惑地盯着她的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犹豫地说:“你是太监?”
唐叶心突然瞄到一处异样,她走到一处碎石堆叠的角落,扒开石头,眼前赫然出现一具衣衫破烂爬满虫子的白骨。
倘若他现在真的要对她下杀手,那她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众人大骇:“死人?!”
唐叶心警惕地后退,手中握紧了镣铐。
那尸骨一双黑洞洞的眼窝朝着唐叶心,让人头皮发麻。
这时,梁岐却眯眼瞧她,目露怀疑,他渐渐顾不上疼,凑上去看她的脖子。
她也没心情再仔细看下去,转头看见有人又在旁边发现两具尸骨,看衣着,应该是以前的逃犯。
唐叶心咬紧了后槽牙,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
徐二道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们为什么会死在这儿?”
梁岐唔了一声,抬起半张脸来,疑惑地望着她说:“好软啊,两个包子就把你喂胖了?”
唐叶心也在考虑这一点,水下就有出口,他们为什么不走?
唐叶心觉得腹部一重,低头见他正压在自己的肚子上,伸手便要推。
梁岐又开始骂人:“这就是你们找的路,眼睛都他妈长在后脑勺上了,这儿的死人没人看见?”
但她力气太小,手上又有镣铐,没成功把人翻过去,梁岐疼得倒吸凉气,一脑袋砸到她的身上。
秦无涯说:“有路,他们不敢走罢了。”
唐叶心只好照做。
有人疑惑,也有人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水里或许有什么危险。
梁岐捂着皮开肉绽的屁股,痛苦地说:“你赶紧给我翻个面儿,压死我了。”
而这话尤其提醒了唐叶心,她再看暗河流向,乃是向西,再根据矿山的位置大概推测,这条河可能会经过大牢地下。
她摇摇头搪塞过去。
忽然,唐叶心想起了自己待过的地牢。
但话说回来,一个姑娘帮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如厕,这事儿搁谁都脸红。
她左顾右盼,最后把目光落在徐二道手上,她上前抓起他刚刚被砸伤的手指,就开始往河里挤。
唐叶心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的确有点烫手。
徐二道叫出了声:“哥别呀,有话好好说!”
他问她:“你脸红什么?”
一滴血落入水中,不消片刻,水里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争先恐后地游了过来,吓得所有人都不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须臾,他抬起头,看见唐叶心脸上隐隐约约的红晕,眼神不由疑惑又迷离。
梁岐看清水里的东西,骂了句脏话,又给了刚刚的手下一巴掌,说:“这就是你找的好路!”
梁岐闷哼一声,眉心紧皱。
看来真是应了唐叶心那日在地牢的想法——从水里游出去,然后喂鱼。
唐叶心怕他又用腿钓上来一只食人鲳,急忙把他拖回原地。
至此,众人刚刚的兴致顿时消去了一大半。
或许是因为过于害怕,他身体很虚,此刻屁股上的伤又在石盘上擦出了血,疼得冷汗直流。
水中的食人鲳仿佛嗅到了一群猎物的味道,此刻也在河里徘徊不去,都在等着他们下锅。
这里站不直,也不知梁岐用了什么姿势解决了问题,结束之后,十分后怕地退了回去。
梁岐已经激动得没有办法冷静思考了,大概是因为又气又怕。
唐叶心没有办法,只好侧过身子,移开视线,以防看到不该看到的场景。
这时,秦无涯提出了一个想法,说:“如果可以想办法先把它们引到下游,所有人再尽快从上游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梁岐警惕地看着她,以威胁的口吻对她说:“你拉着我,不许松手。”
梁岐问:“怎么引?”
但此时水里的鱼早已经没有动静了。
一个人说:“公子,这些怪鱼不是喜欢血吗?要不咱们找一个人去引开他们。”
唐叶心暗暗皱眉,可是什么人能怕水怕到这种程度,莫不是害怕水里的食人鲳?
这固然残忍,却不失为一个办法。
他怕水?
梁岐听了之后顿时冷静了不少,唐叶心却冷静不下来了。
梁岐此刻神情紧张,只盯着她而不敢看前方的水面,就连说话声都带有微微的颤意。
这些人当中,梁岐一定不会动用自己人,他还需要他们帮助他逃出去,更不会动秦无涯,因为打不过。
但随即,她似乎发现哪里不对。
而除了他们之外,只剩下她和徐二道。
她还想反问,你如你的厕,还得让我守着你不成,我又不是你亲娘。
虽然梁岐表面上应允她加入队伍,但她目前为止对他根本没起什么作用,难保他不会舍车保帅,或者直接把她和徐二道全扔下去。
梁岐质问她:“你干嘛?”
空气凝结了片刻,梁岐的眼神也逐渐变化着。
她刚想松手,却被梁岐紧紧地一把抓住。
他盯着唐叶心和徐二道,正要开口,徐二道突然大喊一声,跪下就磕头,边磕边哭:“您行行好,您行行好,我可真不会水啊!”
唐叶心强忍不快,起身扶住他,将他送往石盘边缘。
梁岐冷着脸说:“我还没说话呢。”
梁岐又踢了她一脚,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二道毕竟还小,即使让他下水,唐叶心也不忍。况且他还有伤,估计一下去人就没了,意义也不大。
“死的活的?”
她把徐二道拉起来,摘下他腰上装酒的水囊,然后对梁岐比划了两下,又指了指自己。
在这石盘上离头顶仅有半人多高的距离,直立都费劲,而男子解手又需……
意思是说,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