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放着花花绿绿的动画频道，声音调到最小。
等到白先琼和沉呦呦都睡着了之后，沉鹿还在沙发上坐着。
阳台窗户那边落满了白雪，厚厚一层，静谧美好。
她笑了，眼角都是褶皱，却分外好看。
沉鹿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等到确认了沉呦呦睡熟了之后。
白先琼一愣，而后像是释怀又像是感慨一般。
她这才轻轻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叠好放在了盒子里。
“我们不是一个人，没什么好怕的。”
她先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而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将一个粉红色的礼盒拿了出来。
她垂眸注视着白先琼，眸子里隐约有什么情绪闪烁。
上面还有一朵漂亮的丝带花，一看就知道是早就准备好的。
沉鹿伸手将白先琼脸颊边落下的一缕头发给别在了耳后。
圣诞节的夜晚，她这个圣诞老人得把给小朋友的礼物悄悄送过去。
“也是。”
沉鹿看着手中粉色的礼盒，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儿好笑。
“去去去，我们三个人睡一个屋檐下有什么好怕的。”
今天明明是自己的生日，结果自己反倒成了送礼物的那个。
“就是挤了点儿。”
她这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放缓了步子往沉呦呦房间里走去。
“外婆，你要是怕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睡。”
沉鹿推门进去的时候沉呦呦刚好翻了个身子，吓得她险些把礼盒给掉地上了。
沉鹿见了伸手将灯给打开，一瞬间，满屋子的黑暗被光亮驱散。
“……都这么大了睡觉还不安分。”
她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鹿微皱着眉，叹了口气走过去。
白先琼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进去。
她将礼物轻轻放在沉呦呦的枕头边，然后将她蹬开的被子盖上。
于是那间主卧室重新套好了床单被套，这段时间白先琼住着。
正在沉鹿准备离开的时候，沉呦呦书桌上放着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要是睡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还是够呛。
是一个浅蓝色的本子，旁边还有个粉色的小盒子。
沉呦呦的床小了些，睡两个小孩子还成。
上面有一张明信片，也是粉粉嫩嫩的樱花背景。
和最开始时候一模一样的陈列摆放。
写着[to 沉鹿]。
现在两姐妹算是释怀了，那间卧室又重新布置了起来。
应该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之前那里因为触景生情，所以一度空置着，定期打扫着。
“神神秘秘藏了这么多天就给我准备了个本子？”
以前沉呦呦父母在的时候住的。
沉鹿想着今天零点已经过了，是她的生日了。
家里有三间卧室，有一间是主卧室。
她这个时候拿来看看应该没什么了。
沉呦呦像是个熊猫一样，慢吞吞的抓着沉鹿，然后顺着围巾从沙发上溜了下来。
她走过去先看了下那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堆卡片。
连回答都有些口齿不清。
沉鹿数了一下，一共十二张。
“唔，好，我，我这就去洗脸刷牙……”
“按摩半小时，捶腿半小时，洗碗一次，打扫一次……”
“醒醒，洗漱了再回卧室睡。”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沉鹿看了将手中的盒子放下，走过去弯腰拍了拍沉呦呦的脸颊。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眉眼里却是一片柔和。
一旁的沉呦呦早就困了，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都差点儿撞到墙壁上。
“这个本子里写的又是什么？看上去怎么和她那个记仇本那么像？”
沉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留着白先琼一个人在那里嘟囔着，半天都没太想明白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沉鹿手上动作一顿，没由来有些紧张。
“白天还要来啊？这不是赶得上吗，怎么这么着急？我还以为他没时间这才晚上卡着零点过来。”
她看了下本子的厚度和新旧程度。
白先琼听了这话后皱了皱眉，显然没太明白这前后逻辑。
是新买的，应该不是用来记仇之类的。
“到时候想喝一壶的热茶都成。”
沉鹿松了口气，这才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不着急，他白天时候还会过来的。”
是一幅画，画的歪歪斜斜却很有辨识度，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画的是她和沉呦呦。
她心下一暖，唇角也不自觉带了笑意。
她牵着沉呦呦的手，沉呦呦手拿着一个冰激凌。
沉鹿眼眸柔和，下意识想起了陆谨行抱着礼物小心护着朝着她跑过来的样子。
下面有一行字，写的倒是少有的工整。
“毕竟人家大老远冒着大雪给你来送礼物。”
[二零一五年五月一日，劳动节，沉鹿又和朋友出去玩不管我了。讨厌死了。]
“这么急啊？你怎么不留他进来坐坐，外面下着雪呢，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也好。”
“……”
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白先琼。
这不就是记仇本吗？
沉鹿不大擅长说谎，回这话的时候视线稍微往下落。
不过一五年。
“嗯，刚刚走。”
她是一八年末穿到这个世界的。
“你那个朋友已经走了吗？”
沉呦呦这个时间段画的应该是原主和她自己。
少女体热，这么出去了一趟手也没怎么凉。
因为沉呦呦知识水平有限，前期有很多拼音和图画来代替文字。
白先琼走过去轻轻帮沉鹿身上的白雪掸去，摸了摸她的手。
不过好在沉鹿足够了解她，基本上都能看明白。
“是十二点时候过来的吧？你这朋友有心了，专门卡着零点来给你送礼物好和祝福。”
沉鹿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不爽又往后翻了一页。
可能是因为只看到了一条做工不那么精细的围巾而已，白先琼并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
同样的还是配图加字。
“你朋友来给你送礼物了？”
画的还是她们两个人。
不过光是那条红围巾就足够醒目了。
[……]
那条蓝宝石项链已经取下来放到盒子里了，白先琼并没有看到。
[二零一七年七月三日，爸爸妈妈走了。我好像没有爸爸妈妈了。]
还有手中拿着的那个藏青色的盒子。
[我一直在哭，外婆也抱着我哭，只有沉鹿没哭。沉鹿好坚强，我就不行，我哭了一晚上。之后几天我肯定还要一直哭。]
她首先没有开口询问什么，视线一下子就瞧见了沉鹿脖子上那条红色的长围巾。
沉鹿沉默了许久，心头一瞬钝疼。
和沉呦呦的马虎比起来，白先琼就要更敏锐仔细了。
她觉得有些过呼吸了，平复了好久这才有了力气往后看。
“不过你回来了就成，刚才外婆还说要是过了一点你再没回来我们就出去找你了。”
[二零一七年七月六日。我果然还在哭，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
她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显然是困了。
[二零一七年七月八日，我晚上口渴出去接水喝。我听到沉鹿房间里有哭声。]
今天是平安夜，为了度过零点，沉呦呦已经熬夜了。
[我不哭了，沉鹿在哭。]
“沉鹿，你给谁打电话啊，这么神秘，还出去接，而且还用了这么长时间。”
她红唇微抿，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沉呦呦裹紧着小被子，眨巴着眼睛歪着头询问。
这是沉呦呦记录的从她有记忆以来和自己的点点滴滴，所以这里只有她们没有别人。
沉鹿开门进去的时候，一老一小目光立刻顺着开门的声音落了过来。
[二零一八年九月一日，沉鹿变了，她染了头发，红红的。还化了妆，不好看。我不喜欢她这样。]
沉呦呦和白先琼看的那档节目已经播完了，如今又是新的一个节目了。
[二零一八年九月九日，天变冷了，今天还下了雨。沉鹿和她的朋友又出去玩了，都快十二点了还不回家。]
她是十二点的样子出去的，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一个人在家里好无聊，不过幸好我还要小熊陪着我。]
直到她推门出去，身影隐没在了白雪黑夜之中。
[……]
就算沉鹿没有回头去看，她也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是沉鹿还没有穿过来之前沉呦呦的一些对原主的点滴记忆。
“我先回去了。”
往后是她来之后了，她心下一动，莫名有些紧张。
“那你边喝边等吧。”
[二零一八年九月二十日，天气特别热。沉鹿最近对我没有不耐烦了，我觉得特别不真实。]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中拿着捂手还没有来得及喝的热咖啡轻轻推给了陆谨行。
[她还给我做了早饭，就是煎蛋太咸了，我都给吐了。]
沉鹿被他这个隐晦的回味动作给弄得一怔。
[我觉得她可能是换个方式在整我。]
“我白天还会厚脸皮过来的。”
[二零一八年十月十五日，沉鹿又把我叫出去跑步了。我跑不动，她还冷眼旁观。她好过分。]
“没事。”
是早上她带着沉呦呦跑步，她抱着手臂在不远处等着她跑过来的画面。
他的指尖轻轻碰触了下唇角位置，耳根绯红。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一日，沉鹿好像是真的振作了。没有再晚上偷偷哭鼻子了，而且还变聪明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 陆谨行不自觉抬起了手。
[我真替她高兴，但是她要聪明过我还要一百年呢！]
沉鹿这个被看的一方还没什么不自在的, 他反而先移开了视线。
[二零一九年六月一日，天气晴加小风呼呼。]
男人垂眸直勾勾盯着沉鹿看。
[今天儿童节，沉鹿终于记得我是她亲妹妹了，请我吃了烤肉。真好吃，就是吃吐了。]
陆谨行没想到沉鹿会这么直白地反问自己，他刚因为一路狂奔而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在这一刻似乎又乱了几分。
沉鹿看到这里没忍住，抬起手握成拳抵在了唇边。
“你不想我多陪陪你吗？”
缓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后翻。
沉鹿手捧着热咖啡，语气淡淡。
[二零一九年八月一日，沉鹿带我去了英皇学校参观。我又遇到了之前把糖果让给我的那个小哥哥。]
“陆谨行, 你呢？”
[我还去看了花，不过花没小哥哥好看。]
有人为了她栉风沐雪而来，她不介意对方可以再过分再任性一些。
沉鹿一直很认真的，一页一页翻看着。
明明说的都合情合理, 也是最为妥当的。可沉鹿却不喜欢他这样。
她的神情很凝重，并没有沉呦呦记录的内容看上去那样轻松。
有时候陆谨行那种骨子里的温柔让人心疼。
她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越看心跳的越厉害。
“外婆好不容易来一趟, 还有沉呦呦也在等着你。今天不只是你的生日，也是圣诞节, 你回去陪陪她们吧。”
[二零一九年七月七日，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到沉鹿不是沉鹿，我很害怕。]
睫毛湿润，好像刚哭过一般。
[梦里面沉鹿说她要走了，有一个比她优秀很多倍的姐姐会来照顾我。早上起来沉鹿还在，我刚松了一口气。]
陆谨行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刚才落在上面的雪已经融化了。
[然后突然想到了“优秀很多倍”这句话。沉鹿是不是真的走了？]
“你不用管我, 一会儿周叔会来接我的。”
沉鹿看到这里心下一惊。
跟棉花一样松软。
沉呦呦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迷糊，她从这个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
雪已经下小了些，外面地面上是厚厚的一层白雪。
[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平安夜。明天就是沉鹿生日了，她要满十八岁了，真厉害！]
陆谨行将嘴里最后一口食物咽下, 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而且马上要到春节了。]
然而这一切他只是想想, 最终并没有付诸于行动。
[这应该是我和新沉鹿一起过的第二年。]
陆谨行指尖微动, 想要伸手紧紧将身旁的人搂紧入怀里。
在最后一页，沉呦呦一笔一划很是认真的写到。
冬日寒冷, 他觉得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还是不够温暖。
[我有两个姐姐。]
他想一直注视她，他想要问问沉鹿贴着唇边的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一个在我身边，一个在我脑海里。]
陆谨行知道白先琼也来淮城了, 他很想多和沉鹿待一会儿。
[夜里睡觉她会来帮我把噩梦赶走，白天醒来另一个沉鹿会陪着我。]
他并不是很饿，细嚼慢咽吃得很慢。
[我有两个姐姐，我觉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朋友。]
她想着对方应该是下了飞机就过来了, 于是她点了些吃的给他。
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沉鹿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
陆谨行穿得单薄, 沉鹿陪着在一旁的便利店坐了一会儿。
她红唇微抿，轻轻把本子合上放在了桌子上。
至少这对沉鹿来说，是个好年。
等到她缓过来准备离开的时候，睡梦里的小女孩软软呓语。
初雪时候，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两个臭沉鹿，生，生日快乐……”
今年是个好年。
沉鹿觉得视野在这么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一时之间，即使是在夜晚时候也能够借着路灯的光亮瞧见一片白雪皑皑。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低头轻轻吻了吻沉呦呦的面颊。
不是那种飘雪, 而是窸窸窣窣下了满天满地。
“收到。”
也是近五年来的第一场雪。
臭妹妹。
圣诞夜前夕, 淮城下雪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