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羹、肉酱,应该很便宜了吧?东岸最不缺的就是肉。唔,鸡、鳖、鹑、熊、蟹做的肉酱,可能会贵一些,但应该吃得起。好吧,这个什么仙桂酒听起来就不便宜,不过点都点了,难道还能抹下脸面说不要了?开什么玩笑,我金大哥也是要面子的人。
金真男强装镇定,带着齐三毛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耳边听着服务员半生不熟的汉语,随意翻了翻菜单,不着痕迹点了几个看起来不是很贵的菜肴。
生鱼片,外间河里捞上来的,黄金河虎的肉片切而成,本地货。奶奶的,幸好没点那什么“荷间细鲤”,听这名字就觉得坑爹。主食是什么“江山蝉鸣之稻”,据说是河间的上品。你妈呀,还好是主食,不是菜肴,再贵也贵不到哪去。
看到两位穿着军服的人进来,正如穿花蝴蝶般在中堂内忙活着的“胡姬”(波兰女服务员)立刻眼前一亮,快步迎上前去。现在做生意的谁不知道,就数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最有钱,不知道黑了多少西班牙人的金银,一个个腰包鼓鼓的,消费能力极强。
水果什么的倒还好。枣、石榴、橘、瓜什么的,虽说是从南方转了几条铁路线运来的——羊毛运输专线、洛盐铁路、洛眀铁路——但那能值几个钱?盛瓜果菜肴的看起来都是银盘,奶奶个熊,这家店可真是下了血本,平日都是些什么鸟人在消费啊?
金真男也是第一次来这边,看这装饰、这品位,一下子就有些晕了,心想从查尔卡斯抢了那么多战利品,今儿怕是要交代不少在这个高消费场所了。麻痹小小一个明福港,怎么也如此繁华,竟然有这等销金窟般的所在。
金真男够着头张望了一下,发现中堂后面还有个面积更大的院子,院内种植着不少花木,含青吐绿的,在这个深秋时节看着格外喜人。竟然还有假山喷泉!喷泉旁有竹林、池塘,池子里养的是什么?是鸳鸯吗?还是天鹅?这从哪里找来的哟!
酒家名曰“盛唐”,你别说,看装修品位,还真有那么点盛唐的意味。进了大门,便是一个中堂,房顶上覆盖着大片的琉璃瓦,房梁是从刚果运来的上好大木,椽子采自巴西高原的森林,上面有不少玳瑁做装饰品,几根柱子,刻着弯月、繁星,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意味。窗户上装饰是新华夏运过来的一等云母,玻璃则是河南玻璃厂高级工匠吹制的特等品,堂内四壁挂着临摹的名家画作,虽不是正品,但水平可不差,应该花了不少钱。
金真男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只能不住地安慰自己,后院那边才是真正的高消费场所吧。那几个肥头大耳,长着一副欧洲人面孔的家伙,到底是多有钱啊,居然能在里边吃饭喝茶。
“也是。难得有假,及时行乐要紧。”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去了码头附近一家看起来还算高档的酒家消遣。新四团目前有好几千圆的公积金,团座用掉点招待费用,算个球啊!
齐三毛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场景,偷偷询问了一下女服务员后,才知道那是来自旧大陆的商人,包括阿尔梅达家族、汉普顿家族、汤普森家族、瓦格纳家族、多利亚家族等,都是能话事的当家人,在东岸投资了不少产业,最有名的莫过于洛上铁路了。
“金大哥,怎地突然说起这些事情了?”齐三毛摇了摇头,道:“想那么多干啥,喝酒去!”
东岸政府对这些欧洲的出逃资本,基本上是持热烈欢迎的态度。最初引导他们大量购买国债,后来政策变化,又引导他们投资智利北部、查尔卡斯西部沿海干旱地带的城市基础设施,总之就是想方设法套他们钱,给欧洲来个釜底抽薪,让他们在战后没有充足的资本发展工业或殖民海外。
“对了,听说当初第十一团那帮人在亚松森一带打得太狠了,造孽太多。保安团这帮混球也不是什么善茬,剿灭游击队多有整村屠灭之类的干犯军纪的事情,当地人对我们肯定是非常仇视的……”说到这里,金真男的语气顿了顿,用有些萧索的语气说道:“到了巴拉圭,咱们新四团肯定要分驻各处的,保重好自己,别大意了。打完这仗,一起回洛阳当富家翁,以后天大的事情老子也不管了。”
听说最近又在鼓动这些人组建航运公司,专门跑南太平洋东西海岸的生意。不过船只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但也有限制,那就是在东岸造,不能在欧洲订购,以免资敌。目前他们基本上已经决定得差不多了,在新华夏造船厂一口气下了十五艘船的订单,十艘大型三桅风帆船、五艘混合动力的机帆船——他们不是很满意,但新华夏造船厂就这点能力,咋办?凉拌呗!
“傻子!秘鲁哪还有什么正规军?”金真男骂了一句,道:“不过这次去巴拉圭,都给我打起精神,小心行事。战事到了如今这个节点,可不要再阴沟里翻船了。还有,军纪抓狠一点,巴拉圭不比查尔卡斯,现在有大量白衬衫在那里工作,别被拿了把柄,一状告上去,咱们可吃不消。”
当然这个航运公司组建起来后,挣钱是肯定的。先不谈相对遥远的南太平洋诸岛、澳洲等地,光就秘鲁、智利沿岸刚刚兴起的粪肥运输热潮,就足够他们大赚一票了。
只可惜啊,这一切都是幻觉。有人在战争爆发前就散伙离开了,那是幸运的;有人死在了查尔卡斯冰冷荒芜的高原上,那是不幸的;至于像金真男、齐三毛这类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很难说,各人的评判标准不一样。
秘鲁沿海,沉积了大量鸟粪、海豹粪便,这一点东岸人早就发现了,且一直在进口——常年施用的鸟粪证明了人工肥料的巨大潜力,没有任何其他商业肥料能够像秘鲁的粪肥那样保持土壤的化学平衡和有机质的含量,深受东岸城市近郊的经营性农民们的青睐——但因为之前那边还不是自家领土,操作起来多有不便,现在打下来了,那么自然可以进入大举开发的阶段。当然了,别误会,没你们欧洲人啥事,开采、销售是东岸衙内们的生意,你们就是赚个运输费罢了,帮东岸解决点运力不足的问题。
当年一起搞查尔卡斯走私生意的老兄弟,已经不剩几个了啊。金真男最近老想起当初在洛阳府神都区某路边小店的饭局,那会大家都在,人头齐整,意气风发,恣意笑骂,仿佛天地间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仿佛大家马上就要发财,过上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一般。
东岸农业强,并不是因为有金坷垃,除了土壤确实肥沃,水利设施修得好,种子培育得好之外,人工肥料真的功不可没。南方气候较为寒冷的地带种植甜菜有硫酸铵,那是煤气厂的副产品;鸭子湖流域的果园、菜园大量使用平安煤钢联合体销售的基础矿渣,那是磷铁矿炼钢的副产品;盐城一带的盐湖里提取到了为数不少的钾肥,这也大大促进了农业生产。现在搞定智利、查尔卡斯之后,据悉沙漠里又发现了大量硝酸钾、硝酸钠、碳酸钠原矿,亟待开发。
金真男瞟了一眼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铁杆部下,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齐三毛猎人出身,什么都好,忠心,能打,不怕吃苦,意志顽强。但有一点,对名利权势太过热衷了。就比如现在,新四团这种杂牌部队的营长,连个正式军衔都没有,就把他给乐得五迷三道了。
这可都是农业的福音啊!可想而知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市场,衙内们固然赚得盆满钵满,但为他们搞运输的这些欧洲投资者们,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多好的事!
“金大哥,这帮新来的素质还行,不少有过战斗经验。上阵和西班牙正规军厮杀肯定是不成了,但剿灭一些溃兵山匪,绥靖一下治安,问题不大。”担任营长的齐三毛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大声说道:“尤其是一些波兰人,基本都是不服他们朝廷管制的,上阵和瑞典人打过仗。真是奇了怪了,波兰朝廷不是和咱不对付么?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漂洋过海跑路过来。娘的,嘴上不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来吧,都来吧!钱都给我涌来吧!等欧洲佬打完仗,人口锐减,百业凋敝,想要恢复工农业生产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们缺乏足够的资本,那该是一件多么荒唐又悲哀的事情啊!
汴河静静流淌着,河水看起来微微有些浑浊,就如同这个混沌不清的世道一般。金真男叹了口气,右手轻轻一甩,还未抽完的半根烟便如同流星一般坠入河中,旋即熄灭。
拖住你们发展的步伐,我大东岸先抢占世界布好局,以后咱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