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美娜开车将两人带回唐家，一栋欧式带花园的别墅。
唐励尧燎了撩刘海，假装没看见。
“我先去洗个澡。”唐励尧都不好意思说，他已经好几天没认真洗澡了。
说着，还扭头朝唐励尧挑了下眉毛：放心，不会打扰你们小两口的同居生活的。
之前洗头都是顾缠烧壶热水，勾兑凉水，拿个瓜瓢帮他舀着，往脑袋上浇着洗。碍于身高，他还得劈着叉。
叶美娜却道：“你爸这几天有事儿去国外了，我过两天得去参加摄影展，也得出门一趟。”
刚进卧室，唐励尧眼皮儿直跳。他的床旁边竟然又多出一张床，像极了酒店的标准间。
顾缠说“好”。
好在他卧室大，摆两张两米的床也还有许多富裕空间。
唐励尧楞了愣，明白了，也坐去后排。同时和顾缠解释：“我爸妈最近都在家，咱们也回去住。”
“妈？”他喊。
唐励尧刚想去拉副驾驶位的车门，被叶美娜一把拽住。
“你俩不是不能分开？”叶美娜站在门口。
“叶阿姨。”顾缠乖巧的打招呼，然后坐去后排。抬头一看，顶部铺满蓝色碎钻，似星空一般，梦幻至极。
“虽然但是，这里原本的柜子呢，我珍藏的绝版手办呢？”唐励尧比划着。
粉钻豪车开到身边，叶美娜摇下车窗，摘掉空军眼镜，笑道：“大宝贝们，一路辛苦啦。”
叶美娜给他一个“瞧你那点儿出息”的眼神，“女朋友”重要还是手办重要？
唐励尧悻悻：“不错嘛，都学会推理了。”
顾缠正想问自己住哪儿呢，一看这情况，倒是坦然走了进去。
顾缠问：“就算真的有，你也不可能让她来接我们吧？”
最近经常和唐励尧睡同一间房，她早就习惯了。
唐励尧挫败：“你什么意思，好像世上除了我妈就没有女人爱我了？”
唐励尧没辙，走去衣帽间拿换洗衣物，一打开柜门，又愣住。
顾缠“哦”一声：“原来是叶阿姨啊。”
八个大衣柜，现在只剩一个柜子是他的衣物，其它全部换成女装。不同品牌，不同款式，但都是顾缠的尺码。
唐励尧得意洋洋：“不是佟妮妮，是一个很爱我的女人。”
推开一道玻璃门进入第二层，果然，铺满整面墙的鞋架也大多换成当季女鞋。
她问：“是佟小姐？”
只给他留了小小角落。
幸好是凌晨时分，旅客较少，不然肯定一堆人拍照。
另一侧墙架原本摆放的是摩托车头盔，现在也大多变成了女士手提包。
顾缠扭脸，一眼就瞧见一辆粉闪粉闪少女心爆棚的豪车。
唐励尧心塞，这是不是“已婚”男人的悲惨现状？
唐励尧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回来：“姐姐，看点路，接我们的人在这边。”
“这全是阿姨为我准备的？”顾缠往衣帽间走了一趟，看的两眼发直。
顾严没有回复，她一直盯着屏幕。
“我去洗澡了。”唐励尧讪讪说。
“从前有发过信息，但都是‘嗯’、‘哦’居多。”顾缠盯着聊天框稀罕的不行，边走边回复：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白酒，注意安全。［鲜花］
随便抽了一套睡衣走出衣帽间，将位置留给顾缠，让她去试衣服
和他的聊天页面里［发怒］至少得有一百个。
……
唐励尧从她眼睛里瞧见了光芒，笑道：“你没和你哥发过信息？他很爱发表情的。”
唐励尧好久没有泡过像样的热水澡了，舒服的他几乎在浴缸里睡着。
顾缠忙举着手机晒给唐励尧看：“我哥给我报平安了，掐着点儿，还会发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穿好睡衣，吹完头发，他回到卧室里去，瞧见顾缠正趴在床上看书。
顾严：［吃瓜］［吃瓜］［吃瓜］
旁边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看来这书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
下飞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取出行李走出机场，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顾缠微信响了。
“我的书？”唐励尧纳闷，他房间里怎么会有书？
唐励尧则和顾缠返回榕州。
就连上学的时候，课本都不会往家里拿。
简南柯和顾严几人跟着指南针的指针走，去找谭梦之的身体。
唐励尧走过去一瞧，抽屉里还有几本，拿出来一看，《米其林大厨宝典》、《高级私房菜》……
一路开回春城，开始兵分两路。
菜谱？唐励尧稍稍一迷瞪，想起来了。
……
那会儿阿洋冷嘲热讽说他不会煮饭，他气不过，晚上睡觉之前搜了下美食视频，山上那破网根本点不开，恼火的给秘书发了条微信，让他帮忙搞点大厨的菜谱回来。
顾缠和他们解释：“阿洋已经在抓了。”
这家伙居然直接放他抽屉里了？
原本是阿洋抓来为他阿妈续命所用，没地方放，暂时存放在蘑菇林，没想到被那几个潜入者给放了出去。
“你不是说和阿洋比，太掉价，怎么还想学煮饭？”顾缠翻着手里的菜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附近的雾里怪，还有其他一些邪灵，都是从阿洋手里跑回来的。”
“买菜谱不一定是要学煮饭。”唐励尧将手里的书扔一边去，“我看美食图片过过瘾不行？就像现在很多人喜欢看吃播一样。”
下了山，两辆车原路返回。
顾缠托起下巴，眯眼看他：“说谎，你脸都红了。”
算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道歉又有什么意义？裴东越大步离开。
“我刚泡完澡，热的。”唐励尧转身背对着她，假装整理自己床上的被子，呲牙，心道丢脸丢大了。
而且不让阿洋继承青光剑，的确是他爸的遗愿，求着爷爷点的头。
他岔开话题，“你早上洗过澡了，还洗不洗？不洗的话咱们睡觉吧，都快两点半了。”
不然阿洋的父母不会早死。
“不洗了，关灯睡觉。”顾缠打了个哈欠，合上书。
青光剑杀气重，克自身克至亲，这是事实。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橘色的地灯，躺在床上，唐励尧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说：“你要是喜欢看我下厨，煮饭给你吃，我学一学也不是不可以。”觉得不妥，又连忙补一句，“说好了和你培养感情，我是认真的。”
昨晚那种情况下，被阿洋搞得当众难堪，才会咄咄逼人。
顾缠都快睡着了，被他吵醒，语气不太好：“谁喜欢看你在厨房里油腻腻的样子？”
当时年纪太小，虚荣心作祟，联合兄弟欺负阿洋实在不应该，长大懂事以后裴东越一直非常后悔。
唐励尧：“……”
其实这些年以来，他恨阿洋偷走了剑，也有想过再见面以后和阿洋道个歉。
顾缠说的是真心话，她不觉得男人为她亲自下厨是种浪漫：“我更喜欢你把地标建筑的空中餐厅整个包下来，请我吃烛光晚餐，哦对，窗外还要有几百台无人机表演。”
裴东越欲言又止，他的确有话想对阿洋说。
她幻想着，眼前已经有画面了。
简南柯见他一付踌躇不前的模样，低语：“你有话想和阿洋说？”
“只见江边举满了手机，短视频平台里一堆堆的视频，文案都是‘哪家总裁又在讨好小娇妻了？’”
“怎么你还要和他继续打架吗？”耿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猪头，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把剑给你了，见好就收吧！”
“还有还有……”
“我们告别过了。”顾缠对裴东越没有好脸色，“原本他会来送我，因为你在，他不想来。”
听着她喋喋不休，唐励尧忍不住捏捏眉心。
“不去和他告个别？”“他”指的是阿洋，对顾缠说这话的人竟是裴东越。
顾缠侧身问他：“你是不是正在心里嘲笑我？就像上次我让你开跑车带我上山看夕阳。”
简南柯将谭梦之重新收回指南针里，顾缠锁上大门，大家出发了。
“跑车上山如履平地是真做不到。”唐励尧也翻身面对她，枕着手臂说，“但你这个愿望不算难事儿。”
吃过午饭，又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比让他学煮饭简单太多了。
顾严将她甩开：“管好你自己，少来操心我。”
顾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唐励尧却又说，“不过最近肯定不行，严哥他们正在办大事，咱们最好低调些。”
顾缠心头一跳，抱住他垂下来的手臂：“你别瞎说！”
“你说得对。”提起顾严，又将顾缠跑偏了的心思拉了回来，她从枕头旁摸出手机，顾严还是没回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顾严淡淡道：“用不着，我若死了，我的‘油’立马会朝你倾斜，全世界你第一个知道。”
顾严他们这会儿才刚开着越野车从春城出发，并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而是只能在深夜赶路。
“哥……”顾缠放下勺子，趴在藤椅扶手上，“你能不能每天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
用谭梦之的灵魂体去追踪她的身体，白天是办不到的，会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磁场干扰，指南针捕捉不到。
顾严都筹谋好了：“你把那两箱子现金留下来就行了，我说过，它们比你有用的多。”
“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咱们已经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三圈了。”耿陈开车，不停看向副驾驶位上的简南柯。
他交代许多事情，唐励尧一一记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简南柯左手拿着指南针，右手一直在掐手诀，像是在推算什么。眉头紧紧揪起来，没有回答耿陈。
顾严目望逐渐变细密的雨幕：“事不宜迟，吃过午饭就离开。等回春城咱们兵分两路，车给我们，你俩飞回榕州。回去之后，轻易不要和我们联系，不要告诉任何人最近发生的一切，以及我们要做的事情，唐励尧，包括你父母……”
耿陈只能继续兜圈子。
他身后的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黑影。
后排，裴东越闭目养神，白小禾趴在他大腿上睡着了，顾严则在拿着手机玩儿开心消消乐。
顾严在藤椅躺下。
忽然，顾严摇下车窗，往外看过去。
山雨说下便下，顾严从雨中走到廊下。唐励尧知趣起身，将藤椅让出来，自己拉个小木墩，坐在顾缠身边。
“怎么了？”简南柯从指南针上抬起头，他对顾严的反应很敏感。
顾缠低着头挨训，不敢吭声。
“我总觉得……”话说半茬，顾严摇摇头。
顾严转而数落顾缠：“谁是外公重要吗？外公姓孟姓白姓赵钱孙李，能改变你是油人的事实？”
自从这次离开白蛾子山，顾严总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若有似无的，好像是故意释放信号，让他知道一样。
说不过顾严，唐励尧举筷子投降，停止这个话题。
在四个驱魔人眼皮子底下，一直释放信号，这人段位很高。
“你听力比我们强，却没有发现我们，哪来的脸说话？”顾严瞪他。
但顾严察觉不到这人的恶意，甚至有种熟悉感，应该是友非敌。
唐励尧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嘁，又偷听我俩聊天。”
当然，这人的是友非敌只针对顾严自己，对驱魔人有没有恶意，他就不知道了。
顾严从大门口走进来说：“你能确保孟白是白家人，还是确保白小禾一定是白家亲生的？”
顾严决定暂时先瞒着，静观其变。
唐励尧说：“当然可以了。”
他若无其事的摇上车窗，继续玩消消乐。
顾缠的眼睛亮起来：“DNA比对？可以吗？”
顾缠和唐励尧睡到中午才起床，叶美娜亲自下厨准备了午餐。
“怎么就成迷了，想知道还不简单？”唐励尧纳闷，“白小禾不是现成的白家人么，薅他几根头发，做个DNA比对一下不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又约顾缠下午出门购物，顾缠一点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他可能是我外公。”顾缠低头扒拉粥喝，“可惜外婆去世了，永远成个谜。”
“衣帽间都填满了，还买？”唐励尧边吃边抱怨，关键是他不能离开顾缠，得跟着一起，最后拎包提购物袋的都是他。
唐励尧道：“你对孟白还真是念念不忘。”
累归累，不过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看着她们相处愉快的模样，他心里有股说不出原因的愉悦。
顾缠说：“我猜乌龟应该是孟白养的，因为我外婆非常讨厌小动物。这么多年了，外婆虽没管过，但也没扔出去……”
两天之后叶美娜离开榕州，去了国外参加摄影展。
山上多雨，池塘基本不会干。
走之前还叮嘱唐励尧，等唐律回来了，要乖一点，不要惹他生气。
顾缠边吃边望着一侧养乌龟的池塘，水不深，二十多厘米，平时都靠下雨来蓄水。
但唐律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直没回来。
唐励尧寻思着阿洋之前说过的话有点儿道理，是该点亮一下厨艺技能了。
秉持着“低调”原则，唐励尧这次回来也没找朋友聚会，基本上都陪着顾缠在家里待着。
粥是顾缠早起出门时熬上的，没空炒菜，只好配咸菜。
他打游戏，她看小说，难得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顾缠和唐励尧坐在廊下吃早饭，南瓜粥配咸菜。
而顾缠每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准时打开手机，因为顾严会在第五十八秒准时给她发信息：三个吃瓜表情。
……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简南柯笑了笑，知道他答应了。
顾缠发过去的信息他从来不回，无所谓，只要他报平安就好。
“我劝你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梦里什么都有。”顾严压了压帽檐，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当初对我爱答不理，今天让你高攀不起”的态度，走人。
然而在第二十天，顾严没有准点发消息报平安。顾缠一直等着，等到夜里三点，顾严竟然拨过来一通电话。
简南柯心中难堪，不承认也没办法，这伙人里，他私心竟然更信任顾严多一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顾缠立刻接通：“哥？”
“怎么，现在不怕将后背留给我了？”顾严止步转头，瞥他一眼，“是不是发现我比他们几个更靠谱？”
顾严好一会儿才说：“顾缠，你出生时咱们拍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你没有脸，知道吗？”
“剑已经取回了，戒指也不在山上，咱们该走了。”简南柯使用了“咱们”这个词，“顾严，我正式邀请你加入。”
顾缠说知道啊：“之前你有讲过。”
心情烦躁的顾严踢飞一块儿石头，黑着脸走人。
顾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真心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简南柯必须说清楚，“我也没有看不起孟白先生。”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恋爱脑的人，“但从某方面说，敢于做选择，一生忠于一事，挺值得钦佩。”
“我怎么会知道？”顾缠心慌起来，因为她听出顾严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强烈的情绪，愤怒和伤心，都是冲着她的。
“行了。”顾严冷笑，“少和我说话，省得连累了你的名声。”
顾严连连冷笑。
简南柯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抱歉，我仅仅是站在白家前辈的角度……”
顾缠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哥，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吓我……”
顾严的脸色瞬间阴沉。
“哥？”“哥哥？”
“八九不离十。”简南柯惋惜，“不过，麻烦提醒你妹和小唐先生一声，最好先别说出去，万一搞错了，会连累白家前辈的名声。”
这一连串“哥哥”喊出声，顾严的冷笑渐渐淡了。
顾严抱起手臂：“你也认为孟白就是白镜泫？”
他许久不语，又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不少：“嗯，我是你哥。”
他同薛丁香赌气，至少会给自家徒弟递个消息，“白家前辈可能遇难了。”
太过怪异，顾缠更担心了：“哥，你没事儿吧？”
“看来白家的戒指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简南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白家前辈说三年回来，即使没有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他也应该回来一趟。”
“没事，我会解决的。”顾严说完，不给顾缠开口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之前恼她像个傻子，现在对比起来，或许从前的状态更好。
顾缠连忙回拨过去，他不接。
远处的大树下，顾严背靠树干站着，目睹顾缠的模样，心中复杂。
“怎么了？”唐励尧刚洗完澡回来，见她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
很少见她这样焦急。
“行了，别瞎琢磨了。”唐励尧说着话，一手捞青铜剑，一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回去吃早饭，我等你等的快饿死了。”
“我哥不对劲。”顾缠指着电话，讲了讲通话内容。
“我好像总是很轻易就能被你说动。”顾缠想，应该是共生的关系。
唐励尧也听出了怪异：“问问简南柯？”
“明明就很对。”唐励尧戳一下她的额头。
“可是哥说过不让我们联系他们……”顾缠一贯是很听顾严话的。
顾缠仔细琢磨：“你说的好像也对。”
她担心的一夜没合眼，唐励尧陪了她一夜。
唐励尧屈起右膝，半蹲下来：“小缠，即使没有‘油’，人生也会出现各种悲欢离合。情人形同陌路，亲人阴阳相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别多想。”
第二天一早，顾缠实在是忍不住给简南柯发了一条信息：简大师，我哥还好吗？
顾缠微愣，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仰头望着他的眼睛。
简南柯很快回：挺好的啊，昨晚喝了酒，现在还没醒。
“不怕。”经历过上次的黑油事件，唐励尧想通了，爽朗笑道，“你也别怕。咱俩是共生的，我站的直，就不怕你歪。如果你歪了，那肯定是因为我站的还不够直。”
原来是喝高了啊，顾缠悬着的心稍稍放了点。
还至死不知错在哪里，太恐怖了。
而且当晚十一点五十九分，顾严又发来三个吃瓜表情。
怕只怕不知不觉中变了，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变成一柄伤人伤己的刀。
看来是真的没问题了，顾缠这才放心。
倘若这种改变，就像之前中了咒术时一样，看自己是个满身黑油的怪物，根本不算什么。
……
顾缠没有心情开玩笑，她从手臂里抬起头：“你就真不怕？我现在还没太大改变，将来……”
又过去几天，夜里两三点左右，刚睡着没多久的唐励尧朦朦胧胧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所以你就甭想着遇见什么‘孟白’了，多看看我吧。”唐励尧双手插进运动外套口袋里，垂眼看着她的头顶，“等回家，我得多带你去我的圈子里逛逛，让你瞧瞧我有多抢手。”
他对睡眠的要求不高，很快清醒，昏暗中瞧见顾缠竟在床边坐着。
这么一瞧，自己能够成为傀儡，简直是祖上积德，老天爷赏饭吃。
他抬了下头：“小缠？怎么了？”
听她断断续续的讲完，唐励尧虽也唏嘘孟白的遭遇，却又忍不住为自己庆幸。
等恢复清晰视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压根不是顾缠，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即使真让她遇到属于自己的“孟白”，她忍心这样去伤害他？
他惊的猛然坐起：“你是谁？！”
原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幻想未来了。连阿洋都怕，谁会不怕？
男人抬头：“吼什么吼，不要吓醒我家小怪物。”
亏她之前偶尔还会担忧，万一哪天遇到喜欢的人，唐励尧这个傀儡该怎么办。
“严哥？”唐励尧怔了怔，他若不出声，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你的疤……”
令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是局外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薛丁香，或者薛仪婷啊。
身体不清楚，可他脸部和颈部的疤痕都消失了。
而阿洋那句“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刺激到她了。
唐励尧还真没想到，这位暴躁老哥隐藏在疤痕之下的容貌竟是白净斯文类型的：“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在房间里也太吓人了吧？”
无论爸妈的经历，还是外婆的经历，她从心态上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难道是想突击检查，看他有没有对顾缠不轨？
“我们必须得努力发现对方的优点，争取喜欢上对方……”“啪嗒”一声青铜剑落地，顾缠蹲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手臂里。
顾严从顾缠床边离开，来到他面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你会不会玩儿象棋？”
唐励尧：“？”
唐励尧诚实摇头：“不会，我只会点儿五子棋。”
顾缠好半天才抬头看他：“你说的对。”
顾严又说：“那你记着，在象棋里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你选择了一边，就要绝对忠诚，必须誓死守护属于你的‘将军’，明白吗？”
唐励尧忙扔掉篓子疾步朝她跑过去：“又怎么了？”
“什么啊？”唐励尧想说大哥你能不能说人话，可他不敢。
今天明显更严重。
“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顾严转头又看一眼睡梦中的顾缠，眼神复杂。
之前被顾严点醒她没感情，她从小破楼里逃跑出来时，也是这种状态。
突然，他原地消失。
知道是顾缠回来了，唐励尧摆出生气脸。一转头，却瞧见顾缠拖拽着那柄青铜剑，慢慢走在林间小道里，双眼无神，一幅掉了魂的模样。
握草！唐励尧惊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再次坐起，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装了一篓子垃圾去扔时，耳畔听见硬物划拉石板的刺啦声响。
真是做梦？不可能！他从来都没梦见过顾严，肯定不是普通的梦！
“这都多久了？难不成还打算吃个午饭再回来？”唐励尧时不时看表，心中着急又恼火。
顾严在托梦给他？
早起顾缠去找阿洋，他想跟着，却被顾缠大声驱赶回来。
难道……？
倒不是唐励尧勤快，顾缠让他干的。
唐励尧不敢想，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几乎是扑去顾缠身上，用手触摸她的额头。
昨晚上的混战，导致树叶树枝以及蘑菇碎片飞了一地。打完人就散了，谁也不收拾。
睡梦之中的顾缠被他吓醒：“你干什么啊？”
这会儿唐励尧正在蘑菇林里捡垃圾。
“还好。”唐励尧抚着胸口直接在顾缠身边躺下了。
“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
顾缠不明所以：“还好什么？”
他选择黯然神伤的送她离开。
唐励尧连连喘气：“还好你没发烧啊。”
可是他没有。
“油”没有朝顾缠倾斜，说明顾严还活着。活着就好。
告诉她：我虽无法成为傀儡，但我有青光剑。邪灵妖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护你一生平安。
“发烧？”顾缠更想不通了，她这两天又没有身体不适，为什么会担心她半夜发烧？
不然他大可以在顾缠离开白蛾子山之前，将顾缠拦下来。
迟钝过后，她骤然明白了唐励尧的举动：“我哥……？”
然而这柄剑却向他证明，他确实不配成为继承人。
不等唐励尧解释，她立刻给顾严打电话，手机关机。
“我明白，我也只是嘴上不服罢了。其实真正的弱者是我。”阿洋的声音饱含苦涩，“从小我就自视甚高，正是因为过于自负，才忍受不了青光剑不属于我这件事，偷也得偷走。”
唐励尧已经开始给简南柯和耿陈打电话了，一样关机。
顾缠：……“小唐先生其实真不弱。”
连着好几天都关机。
脚步越放越缓，他停下来说：“都是因为它，导致我不能接受你外婆的改造，才便宜了唐励尧那只弱鸡。”
他们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阿洋神色微微黯，并不解释，转身往茅草屋走。
某医院高级病房。
顾缠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充满疑惑。
病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虚弱的少女。
阿洋苦笑：“你真不明白么？”
床边则坐着西装革履的唐律，他正捧着一个带吸管的水杯，小心翼翼的喂少女喝水。
“嗯？”顾缠想起裴东越说的话，担忧地问，“难道它真的杀气太重，影响到你的身体了？”
少女还是被呛到了，轻轻咳嗽一声。
无数次的想，如果当初叛逃裴家时没将它偷走该有多好。
“梦之，慢点喝。”唐律连忙放下杯子，拿纸巾过来。
“没什么好气的，当年我们都只是小孩子罢了。”阿洋抓起她的胳膊，将剑柄塞她手里，“拿走吧，我现在其实非常后悔，一瞧见这把破剑就心烦。”
谭梦之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顾缠犹豫不定：“我替你生气，不是很想拿回去给那个裴东越。”
唐律还是帮她擦了擦唇角，眼神透出一抹阴郁：“你怕我？”
阿洋将地上的青铜剑捡起来递给她：“拿回去吧。”
“怎么会呢。”谭梦之又摇摇头，眼神瞧着迷迷糊糊。
顾缠说声“好”。
她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只记得在澳门堕入水中之前的事情。
“我来了。”阿洋忙从柴火垛上起身，“小缠，我得去帮我阿妈换药了。”
唐律却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二十三年。
“阿洋……”屋里秀瑛痛苦的呻吟一声。
她觉着唐律在开玩笑，镜子里的她明明还是十八岁时的样子。
顾缠承认：“是有那么一点。”或许和秀瑛的想法一样，希望瞧见孟白有个好结果吧。
但一瞧唐律，又不像是开玩笑。
阿洋眨眨眼：“听上去你很想孟白是你外公？”
他模样变化并不是很大，瞧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可浑身透露出的成熟冷冽气质，和从前完全不同。
顾缠说：“那也许第三个孩子就是保住了呢，之前会流产，是因为孟白的灵蛇戒太霸道，他离开后反而变好了？”
怕他谈不上，只是很陌生，陌生到产生一股压迫感。
但之前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不是么？
“唐先生。”门外有人喊。
从时间上来看，薛仪婷的确有可能是孟白的女儿。
唐律像是没听见，还在看着谭梦之。
“这我不清楚。”阿洋摇摇头，“不过听我阿妈说，你阿妈笑起来时眼睛弯弯有几分孟白的影子。”立刻又解释，“但不能排除是她太想看到孟白可以有个好结果，魔怔了……”
“有人在喊你。”谭梦之朝门口望过去，也借此错开他的视线。
所以不等阿洋回答，又问：“那我外公是不是把孟白气走的傀儡？”
“我出去一下。”唐律起身出门。
问的是废话，他出去“渡劫”，不可能不带灵物。
谭梦之松了口气，醒来后，她已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如今恢复些精神，她尝试着从床上起来，在地上走一走。
“我想，孟白一定是个非常令人惊艳的男人吧。”顾缠感叹一句，想起一件事情，“那枚灵蛇戒指还在他手里？”
这间房好像有两张病床，正中被一扇屏风隔开了。
顾缠看向茅草屋，不太懂得秀瑛又在坚持等待什么。
她很好奇，唐律这么有钱，竟然不给她安排VIP病房。
“我不知道。”阿洋扭头看她的侧影，“我阿妈也撑不过多久了，最多一年。希望这一年里孟白真能回来，否则她这些年的苦算是白受了。”
谭梦之绕过屏风，想看一眼自己的“室友”。
孟白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去白家，估摸着早已遭遇不测。
竟然是一个男人，脸上布满恐怖的疤痕，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的她惨叫一声！
他说他确定了方向，三年就能回来，可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唐律听见声音立刻进来：“梦之？”
孟白让秀瑛过来白蛾子山那会儿，是一九七九年前后。
谭梦之脚软，险些摔倒在地，唐律将她扶到床上：“他和你一样，也是遭遇了事故昏迷不醒的病人，曾经被火烧伤过，没什么好怕的。”
“你阿妈的占卜真的准么？”顾缠心里怀疑。
谭梦之转身背对着屏风，手臂抱起膝盖缩成一团，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阿洋微微叹气。
唐律也看了屏风一眼：“等会儿换个病房。”
顾缠也坐去柴火垛上，伸直双腿，眼睛盯着脚尖：“我外婆别说为自己续命了，因为不喜欢苦味道，到最后她连医生开的药都不怎么愿意吃。”
谭梦之浑浑噩噩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