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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谋定后动

“隐龙”战船反应的灵活和敏捷,即使燕飞等在心里早有准备,仍神为之夺。

二十八章大江风云

在眨眼的工夫下,两张帆已往上升,接着,左右舷下方船身略高于水面三尺许处,各探出十二枝长达丈余的木桨,六桨一组,组与组间相距一丈,形成两组位于船尾左右侧,其它两组在船侧中部的位置。

三人遥望过去,只见以百计的快艇,每艇十多人,组成一个大包围网,正全速从四面八方驶出来,破浪向“隐龙”冲去。

鼓声响起,先擂四下,然后不急不缓的一下一下的敲着。

燕飞目光投往“隐龙”,沉声道:“来哩!”

左后的六枝船桨划进大江的水里,其它仍按桨不动,“隐龙”抖颤起来,船首往右摆,刚好船帆张开,接着一阵长风,战船急倏朝江心的方向逆水滑去,如有神助。

三人听得你眼望我眼,不知该如何答他。

“隐龙”静伏江面时,沉着优逸;游动起来却是威猛灵巧,确当得上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赞语。

高彦道:“那我和小清雅的事怎办好呢?”

同一时间,甲板两侧竖起挡箭板,挡着敌人从快艇射来的火箭。

燕飞道:“从建康撤走的兄弟,会是第一支送粮队,支遁大师已答应,把建康佛门储存在粮仓内的一半粮食,转赠我们,那足够支持一支五千人部队数月的消耗,余下的就是武器弓矢的问题。”

“隐龙”不住增速。

刘裕答道:“我会去见大小姐,弄清楚她的情况,然后到广陵去,安排好支持反攻边荒集的粮草物资,便会借大江帮剩余的船队,从颖水北上边荒集,我们反攻的大业,将告开始。”

急骤的鼓声代替了先前的鼓声,四组二十四枝船桨,随鼓音的节奏,整齐有力地划进河水内去,速度遽增,从对岸攻来的十多艘快艇,立即给冲得溃不成军,其中四、五艘躲避不及,立被撞翻。

屠奉三笑道:“怎会为难?事实上我正有此意。为了不用受桓玄掣肘,我必须返回荆州去,召集旧部,安排有关系的人撤往边荒集,同时建立一个监察桓玄和两湖帮的情报网。当建康的兄弟安全抵达边荒,便是我动身往荆州的时刻。刘帅本身有什么打算?”

屠奉三盯着“隐龙”张开兜满风的帆,叹道:“要拐弯哩!”

刘裕瞧瞧燕飞和高彦,深吸一口气道:“若我请屠兄潜返荆州,会否过于冒险,令屠兄为难呢?”

果然如他所料的,“隐龙”忽然倾斜起来,在宽阔的江面急速拐弯,带起的急浪,令从上游驶来的三十多艘快艇强抛怒掷,不要说射出火箭,连保持平衡也非常困难,更有两艘快艇被浪掀翻。

刘裕的边荒集主帅身分,是在边荒集由钟楼议会各成员首肯认同的,现在战争尚未结束,他仍拥有主帅的合法地位。

“隐龙”绕了个大弯后,掉头朝南岸泊满船只的区域驶来,风帆的角度不住改变,使她总能借风势不住加速,没有慢下来,直冲入建康军快艇密集处,仗速度和坚固的船体,撞得围攻的快艇,全无拦截的作用,只堪作被猛虎杀进来逞威的羊群。

燕飞道:“刘帅请发令。”

火箭从“隐龙”射出,目标却非快艇上没有还手之力的敌人,而是泊在沿岸处无辜的大小货船商船。

刘裕一震朝他瞧去,两人目光交击,接着各现出会心的微笑。

有六、七艘船中箭起火,登时惹起江面众船的混乱和恐慌,留宿船上的人被惊醒过来,救火的救火,起锚开船避祸的,纷纷扬帆起航,情况慌乱至极点。

屠奉三道:“刘帅请下指示。”

燕飞等看得叹为观止,不但开始明白屠奉三先前对“隐龙”和郝长亨的判断,更体会到两湖帮能长期独霸洞庭和鄱阳两湖的威风。

刘裕道:“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两湖帮,只要能阻止他们到边荒集,我们二度收复边荒集的大计,将成功过半。”

上下游分别出现各十多艘建康军的水师战船,本来是声势浩大,力足以辗碎“隐龙”孤零零一艘中型船,可是,在两岸数百艘大小船只移动的情况下,却予人有心无力的感觉。

屠奉三点头道:“我想的和刘兄不谋而合,司马曜的死亡会带来空前的大乱,我们今晚将过南方最后一个平静的晚上,明天谢安一手营造出来的稳定和繁荣,将会云散烟消。”

刘裕道:“哪艘船?”

刘裕现出冷静的神色,先瞥屠奉三一眼,从容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因为王国宝怎也会防我们一手。其次是司马道子愈转弱,桓玄愈容易得逞。我们的上策,是让桓玄和司马道子争个头崩额裂,而我们则乘机光复边荒集。屠兄以为如何呢?”

屠奉三正凝神观察,冷哼道:“胆小鬼!是下游位于最后方的特大战船。”

燕飞心忖,屠奉三又在考量刘裕的才智,证明屠奉三心中早有定见,可以之比较刘裕的想法。

屠奉三的“胆小鬼”是指司马元显,嘲弄他既不敢身先士卒,且不是守着上游,因那是逃返荆州的方向,乃郝长亨最有可能的逃路。

屠奉三道:“刘兄有什么高见?”

刘裕笑道:“人家公子身子娇贵嘛!兄弟们,是戴上头罩的时候哩!”

高彦道:“我们何不在王国宝撤退之际,偷袭他的部队,狠狠教训他呢?”

两旁的大货船,传来奔走喊叫的声音,“隐龙”过处不住有船起火,恐慌像瘟疫般传播,从睡梦或休息中惊醒过来的人,会以为不知是桓玄的大军杀至,还是孙恩的动乱已蔓延至建康。

屠奉三道:“我们应该还有点时间,王国宝如被召从边荒集回建康,也不是说走便走,调动兵员至少要十天半月的时间,郝长亨理该待至王国宝撤军,方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江面满布流窜的船,把建康军的水师船掩没,再没有人能控制场面。

刘裕沉声道:“郝长亨离开建康后,会否直接到边荒集去呢?”

燕飞盯着正灵活如鱼,在船与船间左穿右插的“隐龙”,双目杀机闪现,沉声道:“郝长亨祸及无辜,全不守江湖规矩,显然是天性自私的人。”

正如卓狂生所说的,边荒集只是弹丸之地,可是却影响着整个天下形势的发展。

说罢,戴上由屠奉三供应的黑头罩,只露出眼、耳、口和鼻子。

他直觉感到,刘裕和屠奉三正走在同一条路上,而把两人连系在一起的是边荒集,而自己何尝不是因边荒集,而与两人有共同努力奋斗的目标。

四枝船橹同时入水,快艇开出,往下游驶去。

而他和高彦却是另一类人,坦白说,即使任青媞曾试图杀他,他仍很难向任青媞狠下毒手。高彦更是极端,还爱上了敌人。

顺流胜逆流,此为水战诀窍。郝长亨果如屠奉三所料的,避过逆江突围,反顺水攻向由司马元显亲自指挥的十多艘水师战船,趁江面大混乱的形势,发挥以寡敌众的灵活。

燕飞不由记起,当日在边荒集第一楼的藏酒库内,刘裕和拓跋珪对任青媞动了杀机,被自己阻止的旧事。不论是刘裕、拓跋珪和屠奉三,对敌人均是心狠手辣,不会感情用事,所以他们在此乱世,都是有资格与敌人争雄斗胜,成大事的人。

“隐龙”又以高速往江心驶去,一连撞翻了两艘挡路的无辜民船,而围攻她的快艇,已溃不成军,对他再没有威胁之力。

屠奉三理所当然的点头同意。

上游的十多艘水师战船,已被“隐龙”抛离,最要命是被四处逃亡的民船阻碍去路,不得不减缓船速,没法与下游驶来的己方战船,形成前后夹逼之势。

刘裕若无其事的道:“她不仁我不义,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马元显的船队扇形散开,朝离他们只有数百丈的“隐龙”围拢过去,战术正确,问题在“隐龙”既占顺流之利,性能又在他们任何一艘战船之上,兼之满江是乱窜的民船,司马元显一方,实无从发挥数量多的威力。

屠奉三淡淡道:“你准备如何对付她?”

燕飞等所坐的小艇缓缓加速,追在“隐龙”的后方。

刘裕道:“郝长亨明天解围后,会立即扬帆远去,但任青媞绝不会一道走,除非她取回心佩,又成功置我于死。”

如屠奉三估计正确,当郝长亨攻击司马元显的帅船时,他们的机会便来了。

屠奉三道:“他在等待司马曜驾崩的消息,好第一时间把消息以信鸽送往荆州去,也证明了曼妙姊妹非是空口白话。桓玄就是这么一个人,要把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上,控制主动。”

高彦道:“郝长亨何须取难舍易?他的目的只在突围吧!”

燕飞道:“郝长亨既有一艘性能超卓的“隐龙”战船,何不突破敌人的封锁,早些返回荆州去呢?”

司马元显的帅船,当然是最坚固的战船,操舟者和战士,均是建康水师最精锐的好手,故高彦有此说。说到底,他仍在担心船上小白雁的安全。

屠奉三叹道:“所以说愈无情的人,愈难对付,像我们彦少那么多情的人,便会被多情所误。不论白道黑道,都有一套防止敌人偷袭的监察手段,即使你从水底潜游过去,他们也有窥听水底情况的“听鱼器”,虽只是一根头窄尾宽的铜管,但附近水底的声音,休想瞒过听管的人。像这种非常时期,郝长亨必打醒十二分精神,不会任敌人偷袭得手。”

屠奉三冷笑道:“假如指挥帅船的是司马道子而非其子,郝长亨肯定不会冒这个险。换了是以前大江帮与两湖帮对峙的局面,郝长亨亦犯不着如此做。可是今时异于往日,两湖帮正在扩张立威的当儿,当然要显点手段颜色,以示他们是从容逸走,而非被围攻得急如丧家之犬。我太明白郝长亨这个人了。”

高彦道:“最怕是猝不及防下,被司马元显攻个措手不及。”

燕飞皱眉道:“郝长亨怎知指挥者是司马元显而非司马道子?”

屠奉三道:“这是郝长亨唯一脱身妙法,我深悉他为人行事的作风,不会猜错。”

屠奉三先喝了声“加速”,快艇先一步越过从左方冲来的一艘客货船,然后道:“郝长亨自幼随聂天还在水道上打滚,从对方的战术和旗帜,可察辨指挥的人是否司马道子,只要不是司马道子,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燕飞道:“如此,我们不是有机会下水生擒司马元显,再从水底离开吗?”

刘裕点头道:“今晚若来的是司马道子,他肯定不会采取如此愚蠢的战略,只看直至此刻,‘隐龙'仍是全然无损,便知司马元显落在绝对的下风,被郝长亨牵着鼻子来走。”

屠奉三冷哼道:“擒贼先擒王,顺流胜逆流。郝长亨会采取游斗的战略,利用码头区船只众多的有利形势,发挥“隐龙”的高性能,游走于众船之间,令司马元显不敢投石或施放火箭。当司马元显慌张混乱之际,伺机撞沉司马元显的帅船,令敌人陷进狂乱,然后顺流逸走,逃之夭夭。”

建康水师对上下游的封锁,已完全崩溃瘫痪,以百计的大小民船,分向上下游两方逃窜,是拦无可拦,阻无可阻。

高彦关心的道:“郝长亨有何脱身妙计?”

高彦叫道:“‘隐龙'改向哩!”

如有一个人能覆灭两湖帮,那个人将是长期与他们作战的屠奉三。即使有一天,刘裕能坐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也难助江文清彻底击垮两湖帮,但如有屠奉三助江文清,本没有可能的事,将变成有可能。

“隐龙”在两艘民船间穿出,二十四桨齐划,风帆改动,接风顺水,以惊人的高速,向靠近南岸,驶至最接近的敌方战船拦腰撞去,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先一步投向敌人。其它战船援救无从,只好眼睁睁瞧着己方战船遭劫遇难。

每过一天,两湖帮便难对付多些。

屠奉三笑道:“郝长亨的绝技来哩!兄弟们!准备!”

两湖帮最想得到的是无法无天的边荒集,打通南北的脉气和连系。

“轰!”

没有了大江帮,没有了桓玄的压制,两湖帮的势力与日俱增,兼之聂天还雄材大略,郝长亨则善于阴谋诡计、外交手腕,任何政权和势力的崩溃,也难以动摇他们的根基,反是南方愈乱愈好,他们愈能浑水摸鱼。

水师船尾舷处木屑激起,在水面侧倾遽震,更有人掉进河水里,同时起火。屠奉三说的郝长亨绝技并非指此,而是“隐龙”在重创水师战船后,竟借碰撞的力道,猛然改向,从最外档掉转头来,还奇迹地增速,又往另一艘敌船疾冲而去。用劲的巧妙,碰撞角度拿捏的准确,教人叹为观止。

刘裕心忖,桓玄与屠奉三交恶,是桓玄的损失,因为没有人比屠奉三更熟悉两湖帮。南方两大帮会,已成两湖帮独霸之局,大江帮只是在苟延残喘,除非有奇迹出现,例如自己成为北府兵的统帅。

建康军水师船发射的箭矢,不是射空,便是射在船舷高竖的挡箭板上,构不成任何威胁。

屠奉三摇头道:“郝长亨如拚命逆流而遁,正落入司马元显算计中,肯定会吃大亏。哈!假设今次是由我代替司马元显指挥作战,肯定老郝要吃不完兜着走,绝无幸免。”

此时只要不是眼盲,便晓得“隐龙”的船头是铁铸的,只是伪装成一般的木料。

燕飞道:“司马元显肯定会亲自指挥这场水战,如郝长亨全力往上游逃遁,司马元显却穷追在后,或许我们该改变策略,待郝长亨突破上游的封锁,才下手擒人。”

十多丈的距离,在“隐龙”的极速急驶下转瞬即消,那艘被她选作攻击的水师战船,虽拼命改向逃避,亦难以避过厄运。

屠奉三道:“如郝长亨这么容易被杀,早命丧我屠奉三之手。这艘船不但特别坚固,木内还暗藏铜皮,船头和船尾均是铁铸的,又遍涂防烧药,船桅裹以药制的牛皮,不怕碰撞火烧,你要担心的是司马元显,而不是你那美丽的小精灵。明白吗?高少!”

距此船后五十丈许处,便是在最后方押阵,由司马元显坐阵的帅船,其它水师船虽散布四周,却都是逆流前进的形势,再来不及掉头保帅。

高彦担心的道:“如司马元显一出手便击沉了这条船,再以乱箭射杀落水的人,清雅……唉!”

三十多枝火箭从“隐龙”射出,往目标投去,宛如要命的符咒。

屠奉三道:“待会由我和燕兄、刘兄负责动手擒人,小彦接应。成功后依计行事,绝不可以出错。”

燕飞等人的小艇,在屠奉三的指挥下,不住加速,在暗黑和混乱的河面,幽灵般滑行,在所有人的意料外,绕弯往司马元显的帅船赶去,任由战船带起的巨浪冲击,小艇依然平稳地在浪尖水谷上飞驰,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他既知这艘是两湖帮的船,又有郝长亨坐阵,绝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谋定才动,故需要点时间。”

“轰隆!”

刘裕道:“如司马元显发现地道,当知别有隐情,怎会如此疏忽大意。

水师船给猛撞在近船首的左舷处,登时撞破个大缺口,打了半个转,颓然倾滑开去,还多处起火,其中一张帆燃烧起来,一枝帆桅折断,情况比起先前被撞的水师船更是不堪。

那三个两湖帮徒众,现已变成整个行动的关键,只要司马元显从他们口中逼问出,曼妙在“隐龙”上,司马元显将抛开一切,全力攻打“隐龙”,以杀曼妙灭口。

“隐龙”亦有三处着火,迅被救熄,船身另被从敌方投石机掷来的两块大石击中,但损害轻微,没法影响她强大的机动性和战力。

屠奉三道:“希望司马元显的人,不会蠢得真的见人便杀,连被刘兄点倒的三个两湖帮徒众也不放过,如此,我们将空等一晚,明早还要睡眠不足的去劫刑埸。”

高彦看得倒抽一口凉气,道:“厉害!”

高彦的心情最复杂,因为他的小白雁理该在船上。

刘裕一边运桨如飞,边道:“司马元显没得选择哩!”

燕飞、刘裕、屠奉三和高彦四人坐在一艘两端窄长、尖而高翘的快艇上,收起四枝船桨,藏在两艘大型货船间的暗影里,遥观“隐龙”的情况。

“隐龙”再次藉碰撞改向,变成直接向司马元显的帅船迎头冲过去。

大江黑沉沉一片,散布沿岸码头区的大小船只,虽然超过五百艘,却都是乌灯黑火,没有人愿意在如此紧张的形势下,灯光闪亮的张扬。

司马元显的帅船,已成最后的把关者,没法逃避,只好尽最后努力,正面迎击敌人。

这对燕飞等拟定的策略非常重要。

司马元显的帅船是“开浪船”和“广船”的混合改良战船,是建康大型水师战船里的至尊,名之为鸟艚,为一种大型的尖底海船,以铁加木和樟木制成,船首船尾均装上铁锥,两舷竖立竹排,排上留有箭孔、铳眼,以施放弓箭和火器,宜于冲锋陷阵,不惧与敌直接碰撞,两旁搭架摇橹,以增加灵活性和速度。

两湖帮的双桅船泊在离岸二十丈许处,与泊在石头城外码头区大江上以百计的舟船,并没有任何分别,但深悉两湖帮的屠奉三却指出,这是两湖帮名之为“隐龙”,伪装成普通货船的超级战船,性能极佳,作战力强,专责深入敌境的任务,纵使被敌船围攻,如在广阔的河道上,配合像郝长亨般的指挥,一班操舟好手,仍有机会突围逃走。

论体积重量,在“隐龙”倍半之上,如两船直接撞击,虽然“隐龙”占上顺流之利,然鹿死谁手,尚未可预料。

刘裕的声音在上面传下来道:“快上来,这是间普通民房。”

两者迅速接近,由五十多丈拉近至三十多丈,帅船上的弩弓投石机,全蓄势以待。

出口洞开。

屠奉三正在掌握风势,道:“今夜成败,看此一击!”

眨眼间三人深入近百步,一道石阶出现眼前,余下的店伙伏在石阶下,当是从上面滚跌下来的。

在他领导下,快艇转了个急弯,绕往帅船,由于司马元显的帅船、“隐龙”均在全速的推进里,依眼前采取的路线,快艇会绕到帅船的后方去。

屠奉三笑答道:“高小子是我们的福星。”

燕飞讶道:“我们岂非会错过两船相碰的最佳掳人机会?”

高彦虽不知自己何处有功,仍兴奋起来,疑虑内疚一扫而空。

屠奉三瞥“隐龙”一眼,胸有成竹的道:“看!”

燕飞不觉笑道:“这叫因祸得福,应记高小子一功。”

众人连忙瞧去,一时都看呆了眼。

三人迅速钻入地道,地道笔直指往码头区的方向,走不到二十步,已见到另一名店伙给点倒地上。

“隐龙”的风帆正在移动,不但速度减缓下来,还往南岸斜弯开去,此时“隐龙”刚进入司马元显帅船的火箭射程内,帅船箭矢蓄势发射,却差点全部落空,只有三枝射至“隐龙一蒙上生牛皮的挡箭板上,当然毫无杀伤力。

屠奉三追着燕飞背后,来到高彦之旁,未待高彦说出刘裕的吩咐,已低声道:“不要动任何东西。我们走!”

高彦脱口道:“郝长亨要逃跑哩!”

后院方面杀声大起,两名敌人从后进的入口扑进来,忽然又倒跌回去。原来燕飞驾到,发出两股掌劲,隔空遥击敌人。

屠奉三更正道:“不是逃走,而是要施展聂天还亲传的‘正面弯撞法',不要眨眼。”

蓦地,前铺传来“砰砰彭彭”混乱之极的吵声,高彦反放下心来,明白燕飞和屠奉三两人成功撇下追兵,还随手推倒杂货店内的东西,以阻碍敌人。

帅船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隐龙”身上之际,快艇来到帅船后,再破浪绕急弯,整条快艇倾斜起来,浪花直溅上来,人艇皆湿,就那麽转往帅船右侧,舷稍后十多丈许处,全速追上去。

高彦奔至入口旁,朝下瞧去,一道七、八级的石阶直入地下。他虽是机伶过人,但因不清楚擒人行动,故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刘裕既然如此说,只好依命而行。

“隐龙”果如屠奉三所料的,又从三十丈外转弯回来,且速度遽增。

说罢悄没不见。

两船再不是正面硬撼,变成“隐龙”的铁船头斜斜向逆流疾驶的帅船撞去,如依目前的走势,双方速度方向不改,帅船会被“隐龙”拦腰撞个正着。

刘裕跳入地道去,任由那店伙下半身留在入口,上半身俯伏入口边缘,向跟来的高彦道:“一切保持原状,千万不要关上入口,我去收拾另两人。”

两船的距离已不足二十丈,根本不够时间让司马元显作任何改变。

刘裕剎那间横过近五丈的距离,从后门穿出,一方大石板被掀了起来,最后一名店伙,下半身已在入口内,朝刘裕望来时,眼前尽是刘裕厚背刀的刀光,兼之行动不便,手上又没有武器,欲挡无功,自忖必死,忽然全身麻痹,已被厚背刀点中要穴,颓然昏倒。

帅船上的投石机来不及改变投向,全派不上用场,只有人手射出的火箭,及时朝“隐龙”射去。

到发觉情势突变、刘裕等人又往他们的铺子奔来,立即晓得不妙,怕殃及池鱼,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由秘道溜掉。

“隐龙”火箭亦如雨发,数十枝火箭齐投往敌舰。

铺内有三个店伙,都是两湖帮的人,负责铺子日常的业务,当然晓得地道的事。他们也像刘裕等人般,茫然不觉以司马元显为首的建康军,已把这一带重重包围,且不断收窄包围圈,布署攻击食馆内的目标。

一时间两船的上空,全被一道道火痕填满,煞是好看,火艳而激烈。

刘裕捕捉到闪入铺后其中一个店伙的背影,心中叫了声“谢天谢地”。

两船纷纷起火,在短兵相接下,连风帆也难以幸免。不过,如帅船被拦腰碰撞,将失去作战能力,而郝长亨可从容逸走,再扑灭火头。

木屑激溅。

快艇已来至帅船右舷的一边,而“隐龙”则全速撞向帅船左舷,在时间上的把握上,确是无懈可击,尽显屠奉三水战之技的眼光和手段。

刘裕硬把封铺的木板撞破,进入铺子内去。

燕飞和刘裕暗呼侥幸,如非有深悉郝长亨的屠奉三主持今次掳人勒索的壮举,徒然有此良机,他们亦将眼睁睁的错过。

“砰!”

屠奉三喝道:“彦少!全仗你哩!千万不要被碰沉。”

对方当然不晓得杂货铺内藏有秘道,只以为他们是要避过正面店铺顶上的主力,改闯这一边,故谁也不愿因他们的困兽之斗,而赔上性命,改采稳打稳扎的战略。

高彦一声得令,燕飞三人已收起船桨,同时腾身而起,直跃上帅船。

同一时间,屠奉三已与杂货铺上的敌方高手正面交锋,逼得对方往后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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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登时东跌西倒,还绊得后来的敌人滚作一团,本气势如虹的敌人,立呈一片混乱,声势受挫。

高彦刚把艇子划开,以毫厘之差,避过被帅船像喝醉了酒、脚步不稳的巨人般撞沉之危,险至极点。

燕飞不单是边荒第一高手,还是半个神仙,不但把劲箭全接着,且令每一枝箭改向射往从左方杀过来的敌人。

燕飞三人就在帅船被撞后的一刻,抵达帅船右舷的竹排上,只见“隐龙”的铁船头磨擦着帅船,已被撞破大缺口的左舷,发出尖锐木裂碎溅的难听声音,把船推得在江面往北岸摇摆颤震,使人感到撞船可怕和无情的威力。

高彦则头皮发麻的追在刘裕背后,感觉到在进入铺子前,由于铺子位于刚才食馆的斜对面,故他们的路线似是往左方长街杀来的敌人冲过去,所以敌人该可及时拦截他们。只恨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可以干什么呢?奇迹出现了。

这边厢的帅船,有十多人纵身而起,投往“隐龙”,冒险硬拼。

屠奉三在刘裕下指令的一刻,立即明白了刘裕整个想法,心中叫妙,腾身而起,手上宝刃变作一团精芒,势不可挡的朝杂货铺瓦顶的敌人杀去,表面声势汹汹,其作用只是不让敌人扑下来拦截。

最惹燕飞等人触目的,是其中一位黄衣艳女郎,手中长剑化作长芒,比所有人均快一步的朝“隐龙”投去,看其身法剑势,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

如此对他们将大大有利,否则,如对方先一步占领杂货铺,他们将被堵塞唯一的生路。

三人想不到司马元显一方,竟有如此高明的人物,无不心中侥幸,如有她在旁,他们要活捉司马元显的大计,说不定要功亏一篑。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屠奉三的消息仍未传人敌人耳内?理该如此,问题出在竺雷音和妙音两人已随尼惠晖追心佩去也,明日寺乏人主持下,根本不明白消息的意义。

刘裕唤道:“楚无暇!”

幸好他们发觉得早,敌人的包围尚未完成,令他们仍有闯入两湖帮那间杂货铺的机会。出奇地,杂货铺的店铺并非敌人注意的重点,没有箭手,只有五、六名敌方高手现身布防。

燕飞和屠奉三都心中同意,只有楚无暇才厉害至此。

燕飞的心神灵犀通透,整个局势全了然于心。

帅船上火苗处处,船上战士东歪西倒,指挥台上人人立足不稳,司马元显在十多名将士簇拥下,本应是威风凛凛,此刻却是狼狈不堪,乱成一团。

前者两手化作万千掌影,或拍或拨,或扫或劈,变化多端的转身,迎向后方屋顶箭手射来的十多支箭。

没有人注意到燕飞三人已在身旁。

燕飞立即放缓,变成押后。

“隐龙”的指挥台上,郝长亨左右立着的,正是任青媞和曼炒两人,另外尚有十多名两湖帮的高手,见敌人扑过船来,立即迎战。

他的声音透出强大的信心和坚决的意味,令燕飞和屠奉三感到奉行不悖的必要。

燕飞见机不可失,喝道:“动手!”

说毕,提气加速,斜斜越过车马道,朝目标店铺封上木板的大门冲去。

三人不约而同,把手内的烟雾弹,向主台上的司马元显投去。

想到这里,那敢犹豫,低喝道:“燕飞殿后,奉三招呼上面,高彦随我来。”

“噗!噗!噗!”

只有一个可能性,方可令他们不但可从容逸去,还可以继续进行擒人大计。

烟雾弹爆开,化为一团一团紫色的烟雾,分别扩散,登时把指挥台完全笼罩。

不过,这样的一条秘道肯定非常隐蔽,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搜遍每一个角落,还要研究开启秘道之法,敌人亦不容许他们有机会去做。

此时“隐龙”早擦着帅船尾舷移向下流滑去,两船分开,帅船逐渐回复平衡,不过混乱的情况却有增无减。

敌人在五百以上,又有大批琅琊王府的高手,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纵然他们有燕飞和屠奉三这种级数的高手,在对方有备而来,重重围困下,能逃生的机会当然微乎其微。燕飞所指的唯一生路,是两湖帮秘巢内的地道。

惊惶的叫声中,燕飞三人,从船舷掠往指挥台的浓烟里去,痛哼惨呼声不住响起,三人全力攻击,片晌,燕飞发出撤退的叫声,提着被点穴昏了的司马元显,从烟雾里冲天而起,传音叫道:“本人燕飞!司马道子若想要回他的儿子,就好好听我的吩咐。”

就在此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刻,他不但掌握到燕飞死里逃生的办法,更想到反败为胜的妙计,目标仍是司马元显。

说罢大鸟腾飞般投往右舷,足点竹排顶时,刘裕和屠奉三同时跃至,三人以竹排借力,再投往高彦划回来的快艇上去。

唯一没有朝上瞧去的是刘裕,只从声音他已认出,下命令的是司马元显,而对方显然认不出他这个仇人来,否则,或会改为生擒活捉的命令,如此方可有折磨他的机会。

“隐龙”此时已远去,不过“隐龙”上的激战,仍在剧烈地进行着,欲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