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梁堡见势不对,又发兵来救。
斥候来报,又有军情。
“多少人?”叶碎金问。
是错觉吗?总觉得周将领看他的眼神好像特别同情。
斥候:“目测该有四五千。”
降将:“……”
赫连响云和三郎已经站起来了。
“天上。”女将军肃容道,“上天觉得高氏不行,特派了我来。”
五郎七郎都站起来了。
最后,大着胆子问:“敢问女将军从何来。”
十郎跳起来。段锦手就一直没离开枪。
当兵不过是一份赚口粮的职业,还是命重要。降将都招了。
刚才,只是热身。
周将领把他拎到了女首领的面前问话,询问军堡情况。
叶碎金又点了几名家将与他们:“领五千人,去。”
来提讯他的将领姓周。
赫连响云等这一战很久了。
好在贼军们,不是,好在大人们心胸宽广,也并不无故杀戮。
他投到叶碎金麾下有半年多了,这半年都过的是安生日子,日常就是练兵。
一千人降了。
但校场和战场是不一样的。赫连响云的单兵武艺已经镇服众人,他现在需要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小肉馅。
刚才,对旁人来说是热身,对他来说,热都没热起来。
厚皮小馅。
他对赫连飞羽道:“跟上我!”
恰似中原人最爱吃的扁食。
段锦也对唐明杰道:“跟着我!”
这一战几实现了最完美战况,是兵书行军的完美复刻。
第二战打起来了。
二话不说想跑,一调头发现前面是人家前锋,身后是人家的中军,左翼军右翼军已经完成包抄。
赫连响云正面迎敌。
倒霉这边只有一千人。
一柄马槊在阳光下闪烁幽幽光泽。
但她率领的队伍却是万人敌。
忽然阳光为血肉遮蔽。甲裂肉穿,尸体被横抡出去,直接撞飞了正冲战的自己的同袍。
再骁悍,这也是一人敌、十人敌,至多几十人敌。
长枪刺下,马蹄踏过。
此时中军已经压阵,正面碾过来,打头的竟是个女子。这女子一杆长枪骁悍。
赫连响云带着他的队伍,如斧头劈入硬木,硬木顺着纹理裂开,整体被分割。
他二人一切割完,当即便调头包抄。
赫连响云调整马头方向,队伍兜转回旋,收紧。被从整体上分割的部分仿佛卷入了漩涡,在漩涡中被无情绞杀。
先是迎头两个小将!好似两柄锋利竹刀,切豆腐一样将石梁堡军切成了三块。
那柄马槊的使命就是收割生命。
石梁堡迎战的将领原是来摸敌情试探的。万想不到对方全军压阵,滚滚而来。
段锦回眸间,正看见那柄马槊将一名骑兵齐腰斩断!
此时,方真正体会到了裴家军的心态。
上半身飞落地上,下半身脚还挂在蹬里,稳稳坐着。
真就不能退后半步,必须死战!
赫连响云踏马与之交错而过的背影,雄壮得叫人屏息。
若不找一地落脚,人心都飘,若死了,魂也是飘的。
段锦有一刹凝住了身形。
家乡更被襄阳城隔绝在了江北。
这一刻段锦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完全长大。
但在此处,众人乃是无根漂萍。对地方不熟悉,对对方兵力亦一无所知。
原来少年和男人,相去如此悬殊。
尤其在此地,与当时打均州完全不同。打均州的时候背靠邓州,随时有辎重补给,甚至在打的过程中还有人员调动,新兵营老兵营替换。
没关系,我也会成为这样的男人,或迟或早。
因是试探,只派出了一千兵马。不想对手是个喜欢碾压的。
我会比他更强,我要比他更强。
石梁堡探查到一股不明身份的兵马,当即派人迎战。
段锦一枪将敌兵挑下了马。
石梁堡是高盼在襄州除了襄阳城之外,第二大的驻军之地,驻了一万兵。
赫连响云回眸看了一眼,目露赞赏。
一如他所想,叶碎金离开襄阳的防控范围,第一个就扑向了石梁堡。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快一个时辰的时候,石梁堡顶不住收兵撤退。
高盼有了不好的预感,石梁堡……应该也是出事了。
三郎也正想叫人鸣金,赫连响云却暴喝一声:“快!跟上!”
便通讯阻断,乐乡与石梁堡离得这样近,石梁堡也不该全无动静才对。
“冲城!”
高盼此时意识到不对。
三郎瞳孔骤缩。
然而这道军令却没有传达得过去。因为攻占了乐乡之后,贼匪们便将贯通南北的水路、陆路都把持住,隔断了南北通讯。
赫连响云已经带队冲出去,紧咬其后。
他想了想,下令:“让石梁堡迎战,夺回乐乡。”
三郎、段锦、周俊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十郎怪叫一声,也夹马跟上!
只是一万人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他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战场上,出现追与逃。
一万人已经是很大一支兵马了,难怪能攻克一县。
赫连响云疾驰中吼十郎:“保持距离!莫逼太近!”
高盼惊了。
十郎脑子发热,一时不及细想为什么,但他在校场上服赫连响云,下意识地就控缰,听从了他的指挥。
答:“看上去肯定不下于万人。”
赫连响云吼道:“溃兵太多了,他们不敢将这么多的人关在堡外!”
“有多少人?”他问。
这一下,大家都明白了。
岳?高盼想破了头,也没想出这是哪一家。
先前审讯降将,知道石梁堡驻兵一万人。二战出来迎战的便有五千,人数太多了,溃兵也太多。
答道:”都不是,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一股人马,旗号是岳。”
若将这么多同袍关在堡外受死,堡中余下的四千人军心立时要散了。守将不敢。
因乐乡在襄州西南端,与郢州、隋州接壤,高盼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两处地方。
叶家军虽追击,却听从了赫连响云的指挥和溃兵保持了距离。
高盼吃惊:“是隋州州还是郢州?”
石梁堡守将从城头看过去,一嘴牙咬了又咬!终究不敢不救。
便在此时有军情来报:“乐乡失陷!”
立刻又放出了一千人迎战,企图挡一挡追兵,让溃兵入城。
若趁此时称王也不是不成。
“十郎、段锦夺门!余下人,”赫连响云暴喝一声,“随我冲杀——!”
江北可以说目前暂时不存在威胁。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紧马缰。
幽云十六州割给了北疆胡人,晋帝的身体又不好,晋国是不大可能南下了。
马蹄声骤然暴烈。
同样,南方未平,晋帝却大肆修皇城,高盼就猜到,晋帝的身体大概是不好了。
这加速有着一段长长的铺垫。而刚从军堡中出战了守军尚未提起速来。
正如高盼懂崔涪为什么会称帝。从崔涪称帝的那时候起,他就知道崔涪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了,果然,他没撑住几个月。三月下旬就没了。
马槊带着银枪击穿了救兵的防线。
老人才懂老人的心态。
毫不停留,马蹄如雷一样奔腾,直奔军堡大门。
晋帝不会南下。
城上守将大骇:“快关门!关门!”
从前惧怕晋帝收拾了伪梁余孽之后,会挥兵南下。但晋帝大修皇城的消息传来后,高盼就仰头大笑三声,知道自己安稳了。
“射箭!”
再遗臣,也该向前看了。
然而暴烈的男人们顶着箭雨踏翻了溃兵,冲进了军堡。
大魏,终究已经过去了。
城上城下,沸腾如油。
只他实力不及崔涪,若以四州之地就称帝,又怕沐猴而冠,惹人嗤笑。暗暗地思量着,要不先称王?
十郎夺城门。
我能不能?
瓮城的门正在关,有溃兵阻拦,想要进去,和关门的守兵撕扯。
只想起崔涪这家伙,临死前竟做了皇帝,高盼一边恨得牙痒痒,唾弃他晚节不保,一边又心动,既崔涪做得,我呢?
随即都被马蹄踏倒,内脏碎裂,口鼻喷血。
只如今,虽一直讨厌但到底也对峙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死了。高盼倍觉空虚。
赫连响云带人冲进了内城!
当年侵犯荆南的势力中,当然有崔涪。高盼与崔涪之间,一直是磕磕碰碰的。
段锦夺瓮城城门。
高盼当年被大魏末帝任命,来到荆州的时候,荆南受邻道侵犯,只有一个州了。高盼勤勤恳恳在这里耕耘了快二十年,才有了如今襄州、荆州、归州、峡州这四州之地。
两道城门都关不上。
江南西道的崔涪与高盼都自认大魏遗臣,不过二人也并不和睦就是了。
后面叶家军滚滚,长驱直入,杀入了石梁堡。
“崔涪死了?”前魏任命的荆南节度使高盼乍得消息,生出的情绪竟然不是高兴,而是悲哀。
这一战,史称石梁堡之战。
春风把消息吹到了荆州。
赫连响云在这一战里,打出了叶家军第一猛将的名号。
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然而并不是谁都能撑过这个春天。
前世,叶家军乃至大穆朝第一猛将的名号,属于段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