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找一个心理医生进行催眠,说不定就能解开一些谜题。
从理论上来讲,假设莫香盈是何可的前世,那么何可和莫香盈之间就是两位一体,现在她前世的记忆在梦境中苏醒,那么催眠时说不定会问到更关键的问题,也许就会解开何可心中的谜团。其实换个角度想,催眠师不就是另类的招魂人吗?
何可思考良久,决定按照小凉的提议,去找一个心理医生进行催眠。
梦境依然没有结束,何可每天浑浑噩噩度日,小凉曾多次劝导她,两人无话不谈,几次讨论下,小凉提出一个想法。
心理诊所开在一个不算太繁华的路段,不过来来往往看诊的人却不少。现代都市的生活节奏太繁忙,很多人都会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下染上这种比较“时髦”的心理病,心理医生理所当然地吃香起来。
在这种情形下,何可即便是再厌恶银蝉白玉桐叶钗,也不好把它随便丢弃了。毕竟它不是一个普通的礼物。除非她跟田以峰提出分手,否则这支发钗势必会跟上她一辈子。反之,她暗自庆幸银蝉白玉桐叶钗只是一个信物,她即便不戴在头上,也不会惹得田以峰产生什么怀疑。
本来心理医生并不同意帮何可催眠,可是架不住二人的强烈要求,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那支钗自从被田以峰捡回来之后,田以峰像是生怕她再不小心弄丢,于是很细心地找来一个盒子,把发钗放在里面,还经常殷切地叮嘱她小心保管。
进行催眠前,小凉偷偷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后来,她还曾把这段录音放给檐下水猪听。
是的,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快成疯子了。
4
种种念头在何可的脑袋中翻涌,让她备受煎熬。每天面对着田以峰的关怀,她逐渐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不知道该怎样说,该跟谁说。如果她说出去,恐怕所有人,包括田以峰都会认为她疯了吧。
心理医生让何可坐到一把十分舒适的躺椅上,然后就开始进行催眠。催眠的过程,和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可是何可一直放松不下来,催眠的关键,就是接受催眠的人必须精神放松,折腾了半天,小凉建议何可唱首歌,于是录音里就出现了一段何可的清唱。
她想,如果那个可怕的梦一直存在,会不会有一天她被梦境迷昏了头,以为自己真的死在田以峰手里,然后杀死田以峰为自己报仇?而且,她非常想知道那个酷似田以峰的人杀死莫香盈的原因。明明前一刻还是温柔的情人,为什么下一刻就成了要命的阎王?
“我不知为了什么,我会这般悲伤。有一个旧日的故事,在心中念念不忘。日近黄昏晚风很清凉,平静的莱茵河旁,山峰映在夕阳中,闪烁辉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独坐在那山头上,夕阳映在她的脸庞,她梳着金色长发,同时放声歌唱,思念着远方的情郎……”
何可非常害怕,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没有信心跟田以峰厮守一辈子。
歌声凄凉而优美,听起来十分悲伤。
她猜测莫香盈就是被爱人所杀,所以才会不甘心,所以才留下如此重的执念,让自己的后世也体会到死亡那一刻的滋味!
不一会儿何可的声音响起:“医生,我可以了。”
她梦中被杀死的女人有时是她自己,有时也会变成莫香盈,唯一不变的,是行凶的人。何可拼命说服自己,那只是梦,而且梦里的男人也不是田以峰,只是酷似田以峰的人。那是莫香盈的人生,是莫香盈悲惨的人生,并不是她的!
当心理医生从一数到十的时候,何可的眼睛也跟着闭上。
一遍遍重复着死亡的经历,让何可感觉快要崩溃了。
心理医生缓缓松了口气,“好了,你现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了,不过要慢慢地问,不能惊吓到她。”
那天后,何可大病了一场,她发着高烧,每天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闭眼就能看见田以峰擎着银蝉白玉桐叶发钗插向自己的太阳穴。
小凉郑重地点点头,面对着全然放松的何可,她心里突然有些紧张,把事先想好的问题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生怕有所遗忘。
不明所以的田以峰拼命安慰她,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身体,可是那平日温暖的怀抱却让何可感到冰冷刺骨,仿佛她再待上一刻就会被冻得粉身碎骨。
“你现在是何可还是莫香盈?”
田以峰看到何可干呕,急忙洗了个热毛巾给她擦脸。在他的环抱下,何可失声痛哭。梦里的情景是虚幻的,可是疼痛那么真实,她的太阳穴和她的心脏都那样剧烈地疼痛着,痛得让她几乎窒息。何可不想把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但是田以峰用发钗刺向她的情景太清晰了,那一刻的痛深入骨髓,仿佛她真的死过一次似的。
听到小凉的问题,眼睛微闭的何可不安地晃动了一下脑袋。
即使是梦,也不该出现这样的惨事!他是她今生认定要白头偕老的人啊。
“我是……何可。”
他怎么能?
“好的,何可,你能帮我把莫香盈叫出来吗?”
那一刻,她心痛得仿佛灵魂都碎成了粉末……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静得有几分让人毛骨悚然。就在小凉以为何可做不到的时候,一个娇柔的声音蓦然响起,听在室内清醒的两个人耳朵里,犹如凭空响起一个炸雷!
而那个男人竟然毫不在意地伏在她还没僵硬的身躯上大动起来,几分钟后男人起身,很平静地穿上衣服,对着她的尸体说了几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屋。
“奴家莫香盈,唤奴家何事?”
她心神俱裂地看着那一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惨烈地“死亡”。倒在床上的“她”,用那双妩媚的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田以峰,眼中有不解,有不甘,也有恨……
这个声音跟何可的声音并不相同,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人的声音,而且尽管何可处在被催眠的状态,可神态还是显出些许娇媚,是小凉从没在何可身上看到过的,小凉立刻觉得眼前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起来。
何可的心神逐渐回到梦里的一幕。就在昨晚,她一直以来做的怪梦产生了变化,她终于看清那模糊她视线的鲜血是怎么来的了。梦里,她仿佛成了第三者,高踞在屋顶上看着另一个“她”和田以峰亲热,亲热刚歇,“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只见田以峰悄悄拿起放在床头的银蝉白玉桐叶钗,用锋利的两股钗尖对准了她的太阳穴,在她睁眼的那一刻,狠狠地刺了下去。于是,一蓬血雾溅湿了她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
小凉勉强压下内心异样的情绪,开口问道:“莫香盈,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何可忍不住推开了田以峰,冲进浴室趴在马桶上干呕起来。
半晌,那娇柔的声音回答道:“是。”
鲜红鲜红的,还带着浓浓的铁锈味……
小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第一个,你的生辰是哪一年?”
发钗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在晨光的映照下,是那么素雅可爱,可是她却仿佛看到发钗尖端流淌着自己还来不及干涸的血……
“己巳年十月初八。”
田以峰放到何可手里的,正是银蝉白玉桐叶钗。
这个回答让小凉有些蒙,己巳年是哪一年?看来得回去好好查查才知道。小凉接着问道:“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何可下意识地点头,田以峰不断安慰她,当看到何可总算稍微放松下来,他突然从身侧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何可的手心里,嘴里开玩笑地埋怨,语气却十分温柔:“你这个小糊涂虫,怎么把我送你的发钗都丢到垃圾桶里?幸亏我眼尖看见了,要不然你这个田家长媳可就当不成了。”
“奴家乃是青楼女子,雾熙楼的头牌。”
站在她眼前的,赫然是出差半个月有余的田以峰,他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何可。接着,他温柔地将她揽到怀里,心疼地问:“做噩梦了吗?”
莫香盈的身份,果真如何可所说,是个青楼妓子。
当她的太阳穴处骤然疼痛时,一只手使劲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猛然惊醒,冷汗顺着发丝流淌下来,隐没在她的棉质睡衣里。
“你为什么会成为青楼女子,请简单地说一下。”
当何可想到折磨自己的梦境有可能是发钗引发的,她的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厌恶和憎恨。那一晚,她心情很差,趁着聚餐的机会喝了些酒,借着酒劲儿,她回到家以后就把田以峰送她的银蝉白玉桐叶钗丢进了垃圾桶。虽然神经被酒精麻痹得有些迟钝,可是她还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入睡,那个梦照例如期而至,无论她怎样挣扎抗拒,全然无用。
“红颜薄命。”
本来何可非常喜欢这支发钗,不只因为它是田以峰送的礼物,更因为她对于发钗有种非常难以解释的熟悉感,现在想想,原来真相竟有可能是这样。
小凉听得一阵无语,的确够简单的。
她思虑良久,最终找到一个关键—银蝉白玉桐叶钗。这支发钗是唯一一个在她的梦境中和现实中同时存在的东西,要说其中没有任何关联,真的很难让人信服。
“你在雾……雾熙楼当头牌的时候,有过喜欢的人吗?他是谁?”
芸芸众生,也许有数不清的人拥有前世,但都是浑浑噩噩地守着这一世的记忆度过一生,直至死去。为什么偏偏她能够用做梦的方式忆起前世的记忆?何可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也不是一个死抱着教条不放的人。
“暮迎朝夕客,笑别薄情郎。雾熙楼是欢场,杨妈妈说过,在欢场不能有爱。”
紧接着,她的心中徒然生出某种疑惑。
莫香盈作为一个欢场女子,这样的回答无可厚非,可是这一点跟何可的叙述有些出入,让小凉有些犯糊涂,难道说何可梦境里的东西并不全面?
这个想法虽然荒谬,但是用来解释她的梦倒是解释得通。只是让何可痛苦的是,如果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真是她的前世,那就是说,她的前世是一个妓女,这让有情感洁癖的何可非常难以接受。
“韦允是谁?”
她不太明白教授的意思,回家仔细琢磨了一阵,竟得到一个惊人的想法—一直以来,她梦到的莫香盈是她的前世!
当小凉的嘴里刚刚冒出韦允的名字,何可的眉心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嘴唇嚅动了几次,可是并不回答小凉的问题。
说完教授大笑着离开,只留何可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几秒钟的静默后,何可突然抱着头大叫起来:“不要提起这个名字,不要提起这个名字!”
接着教授又隐含深意地说了一句:“庄子只知蝶梦深刻,焉知蝴蝶不是他的前世所化?”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渐渐地蜷缩成一团。
这段话何可知道,是著名的《庄子·齐物论》中的一段,说的是庄子梦到一只蝴蝶,很逼真生动的一只蝴蝶,在花丛中愉快地飞舞。庄子梦醒后不知是梦到蝴蝶变成自己,还是蝴蝶梦到自己变成庄周。
心理医生猛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不能再问了。”她转向何可,声音中带着一种震慑人的威力,“现在听我的指令,十个数之后你将忘记刚才的一切,睁开眼醒来,十、九、八、七……”
当她叙述完毕时,教授竟笑着说了一句话:“昔者庄周之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心理医生数到一之后,忽然打了个响指,何可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茫然,问了声:“我……我怎么了?”
何可想起一直困扰自己的梦,想起莫香盈:那真是她思想的延续吗?她想不明白。于是何可找了个机会单独问教授,当然,她并没有傻得把自己说出来,只是借口帮朋友问。
语音放到这里就结束了,当然,她们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是心理医生判定何可很可能患了dual personality,翻译过来就是双重人格分裂症。医生还警告她们,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心理障碍,如果再刺激何可的话,很可能加速她人格的分化。
教授哈哈大笑,最后解释,其实梦只是思想的延续,是一种被动的潜意识突显行为,只要掌握规律,人人都能成为解梦大师。
到底是双重人格,还是灵魂附体?
每当解开一个梦的时候,都会有人惊呼“真准”。
檐下水猪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两种都不是真正的答案。
那天有个考察团到他们学校考察,当校领导请考察团的人吃饭的时候,她也跟着去了。其中有个学识渊博的教授很会解梦,一众女老师纷纷参与。
以前他曾去过广西一带,那里不止风景美,每个地方还都有各自的传说。其中有一片土地,被称为“前世今生村”。在那里,有着许多降生后带着前世记忆的人,很多人都管他们叫“再生人”。那些再生人全都是两岁时开始恢复前世记忆,他们前世死去时大多比较年轻,恢复记忆后能准确地讲述前世身份和亲人的特征,以及死前的情景。
何可被怪梦折磨得十分痛苦,她迅速消瘦了,田以峰正好出差在外,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
虽然现在对再生人一说众说纷纭,但是也不能因为科学解释不了就完全否定,就如同何可的经历。
怪梦之后,何可仿佛一夕之间打破了某种规律,她不再每晚梦到莫香盈迎来送往的生活,而是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怪梦—她坐在简陋的小屋里等待田以峰,一成不变的对话,之后的亲热,最后莫名出现的鲜血……之后她就会痛醒。
关于这一点,其实很玄妙。人类能够忆起前世的记忆吗?世界上没有人能够证明。檐下水猪想过,也许当大脑中某种限制被打破之后,就可以做到吧?而何可恰巧得到了这个机缘,也许银蝉白玉桐叶钗就是那把钥匙。当那种限制被打破之后,何可就能够以做梦的形式忆起前世的零散片段,前世和今生两种记忆可能让她的头脑产生了一些混乱,所以才会夜夜做噩梦。
这些都只是偶然吗?这一次,何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
人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东西,你永远都摸不透它里面藏着什么。佛教和道教上都有轮回一说,轮回即是众生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像车轮一样转动不停,循环不止。那么何可的经历,所谓的前世今生,就是一段时光中的轮回。也许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轮回,也许不会。何可是特别的,但算不上唯一的,她的不幸在于她恢复了前生的记忆,原本幸福的生活被打入谷底。如果她能放下那段所谓的前世的回忆,她就能摆脱那段不幸,毕竟这一世,田以峰并没有负她。或者她可以直接离开田以峰,忘掉所有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可惜的是,何可始终沉湎于梦中的情景,无法自拔,以至于最后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梦中的她为什么会穿着古装,还自称奴家?着清装的田以峰,最后模糊视线的鲜血,太阳穴处突然出现的红印……
关于何可在催眠状态下报出的莫香盈的生辰年,檐下水猪曾上网查询过,农历上每六十年算作一个甲子,就是说,己巳年每六十年就会轮到一个,不过按照何可给的资料来算,她口中的“己巳年”,应该是1869年,即清同治八年。那时中国政权正被慈禧所把持,老百姓每天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大时代下,人人都是不幸的,不独莫香盈一个。
事后,每次她再次回忆起那个梦,都觉得太过诡异,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后来檐下水猪没再听小凉提到过何可的事,不过他倒是无意间碰到过何可一次。那是在一场朋友的婚礼上,新人进场后,酒席还没开始,檐下水猪无聊地四处张望,就这么看到了携手走进婚礼大厅的两个人:何可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毛衣裙,脸上化着淡妆,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有几分病态的美,但是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种说不清的味道,她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她携手的是一个长得很清俊的男人,正是田以峰。他们看起来很相配,就像裱好的山水画,看着就赏心悦目。
何可是在剧烈的疼痛中惊醒的,她感觉到右边太阳穴处疼得厉害,让她连思索那个怪梦的时间都没有。等到疼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她走到镜子前,竟然发现右太阳穴处出现了两点红印。那两点红印仿佛天生的胎记一样,无论她怎么擦拭,甚至把皮都蹭破了,那红印不但弄不下去,反倒更加鲜红,最后她只好用头发遮挡住。
这样看着,很难想象何可在心底藏着那么多秘密的同时,还能像以前一样和田以峰相知相恋。也许是她已经克服了前世记忆带给她的恐惧,如果不是的话,檐下水猪觉得他们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分开,也许对两人更好。
就在何可发愣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体轻微一震,接着一蓬鲜血突然模糊了她的视线……
虽说宁拆一座庙,莫拆一段缘,但是也要看具体情况,何可和田以峰之间说不好就是一段宿世孽缘。就算后半生在一起,也很难得到幸福。
那一个瞬间,他们彼此对望着,何可甚至能清楚地在田以峰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可是那影子有些怪,看着不是自己的模样,而是莫香盈的模样。
檐下水猪站起来和田以峰打了声招呼,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檐下水猪由于好奇,多看了何可几眼,田以峰似乎不太高兴,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下来。
何可想不明白。
婚礼仪式结束后,檐下水猪到洗手间方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何可和田以峰站在走廊里,他们对面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男人紧紧地盯着何可。
一个男人怎么会对刚刚亲热完的女人产生那种眼神呢?
檐下水猪听到田以峰说:“可可,这是我们公司亚洲地区的总经理,这次他是下来考察的。”然后又面向男人道,“总经理,这是我未婚妻何可。”田以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谄媚,一种下属对上司的谄媚。
何可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全然不是亲热后的激情,而是一种怜悯愧疚的眼神。
檐下水猪看不到何可的表情,仅能看见她的肩膀微微地颤抖,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她羞怯地闭上眼睛,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热情,心中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爱意,依稀还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田以峰整个伏在她的身体上,他专注地看着她。
之后檐下水猪就走了,并没有听到他们后面的谈话。
田以峰不再纠缠发钗的事,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热切的欲望,嘴里似乎唤着她的名字,可细听却是“盈盈”二字。
那一次是檐下水猪最后一次见到何可和田以峰,之后不久,他就听到了那个十分可怕的消息。
她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不是你送的吗?可嘴里却说:“奴家的身份低微,戴不得九凤钿,再说了这钗是昔日好姐妹送的,丢不得。”
何可出事之后,新闻并没有大肆报道,也许是因为太耸人听闻,所以不敢报道。
田以峰不在意地将发钗搁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问了她一句:“这支发钗太素,也旧了,给你打支金珠九凤钿好吗?”
檐下水猪只得到何可和田以峰死亡的消息,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是在很久之后。
她将田以峰迎到屋子里,二人几句情话之后就开始亲热,田以峰伸手将她插在头发上的银蝉白玉桐叶钗摘下,她的秀发飞瀑一般滚落下来,霎时风情万种。
小凉出事之后,檐下水猪一度很悲伤、很颓废。后来他接到了小凉父亲的电话,那次两人聚在一起喝了一场闷酒,檐下水猪说要到小凉的房间里看看,就这么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机。
这个男人,竟然是田以峰。
摄像机藏得很严密,也许是天意,让檐下水猪无意间发现了它,这世上就多出几个知道真相的人。
她坐在一栋看起来很破旧的房子里,一灯如豆,她愣愣地出神,十指不安地搅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人。过了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欣喜地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男人一身长袍马褂,一脸温和地看着她。
檐下水猪看过摄像机中拍摄的东西后,才真正了解到何可的悲剧。
那一晚,她仍旧做梦了。这次,她梦到了自己。
5
为了不再梦到莫香盈,何可想到了一个比较极端的办法。她硬撑着整整三天没睡,她拼命喝咖啡提神,还看了整整三个通宵的电影,就差没“头悬梁锥刺股”,但是到第三天晚上,她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摄像机开始录的正好是小凉进门的一刻,小凉显然很担心何可,何可穿着一身浅黄色的丝质睡衣,睡衣下摆有几处很明显的橙色水滴形污渍,看起来很怪。
3
二人闲聊几句后,何可起身给小凉拿蛋糕和果汁,小凉显得有些神不守舍,喝了两口果汁就放下了,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脸色就变了,她似乎想站起来,但是努力了几次最后还是坐在沙发上。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何可,我……我站不起来。”小凉满脸惊慌。
何可害怕极了,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人格分裂。
何可笑吟吟地看着她,“别急,药效很快就过了。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个见证,谁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何可感到惶恐,难道,她竟在不知不觉中模仿着莫香盈的一举一动?模仿着那个风情万种,却人尽可夫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
不只是田以峰,何可发现,她的周围突然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追求者,他们看何可的眼神,跟田以峰一样……
何可没有回答,她优雅地起身,慢慢地拉开对面的一扇门,随着房门的敞开,房间内出现了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他们的脚也被绳索捆住,嘴上绑着一块黑布,眼睛紧闭着,明显处于昏迷状态。
田以峰说……其实他什么都没说,他看何可的眼神比以前更灼热,随时想要把她吞掉一样。
檐下水猪惊讶无比,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田以峰,而另一个竟然是婚礼时见过的,田以峰的上司!
同事说,何可,你最近走路的姿势好妩媚,眼神也不一样了,果真是要结婚的人,变化真大。
面对这一幕,小凉惊讶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学生说,何老师,最近你说话唱歌的声音变了,听着怪怪的。
“何可,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把他们绑起来……”
那个虚幻的女人就仿佛一条可怕的寄生虫,一点一滴地蚕食着她的世界,她的思想,她的一切。
何可打断了她的话:“你错了,奴家不是何可。”
可是这种事她无人可以倾诉,只能每天吃心理医生给她开的药,一遍又一遍地调整心态,到头来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白天她可以用教学和田以峰把自己的心填得满满的,可到了晚上,莫香盈依然如期出现。
“奴家”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屋内的光线似乎一下就暗了下来,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她逐渐开始觉察到不对劲,甚至背着田以峰去看心理医生,而医生只是告诉她,她这是婚前恐惧症,很多新人都会有,结婚之后自然会消失。何可觉得不是这样,她对她和田以峰的婚后生活充满了期待,怎么会产生恐惧?
小凉神情呆愣,何可的表现确实不同了,一举手一投足媚态十足,眼眸里却熊熊燃烧着恨意,这一刻她看起来确实一点儿都不像何可。
做梦,搁在从前,她不会在意,可是从那天开始,一个叫莫香盈的女子突然侵占了她睡眠后的全部世界!她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中间,如蝴蝶穿花一般游刃有余。这些经历本来只是莫香盈的,只是那个不存在的梦中人的经历,但是渐渐地,她竟生出一种错觉,觉得那是自己的经历,仿佛自己正被无数的男人觊觎、追捧,似乎高高在上,不可仰视,其实骨子里却低贱得可以任人践踏。
“你是莫香盈?!”小凉声音颤抖地问。
跟田以峰订婚以后,何可的生活更加充实,唯一让她烦恼的恐怕就是每晚都会如期而至的梦。
檐下水猪也难以置信,莫香盈怎么会真的出现?难道说何可在梦境的影响下,终于分裂出一个新的人格,还是莫香盈的鬼魂跑出来占据了何可的身体?
让何可想不透的是,这种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情节,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不过想不透归想不透,她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梦境再真实终归是梦境,它不会成为现实。
小凉似乎拼命想站起来,但是她的身体却几乎瘫软成了一摊泥。
无疑,梦中戴着草虫发钗的女子是个妓女,她不仅美貌多才,还以某种标准选择男性,也算是风尘中少有的奇女子。
“你要做什么?”
何可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可是梦里的情节清晰得就像她亲身经历过一样,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都是那么清清楚楚。最让何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在梦中所见的红衫女子莫香盈头上的发钗,跟田以峰送给她的发钗一模一样。
“你别怕,”何可走到小凉身边,伸手抚向她的脸,“奴家说了,只是想让你做个见证,不会伤害你。”
梦,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那你……要伤害他们吗?”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刚才的红衫女子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谈论,当听到有人提起韦允时,她的脸色骤变,可是转眼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转身离开了那里。
何可的脸沉下来,“他们该死!”
“噤声,让人听见,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何可来到两个被捆绑的男人面前,拾起在田以峰那把椅子下面放着的一把小刀,用它挑开了绑在田以峰嘴上的黑布。她动作时,檐下水猪从画面上看到田以峰的腿上有血渍,突然明白何可睡衣上的污渍是怎么来的了。
“我猜肯定有韦允。”
何可挑开田以峰嘴上的黑布后,接着就开始漫不经心地割田以峰身上的衣服,她的动作很粗鲁,田以峰的身上很快就开始见血,不多时田以峰就开始呻吟起来,眼皮费力地翻了几次都没翻开,他身上的迷药一定相当厉害,以至于受到伤害也醒不过来。
几人大笑,又有一人道:“你们猜猜,在座的有谁入过那小浪蹄子的红鸾帐?”
田以峰的呻吟声越来越明显,似乎马上就会醒来,何可下手更快更狠,鲜血几乎呈喷射状流出,不一会儿田以峰的身上就被鲜血覆盖,看着十分可怖。
那个说,若是莫香盈选你,恐怕你已不是饿鬼,而是饿狗。
小凉低低地啜泣:“可可,住手!你不能伤害他,你会后悔的。”
这个说,那秦少爷不是有名的谦谦君子吗?怎么见了莫香盈就成了色中饿鬼、花柳狂魔了呢?
何可的脸上带着一抹怨毒的笑,“奴家怎么会后悔?这个人是杀死奴家的负心汉,奴家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你看着吧,奴家要把他剐上一千刀,直到他的肉全部碎成一条一条的,还挂在他的身上……这是奴家在阴曹地府跟一个专施剐刑的刽子手学习的技艺,你一定要好好地看。”
在座几个男人顿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谁说只有女人爱八卦,其实男人八卦起来比起女人也不遑多让。
一千刀,肉还挂在身上……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是?据说莫香盈的入幕之宾已经不知凡几,只要你出得起那个价钱……嘿嘿,自然能享受到销魂的美人。”
檐下水猪当时听完都深深打了两个寒战:莫香盈的怨恨真的有那么深吗?如果那样,还不如给田以峰来个痛快呢!
“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财力,再说了,美人虽美,可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光瞅着哪能败火?”
可是这么想也不对,莫香盈所谓的负心汉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不管田以峰是不是前世的负心汉,这一世,至少他是无辜的。
“嘿,谁叫人家是花魁来着?你不也是冲着她来的吗?”
“可可,你醒醒!你不是莫香盈,你是何可,你面前的人是你的未婚夫,你最爱的人,你快醒醒!”小凉悲泣道。
又一人道:“莫香盈这小浪蹄子这么大胃口,连王胖子都填不饱她?”
“你够了!”何可冷笑,“你知道什么?上一世奴家有眼无珠错信了这个男人,结果得到什么下场?奴家抛下一切和他私奔,结果他在和奴家欢好之后,用一支发钗了断了奴家的性命……奴家本以为自己死得太冤,老天爷才允许奴家活在别人的梦里,没想到……一切都是因为它!”
一人接口道:“你不知道,他为了等莫香盈已经连续来一个多月了,可莫香盈就是不选他。”
说着何可从衣兜里缓缓抽出一支发钗,钗长寸许,一只银色的蝉生动地趴在白玉雕成的桐叶上,栩栩如生……
秦少爷和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这时有个中年胖子一脸失望地站起身,一甩袖子走了。旁边有人问道:“那不是开米行的王胖子吗?他怎么走了?”
“这支钗……把你弄出来的?”小凉瞪大了眼睛,眼角还挂着泪。
此时的秦少爷还哪有刚才侃侃而谈的从容,恐怕一身骨头都酥了,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香盈上了楼,没被选中的男人则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何可用指尖触了触银蝉,眼中似有怀念。
女子走到那个叫秦少爷的年轻人身边,微微一笑,手指抚上他的领口处,带起一阵香风,“秦少爷一席话令香盈大生知己之感,今夜……秦少可愿同奴家把酒言欢?”
过了一会儿,何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支钗是奴家昔日的好姐妹送的,她说咱们欢场女子身份卑贱,就跟这草虫一般,只能卑微地活着。草虫钗,本就是女子头上可有可无的点缀,其实在男人心里也一样……”何可话音一转,“实施剐刑要用很长时间,奴家边用刑,边给你讲一讲奴家的身世。也好让你得知,这世上的男子,是怎样的薄情寡义。”
此时堂前众人,赞叹的有之,嫉妒的有之,看直眼的有之……
说着话,何可又拿起小刀,慢条斯理地向田以峰身上割去,平淡的叙述声响起。
女子的这两样饰品、一身衣服就已经将满堂的珠翠玉娆比下去了,更别说她那张极妍媚的脸,只一个眼神,就足以勾去任何男人的心魂。
“奴家生在一个很贫穷的家庭,小时候爹因为服劳役身亡,娘也得了肺痨,没撑几年也死了。奴家年幼,只能寄养在舅舅家。九岁那年,舅母瞒着舅舅将奴家卖到妓院。奴家自小过惯了苦日子,进入雾熙楼的那一刻,真感觉好像到了天上。奴家看到那些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眼都花了。杨妈妈说,只要我们这些女孩子听她的话,她会让我们吃好的穿好的,如果那些来玩乐的大爷中意我们,她就会把我们当仙女儿一样养着。
那发饰,只是一支简单至极的草虫钗子,银色的蝉,白玉雕的叶,一味地银装素裹,衬着那女子一身火一般的红衫,竟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从那一刻起,奴家在心里发誓,奴家要让所有来雾熙楼的大爷都中意奴家,奴家要当天上的仙女!
女子身上的配饰甚少,除了手上的玉镯就是插在头上的发饰了。
“从那以后,奴家每天学习媚术,学习那些能取悦男人的玩意儿,直到奴家十七岁那年,终于在花魁大会上独领风骚,正式成为雾熙楼的头牌。
随着这个声音,从楼上缓步走下来一个身着红衫的女子,那红衫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制成的,随着那女子的脚步,飘飘欲飞。红衫的袖口有些阔,边缘处绣着银色的暗纹,女子手腕不时从袖口处滑出,堪堪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玉肌和腕上戴的一枚墨玉手镯。
“那时爱慕奴家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不过奴家的身价极高,普通男人是攀不起的。奴家略施小计,让杨妈妈答应可以任奴家自由挑选客人,从那时起,能进奴家香闺的,除了有钱,还必须入奴家的眼。
这时,楼上传出一个悦耳的声音:“早就听闻秦少爷是个风流多情、精通音律的才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就是在那一年,奴家遇到了韦允。韦允是个相当有权势的人,连当地的知府和知州都要对他礼让三分,不过他的身份却是个谜。奴家第一次见到韦允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韦允,却对他一见倾心。当晚,奴家和他共赴巫山,几番云雨。他说奴家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多少甜言蜜语,多少柔情蜜意。他说他已经有原配在房,不过他会纳奴家为妾,一世宠爱。奴家信以为真,把一切都给了他……
众人又是大笑,男人十分得意,轻佻地在靠向他的女子的胸脯上摸了一把,引得那女子娇笑不已。
“他在雾熙楼几乎逗留了一个月,奴家几次催他为奴家赎身,他都推说时机未到,可是到了最后,他却走了……
“刚开始时如一位贞洁的女子,为远行的丈夫守身,纵使春光大好,但是她雁过不留情。这样的女子虽然贞烈,却极为缺乏情趣,为吾辈不喜。第二段琴音凄楚,是一位凄哀柔婉的少妇,丈夫虽在身侧,奈何年少多情,中年寡情,少妇闺房寂寞,却无人能诉,只能‘春闺梦里锁深秋,人前笑语背人愁’。这样的少妇一旦动情必是春色撩人,让人难以自抑。可是这样的人儿可遇不可寻,就算寻到了,哪里就一定跟了你去?香盈用两段琴音就勾引得吾等瘙痒难耐,所以这第三段琴音就是点睛之作了,不管是贞烈女子还是春闺怨妇,哪里能及得上眼前的美人,既温软动情,又近在咫尺呢?”
“那是奴家第一次见识到男人的谎言,固然痛彻心扉,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奴家只是领悟到一个道理,男人对于青楼妓子是不会有真感情的。奴家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立时有人凑趣:“是哪三种韵味,愿闻其详。”
“奴家在雾熙楼每天过着迎来送往的生活,其实奴家所积累的钱财早就能够为自己赎身,可是离开雾熙楼,奴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所以就一日拖过一日,直到奴家碰到了命中的第二个魔障,安北海。
这靡丽的曲子一唱出来,立时有许多人拊掌大笑,有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留着辫子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站起来大赞:“不愧是莫香盈,一曲琵琶竟让她弹出三种韵味。”
“安北海是个秀才,满腹诗书,家中有一个娘子,奴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着了魔一样地爱上了他。他说想要捐一个官位,奴家就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他;他说要和奴家比翼双飞,奴家就不顾一切跟他私奔。就算要住在破旧的茅屋里,每天偷偷摸摸地见面,奴家也甘之如饴。可是他回报给奴家的是什么?奴家为他付出了一切,他却杀了奴家,奴家当时……腹内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莫相迎,郎多情,一时恩爱到天明。莫相送,妾似绵,娇声软语空留梦。”
6
忽然有一阵急促的琵琶声响起,刚开始“嘈嘈切切如急雨”,后来听着又有几分凄凉,这时有人不满地哼了一声,那琵琶音一转,竟然急转直下,弹出了缠绵靡丽的调子,同时有个非常悦耳的声音低低笑了两声,和着那调子唱了一首小曲。
何可的叙述相当冗长,说起其他事的时候一直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直到此刻,她的语调突然改变,眼中流出两行泪水,一行如水,一行如血!
梦中的情景是在夜晚,极目所见,都是古式的建筑,假山荷池,亭台楼阁,无不美轮美奂。处处能听见人语喧哗,厅内红烛高照,是个极热闹的所在。
这时何可的刀子已经割到田以峰的腹部,田以峰上半身挂着无数的“肉条”,全身血红一片,让人望之欲呕,即使这样,他依然只是若有若无地呻吟,依然没有完全清醒!
2
眼看着何可的刀就要伸向田以峰的下体,小凉看不下去了,“可可,不,莫香盈,求求你住手,就算你真的认为田以峰就是安北海转世,你这样对他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仇,这个人这一世并没做错什么,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何可就是从那时候做了第一个梦。
“要奴家饶他?又有谁能饶了奴家?”
也许是为了消除这种不安,那一晚,何可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她诱惑了田以峰。当晚,何可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纵情狂欢的夜晚结束后,他们相拥着酣眠。
“你以为这个人今生没有做错吗?你才是大错特错!你看看这个人!”何可用刀尖挑起那个总经理的下巴,他的下巴上立即印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皮肉向两边翻卷,鲜血顺着喉结蜿蜒而下,“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韦允!这一世他叫作韦昌,他看上了何可,于是他用权势利诱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竟然答应了,他用药将何可迷晕,奸污了她……”
订婚的当晚,何可就把田以峰送的银蝉白玉桐叶钗装扮到了头上,当她插着发钗,如同古画中走出的仕女般出现在田以峰面前时,田以峰的目光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火热,他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很迷惑的眼光瞅着她,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她觉得非常不安。
何可的红唇堪堪吐出最后几个字,檐下水猪看得心都蓦然紧缩了:难道就是这个原因,何可才会如此失常吗?
田以峰送她的那支是银蝉白玉桐叶钗,钗分两股,银蝉做工精细,白玉十分通透,丝毫没有土沁的痕迹。
“……事后,这个男人跪着求何可,求她原谅,求她不要告韦昌,说到底他只是个贪恋权势的男人。上一世奴家瞎了眼睛,难道这一世还要毁在这个男人的手中吗?老天爷对奴家何其残忍!”
发钗很美,是从清末就留传下来的首饰,虽然样子有点儿素,但是在何可看来倒有几分典雅高贵。那是一支草虫钗,草虫钗,顾名思义,就是钗首为草虫形貌,普通有做成蜻蜓的,还有蜘蛛、蚂蚱、蝎虎、蝉等,女人戴在头上显得活泼可爱,平时戴着可见俏丽,盛装时戴着就成了一种点缀。
小凉说:“上一世安北海为什么要杀你,你知道吗?”
何可和田以峰交往一年多,田以峰就正式向何可求婚。在求婚当日,田以峰不仅送给何可一枚戒指,还送给她一支发钗。据说,那是田家几代以来,作为长媳的信物。
何可厉声大笑,“奴家如何不知!那日,安北海用草虫钗插入奴家的脑中之后,奴家并没有立即就死,他只道奴家已经魂归西天,在奴家的面前说出了真相。原来暗中卖官之人竟是韦允,韦允此人性格无常,心狠手辣,他听到有人将他、安北海以及奴家的名字放在一起议论,心生不快,于是以官位诱惑安北海,只要除去奴家,平息流言,就可以让他坐上七品知县之位。论居心,韦允比安北海更加可恨!”
何可曾说,她喜欢田以峰,不是因为田以峰优秀,而是因为田以峰看她的眼神,仿佛他们认识了几辈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对于这么一个痴情的女子来说,确实是太残酷了。莫香盈,的确有理由恨安北海和韦允。
何可和田以峰一见钟情后就迅速地在一起了,二人每天如胶似漆,感情好得不得了。何可和小凉算是闺密,小凉曾多次听她提起田以峰。
前世和今生,何可的遭遇竟和莫香盈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何可和田以峰是因为檐下水猪才相识,二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后来,直到那件惨事发生之后,檐下水猪才听到小凉的一番转述,这才明白何可失控的原因。
小凉还在哀求何可放过那两个人,因为她即便是杀掉两人,解了前世的怨气,可是何可就触犯了法律,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命运真的很难说得清,檐下水猪和小凉的一番纠缠固然是黯淡收场,甚至影响他至今,但是比起何可和田以峰的恩怨,却可以说是圆满了。
何可没有丝毫动容,“所以奴家要请你做见证,你可以告诉那些官差,人是莫香盈杀的,跟何可无关。”
何可这个女孩长得好,性格也好,檐下水猪笑着说,若不是因为他那时候心有所属,他很可能就去追求何可了,假如他能够追求到何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也许每个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
听到这番话,连檐下水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我瞎猜的,想要知道其中缘由,还得檐下水猪愿意跟我们说才行。
小凉没有说话,似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何可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了她沉默背后的内容,不由得挑眉一笑。
檐下水猪未婚,难道跟这个小凉有关?
“无能为力吗?也无妨,能让仇人死在自己的刀下,奴家想何可不会介意……”
檐下水猪是通过小凉认识何可的,当时说起小凉,檐下水猪那张总是很稳重的面瘫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很好奇,他和小凉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让他的心绪波动这么大。
何可的手不带丝毫感情地抚向田以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喃喃道:“杀了你,奴家便可以从此解脱……”
故事中的男人叫田以峰,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也算是高级白领一个。他是檐下水猪高中时期的邻居、大学时期的学弟,二人虽不是至交好友,但也颇有些交情;女人叫何可,二十五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颇有音乐天赋,所以高中毕业后考取了音乐学院,由于成绩优秀,毕业后顺利地成为一名音乐老师。
就在这个当口,檐下水猪发现镜头里的田以峰手指动了动,他抬起那只血淋淋的手臂一把抽出何可头上戴的草虫发钗,急速插在了何可的太阳穴处,伤口恰巧和那两点红印重合!
当我们围坐在那张破桌子前,檐下水猪缓缓开口说了个故事。他的神情有些低落,他说,故事中的一男一女都是他的朋友,他见证了他们二人的相恋、两个人的纠结,甚至是他们惨烈的死亡。这个案子一度十分轰动,当时官方给的说法是情杀,但其中有太多不可思议之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事发太过突然,何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那美丽的脸孔被飞溅的鲜血喷得血迹斑斑,转瞬软倒在地上,而田以峰似乎也因为那一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臂滑落在身体两侧不再动弹,他的眼睛并没有合拢,就那样无神地睁着,仿佛生命的能量已经耗尽!
第五天,我们仍旧无力离开老金的家,只有继续这种讲故事加养伤的日子。我苦中作乐地想,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回去之后,于雪不愁没素材交差了,而我也能拿到不少好处费,我一定要好好地吃一顿,不撑爆肚皮决不罢休!
小凉惊呆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悲惨的一幕,何可一动不动地伏在地板上,眼睛那么无神地睁着,嘴唇动了动。
可是真正的恐怖,在于故事背后的真相。
檐下水猪将声音调到最大,才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真相令人恐惧,只有把它当作故事,我们才会说:哦,只是个故事,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念的是一首旧诗。
老金的故事大多很神秘,如果让我说,故事都是些亦真亦假的东西,我们很难说它到底发生过没有,或者它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里……
“今朝妆阁前,拾得旧花钿。粉污痕犹在,尘侵色尚鲜……”
1
温热的鲜血从她的伤口中缓缓流淌出,在棕色的地板上逐渐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我肉中有你,你肉中有我
画面戛然而止,不知道是因为摄制到这里没电了,还是事先设置的时间到了。
模糊的墨痕带出一笔轮回之泪
不过,看完这些,已经足以了解到事实的真相。
三生石上荏苒岁月
檐下水猪想到当时在场的人,除了何可和田以峰死亡之外,还有一个人—韦昌。他似乎除了下巴被划了一刀,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其实那个人也有罪,前一世且不论,这一世他迷奸了何可,促使何可最终走向悲剧,他却只留下了一道疤痕,没有得到实质的惩罚,着实令人气愤。
应是前世的仇人
可惜何可和田以峰都死了,没有人能够指证他。
你我
不过这个世界上遗憾的事情太多,不公平的事情也太多,不是每一桩罪恶都能得到正义的讨伐。
隔岸相望
檐下水猪颇为惆怅,田以峰和何可的死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人人都说田以峰死得冤,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在骂何可,若是何可在天有灵,不知道会怎么想。不过,后来檐下水猪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传闻说韦昌被一条大狼狗咬坏了腿,最后竟到了不得不截肢的地步,因为这个情况,他还从总经理的位置退了下来。
那一夜的处子血
檐下水猪听到这个消息后特别快慰,虽然韦昌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总算也是恶有恶报,何可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得到安息。
艳丽得仿佛
后来何可的案子的内情多多少少还是被透露出去了,不过官方当然不承认什么转世轮回的说法,最后被定义为“双重人格杀人事件”。这样的事情虽稀罕,但不是绝无仅有。还有人借着这个题材写了一部大火的小说。
最艳丽的日光
檐下水猪后来也迷惘起来,转世轮回之说到底渺茫,到底是转世轮回还是双重人格?
我要把你掬成手心中的
只可惜,谁也找不到答案了。
骨中骨
我听完这个故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耳边却响起那首《洛利莱》。
你是我的肉中肉
“我不知为了什么,我会这般悲伤。有一个旧日的故事,在心中念念不忘。日近黄昏晚风很清凉,平静的莱茵河旁,山峰映在夕阳中,闪烁辉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独坐在那山头上,夕阳映在她的脸庞,她梳着金色长发,同时放声歌唱,思念着远方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