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槐单手挑钥匙挑得烦躁:“到底什么事情?快说,不说我挂了。”
“哥,我……我……”电话那头的夏楠一句话支支吾吾,像有什么事藏着掖着。
“我交男朋友了。”夏楠终于把这句说出来。
他一手掏着钥匙,一手接起刚响起的电话。
“什么?”夏槐被吓得不清,刚挑出来的钥匙又掉下去和其他钥匙搅混了。
莫兰台风来临前夕,已有不小的风在海岛作乱,五点和肖玫结束了谈话,夏槐眼看风越刮越大,匆忙赶回学校寝室。
夏楠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交男朋友了!”
坐在木椅上盲眼捡菜叶的肖玫叹了口气,说:“他好久没来看我了,要是你见到他,记得让他来见见我。”
“谁眼睛这么瞎?!”
“没,他挺好的。”夏槐不是说谎,他确实很久没见到肖海了,以前一段时间肖海常出来犯事,自从水果摊抢劫事件过后,他就消失了,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人。
夏楠气愤道:“你还是不是我亲哥!我挂了!”
那些人也不是真不知道,只是看在他姐姐是肖玫的份上,才都不追究他。
“等会儿,他做什么的啊?几岁?哪里人?叫什么?”
肖玫砍凶手的那一刀砍出了名声,海岛女性都拿她当英雄。肖海长大后不学无术,老犯事情,有时骗骗老太婆十几二十块钱,有时偷偷人家摊上的苹果吃。
“下次一起出来吃个饭你就知道了,我就和你说一声,就这样!”夏楠飞快结束通话。
不太爱说话的肖玫回应了:“他又犯事了?”
夏槐望着手机嘟嘟响的手界面郁闷,一股寒风猛地袭来,夏槐打了个啰嗦。
肖玫家里的书柜上摆着几张肖玫和弟弟的合照,照片从1999年到2010年,肖玫的弟弟逐渐长开,左边脸颊上那道疤随着皮肤张开而被撑大,看见后面几年的照片,夏槐眉毛一动,问:“肖海是你弟弟?”
他这个寝室在楼道尽头,尽头窗户没被关紧,窗外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导师引夏槐来见肖玫,十几年过去,肖玫已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不爱说话,更不爱提起当年那件事。只是看在常受夏槐导师照顾的份上,愿意和夏槐聊两句。
看着那些瘦弱的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苗,以及那折断下来的树枝,夏槐有种预感,今年这场台风将和往常不同。
可能是被肖玫砍伤了的原因,也可能是04年以后海岛市各区域全面装设监控,这系列案件的凶手在肖玫案失败后,便没有继续作案。
夏槐将手机收进兜里,钥匙没抓紧掉在了地上,身后走来一人,蹲下身替他捡起钥匙。
肖玫是个盲人,案发当日看不清凶手的模样,而肖玫的弟弟太过年幼,当时受到的惊吓太大,连语言都表达不清楚,长大后也选择性地忘记了罪犯的长相。
见到来人,夏槐惊喜:“你怎么来了?”
肖玫迅速抽出墙上的武士刀,一刀砍伤罪犯的后背,罪犯顶伤逃跑。弟弟侥幸躲过一死,只是左边脸颊被菜刀划伤,留下永久性伤疤。
“放假了宿舍没管得那么严,我来找你。”尹舜替他将寝室门打开。
在弟弟的叫喊下,肖玫从睡梦中惊醒,罪犯慌了,想先解决年幼的弟弟。这个选择显然是错的,他攻击弟弟的举动刺激到肖玫,同时,他也低估了肖玫的攻击力。
俩人走进寝室,夏槐问尹舜:“你们今天上什么课了?”
2004年8月29日,被后来确认为是海盗系列案凶手的罪犯,携带菜刀在凌晨两点钟从窗户潜入肖玫家中。肖玫时年9岁的弟弟正巧夜半起身上厕所,碰见了图谋不轨的罪犯。
“犯罪分析课,拿了海岛连环杀人案当案例。”尹舜把门关上说。
肖玫原先是一名女兵,于99年眼睛被炮弹炸伤失明,不得不退役。肖玫的父母00年去世,留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姐弟俩靠政府补助金生活,日子过得很清贫。02年肖玫卖掉房子,和弟弟居住在安同区的石头房里,平日深居简出。
夏槐眼睛亮了亮:“真巧,你猜我今天下午做什么去了?”
2004年海岛连环系列案的受害人肖玫,是该系列案目前为止最后一位受害人,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嗯?”
为了让夏槐找到受害者强弱之间的一个平衡点,导师带他去见了一个人。
“我去见了04年这起系列案唯一的幸存者,那个砍了凶手一刀的女人。我的导师带我去见的。”
夏槐对受害者特点剖析的论文写不出导师想要的效果,导师认为夏槐有想法也有合格的文笔,但也许是身为男性,无法切身站在女性角度去思考问题,因而表达出来的思想总是过分地强化或弱化女性受害者。
“真的?你们都聊什么了?”
教室里同学不一的讨论声再度四处响起,有同学开着玩笑:“也许这次台风过后,蜘蛛杀手会重现江湖。”
夏槐摇了摇头,叹道:“她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不太愿意说话,也就我问一句她应一声。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件事没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她心态放得挺好的。”
正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教授说:“这个问题,就留给你们当作业了。”
“是吗?”尹舜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被大风肆虐的土地,仿佛在深思什么。
教授不舍地让尹舜坐下,对在座的同学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我最后再问同学们一个问题,如果今天让你们来侦查这个悬案,你们会怎么去寻找凶手?”
夏槐看了他一眼:“我天天在窗户边看那些在后山训练的人,怎么从没见到过你?”
教授很想再多问问尹舜对这个案子的看法,但课堂是公平的,尽管尹舜的观点再好,他也得给其他学生回答的机会。
“我们班只在操场训练,从不在这里。”尹舜回过身,将身上的警服外套脱下来挂在门上。
在场所有同学鸦雀无声,听尹舜的这系列分析听到呆呆的说不出话来,连教授也有点被这个大一新生惊讶到。
夏槐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将几乎没拉上过的窗帘拉上,对那个后山好像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没有罪犯可以肯定自己能顺利逃跑。”尹舜说,“每次顺利逃跑,除了三分人为,还有七分运气。那个年代科技不发达,警方要靠现场的蛛丝马迹以及人证物证来侦查案件,因此警方很容易被一些多余因素扰乱视线,警力没办法完全集中,凶手若早有详细的计划,就能轻易躲过警方的追查。”
尹舜望着挂在门上的警服久久不语,忽然说道:“我想查这个案子。”
“他时间掐得那么准?那么肯定自己能顺利逃跑?”
“什么?”
“就凭他细心地将死者的血液利用便池排入水渠中。尸体被肢解是会流很多血的,如果凶手不处理这些过多的血液,那么血液就会溢出公厕,管理员也会及时发现公厕内的异样。凶手肢解尸体时考虑到这点,所以让死者的血液大多流进便池内。”
“我想查海岛连环杀人案。”
“你凭什么认为凶手这么做是为了延长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夏槐怔了一下,问:“作古悬案了,还能查出什么来?警局都把这个案子搁置了。”
“当年尸体是在次日被一名去上厕所的女性发现的,在尸体被发现之前,已在岗位上的公厕管理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这难道不奇怪吗?”尹舜先提出一个问题,之后依理依据分析起来,“死者凌晨两点半左右遇害,凶手将死者肢解、重组,这些功夫,要花掉凶手两个小时甚至更多一点的时间,凶手完成整个作案流程,应该是在凌晨五点到五点半,公厕管理员六点上班,倘若凶手没有利用工业废水掩盖公厕里的血腥味,案发当天六点的时候管理员就会察觉异样,那么凶手便没有足够的时间远离作案现场。因为公厕后面就是工厂排放废水的水渠,所以管理员在岗位上嗅到那么刺鼻的工业废渣气味也不会觉得奇怪,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及时发现尸体的原因,也因此给了罪犯足够逃跑的时间。”
“为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破坏DNA,就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延长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尹舜的这个答案令在座人意外,他们曾从心理角度、专业角度去分析过凶手这个举动,可没人从这么简单的层面分析过。
“09年办理这个案子的专案小组出现内部问题,等内部问题解决以后,小组也就散了,之后警局没再重组专案小组的意思,就没人继续侦查这个案件。”这些信息也是夏槐管理档案室的那段时间得来的。
教授对他有点感兴趣,继续询问下去:“那你认为凶手犯案后为什么要特意给尸体淋上工业废水?”
尹舜若有所思,这时,班群里今日讲课的教授发来消息:“如果今天让你们来侦查这个悬案,你们会怎么去寻找凶手”?你们做完这个作业,把作业发到我的邮箱里。
尹舜是这几个学生当中,回答得最令教授满意的一个,大胆推断又不失依据,并且资料掌握详尽,对这个案子研究充分。
尹舜当即编辑了一封邮件发给他,邮件里只写了四个字母“Y-S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