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伟走到顾问行身前，缓缓吐了口气，“走吧。”
巴彦瞪大双眼，窜上前就要去拦，却被刀尖儿挡住了去路。
“苏培盛 ——”
“苏公公！”
苏伟没有回头，只听背后几声钝响，张保、张起麟都被按在了地上。
此时双方剑拔弩张，顾问行已经把话说决了，打与不打，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斋所正堂
苏伟一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盯着顾问行看。
顾问行只带了两个小太监进门，一个小太监提着只食盒，另一个小太监返身将门关紧。
字字诛心，不外如是！张保红着眼睛大吼，转回头死死盯着苏培盛。
“说起来，也是缘分。咱家第一次见苏公公时，苏公公才刚刚进宫，还只是个八岁大的孩子。”
“顾问行！”
“小弟初入宫中，被分去坤宁宫挑水，一双胳膊差点儿生生累断了。要不是顾总管一句话，将小弟分去了英华殿，小弟也没今日的际遇了。”
“再说，”顾问行转头看了看院外，“您也要想一想王爷，咱们这儿要是惊动了旁人，王爷在畅春园的大事，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
顾问行笑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如今想来，也不知当初的一念之仁，到底是对，还是错。”
“苏公公！”张起麟一把拽住苏伟的手臂。
“顾总管大恩，小弟永生都不会忘，”苏伟立于顾问行身前，双目清朗。
顾问行的眼珠又转回到了苏培盛身上，“苏公公，您可要三思，这见血还是不见血，一条命还是多条命，咱家可都是能交差的。”
“好，”顾问行轻点了点头，“但愿今日这句话，苏公公能记住……”
箭矢搭弓，银刀出鞘。
提着食盒的小太监，看着顾问行的手势，打开了盖子。
院门外突然一阵兵甲碰撞声，一队装备精良的护卫冲进了院门，将雍亲王府的人团团围住。
“照理说，咱们做奴才的，生死打杀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更别说咱们这些六根不全的太监了。”
“咱家劝你们，还是不要闹出太大动静的好，”顾问行一双老狐狸似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到一众侍卫身上。
顾问行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一只小酒盅，“但是，万岁爷感念你服侍雍亲王多年，立下不少功劳，特赐你一个体面。”
侍卫们看着巴彦的手势，暗地里都慢慢摸上了刀柄。
苏伟的视线落到那壶酒上，甭管之前再怎样平静，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没人会不怕的。
话说到此，顾问行是冲着谁来的，巴彦等人也明白了。
“王爷他……”
顾问行笑脸一收，转眼间就冷漠了下来，“咱家是按照万岁爷的旨意办事，没人有置喙的余地！就是王爷在，今天也是一样的。”
“王爷在畅春园好好的呢，”顾问行倒出了壶中碧绿的酒，“只要咱家今天交了差，明天王爷就是太子了。”
张保抢上一步，站出来道，“顾总管，王爷不在，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敢擅接圣旨！”
“呵，”苏公公突然一声轻笑，顾问行眉心微动。
“苏公公，不能进去！”
“这样换来的太子，太不值钱了！”
天坛斋所
“苏公公！注意你的言辞！”
“一个帝王，”康熙爷死死捏住了四阿哥的手臂，不许他后退一步，“你的一切都只能奉献给江山社稷，它们不属于你自己，更不能属于别人！既然这段孽缘你自己断不了，今天朕就来帮你断！”
“什么言辞？”苏伟扬起头，“我都要死了，注意个屁的言辞！畅春园那老头，生来就是克儿子的！”
四阿哥脚步踉跄，双目圆睁，他想起了西花园的大火，想起了通州的刺杀，想起了从前的种种……
“害完一个又一个，他到底生了多少孩子，每个都叫什么，他还记得清吗！”
“你若只是钟意他，想他在身边伺候着，朕就依你了也无妨。可是，胤禛，你太放肆了……”
“苏培盛！”
“你可知道，朕有多少次可以直接下旨赐死？之所以一次次放过，就是不想见你再步你二哥的后尘！”
“怎么了？干得出来，还怕人说吗？”
四阿哥愣在了原地，康熙爷猛地伸出一只手，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
“小心！”
“一个能影响主子情绪，能改变主子性情的奴才？一个能让你从此不近女色，痴恋成狂的奴才？”
顾问行身边的小太监凌空抡起食盒，双方呛话间，苏大公公已经移动到了柜子旁。
“只是个奴才？”康熙爷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四阿哥的话。
一根黑洞洞的枪筒举了起来，却没能来得及开火！
“为什么？皇阿玛，苏培盛他只是个—”
食盒砸了过来，苏伟手臂一偏，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瞬间就到了眼前，将手臂一折，直接将人扣住了！
耳边巨大的轰鸣声，伴着数不清的呓语，就像某个晚上被他遗忘的噩梦，在这漆黑一片的空旷大殿上，又一次将他生生拖向了地狱！
顾问行都没反应过来，缓过神时，眼前的形势已经一变再变。
四阿哥仍是死死盯着黑暗中康熙爷的眼睛，问出这一句话，都好似耗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呵，好啊，真不愧是声名在外的苏大公公！”
“为什么？”
顾问行缓了口气，心跳的还有点儿快，“咱家要不是太了解你，特意带了两个身手好的，今天说不定真折在你手里了！”
畅春园，九经三事殿
苏伟被人折着手臂，满头都是虚汗，顾问行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是啊，”顾问行长袖一摆，指着屋内道，“苏公公，请吧。”
他只是盯着地上那把四阿哥送给他的火枪，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把了，每次火器营有什么新鲜东西，四阿哥总是先拿来给他。
“奉旨？”
早知道还是会被抓住，不如不拿出来了……
顾问行嘴角一勾，轻笑着道，“奉旨而来，不得已为之，想是上天也不会怪罪的。”
苏伟突然这么想着，要是事后，四阿哥看到了这把躺在地上的火枪，会更难受吧。
“顾总管，”苏伟推开巴彦的手臂，走到人前，“您这明刀明枪的阵仗闯天坛怕是不妥吧？万一惊扰了天上的神仙，岂不要惹出大祸了？”
“苏公公，”顾问行端着那盅酒走近了，“圣旨如山，为了您也为了王爷，您还是安心上路吧。”
此时，巴彦也带着其他侍卫跑了出来，护在苏伟身前。
“唔 ——”
苏伟停下了脚步，站在院子中央, 看着顾问行带着两个小太监，慢腾腾地走了进来。
苏伟瞪大眼睛，感觉到下巴被人捏紧，紧闭的嘴被撬开了一道缝，苦涩的酒水顺着那道缝隙流进了嘴里。
也是凑巧，苏伟这边刚出了屋子, 那边院门就被人踹开了！守门的侍卫被制服, 跪在地上，脖子上架了长刀！
“胤禛……”
“你们要干什么！”
畅春园，九经三事殿
张保想拦, 却没能拦住。苏伟钻了个空，跑出了门。
“不！”
“苏公公！”
四阿哥猛地挣开康熙爷的手，连连向后退去，“谁都不能碰他！谁都不准碰他！”
“不行，我出去看看！”
“胤禛 ——”
“不会是王爷那边真出什么事儿了吧？”张起麟也开始担心了, “但这也太快了！”
“皇上！”
“不知道干什么, 但肯定来者不善！”张保一脸紧张, “他带了不少人, 架势很大，又指名要见你！”
四阿哥没有叫皇阿玛，龙椅上的康熙帝，似乎一瞬间就恢复了老态龙钟之状，身体宛若风中枯树，不停摇晃。
苏伟微微皱眉, “王爷刚回畅春园, 他来天坛干什么？”
“皇上，”黑暗中的四阿哥站直了身体，背后的月华越来越亮，“您若有心将江山托付，儿臣必不辜负！您若无心，儿臣也不会让天下万民失望！”
“顾问行？”
话里话外间，这龙座，雍亲王是要定了。
天坛斋所
康熙爷震惊之余，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好，好啊！这才是君王之像，这才是一国之主！”
“带着他的人头来见朕！朕即刻下诏, 你明日就是大清朝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让开！让我们进去！”
空气中, 一根紧绷的弓弦应声而断！
殿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数不清的脚步围绕着九经三事殿，似乎有人包围了这里。
“苏培盛, ”康熙爷微微扬起头，“你身边的那个太监！”
康熙爷突然笑了，仍是看着四阿哥道，“但是，要做君主，只有气势可是不够的。听声响，只怕是老九他们来了吧。”
“皇阿玛，想让儿臣杀谁？”
“对了，朕还忘了告诉你，”康熙爷深深地吸了口气，嗓音有些轻微的衰弱，“朕让人去江南请回了叶天士，老八的疯病，如今该大好了……”
四阿哥身陷在一片黑暗中，凝视着那双异常浑浊却映着点点寒光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漆黑空旷的大殿内，半轮银月透过殿门, 映在冰冷的地砖上。
我昨天改锁章改到了后半夜两点，今天终于都解锁了，只不过曾经的一点肉沫沫，如今都没得了……
十一月二十四, 畅春园
叶天士就是延禧攻略的叶天士，不过历史上他在乾隆十年就死了，所以康熙年间才是他的鼎盛期，传说他曾治好了康熙爷的皮肤病，康熙赐了天下第一的牌匾给他
康熙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