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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万丈红尘中(1)

“啊?啊。对,过几天就回了。”“请她帮个忙。”

半句话也没等到,周启深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你姐姐是不是还在巴黎?”

“嗯?”

顾和平踢了踢他脚尖,“追不追啊哥们儿,一句话。”

“帮我带几只包回国。”

周启深仰着头,盯着天花板的某一处一声不吭。

顾和平靠了一声,“你心真大!”

老程说,“小西条件不差,父亲大学教授,家里就她一个,她也不缺钱花。这么漂亮的姑娘,真不愁没人追。换作别的男人,那应该大部分比不上你。但现在可是孟惟悉,一家独大,再过几年,孟家一定是他做主。他铁了心地要追人,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他俩是谈过的,是有过感情的。你再不拿主意,以后想要媳妇儿可都要不到了啊。”

于是一周后,赵西音训练完回家,就看见赵文春对着占了半间客厅的各种包包发懵。赵西音以为自己回错了家,“这,这是怎么了?”

周启深就更自责了。

赵文春也纳闷呢:“快递给我打电话,送上来的,还以为是你网购的东西呢。”

顾和平摇摇头,一阵叹息,“当初那事儿,你也只是失手,小赵是个明白人,这些年应该能想通的。”

□□只包装袋,爱马仕的最多。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周启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说:“赵叔,朋友从国外带的,我一男人也用不上,麻烦您给小西吧。”

周启深抬起手,掌心盖在眼睛上,呼吸深沉了些。

真是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三人安静。

赵文春不明缘由,但赵西音是懂的。周启深打完电话,又给她发了条微信,“以后告诉你妈妈,你什么都不缺,不劳她操心。”

周启深不计较他的贫嘴,人挺颓地坐那,两手臂搭在膝盖,肩胛骨与颈线成一条好看的弧。他说:“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

说起来,周启深对女人好的方式一直都这么简单直接。还在一起时,赵西音的衣柜从来不少衣服,周启深在几家品牌店都有交待,每每上新,都送一份去家里。他是开明的,虽有大丈夫的匪气,但从不迂腐。舒适的,气质的,性感的,都希望赵西音多穿穿。

“你要还想跟她复婚,就拿出个明白态度。要是没这打算,就当我没说。”顾和平靠着门板,还挺回味的,“当年你追人的盛况,历历在目,现在怎么了,萎了?”

有次,与周启深关系匪浅的一位乙方老总,他夫人送了一套自创品牌的新款给赵西音,那是真真儿的婀娜妖娆,胸前与后背都是蕾丝深v,长度至肚脐下。赵西音拎着衣服问周启深,“周哥儿,我穿这个出门你真不介意?”

周启深放下筷子,饭盒搁桌上,不吃了。

周启深看了很久,看得眼神一会儿升温一会儿降温。最后答:“随你。”

老程听笑了,朝周启深挑了挑眼,“扎心么?”

语气云淡风轻,深明大义,其实心里的不快早已发酸发酵。赵西音太懂他了,当天晚上故意穿着,倚在门口冲他挥手,“周哥儿,拜拜啦。”

顾和平说话又直接又歹毒,分析起来煞有其事。

二十三岁的女孩儿鲜艳美好,一颦一笑能乱他七情六欲。

“我觉得小西还是关心你的,但你也没拿出个态度。小西对你的关心,咱们也估摸不准是哪个份上的,我劝你也别太自信,没准她就是善心,对谁都好,顾着你老丈人对你还算喜欢,没想把关系弄得老死不相往来。人家就把你当个朋友,我看她对她那个小红毛闺蜜也挺好的。你个前夫算什么,把你降级成男闺蜜?也不是不可能。”

周启深认了怂,上去就把她一顿亲,说:“去他的‘随你’!”

周启深埋头吃饭,牙齿咀嚼饭粒的声音,不说话。

赵西音再没机会把那件衣服穿出门,因为当晚就被周启深给撕成了碎片儿。

顾和平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感叹道:“周哥儿,小西回来小半年了吧,说实在,你的心思和打算,我没看明白。”

柴米油盐是生活,娇嗔痴怨也是生活。

“扯着蛋了是不是,跟我说谢,滚你的。”老程皱眉说。

赵西音每每回忆过去,都是有内容填充的。不管之后两人决裂得多难看、难堪,不可否认,周启深那几年,是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与担当。

周启深坐起来,拧开瓶盖灌了口水,说:“她今儿心情不好,不想她又为了我有顾虑。昭昭在,我放心。谢了啊,老程。”

看着地上一堆包,赵文春想得倒是直白,叹气说:“家里地方小,放不下了,放不下了。”

“挺好的。”老程是个明白人,“你是怕你在场,她吃得拘束。”

赵西音挺平静,说:“没事,放得下。”

周启深这才抬开眼皮,“吃饭的时候,她心情好些了么?”

第二天,她把这些包送去了壹号院。

老程对周启深说:“放心吧,昭昭陪她走的,等她们到家了,我再开车去接昭昭。”

离婚后,周启深就再没来过这间屋子,但他的东西都还在。一年四季的衣服,半只没用完的男士洁面乳,甚至一些个人投资的重要资料。

“你俩没完了。”顾和平酸的一身鸡皮疙瘩。

离婚时他说,你都丢了吧,我不要了。

老程不高兴,“昭昭那天抓娃娃抓到的,不许质疑她眼光。”

不知是否魔怔,两年多过去,赵西音也没把它们丢掉。

顾和平啧了声,“饭不去吃饭,在这儿玩‘大便’。”

此时黄昏傍晚,秋日夕阳缱绻罩于卧室,赵西音蹲在衣柜前发呆,半分钟后,才把那些包整整齐齐收进去,然后离开。

老程和顾和平上二楼,周启深躺在沙发上睡觉,随便扯了个卡通“大便”造型的抱枕盖在胸口。

――

她走时,老程说开车送,非不让,昭昭就说陪她一块儿坐公交,昭昭多机灵一姑娘,挽着赵西音的手蹦蹦跳跳就这么定了。

周一这天,孟惟悉从日本出差归国,下飞机后,张一杰说:“孟总,一块儿吃饭?”

赵西音吃前忐忑,吃时自在,吃后释然。

孟惟悉看了看时间,“我不去了,你带他们去,签我的单。”

老程愿意帮周启深搭这根线,自然把晚餐安排得妥妥帖帖。位置都给排好了,周启深却说不来,让他们自己吃。幸而有昭昭在,嘴皮热闹,吃饭就有吃饭的样子,没有什么刻意撮合,就像老朋友的聚会。

张一杰虽是他下属,但亦兄亦友亦是真心实意。他关切道:“饭点了,吃饭再忙,你这两天还受寒了,别误了身体。”

如今再回头看,这话既被说中,也没说中。

孟惟悉接了个电话,行李交给助理,孑然一人乘电梯去停车场。到约定的西餐厅时,一短发女生对他笑着招手,“惟悉,这儿。”

赵西音还真算个意外,不在周启深的“情感规则”里。老程就跟顾和平说过,说小赵这姑娘,活得通透,能焐热周老板那颗七巧玲珑心。

孟惟悉走近,坐在她对面,笑着说:“对不住了,路上堵得厉害,让你等这么久。”

要么,他当“被爱”的那一方,渣得明明白白。

“我可不白等啊,这顿饭你请。”

他最喜欢两种,要么图他钱,有一说一,各取所需,不欠情债,不惹麻烦。

短发女生叫白琪,与孟惟悉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挺好,反正这么多年友谊和联系一直没散。白琪那时候还喜欢过孟惟悉,告白失败后也蛮坦然,性格十分开朗爽快。她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老程是个大方的,他和顾和平以前就特别喜欢赵西音。周启深认识赵西音之前,男女关系虽不**,但也不是没有过。长长短短没个定数,全看他工作忙不忙。大约是从小的成长环境使然,周启深这人有点缺乏情感上的安全感,基本就是抱着“等人来爱”的心态。

孟惟悉说:“从日本给你孩子们带了礼物,明天让助理送去你公司。”

赵西音也笑了,望着他时,嘴角与眼角往上勾的弧度一模一样。周启深胸口发热,有些招架不住地站起身,“待会儿让老程带你吃饭,想吃什么跟他说。”

白琪调侃,“哟,派头这么大啦。”

周启深便笑了,“对,自己说的,自己记住。”

“东西,办的托运,我赶着过来不就没等了么。”孟惟悉合上菜单,“你别刺激我,这招没用,收礼物就是。”

“人生路长,不值得。”

白琪咯咯笑,“行吧,谢了啊惟悉。”

男人声音低低诱哄:“说出来。”

“你家老爷子身体还行?”

赵西音点点头,“嗯。”

“蛮好的,在郊区开了一块地,种菜啊养鸡啊,最近听说还在种小麦。”

大概是一声“丈夫”太微妙,两人之间陷入短暂安静。周启深心思沉了沉,问:“上次你跟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孟惟悉笑了笑,“白老爷子也是辛苦半辈子,返璞归真了。”

周启深护自己人的性子八百年如一日,不分往日今夕,十分不悦地皱起眉头,“搁以前,你有丈夫给你买,搁现在,你也不是买不起,她掺和个什么劲。”

白琪点点头,不再说客套话,她知道孟惟悉在等什么,“上次你托我那事儿,可能有点困难。”

“衣服,包,你知道的,她之前就很喜欢给我买。”赵西音嗓子都憋哑了,“真没事。”

孟惟悉抬起眼,一刹沉重之后,笑着问:“吴岳不肯?”

周启深嗯了声,“她给你买什么?”

说起这个也烦心,白琪愁眉哀色,“我家吴先生别的都很好说话,就在工作问题上,那是绝对的尽职尽责。三年前是周启深的私人法务,现在虽已辞任,但他俩一直有联系,偶尔还一起打牌。我老公多精明一人啊,我刚开口两句话,就问一句今天是不是和周总吃饭。他就直接告诉我,别打探他曾经当事人的信息。”

赵西音在他的注视里败阵而归,比哭还难看的一个笑容:“没事,我妈她给我买了点东西,我不喜欢,她生气,拌嘴而已。”

孟惟悉神情严峻,指腹有下没下地摩挲玻璃杯壁。

周启深不强硬,只是蹲了下来,比坐着的她稍低,眼睛微微抬高,目光炯炯。这是他常用的一种倾听姿势,眼里内容厚重,容易让人起信赖托付之心。

白琪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几番犹豫后,一声叹息,“惟悉,你还放不下西音吗?”

赵西音倒没失了理智,握紧,没松。

孟惟悉低了低头,似是自嘲一笑,“放不下,这辈子都放不下。”

周启深也不问她怎么了,直接伸手拿她的手机。

白琪为难道:“她离婚的原因我打听不到,但我有次听我老公打电话,依稀听到的是新房户主更迭的事。当然了,这也算不上秘密,圈里人都知道,周总和小赵结婚时,国贸大楼对面的房子,就是无条件赠与小赵的。他们俩……夫妻感情应该是很好很好的。”

老程和顾和平面面相觑,正经场合从不没眼力地取乐。老程对昭昭使了个眼色,昭昭便十分懂事地端着水果茶退了回去。三人借口去楼上,把这温情一隅留给了他们。

孟惟悉听不得这话,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半晌,才轻松笑笑,“还是多谢你,吃饭吧。”

周启深的手背挨了烫,泪珠往下滚,在他手上烫出泪痕。

除了这桩不愉快,两人之间还是有许多昔日话题一起闲聊的。平和友善的晚餐临近尾声,白琪忽然灵光一现,“啊,我想起来了。”

落下的泪是安静的,是克制的,是情不由衷的。

“什么?”

于万丈红尘中(1)

“我大学师兄在协和医院,那天我家孩子发高烧,请他帮忙上家里看看,你当时正好跟我发了微信语音,提到小赵的名字。”白琪回忆说:“我师兄当时就嘀咕了一句,说小赵的名字挺耳熟,像他曾经接诊过的一位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