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苏伟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梦里的窒息感似乎还没有完全褪去。
“不要!”
心里慌得厉害,周遭的安静都好像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苏伟死死扒着那双手,拼命挣扎着。好像回到了京郊的那一夜,也是这么大的火,这么浓的烟……
苏伟有些发抖地掀开被子,想下床去点亮蜡烛。谁知手往床边一动,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身体!
八阿哥狞笑着,额角还带着血迹,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梦里的一幕好似突然变成了现实,床上的人几乎瞬间弹起,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谁?”
“你去死吧!苏培盛!”
一只手隔空伸来,抓住了苏伟的手腕,将他向下一拉。
浓烟微微散去,身躯上露出的脸却不是苏伟想看到的那张。
苏伟还没反应过来,就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苏伟跑到跟前,摸着那个身躯,四处检查着有没有伤口,脖子却被突然卡住!
“咚,咚,咚……”沉稳的心跳声隔着熟悉的气息传过来,再大的恐惧都随之慢慢湮没。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到?”
苏伟闭上了眼睛,听着那平稳的心跳声,张开手狠狠抱紧了那副身体。
“胤禛?”苏伟顾不上去想别的,朝着那个人影飞奔过去。
一只手放到他的背上,轻轻抚摸着。
呛人的浓烟里,有人出现在不远处,喊着他的名字。
“胤禛……”
“苏培盛!”
“嗯。”
“胤禛,你在哪儿?”
“我做噩梦了……”
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苏伟害怕极了,周遭的烟气却越来越浓,他渐渐地连那些高喊着火的人都看不清了。
“不怕,爷在呢。”
“胤禛?胤禛!”
翌日,清晨
苏伟企图抓住一个路过的,可那些人都跑的太快,他的手碰不到他们。
苏氏商行的伙计们都才刚刚上工,铺面还没开,屋子正在打扫。
“谁看到我家王爷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手里握着跟长绳,慢慢走到了商行大门口。
“你看到我家王爷没有?”
在屋子里打扫的伙计们瞄了这个青年两眼,却没有谁上前搭话。他们都认识这个人,这个人是他们大财东的徒弟。
“我家王爷呢?”苏伟突然想起了四阿哥。
小英子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抬起头看着高高的门框。
“火?”苏伟睁开眼睛,周围模糊一片,不停有人从他身边跑过。
“今天谁都别拦我!劝不回师父,我也没脸见王爷了,我今天就在此了结了!”
“着火了!着火了!”
“要自杀何必上吊呢?死相难看不说,还费力气,不如直接喝点药省事儿。”
脑子里的话转的多了,苏伟扑通往床上一躺,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你懂什么?喝药管什么用?我师父又看 ——”
“通州的事,您大多时候都在昏迷,没有看到王爷当时的样子……”
小英子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儿,转过身一看,正撞上张保、张起麟两位公公。
“王爷也是人,也需要宣泄。”
“你们怎么来了?”小英子瞪大眼睛,“那王爷身边……”
“如今九九八十一难都过了,您有什么想不开的?”
张起麟一歪头,嘴角一弯,小英子双眸猛地一亮,“是王爷来了!”
苏伟静静数着天上的星辰,脑海里却时不时地转过小英子和张起麟的话。
苏伟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外面飞过的麻雀都懒得叫了,屋子里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
商行后院这专门给他留的房间,朝向极好,从床上能看到对面的窗子,窗户透出去,能看到一片夜空。
慢慢张开眼睛,眼前是软红的床帐,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苏伟慌忙翻身。
苏伟好不容易打发了一天比一天闹腾的小英子,疲惫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还好,背后一人撑着额头,正看着他。
入夜,苏氏商行
“胤禛……”
“朝廷大事吗?”郭氏抚了抚茶碗的边沿儿,“我看着却不像呢……”
醒了好一会儿的四阿哥,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一边想着不能就这么言归于好了,必须让这随便就半个月不回家的人好好长点教训;一边心疼这人昨晚就没睡好,这在外面才几天看着就瘦了一圈。
立夏眨了眨眼,慢慢摇了摇头,“王爷的心思,奴婢哪猜得出啊?左不过是什么朝廷大事吧,看王爷的样子,似乎是苦恼极了。”
好不容易等正主醒了,四阿哥还没做出决定,那人就软软地拱进了他的怀里。
郭氏偏头,看着那白瓷翠花的茶碗,突然问出一句道,“立夏,你说,王爷这些天一直精神不济,恍惚不定的,是在想什么?”
“这时候知道撒娇了!”
立夏怕引得郭氏伤心,没再多嘴,自去倒了杯蜜茶放到郭氏手边,“小主,这蜜茶是冰镇过的,现在喝着正爽口。”
四阿哥愤愤的,揉了揉怀里人的后脖颈,“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我是永和宫选出来的,这是王爷忌讳我的原因,却也是我唯一的价值。”郭氏垂下头,沉默了半晌后,轻叹了口气,“只要王爷日后还需要与德妃娘娘相处,就少不得有用到我的时候。”
“吃不下,没胃口……”
“那,王爷会答应小主吗?”立夏还有些不确定。
苏大公公顺着杆子往上爬,直爬到四阿哥的心尖儿上。
郭氏净了脸,神情很淡然,“不管是为了什么,老天爷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要抓住它。”
“想吃什么?爷一会儿带你去吃。”
“从一开始,王爷也不是为着我那一口酒……”
“嗯……”
“可是,王爷这两天都不怎么喝酒了,也不跟小主说什么话了,”立夏投湿了布巾,递给郭氏。
苏公公回圆明园了,这消息没用半天,全园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郭氏轻轻摇了摇头,坐到榻边缓了口气,“王爷是何等聪明的人?既然那样问了,就没有我耍心思的余地了。”
田字房里,李氏看到又换了短打装扮准备出门的郭氏笑了笑道,“我劝妹妹今天还是别费劲了,王爷昨儿个就没去,今天恐怕更没工夫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今天怎么没过来呢?”立夏有些担心,“不会是生小主的气了吧?小主您之前不说的那么直白就好了。”
“妾身只是去侍弄稻苗的,姐姐不要多想了,”郭氏冲李氏福了福身,便又带着立夏出门了。
立夏扶着郭氏进了门,一连几天去菜圃忙活,主仆两人都累得很。
李氏冷哼了一声,看着郭氏慢慢走远,“人正主都回来了,还做梦呢。”
傍晚,田字房
“主子!”
诗玥目光暗了暗,手底下好不容易理好的丝线, 没一会儿又乱成了一团。
喜儿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内,脸上红了一片。
“王爷的心思咱们哪猜得透啊,”钮祜禄氏倒是很想得开,“左不过府里再多一位格格呗,与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干什么急急忙忙的?”李氏皱起了眉。
诗玥嘴角动了动, 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知什么时候给那个郭氏名分?”
“是郭氏,”喜儿瘪了瘪嘴,“刚福晋派人来说,王爷给了郭氏格格的名分,已经让人去宗人府报了。”
钮祜禄氏轻轻笑了笑,“往日里,也没见姐姐对王爷有多上心, 如今倒是瞧出来了, 姐姐心里还是惦记王爷的。”
七月末,康熙帝授年羹尧定西将军印,然年羹尧以暂时无人可接替总督之位为由,上奏将将军印转呈护军统领噶尔弼,并移法喇军驻扎打箭炉,圣上准奏。
诗玥理着丝线的手顿了顿, 没有说话。
八月初,康熙帝下旨令大将军胤禵由西宁转至青海西南的木鲁乌苏驻扎,以便居中调度。
“是因为那个郭氏吧?”钮祜禄氏拄着下巴, 一手放在炕桌上轻轻敲了敲, “姐姐放心吧,她是永和宫选上来的,就是一时得了王爷青眼, 也越不过谁去。”
八月十二,康熙帝正是下旨,诏封格桑嘉措为弘法觉众达赖喇嘛,由平逆将军延信护送入藏。
“没事儿, 昨晚没睡好罢了,”诗玥垂着头, 理着一团乱麻的丝线。
八月十六,圆明园
“姐姐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钮祜禄氏坐到软榻对面。
张廷玉中秋过后来给雍亲王请安,雍亲王请他一起到牡丹亭下棋。
诗玥坐在软榻上, 勉强抬起头冲钮祜禄氏笑笑。
“大将军放弃了亲自带兵入藏的机会,没想到年羹尧也是如此。”
“今儿天气可真好, 姐姐不出去走走可惜了。”
“年羹尧手下不缺将领,”四阿哥拈起棋子,“更何况,他如今身居要职,掌一省大权,如何肯放?”
五福堂内, 钮祜禄氏挎着一篮新摘的鲜花进了诗玥的屋子。
“微臣听闻年羹尧正与云南争夺里唐、巴塘一带所属,云贵总督蒋陈锡请奏,里唐、巴塘仍隶丽江土知府木兴。年羹尧却言二地为入藏运粮要路,宜属四川,不知皇上会听从谁的。”
七月十五, 圆明园
“如今藏地之事是首要,”四阿哥落下手中的棋子,“年羹尧很会借机揽权。”
康熙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