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
“我不信,”我说,“你呢?”
“那天晚上,我和西蒙说话了。”
“他告诉我了。”
“这个我知道。”
“关于他对西蒙去世的说法,他有没有告诉你——就是可能是失控的抢劫?”
“他说他有把枪,但我没见到。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把枪。”
她在擦拭灶头。她没有转身,只是点点头。
她擦完炉子,把抹布丢在水槽里。我看着她匆匆从厨房走到客厅,离开我的视线。一分钟后,她带着一把黑色的小手枪回来了,这是一把半自动手枪。她把手枪放在空盘子旁边的桌子上。
“弗兰克·莫雷蒂昨天和你谈过了。”
“维克托,我丈夫——这把是他的。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那把在西蒙那儿。”
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许她只是想要陪伴,以此减缓自己的悲痛。我觉得她可能满足于就这样在沉默中忙忙碌碌。但我有话要说。
我伸手去拿枪。但手在半路停下。“上子弹了吗?”
我们一进屋,她就打开了烤箱。我慢慢享受冰爵利口酒时,她在盘子里装满访客带来的食物:烤土豆、烩牛肉、酸菜、波兰饺子。她把盘子放在烤箱里加热,热好后放到我面前。我起初还挑挑拣拣,然后像个饥肠辘辘的人那样吃起来,接着又让自己放慢速度。阿格妮斯在收拾厨房:洗碗,晾碗,擦拭料理台。我们没有说话。我可能是在扮演这样一个角色:身处异国他乡的旅行者,深夜迷路了。她是收留我、给我饭吃并送我上路的小木屋主人。
阿格妮斯像鸟一样坐到椅子的边缘。她喝了口冰爵利口酒,小心地放下杯子。拿起枪,用拇指按住边上的杠杆,弹出弹夹。她的手——皮肤、肌腱和骨头——非常缓慢地动着。她把弹夹放在一边,将手枪对准地面,拉开滑轨。一颗圆头小子弹跳出枪膛,在地上跳来跳去。她把枪递给我。
她的厨房与嘉娜的厨房一模一样,有同样的电器,甚至还有同样的桌子和椅子。她给我的饮料是一种叫冰爵的苦味利口酒。味道很像漱口水,又有点像肉桂。她往自己的酒里加了冰块,我则加了更健康的苏打水。
我看了看枪管的侧面,看到一些西里尔字母,还有更熟悉的拉丁字母。我拼出拉丁字母:马卡洛夫。和西蒙说的一样。
“想”听起来像“向”。
我还想起了别的事。“西蒙告诉我,他祖父在捷克斯洛伐克时做黑市生意,”我举起枪,“他当时卖的就是这个吗?”
“你如果想来,就来吧。”她说。
她又喝了口冰爵利口酒,摇摇头。“你听到黑市,就想到枪,或者毒品。但那时是战后。那时是共产党执政。我的维克托卖食品、衣服和晶体管收音机。这就是黑市。男人们躲在背静的地方,互相交换这些东西。他们可以为了这些东西杀人。”她皱起眉头,把她那张枯萎的脸从我面前转过去。
她迅速转身,走向房子。
“他们找到西蒙的时候,他的身上没有枪,”我说,“莫雷蒂不相信他身上带着一把——”
“你也许渴了。”阿格妮斯说。我想我们的信号也许代表不同的含义,打哈欠在她的老家也许并不代表困了。
她挥挥手打断我。“莫雷蒂是个警察。他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光点放慢速度,似乎在向树林里退去。这一天于我而言终于结束,我感到很累。我打了个哈欠。
她说对了一半,我想道,莫雷蒂想相信西蒙之死是偶然犯罪。但他并不真的相信这一点,我又想道,他太聪明太诚实了。想要理解他真是太难了。我不禁对阿格妮斯·兰尼克讲起我跟踪他的事,讲起我们在巡逻车后排座位上的谈话。“事实上,我指出他构陷了一个无辜的人,”我告诉她,“但他似乎并不生气。他担心的是我可能会告诉安吉拉·里斯,他一直在买她的画。而且我跟踪他这件事让他很生气。这一点很可疑。”
又耸了耸肩。这一次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阿格妮斯回头看向自己的小院,好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花很漂亮。”
“什么可疑?”她问。
“我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感到很遗憾。”我说。
“他今天要去哪儿?他想隐瞒什么事情?”
“有时候,得有人提醒西蒙这样做。”她把披肩拉紧一些,耸了耸肩膀。非常欧式的耸肩膀。
阿格妮斯·兰尼克苍老的脸上的线条皱成一个不认可的表情。她费力地站起来,把杯子拿到水槽边。她弯下腰,看起来像一棵弯曲的树。她缓慢地倾身,从地上捡起那颗子弹。她带着子弹回到桌旁,再次缓缓坐下,伸出手来拿枪。我把枪给她。
“当然。”我说。
“你是个孩子,”她说,“西蒙也是个孩子。他爱幻想。”她举起枪,“我的维克托以前经常吹这两把马卡洛夫手枪。他说这是他从被他杀死的两个俄国士兵那里拿来的。西蒙相信他。他祖父死后,我告诉了他真相。我的维克托一个俄国人都没杀过。枪是他在押店买的。你们这儿叫典当店。”
她的口音很重。“盖子”听起来像“孩子”。
“典当行。”
“西蒙也这样干。你有没有在盖子上戳些洞?”
“是的。而且这两把枪也不是真的马卡洛夫枪。假的。就像假钱。伪币。东德造的。我对西蒙讲过这个。他不相信我。他宁愿相信幻想。像个孩子。”
“我小时候会把它们捉到瓶子里。”我告诉她。
阿格妮斯把枪放下来。“你很傻,”她说,“这个警察,莫雷蒂,他威胁你。他说他会让你流点血。”
“萤火虫。”她说。
“没错。”
我向树林走去,看到远处有一小团淡红色的光。它在空中闪烁了一秒钟,然后熄灭。然后是另一个光点。然后又有两个,像无声的烟花一样升起。我站在那里观看这场表演,光点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我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阿格妮斯·兰尼克家的纱门发出的啪嗒声。她披着披肩走出来,像走在石头地面上一样走过草地。她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我们一起看着光点。
“但你想知道他要去哪儿。所以你会再跟踪他。”
我擦好身体,穿上衣服,去到外面的小院里。我走到草坪上,回头看向复式房子属于阿格妮斯·兰尼克的那一半。她的厨房里亮着灯。我可以看到我送给她的那两盆花还在她的小院里。
“我可能会。”
我跪下来,手指滑过一条条干掉的蜡油。有一天,有人会把蜡油清理掉,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为了知道他的秘密。”
那是两周之前那个周三晚上的事。
“是的。”
我踩到干掉的蜡油,这让我想起嘉娜死去的那晚。她试图用一百二十厘米长的木条作为武器回击凶手。那是烛台。四盏茶烛飞起来。其中一盏落到右边,其他三盏撒了一地。
她脸上不认可的表情加深了。“你觉得他的秘密是什么?”
十点,我觉得早点上床也没什么坏处。十一点,我还没睡着。我爬起来,洗了个澡,把水温调高到我能忍受的极限。我走进客厅,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擦着身体。
“我不知道。”
九点钟,我突然想到自己从午餐后还没吃过东西。我在橱柜里找到一盒意大利面和一罐酱汁——嘉娜留下的东西。我在炉子上加热酱汁,烧了些水,把意大利面扔进去。我把时间定在十分钟。用滤网过滤,放在盘子里,舀上一些酱汁。它看起来不错,闻起来也不错。但这并不是我想吃的东西。
“他会魔法吗,你的莫雷蒂?他能让死人活过来吗?”
八点左右,罗杰·托利弗打我的手机。我没接。他留了条语音信箱信息:“弗兰克·莫雷蒂找我了。他敦促我让我的客户控制自己。我觉得你和我应该谈谈。”
“不能。”
周三晚上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那他的秘密对你和我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