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即将抬起手，含上那根香烟之前，林城端着一杯热茶从厨房走了出来。
好想就这样……
鹿眠僵在了原地。
好想……
林城见鹿眠手上拿着自己抽到一半的香烟，倒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放下水杯，然后从她手上抽掉那根烟，将它碾灭在了烟灰缸中。
但是，指尖摩挲到那微微凹下的痕迹，和若有若无的黏意时，鹿眠的心跳又开始局促起来。
“烟味太臭了对么？不好意思。”他又站起了身，拉开了落地窗后，将烟灰缸摆在了外面，顺便风冲散一室的烟味，回头朝还在凝视着烟灰缸发愣的鹿眠询问道，“这样好一点么？”
自己在干什么……要是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变态吧？
鹿眠不知道是该庆幸对方对她的真实心思一无所知，还是该惋惜刚才的偷腥没能成功，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她左右望了望，看见林城还在厨房案台那边忙碌着，便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烟拾起。
鹿眠其实讨厌烟味。
鹿眠屏住了呼吸
那股味道又臭又浓郁，会黏着在衣服上，发丝间，令人反胃。
那苍白的嘴唇曾经贴在这个烟头上，这上面也许还残留着他的津液。
向明矾也有吸烟的习惯，即便是相对淡雅的女士烟，仍然让鹿眠感到难以忍受，于是在她数次皱眉抗议后，就算是向明矾，也不敢在鹿眠面前吸烟了。
看着那根火星还没完全泯灭的香烟，鹿眠的脑子里不可控制地幻想起林城吸烟的画面，夹着烟的手，以及抿着香烟的嘴唇。
明明是同样的味道，但是……她无法讨厌林城身上的烟味。
看来她敲门敲得并不是时候。
她抬起手，将脸埋在手心里，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嗅取那点残留的焦油味。
她的目光扫过林城家中的每一个摆件，最后落在茶几上的烟灰缸上，上面还夹着一根吸到一半没有燃尽的香烟。
喜欢。
可无论多少次，坐在心仪对象的家中仍然是一件让人无法放松的事情。
是她喜欢的味道。
这不是鹿眠第一次叨扰林城了。
她转过头，微微张开双手，眼睛从指缝之间窥视着背对着她，在案台上切菜的林城。
···
他将有点过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可爱极了。
“进来坐一下吧，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好喜欢。
“没有。”鹿眠立刻回答道。
什么都喜欢。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吃过午饭了吗？”
不足挂齿的细节都让她高兴地像是找到了宝藏。
正是因为知晓这份胆怯从何而来，林城所以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相比起眼前年轻纯粹的鹿眠，小心谨慎在计较得失的自己是何等的无地自容。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只要跟一个人共处一室，大脑的奖赏机制都能运转得那么猛烈，分泌出那么多令人快乐的多巴胺。
所以林城的心中滋生出了一丝胆怯，他不像是她，他没有资本挥霍，也不想因为她的一时兴起而受伤。
想要更加接近他一些，想要贴在他的身上，触摸他的皮肤，舔舐他的喉结，亲吻他的下巴，吮吸他的嘴唇，即便是尼古丁的焦臭，她都能将其视之为蜜糖一样甘之若饴。
靠近火，就要做好被灼伤的准备。
只要他在她的视野里，她就会忍不住产生各种不该有的轻浮幻想。
然而女孩就像是一团火，那份无畏和率直的热情是林城早已丧失的东西。
令人感到羞愧，却又令人感到幸福的幻想。
谁都向往美好的事物，他也不例外。
突然，林城停下了切菜的动作，状似无意道：“昨天的那位是你的同学么？”
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装扮自己，年轻就是她最好的资本，更何况她的姿容，即便没有脂粉，也足够美丽了。
他这话讲得很轻巧，仿佛只是为了随便找点话说而随意提及的。
那明亮而真挚的目光犹如一股无形的力量握住了林城的脖子，让他一时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嗯。”鹿眠眯了眯眼睛。
“能不能，不要一下子对我那么好，一下子又对我那么冷淡？”
“他看上去很关心你。”林城顿了顿，转而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起了水果。
她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再度仰起头。
鹿眠大方承认道：“明矾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希望他多看我几眼。”
林城沉默下来。
“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多说几句话。”
鹿眠浑然未觉对方的异常，以为这是好不容易能够和对方交流彼此的机会，继续道：“别看明矾那个样子，她其实是很不错的人，在我刚上大学帮了我很多忙……”
心跳得很快，她觉得头脑有些发热，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鹿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羞耻让她不敢继续去看林城的表情，那灼人肺腑的感情又逼迫她继续将藏在心中的话一字一顿地继续道出。
她突然意识到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在说话，便停了下来。
“……”林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那你是想做什么？”
林城轻笑出声：“这么一听，是个不错的人。”
“四十五分钟，底妆、眼线、睫毛膏、眼影、腮红……我对着镜子花了四十五分钟，才化完了这个妆，在这之后，我花了二十分钟才卷好了头发，做好了发型，花了十分钟才决定穿这身衣服来见你。”鹿眠逐渐拔高了声音，“你以为，我花那么长的时间收拾自己，就是为了和你道声谢谢，然后在三分钟之内就滚回家里卸妆睡觉吗？”
“嗯。”鹿眠露出了笑容。
“啊？”林城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有些话，她是无法当着向明矾的面前说的，毕竟向明矾是只要给点阳光就能开太阳能电厂的女人。
“你知道我脸上这个妆花了我多长时间么？”
如果是面对第三者的话，反而能肆无忌惮地袒露一些自己真实的感情。
亮晶晶的。
林城又沉默了很久。
他张了张口，正准备一如既往地训诫一下这个做事不过头脑的女孩，却不想映入眼中的是鹿眠逐渐湿润起来的双眼。
将炖肉的火调成文火后，他盖上了锅盖，听着那规律而均匀咕噜声，一时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好在有她之前用脚挡门的前车之鉴，林城不敢将门关得太快，才在夹到鹿眠手之前止住了关门的动作。
“但是就算是好朋友，晚上留宿也不太好吧。”
不想女孩在门关上之前猛然伸手按住了门缝：“有。”
“唉？”
言罢，他准备关上门。
他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话逾越了，立刻补充道：“没什么，当我什么也没说。”
“还有什么事情么？”林城见她沉默不语，便想匆匆地单方面结束这场对话，“没事的话赶快回去休息吧。”
但是鹿眠却不想放过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地方。
又来了，无论她说什么，这场谈话也基本上结束了，接下来大概率只是重复无意义的寒暄，不过是她表示感谢而他表示顺手之劳的死循环而已。
她眨了眨眼：“为什么不可以？”
鹿眠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嘴唇，逐渐有些焦躁起来。
林城发现无法划过这个问题，只好道：“你毕竟是女孩子……”
林城别开了目光：“只是正好有多余的菜，再不料理掉摆在冰箱里就要坏了，顺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说到底，她这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芬芳的女孩，能够对她不为所动的异性根本不存在。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鹿眠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捏紧了，“就是昨天的事情，谢谢你。”
鹿眠愣了足足五秒钟，脑子终于转了过来。
是不是因为她早上的举动太没有礼貌了？
她下线了二十年的情商第一次上线了。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四平八稳的声线，态度也一直都是慵懒而疏远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鹿眠总觉得林城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
明白了问题所在的她捂住嘴，笑出了声，随后越笑越放肆。
“有事么？”
林城心想难道是自己的观念过于陈旧，在年轻人看来已经到达滑稽可笑的地步了？
在抬眸看见男人冒着青黑色胡渣的下颌时，又将它们忘了个干净。
鹿眠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站了起来，走到了林城身前。
鹿眠正在腹中练习着准备好的说辞。
有点太近了。林城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窘迫和难堪。
没等多久，门就开了。
而这个反应让鹿眠大胆起来。
她还没完全从高烧中缓过来，浑身有气无力，却还是把妆容化得一丝不苟，把自己的每根头发都搭理得妥帖顺滑，才犹豫地敲了敲林城的家门。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会让异性留宿家中……”她踮起脚尖，将脸凑到了林城眼前，“以及随随便便跟异性搂抱的女孩吗？”
鹿眠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得向林城表达一下谢意。
林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多少要增强一点自我安全意识比较好。”
又磨蹭了一个上午，总算是把向明矾送走了。
“这句话请对你自己说一遍。”鹿眠笑意更深，“以及你弄错了，明矾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