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程红秋早已吓呆了,老王也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成年男尸。
程红秋的声音痴痴呆呆的:“我……我不知道啊。”
吕英林的老婆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开心地笑了,疯了似的说道:“那不是小翔,那不是小翔”。她冲到程红秋跟前,抓着她的双臂拼命地摇晃,高兴地笑:“程园长,小翔没有死是不是?他没死是不是?”
“什么叫不知道?”警察喝道,“你们到底埋了几个人?”
只扒了一小会儿,尸体就整个被挖出来了。
“我……我们就埋了一个人啊。”
警察们徒手扒着泥土。泥是下午才填进去的,加上被暴雨冲刷,更是稀松了。正因如此,那只脚才从泥中露了出来。也正因为那只脚,让警察们心生疑窦忐忑不安,因为那不是一只小孩的脚。
“你们给我去挖!”
空中又是一个霹雳,借着闪电的光芒,警察们看到满山坡都挖好了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的土坑,这是为植树造林提前挖好的坑。在那棵大树旁边,一只人脚从泥土中露了出来。吕英林的老婆悲痛欲绝,她本来想冲上前去的,可是此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她浑身绵软无力靠在老公身上,泪水和着雨水一起流。
满山的树木影影绰绰似鬼如魅,程红秋和老王心惊胆颤地走到树下,徒手往外扒拉泥土。老王说道:“不用你,我自己来吧。”程红秋看了看老王,她顿时觉得心安不再慌乱了,这个男人身上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
老王说道:“是,就是这儿,这棵树我认得。”
几分钟后,老王握到了一只小手,程红秋见状立即上前一起扒拉泥土,警察们也立即围拢上前,众人七手八脚一齐挖土,最后挖出了一具小男孩的尸体。小翔妈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可是被冷水一浇,她又马上醒了过来,撕心裂肺地狂喊了一声,“小翔,我的小翔啊!”
警察们赶紧冲到前面去,一人问道:“你确定是在这儿吗?”
一个霹雳突然炸响,整座小山都跟着颤抖了。
那是一棵大松树,树冠高耸亭亭如盖,夜色中仿佛一个巨兽,虎视眈眈地看着骚然它的人们。吕英林夫妇立即冲了过去,大声喊叫着:“小翔小翔,爸爸妈妈来了,你在哪儿啊?”
一个女警守护着小翔的妈妈,不停地安慰着她。其他警察则围拢上来处理两具尸体,尽管雨势很大,但是他们做起事来依然一丝不苟,仔细检视,希望能发现一些端倪。
暴雨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山涧里传来瀑布的轰鸣声。老王和程红秋带领大家朝驴头山进发,几个人踩着泥浆艰难跋涉,时不时有人摔倒了,旁边的人赶紧把他扶起来。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老王停了下来,指着半山腰一棵大树说道:“就在那儿。”
小翔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那具成年男尸的胸前被捅了几个窟窿,由于被雨水浸泡,伤口泛白,脑门上有道伤疤,不过是旧伤了。警察翻遍他的全身,也没有找到身份证和手机。
三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冒着瓢泼大雨向郊区的七星山缓缓驶去,雨刷以最快的速度来回摆动,饶是如此,视线还是不明朗,眼前雨雾重重。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警车终于来到山脚下,山路泥泞不堪,车轮陷了进去,根本开不动了,众人只好下车步行。
一个警察走到瑟瑟发抖的程红秋面前,铁青着脸问道:“这人是谁?”
走到楼下,迎接老王的是两道冷冰冰充满愤怒的眼神,吕英林恨不得撕碎了他。他看了看吕英林,赶紧低下头去。吕英林的妻子从车里冲出来,也不撑伞,冒着雨跑到他跟前,伸手就是一个耳光,然后啐了他一脸唾沫。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老王说道:“你把门关上吧。”然后扭头跟警察离开了。郭玲玲迷离着一双泪眼,看着老王被两个警察簇拥着离去,她六神无主了。
程红秋茫然地看着老王,老王也是连连摇头,说道:“我也不认识。”
老王要被警察带走了,郭玲玲这才慌了,拦住了警察:“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老公?”
“不认识?为什么两具尸体会出现在同一个坑里?”
警察说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程红秋拖着哭腔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呀。”
程红秋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都说了。”
不管怎么说,程红秋和老王是最大嫌疑人,二人立即被警方控制,带回派出所继续调查,可是,尽管警察连夜突击审问,二人依然不肯吐露男尸的身份,面对警察的反复询问,他们只有三个字:“不知道。”老王还说,把男童埋了之后,他并没有在坑内填满泥土,因为一旦填满了,种树的时候肯定又会重新挖坑,这样就暴露了。而填一半泥土,种树时就会直接栽上树苗,然后培土、浇水,不会有人知道这棵树下会有一具男孩的尸体。
老王早已闻讯出来,看到警察上门,中间还夹着一个程红秋,他立即明白东窗事发了。他强作镇定,问道:“程园长,你这是怎么了?”
一坑两尸,案情重大,惊动了市局,苏镜和小邱饶有兴味地来到属地派出所了解案情,然后又去查验男尸,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小邱说道:“这不是那个冒牌王立胜吗?”
警察莫名其妙,但是懒得理会这种家庭琐事,问道:“别激动别激动,老王在家吧?”
苏镜说道:“没错,就是他!”
“警察来了,来得好啊,你们帮我收拾这对奸夫淫妇!”
两人都看过骗子王棨筠跟复旦校友们的合影,猥琐的气质、醒目的伤疤,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此前,他们一直怀疑王棨筠杀害了余小波之后负罪潜逃,没想到他自己也已经遭到杀戮。更让苏镜和小邱意外的是,他的伤口跟余小波的如出一辙,都是被捅了好几刀,其中一刀扎中了心脏。
握住她手的警察呵呵一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邱喃喃自语:“难道凶手是同一个人?难道余小波不是王棨筠杀的?”
就在她的十指离程红秋的脸还有0.01厘米的时候,她猛地被人拉着往后退去,紧接着两只大手钳住了她的双手,她瞪眼一看,竟是警察上门了。
在王棨筠身上没有找到手机。现代社会要找到一个没有手机的人很难,所以,苏镜据此推断,他的手机应该是被凶手处理了,而凶手之所以处理掉他的手机,肯定是因为凶手经常跟王棨筠电话联系。
令她没想到的是,站在门口的正是那个“我还想飞翔”、智多星幼儿园园长程红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十指箕张去抓程红秋的脸,大叫着:“你这狐狸精臭婊子欺人太甚,还找上门来了!”
两人分头行动,去几家通讯运营公司查询王棨筠名下的电话号码,结果一无所获,王棨筠根本就没有登记实名电话,线索就此中断。还好,到了晚上,法医给出了一个王棨筠遇害的大致时间,是昨天下午4点到7点之间。根据派出所民警对程红秋和老王的交叉问询笔录,两人4点30分上山填埋男童尸体,到5点下山。
“哼哼,做了丑事怕人知道是不是?我不怕!”郭玲玲像疯了一样去开门,嘴里大叫着:“让大伙都能听听你的丑事,反正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镜和小邱立即分头提审了程红秋和老王,问的问题只有一个:“你们下山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人开车上山?”
正在这时候,门铃声响起来了,老王说道:“你别吵了。”
两人的回答都是:“没有。”
老王冷漠地看着发狂的妻子,问道:“你想怎么样吧?”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越发刺痛了郭玲玲,只见她面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老王说道:“你……你……好啊你!”
第二天,苏镜和小邱驱车前往驴头山,这是一座荒山,并不是旅游景点,之前很多年因为乱砍滥伐,几乎变成了一座秃山,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景色。从市区前往驴头山,要先走一段高速公路,再走一段省道。离开省道,是一段坑坑洼洼的泥路,因为刚下过雨,路特别难走,还好两人开的是越野车,这才抵达了发现尸体的那棵大树旁。由于一夜大雨,那里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过几天工人来种树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这里曾经埋过两具尸体。
“哦,原来是程园长谈公事?谈公事需要到阳台上去接吗?”郭玲玲说道,“还叫亲爱的,你们要脸不要脸的?姓王的,你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这日子我们就不过了。”
两人往山下开车的时候特地看了下时间,开上省道时又看了下时间,苏镜说道:“我们从山上下来用了四十分钟,昨天程红秋埋尸体的时候还没下雨,路也好走,应该三十分钟就能下山。他们5点开始下山,5点30分应该能到这个路口,这期间,他们没有看到任何车辆上山,也就是说王棨筠的遇害时间应该是在5点半到7点之间。”
“那是程园长跟我谈公事!”
小邱反驳道:“也有可能是在别处杀了他,然后抛尸驴头山啊!”
“哼哼,”郭玲玲冷笑一声,说道,“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你为什么跑到阳台去接?”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看卷宗看得不仔细吧?派出所民警在那个坑里发现了大量的血迹,说明那里就是第一作案现场。”
“我不知道她是谁,就是在网上认识的。”
小邱突然一脚刹车,苏镜身体前倾,几乎撞到挡风玻璃,缓过神后说道:“邱警官,我再也不批评你了。”
“你哄三岁小孩呢?”郭玲玲叫道,“什么‘虽然我不能给你全部,但是我爱你,恨不得天天守在你身边,听你倾诉你的苦’,操,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琼瑶,你们害臊不害臊?”见男人不吭气,郭玲玲以胜利者的姿态倨傲地说道,“说吧,她是谁,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
小邱说道:“嗯,邱警官知道了,下不为例啊。”
“怎么肉麻了?胡说八道。”
苏镜骂道:“给你个棒槌你当针了。”
“网友?网友说话也那么肉麻?”
小邱呵呵一笑,手指前方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就是一网友。”
苏镜顺着小邱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前方一座横跨马路的桥梁下,挂着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每当一辆车经过,闪光灯都会闪一下。
“说吧,那个……那个什么……‘我还想飞翔’是谁?啧啧,我还想飞翔呢,真够恶心的。”
苏镜眼前一亮,说道:“慢慢往前开。”
老王想指责老婆几句,维护一下自己的通信自由,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这时候只能装孙子了。
开到桥下,两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小邱说道:“就是交警局搞的车辆自动识别系统。”
老王很后悔,他干什么要设置成“记住密码”呢?当初只是为了登录方便,谁知道老婆竟会用自己电脑呢,以前她都是用自己的笔记本啊!
两人来到交警局,调取了监控视频,他们惊喜地发现,这个监控摄像头角度比较高,可以拍摄到很远的地方,远到能覆盖通往驴头山的岔路口。他们从5点半开始看起,很快,他们看到了智多星幼儿园的校车,接着是车水马龙千篇一律的画面,车速本来就快,所以他们不能快进,因为一快进,就啥都看不到了。一个小时后,两人已经是眼泪汪汪的了,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又看了十分钟,两人同时看到了一辆小汽车离开了主路,开向了驴头山。
“没有?你大点声说呀,我听不见!”郭玲玲怒气冲冲地说道,“最近我一直觉得你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玩起了婚外情。如果不是今天上了你的微博,我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呢!”
两人继续观看监控画面,接着看到那辆小车开了回来。这之后,再也没有车辆开往驴头山了。监控探头将车辆号码拍得一清二楚,小邱将车牌号码提交给交警,很快查到,车主名叫仇恩,住址是顺宁市一个城中村,名叫金石村,注册日期是三年前,每年都按时年审。但是,仇恩留在交警车管所系统里的手机号码已经过期,他们无法通过手机号码联系到他。
“我没有。”老王的话憋在嗓子眼里。
金石村跟林林总总的城中村一样,市井繁华,却也藏污纳垢。傍晚时分,苏镜和小邱找到金石村一栋居民楼的五楼,楼道昏暗,有股潮湿的霉味。505号房间的铁门生锈了,铁丝框的缝隙里落满了灰尘。
“你以为我没听见吗?”郭玲玲指着老王的鼻子尖骂道,“告诉你姓王的,老娘不是好惹的!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那怂样,还玩婚外恋!”
小邱说道:“不会没人住了吧?”
“哪有?”
苏镜说道:“未必,单身狗一般都这么脏。”
“那你叫谁‘亲爱的’?”
小邱点头道:“我明天就去办公室把你这高论宣扬一下。”
老王连忙挂断了电话,说道:“没有,没有,工作上的事情。”
苏镜说道:“邱警官,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郭玲玲怒发冲冠,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冷冷地说道:“跟谁打电话呢?”
小邱嘻嘻笑道:“能封口,何必灭口?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但是,当老王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的时候,他却像充满电一样,立即蹦了起来,拿起手机就到阳台上去了。郭玲玲好奇心起,跟到阳台门边偷听,结果听到丈夫对着电话说:“亲爱的,别怕……我走不开啊……”
“好,你等着,你等着,你就且等着吧。”
“没有。”
两人正开着玩笑,502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打着哈欠问道:“你们吵什么啊?”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邱嘿嘿一笑:“大下午的,你这睡的什么觉?”
“不知道。”
年轻人问道:“你们找谁啊?”
“你脚上那么多泥?”
苏镜推开门,将年轻人挤到一边,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这是一个集体宿舍,充斥着泡面味、汗臭味、脚臭味、衣服的霉味……小邱说道:“哎呀妈呀,差点顶一跟头!”
“上班。”
年轻人不耐烦了,问道:“你们到底找谁啊?”
“你去哪儿了?”
房间里摆着三张铁床,每张床都是上下两层,每个铺位上的被子都没叠。苏镜问道:“哪张床是仇恩的?”
今天,老王下班回家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郭玲玲不管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不能好好回答。
“他不住这儿。”
指锋所到之处,坐着老王,他蔫头耷脑像是霜打的茄子,任凭妻子如何斥责,他就是一声不吭。
小邱说道:“我们查到仇恩名下一辆车就登记在这里。”
她中等身高,体形微胖,发髻挽在头顶,不过已经蓬松了。她姓郭,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玲玲。玲,从玉,从令,本义是用玉声召唤仆人,后来便引申为玉的声音,两个“玲”连在一起,便是玉相撞的声音,那应该是十分动听清越的。可现在,玲玲正怒发冲冠,所以声音一点也不清越,铛铛铮铮金铁皆鸣。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摔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轰鸣声,她背朝着窗,仿佛整个暴怒的大自然都成了她的后台老板,左手卡腰,右臂伸得笔直,食指伸出,厉声问道:“你今天不说清楚了,我跟你没完!”
年轻人说道:“他搬走了。”
老王的妻子愤怒了!
“搬到哪儿了?”
3,一坑两尸,双重命案
“不知道。”
老王说道:“现在拐卖儿童的案件很多,你就说小翔被拐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
“那怎么办?”程红秋颓唐地坐在椅子里。
“不知道。”
程红秋说着话就去翻找小翔父母的联系方法,但是老王说道:“没用的,只要找家长,这事就不可能不传出去。”
小邱掏出警官证,说道:“我们是顺宁刑警,来调查仇恩,希望你配合。”
“小翔,小翔,小翔……我知道他,我马上联系他爸爸妈妈,我们私下谈赔偿。”
年轻人说道:“早说嘛,我还以为是谁呢。”
智多星幼儿园是程红秋心血所在,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关门大吉,可是事已至此又如何才能封锁消息呢?
“他到底搬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情如果声张出去,首先肯定需要赔偿几十万元。其次,幼儿园声誉下降,影响招生。这还是好的,如果教育局借此给我们摘了牌,我们可就全完了。”
“我不知道呀,我不认识他。”
“为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他搬走了?”
老王却说道:“我觉得最好别找她们。”
“因为他不住在这儿,那当然就是搬走啦!”
“走,我们去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程红秋气呼呼地说道,“还有班主任,上课的时候少个人难道不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他曾经住在这儿?”
“去年新来的大学生。”
“是你说他名下一辆车登记在这里,那当然就是曾经住在这儿啦。”
程红秋怒道:“今天随车老师是谁?”
小邱被顶得没无话可说,回头对苏镜说:“头儿,他的话好像没毛病。”
两人面色凝重地来到停车场,老王打开车门让程红秋上车。小翔本来坐在最后一排,也许是因为太困太累了,整个人出溜到地上蜷缩着睡着了,随车老师没注意最后排地上还有个孩子,于是就把他落在车上了。这一天十几个小时晒下来,孩子哪能禁受得住!
苏镜点点头,说道:“嗯,的确没毛病。但是,仇恩肯定跟这个房间有关系。”
“走,我们看看去。”
小邱说道:“难道仇恩是房东?”
“小翔。”
年轻人插话说道:“这不是出租屋,这是我们公司的集体宿舍。”
“是哪个孩子出事了?”程红秋问道。
“你是什么公司?”小邱眼前一亮。
听到这个消息,程红秋如五雷轰顶,这些年来,类似的恶性事件在全国各地时有发生,程红秋经常告诫随车老师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上车下车都必须清点人数。
年轻人说这是一家银行的物业,被用来做集体宿舍。苏镜说道:“这样就能说通了。车辆行驶证的住址是根据车主身份证信息登记的,什么人的身份证住址会是一个公司的集体宿舍呢?首先,他不是顺宁本地人,其次,他落户顺宁了,户口就落在这家银行的集体宿舍里。”
原来,马上要放学了,老王去停车场开车,结果发现车上有个孩子,已经没有呼吸了。老王说道:“早晨接到幼儿园时,没有清点人数,这孩子就一直待在车里,活活给闷死了。”
小邱对年轻人说道:“这么说,仇恩是你的前同事。”
“不是,闷死了。”
年轻人说道:“我不认识,没听说过。”
程红秋慌了,问道:“生病了?”
门外喧哗,走进来五个年轻人,一个个西装革履,精神焕发,见到苏镜和小邱也不意外,只是点点头,先前那位年轻人问道:“诶,你们认识裘恩吗?”
老王说道:“有个孩子不行了。”
其中一人说道:“你是说老chou吗?”
程红秋很疑惑,难道还会有别的事情让老王如此心慌?
年轻人说道:“不是老chou,是裘恩。”
程红秋也会有担心,万一他们的关系有朝一日被老王的妻子知道了怎么办?所以,当老王惊慌失措地说“出事了”,她本能地以为他们的关系暴露了,谁知道老王竟然说不是这回事。
其他四人都笑了,一人说道:“那不就是一个人?”
从那之后,老王成了程红秋的主心骨,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她都会找老王商量下对策。老王结婚多年,女儿已经上初中了,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老婆躺在身边他都未必有反应,但是程红秋跟他说几句话,他都会不可抑制地勃起。程红秋从来不过问他的家事,尤其不问他关于他妻子的事,这样就可以假装老王依然是单身。
原来这六个人在用一家银行工作,先前那位年轻人今天生病请假没去上班。他才来工作半年多,同屋其他几个人聊天时经常说起老chou的故事,他却不知道,他们故意把“仇”的发音改成了chou。如果早知道两个警察问起的“裘恩”就是“老chou”,他早就把仇恩的故事讲给两个警察听了。
说也奇怪,程红秋的感冒竟然就好了,老王后来开玩笑说:“你就是故意装病来诱惑我。”程红秋就握紧拳头捶他。
听说两个警察来调查仇恩,几个年轻人立即讲起了仇恩的“传奇”故事。
老王仿佛受到了鼓励,说道:“我想吻你。”还没等程红秋回答,他就一把抱住了女人,嘴唇急不可待地贴了上去,含住了女人的舌尖。女人的身体滚烫如火炭,老王的大手贴着内衣伸进去,摸到了滑溜溜的肌肤,沿着平坦的小腹一路向上,最后捏住了女人浑圆的乳房,程红秋嘤咛一声咬紧了牙齿,老王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两人同时笑了,原来她不小心咬到了他的舌尖。老王的大手继续在程红秋身上摩挲着,当摸到下面的时候,他发现女人的底裤已经湿透了。
一人说道:“一年前,他就不干了。”
程红秋感到了浓郁的男子气息,痴痴地看着老王,她看到了男人滑动的喉结,不禁笑了,气息微弱地说了声:“傻瓜。”
“为什么不干了?”小邱问道。
后来有一天,程红秋病毒性感冒,突然发起了高烧,老王将她送到家里,本想立即走开,但是看到程红秋病恹恹的样子,他又不忍心转身就走,于是便留了下来,给她断水喂药,给她拿冰块降温。此时的程红秋温香软玉病体支离,如黛玉般“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老王看得痴了,不禁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滑动。
“因为违规操作被辞退了。”
三年前,幼儿园招聘司机,老王走进了智多星的大门,也走进了程红秋的心里。他比程红秋大四岁,工作认真负责,待人宽厚有礼。他一见到程红秋就莫名地喜欢上她了,这个女子从来没有园长的臭架子,总是平易近人,说起话来如和风铺面,老王巴不得能天天坐在她面前,什么都不做,就是怔怔地看着她,听着她。他从来不会拍园长的马屁,但是他对程红秋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对程红秋来说,只要有老王在,她就会感到踏实、安全,甚至还有一丝温暖和喜乐。老王看她的眼神是不同的,眼神灼热,充满了渴望。
仇恩是白银期货交易员,一年前,他跟一个周姓朋友说他们部门炒白银业绩最好,并鼓动这个周姓朋友在银行开户炒白银空头,还说有递延费的补偿,只要操作得当,保证不会亏钱。于是周先生相信了他。随后仇恩帮周先生代为完成了包括投资者风险评估在内的一系列手续。周先生投资了100万元,却没想到两个月内亏了62万元,其中还被银行收取了13万元手续费。周先生愤而将此事向媒体投诉,银行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媒体评论说:仇恩的所作所为多处违规。首先,各家银行在培训员工的时候,将“保证不亏钱”定为话术里的禁语,严禁提及。而白银期货交易员仇恩居然为了拉业绩向客户讲“保证不会亏钱”,可见该行对待培训和资格上岗考试十分不严谨。其次,包括投资者风险评估在内的一系列过程均由银行员工代办,这也是非常不妥并且严重违规的。
离婚手续很快办完了,每天晚上回到家中,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了无生气,她感到孤独寂寞冷,她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坚强的臂膀了。
于是,灰头土脸的银行将仇恩辞退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红秋绝望了,只能同意离婚。男人早就想要个小孩了,但是她却不能生育。这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在幼儿园看着一群可爱活泼的孩子,她经常会觉得心酸。她前几天在微博上看到一条消息,说某地不孕不育的一对夫妻,天天唱红歌,最后竟唱得怀孕了。她虽然一直不相信神秘主义,但是看到这条消息,也不禁跃跃欲试。但是,丈夫却不再给他机会了。
苏镜问道:“你们还有仇恩的照片吗?”
男人最后说了句:“她已经怀孕了。”
其中一人说道:“我好像有。”他掏出手机,一边翻找照片,一边说道:“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出去玩,拍过合影。你看,左边这人就是仇恩。”
程红秋三十五岁,离婚三年了,前夫开了一家药厂,赚了很多钱,后来出轨跟一个女医生好上了。程红秋一直不知道这事,直到有一天,男人亲口告诉了她并提出离婚。程红秋当时如同五雷轰顶,愣怔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苏镜和小邱一看仇恩的照片,立即面面相觑,心头同时闪过了一个疑问,怎么会是他?
老王一愣怔,说道:“不,不是那事。”
4.人间蒸发,李代桃僵
老王虽然神色镇定,但是眉宇间透着认真严肃,程红秋紧张起来,问道:“她……她知道了吗?”
王立胜向舒晴提出了一个颇具建设性的设想:成立一个基于顺宁校友会的理财基金会,募集校友资金,由熟悉金融理财的校友掌舵,投资股票期货,带领大家一起发财。
下午三点多,程红秋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文件,门突然被撞开了,老王满脸大汗地走了进来,说道:“出事了。”
舒晴对这个设想立即表示赞成,随后在校友群里展开讨论。这个提议可以说一呼百应,大伙纷纷叫好,并就基金会的章程、运作等提出了一系列特别清晰的思路。当一切准备工作在网上讨论完毕之后,顺宁校友会便隆重地举行了“校友会理财分会”的成立大会。
孩子们特别乖,立即争先恐后地去接水吃药,程红秋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舒晴会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并对王立胜的创举表示由衷的赞赏。她说:“今天的校友会理财分会也许只是一棵小芽,但我相信未来一定会长成大树,带领我们一起奔向共同富裕的彼岸。”
这天像往常一样,两人把孩子们接到幼儿园之后,王师傅把车开去停车场停好,黎老师带着孩子们走进幼儿园,程红秋和老师、园医站在大堂门口迎接孩子们,测量体温,检查手口有无疱疹,之后园医给孩子们每人一粒小药片,程红秋笑嘻嘻地说道:“小朋友们,吃了药药,就不会生病了哦,看谁最勇敢,能一下子吃掉,好不好?”
接下来,他们对理财分会的章程进行最后的修订,其实要讨论的早已在校友群里讨论过了,最后大伙一致通过了章程,随后进行了理事会的选举,王立胜当仁不让地成了理事会的主席。他讲话的时候,先是幽默地开了一个玩笑,“其实今天能站在这里,我想应该感谢那个骗子王棨筠,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主动加入校友会,因为我在北京工作那么多年,从来就不知道校友会的大门往哪儿开。当然,现在我也不知道顺宁校友会的大门往哪儿开,因为我们就是一个开放的组织,没有围墙当然就没有大门。”
这几天,顺宁市开启高温模式,每天的平均气温高达35℃。智多星幼儿园的校车早晨7点半准时出现在吕英林所住小区的路口,接上小翔之后,又开往周边其它几个小区接娃娃。司机姓王,将近四十岁了,有着十多年的驾龄,三年前来到智多星幼儿园开校车,从未发生过磕碰事故,因为他知道孩子们在车上,开车一定要稳。随车还有一位黎老师,去年大学毕业,每天跟着老王的车一起接孩子,因为孩子们在车上会很闹,她要维持秩序,制止吵闹,保证孩子们安全到达幼儿园。
王立胜的幽默博得了众人的热烈掌声,他接着说道:“现在我当选为理事会主席,当克尽厥职不辱使命,管好大家的钱,用好大家的钱,让每个校友的钱都尽快地生钱、多多地生钱。”
没人知道,一个四岁幼童在离开人世之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吕英林的儿子小翔是被闷死的。
王立胜在如雷的掌声中走下台,迎面看到笑眯眯看着他的苏镜,不禁一怔,问道:“苏警官怎么又来了?”
2,幼儿丧命校车上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舒晴热情地问道:“苏警官,是不是王棨筠被抓了?”
程红秋嚎啕大哭:“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苏镜笑道:“王棨筠永远都不会被抓了,因为他被人杀了。”
一个男警赶紧去掰吕英林的手腕,谁知道吕英林的老婆昏迷片刻之后醒了过来,也扑了上去,不停地去抓程红秋的脸,女警赶紧将她挡开了。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舒晴叹息道:“唉!这人不学好,何苦去骗人呢。”
此言一出,吕英林的妻子眼前一晕昏倒了,还好一个警察就在她身边,赶紧扶住了她。吕英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着程红秋的脖子,大声质问:“小翔怎么死的?你说!你给我说!”
苏镜转向王立胜,问道:“你知道王棨筠是被谁杀的吗?”
“知道”二字尚未出口,突然雷声轰鸣,起初是一个高空雷在东边天空响起,然后引起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高空雷,由远及近带着万钧气势怒吼而来。程红秋心惊肉颤,惊慌失措地看着窗外,高空雷没有多做停留,浩浩荡荡地奔向西边的天际。紧接着,夜空突然亮了,这次亮了很久,足有两三秒钟长,随后,霹雳声一个接一个在正上方的天空炸响。程红秋被吓傻了,嗫嚅着说道:“我……我……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小翔……小翔他死了。”
王立胜疑惑道:“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警察。”
“我……我真的……我真的不……”
苏镜指着王立胜问道:“舒会长,这个王立胜的身份你们核实过吗?”
吕英林冷冷地问道:“程园长,你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当然核实过,”舒晴说道,“上次跟你说过了呀,我们联系了母校历史系,得到了立胜的电话号码,随后立胜就给我打了电话。”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监控视频?”女警问道,“你说4点左右带着吕云翔去买西瓜,可是你根本就没去!你以为那个水果摊天天都在那儿,可是你没想到今天正好被抢了吧?拐卖儿童可是重罪!程红秋,你要三思啊!趁你还没酿下大错,赶紧告诉我们,吕云翔到底在哪儿?”
小邱接着问道:“学校老师给你提供过他的照片吗?”
程红秋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小翔去哪儿了。”
舒晴犹豫了,看了看王立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王立胜笑了,问道:“两位警官,你们什么意思?不会以为我也是假的王立胜吧?”
吕英林的老婆哭天抢地,扑到程红秋身上,“程园长,求求你了,把儿子还给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啊,求求你了。”她又拉着警察的手,哭诉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们不报案了,不报案了,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程园长,程园长,你听见了没有?我们不报案了,你告诉我小翔去哪儿了?小翔在哪儿?警察不会抓你的。程园长,求求你了……”
苏镜也笑了,说道:“我们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你的确不是王立胜。”
吕英林的双眼要喷出火来,高声叫道:“姓程的,你到底把我儿子藏到哪儿去了?”
小邱说道:“这就叫计中计连环套啊。”
一道闪电照亮了黑夜,紧接着就是一个霹雳,摧枯拉朽之声震得程红秋浑身一哆嗦。
王立胜笑道:“两位警官说话要负责任的,转发五百次就是谣言了。”
“怎……怎么会?”
王立胜的一个冷笑话,使现场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几个校友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不过很快,气氛又凝重起来。
“我们没看到你。”
小邱说道:“先是王棨筠出马,用低劣的手法冒充王立胜,甚至故意露出各种破绽,等着被众人揭穿,然后,你再出面冒充王立胜,这时候,大部分校友都会放松警惕,以为两个炮弹不会那么巧地落在同一个炮坑里。再加上母校老师给舒会长提供了一个电话号码,于是舒会长就彻底信任你了。你获得众人信任之后,提议设立基金会……”
“我……我……我就是在竹林宾馆大门口买的啊。那……那里……那里天天都有人在卖水果的。”
苏镜插话道:“舒会长,这个基金会现在募集了多少钱?”
“你到底是去哪儿买的水果啊?”
“200万出头。”
“啊,怎么了?”程红秋被一声断喝惊醒,回过神来。
“将来会有多大的规模?”
女警又看了一眼程红秋,程红秋还在看雨,女警叫道:“程园长!”
“我们的计划是做到1000万。”
吕英林夫妇满怀希望地凑到屏幕前,然后失望地说道:“不是,不是我家祥儿。”
小邱说道:“这笔巨款交由一个骗子掌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
“知道。”女警答道。
王立胜着急了,怒道:“你们不要含血喷人。”
四点二十五分,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进视线里,警察叫道:“慢点放。”
苏镜说道:“余小波遇害的时候,我们就觉得奇怪。他跟女朋友说要拆穿一个骗子,结果自己先遇害了。我想如果他仅仅是拆穿了王棨筠的真面目,王棨筠根本没有理由杀他,因为王棨筠的表现只是骗吃骗喝而已。即使他被拆穿了,对他也没多大损失,骗吃骗喝这种事情,警察不会立案的。他大不了再去冒充北大校友、清华校友继续骗吃骗喝,根本犯不着为此杀人。所以,余小波要拆穿的很可能是你的阴谋,一个涉及到上千万巨资的阴谋,所以你必须除掉他!只是你没想到,王棨筠那么容易暴露,当我们追查他的时候,你丢车保帅,将他给杀了。”
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王立胜连连鼓掌,说道:“苏警官,你太会讲故事了,王某佩服!”
四点二十分,清洁工又走了,连污渍都没了。
“少扯了,还王某!仇恩,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四点十五分,清洁工又来了,这次提了一桶水,一个墩布。
王立胜脸登时红了。
四点零七分,清洁工走了。皮和瓤都没了,汤大概也干了吧,只留下了一地的污渍。
苏镜继续说道:“你昨天把王棨筠杀害在驴头山上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我们当天晚上就会发现他的尸体吧?”
四点零二分,清洁工来了。
王立胜说道:“苏警官,什么时候警察办案喜欢讲故事了?”
四点零一分,小面包车已经不见了,只有满地的西瓜皮、西瓜瓤和西瓜汤。
小邱说道:“你也没想到现在的监控摄像头密布全城,而且像素极高!我们在驴头山下看到你开车离开了。你能告诉我们,你昨天傍晚到底去哪儿了吗?”
从三点四十七分到三点五十九分,只用了十二分钟,一个生意兴旺的水果摊变成了一地西瓜汤。摊主一直站在车旁没有挪窝,两分钟后,他抽完了烟,将烟头弹了出去,然后关上车后盖,钻进驾驶室……
“哼!我只是开车经过那里,难道这也犯法吗?”
女警再次按下了播放键。
苏镜说道:“仇恩,我们已经查清你的底细了,你根本不是王立胜,而是一家银行的白银期货交易员,一年前,因为违规操作而被辞退。”
一个警察说道:“继续放。”
王立胜涨红了脸,一众校友就像听到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舒晴会长怀疑地看着苏镜,问道:“这是真的吗?”
这样的场景在神州大地每个城市都时不时上演,众人已是见怪不怪,但是那名细心的女警却发现不对劲,她蹙眉看着程红秋,看得她心里发毛,不敢正视警察的目光。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今晚的雨,声势浩大,就像脱缰的野兽猛烈地撞击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小邱笑道:“舒会长,你让他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最后,背着手的人又伸出手来,再次挥了挥,这次挥的力度小了很多,那是轻描淡写的一挥,那是胜利的一辉,仿佛伟人的“挥手之间”,在“挥手之间”里,几个下山的猛虎、扑食的饿狼拍了拍双手,掸去手上的灰尘,然后上了一辆车身上喷着四个大字的车。那几个大字耀武扬威精神抖擞,背着手的人迈开潇洒的步伐,闲庭信步地踱到车旁边,对摊主说了几句话,然后上了车,耀武扬威的“城管执法”四个大字便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监控画面之外。
王立胜白了他们一眼,将身份证掏了出来,递给了舒晴。舒晴看了看,疑惑地说道:“这个……没错啊,是立胜啊。”
摊主再转到人家面前,人家又是一转身,又把屁股撅给他了。他不再转了,干脆抽起了烟,看着几个如狼似虎的人干着乾坤大挪移的营生,干得差不多了,一个人向背着手的人问了一句话,背着手的人把手抽出来挥了一下。那一挥,劲道十足霸气外露,颇有一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伟岸,然后几个人搬起一个个西瓜,毅然举过头顶,决然地砸下去,那气概、那风度,仿佛狼牙山五壮士搬起一块块巨石砸向日本鬼子。
身份证的确没错,照片是眼前这个王立胜的照片,名字是“王立胜”的名字。苏镜却呵呵一笑,说道:“仇恩,你准备得倒很充分啊!是东南亚证件集团帮你做的吧?在我们面前,你拿个假证件出来糊弄,你觉得合适吗?”
可是,西瓜未必会这么想。到了三点四十九分,贵重水果已经搬完了,全搬到另外一辆车里了,摊主围着一个背着手、做领袖巡视状的人点头哈腰,掏出一支烟递到人家面前,人家一扭头撅了一个屁股给他,那个屁股很大,但不翘,耷拉着像是挂着两个面袋子,一点美感都没有。
小邱说道:“这破玩意儿在警方系统里一查就能露出马脚,想住宾馆都住不了。”
三点四十七分,几个彪形大汉像猛虎下山又如饿狼扑食般冲了上来。这时候,摊主已经把地上的水果全扔到了车里,可惜的是,车后盖还没来得及关上。一个男子一把将摊主推到一边,然后一挥手,其他几个人扑了上来,首先搬车厘子,然后搬桃子、哈密瓜,他们举止优雅动作流利,雷厉风行中带着几分温柔,根本不像摊主方才的表现,车厘子、桃子这样的水果,哪能禁得住那么扔啊?如果水果有感情,肯定也会喜欢温柔的他们而不喜欢粗暴的摊主。
王立胜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说道:“好吧,我是仇恩。”
到三点四十六分的时候,情况突然起了变化。一个穿着时尚、露着大部分大腿的女子买了一袋桃子刚准备掏钱埋单,摊主却突然弯下腰,将摆在地上的水果不顾一切地往车里扔,就连桃子、车厘子这样的软水果也逃不过被扔的命运,买水果的女子往身后看去……
校友们大哗,有人叫了声:“两颗炮弹真的落到了同一个坑里。”
女警点击播放……竹林宾馆大门右边的情景展现在众人面前,吕英林夫妇急切地凑近了看,那里果然有一个水果摊,是一辆小面包车,后车盖翻开,车里车外摆着水果,西瓜、哈密瓜、桃子、苹果、车厘子、菠萝……各种时令的水果应有尽有,生意还不错,时不时就有一两个人过来称一个西瓜,拎两个菠萝。摊主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乐不颠地招呼着客人。这是三点半到三点四十五之间的情形。
舒晴问道:“那真正的王立胜到底在哪儿?”
“是,就是4点左右。”
“我不知道,”仇恩说道,“两个月前,他到了顺宁,跟我和王棨筠合租一套公寓,一天晚上他出去买烟却再也没有回来,他的身份证、毕业证还有手机都在,我看他加入了校友群,便萌生了一个诈骗计划。”
“到底是不是?”
舒晴说道:“历史系唐老师打过王立胜电话,应该也是你接的吧?”
程红秋看了看屏幕,说道:“啊……是,是,好像是吧。”
“是。”
雨泼下来的时候,他们前脚刚刚踏进派出所的监控中心,墙壁上镶嵌着几十块屏幕,轮流显示着辖区里部分摄像头的监控画面,两个警察调出竹林宾馆的画面,然后回退到下午3点30分。女警问道:“程园长,你跟小翔是4点左右去买西瓜的吧?”
苏镜问道:“余小波是怎么发现你们阴谋的?”
雨水不是滴落的,而是泼下来的,先是起了一阵很大的风,风里带着一股潮腥味和尘土味,路旁的树猛烈地摇晃起来,像抽了筋似的,然后打了一声响雷,“咔嚓”一声把天空撕了一道口子,接着大雨便泼了下来。
仇恩说道:“余小波和王棨筠早年有过业务往来,最近王棨筠来到顺宁,不巧遇到了余小波,两人便一起吃饭喝酒。这个王棨筠是个嗜酒如命的人……”
男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看去,一粒豆大的雨点落进了眼里,变天了!
小邱说道:“对,他几年前化名“党尚次仁”,冒充西北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校友,最后因为偷窃被抓,也是因为跟校友们吃饭时喝醉了。”
女警四面八方环顾一圈,说道:“这就容易了,你看,那边有摄像头。”
仇恩叹道:“对,他就是个不成器的酒鬼!他跟余小波一起吃饭喝醉了,舌头又大,把我们的计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余小波。余小波送他回来,之后就不肯走了,我很疑惑,以为他跟王棨筠关系特别好,有说不完的话!谁知道他竟说,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当天晚上,我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对付我们。第二天,等王棨筠酒醒了,我把他骂了一顿,又要来余小波电话,联系了他。”
“就在那边。”程红秋指了指竹林宾馆门口。
苏镜问道:“他提出什么要求?”
男警问道:“程园长,你给我们指一下,你是在哪儿买西瓜的?”
仇恩说道:“他开口就要两百万。”
程园长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苏镜说道:“所以,你就动了杀机?”
吕英林的妻子哽咽着问道:“程园长,你到底把小翔弄哪儿去啦?”
“是。”
这时,两个警察将幼儿园园长程红秋带到了竹林宾馆门口。吕英林夫妻俩一见程红秋,立即冲上前去打她,但是被警察拦住了,一个女警说道:“别冲动,找到孩子要紧。”
小邱问道:“你为什么会跟王棨筠合作?”
吕英林报警时,离儿子走失只有三个多小时,警方将小翔的照片传达到各个离境路口,要求各辖区民警做好把控工作,只要小翔还没有离开顺宁,就一定丢不了。但是毕竟已经失踪了三个多小时,如果真的是遇到了人贩子,小翔可能早已经离开了顺宁。吕英林夫妇抱着万一的希望,开始了满无头绪的寻找,他们失魂落魄地赶到竹林宾馆,在附近四处打听路人有没有见到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根本就无济于事,他们只是需要做点什么,缓解心中的焦灼和痛苦。
“我们是老乡。”
吕英林没有听程红秋继续说下去,他失魂落魄地对老婆说:“丢了,小翔丢了。”
苏镜问道:“你为什么把他约到苍鹿山?”
“竹林宾馆。”
仇恩说道:“不是我们约他,是他约我们。带了苍鹿山,他还有心思给我们讲众香寺的故事呢!”
“在哪儿丢的?”
此刻的校友们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仇恩,想象着苍鹿山上,一场谋杀悄然进行。
“我……我……我这不是一直在找孩子吗?本来想等找到了再送回去,谁知道,我这……我找了三个多小时……”
小邱问道:“你们谁动的手?”
“什么,不见了?你刚才不是说一会儿就给我送回来吗?”
仇恩说道:“哼哼,当然是王棨筠了,他胆大心黑,什么都敢干。”
“小翔爸爸,你先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程红秋结结巴巴地说道,“今天下午4点左右,我带小翔去逛街,在竹林宾馆门口买了个西瓜,我就是掏个钱包买个单,一转身的工夫,小翔就不见了。”
苏镜说道:“王棨筠身上的伤口跟余小波的一样,我们判断杀害他们的是同一个人。如果你说余小波是王棨筠杀害的,难道王棨筠是自杀的吗?”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小翔出什么事了?”
仇恩说道:“可能是吧。”
回到家后,吕英林和妻子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儿子还是没有回来,他再次拨通程园长的电话,可是竟然一直没人接听。夫妻俩开始慌乱了,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就在这时,程红秋的电话打进来了,话筒里传来期期艾艾的声音:“哎呀,真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杀之后,又把自己挖坑埋了?”小邱笑道,“仇恩,你比我们还会讲故事。”
“那就麻烦程园长了。”
苏镜说道:“还是跟我们走吧,我们会让你讲真话的。”
“你不用等了,待会儿我让司机把小翔给你送到家。”
苏镜和小邱压着仇恩离开了会场,校友们顿时炸了锅,每个人都觉得无比惊讶,有人说道:“我们又可以编个剧本了,下一次校友聚会时演出。”有人说道:“众香寺,真是个邪门的地方啊。”
“没事没事,我在小区门口等着。”
回到刑警大队,苏镜和小邱连夜突审,仇恩最后只好承认了杀害余小波和王棨筠的经过。他说:“我没想到余小波的尸体会那么快被发现,更没想到你们那么快查到王棨筠,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看我的计划就要成功了,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所以就请他喝酒,把他灌醉了,然后拉到了驴头山上,趁他人事不醒时杀了他。”
程园长喘着粗气,说道:“哎呀,小翔爸爸,真是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校车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小邱问道:“驴头山上挖了那么多坑,你怎么偏偏选中了那一个?”
“程园长,你好,我是小翔的爸爸,校车怎么还没到?”
“我也不知道,”仇恩说道,“即使阴差阳错吧。”
这天傍晚,他跟往常一样等在小区门口,可是校车迟迟不来,他只好拨通了幼儿园园长程红秋的电话。
苏镜追问:“真正的王立胜到底去哪儿了?”
当吕英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将活蹦乱跳的儿子送上智多星幼儿园校车的时候,他压根不会想到,这是他跟儿子的最后一面,儿子留给他的是一个欢乐的背影,很多年以后,这个背影还一直啮噬着他的心,让他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泪流满面。
仇恩说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说要去买烟,结果一去不回。你们不觉得,这个世界上经常有人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吗?”
1.她的谎言是这样暴露的
苏镜点点头,他相信仇恩的话,王立胜或许真的只是突然消失了,有可能得了漫游症,有可能遭遇了车祸,而因为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他或许早已被当作无名氏火化了,而其父母会以为儿子还在顺宁工作。此前,他处理过一宗相似的案件,一个人出去买烟,被车撞到了脑袋,失忆了,因为身上没有证件,他躺在医院里很多年……
幼儿神秘失踪,牵连出一宗连环谋杀案,当真相揭开,每个人都不寒而栗,原来人在世界上是如此脆弱。
幼儿园长埋尸案轰动了全国,各地媒体都大篇幅报道。程红秋和老王因为谎报案情、提供虚假证言,被分别处予8日、5日行政拘留并罚款。这个处罚决定一出炉,全国各地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二人罪恶昭彰,行为十分恶劣,所有人都没想到,判罚怎么如此轻描淡写呢?大伙更没想到的是,程红秋恢复自由身的第一个晚上就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