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啊。非常不错。”她目送布里特妮唱着“路易，路易”走远了。她想过试试跟凯茜谈一谈，但她姐姐僵硬的肢体动作告诉她，现在时机不对。
“你喜欢你的新手机铃声吗？”
莉齐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又放到那个教练的身上。“亨利·沙利文。”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个人身上看不出什么熟悉的地方，但这也不妨碍她把他列进嫌疑人名单的头几位。
莉齐等她开口。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下午3：10
“他不是我男朋友。”莉齐刚要说这句话，布里特妮又转身向着她，说道：“哦，莉齐，还有一件事。”
“我信不过沙利文教练。”他们离开水上运动中心之后，莉齐已经是第二遍跟杰瑞德说这句话了。杰瑞德在开车，莉齐在旁边忧心忡忡。“咱们得弄一张许可证搜查他家，”她说：“你爸是个法官，你能很快弄到一张搜查证的，对吧？”
“我会的。谢谢你能来。”布里特妮说着，往队友那边走去。“还有，下次我想见见你的男朋友。”
“莉齐，放松点。咱们得按正确的套路来。在咱们有机会彻底检查他之前，不能打草惊蛇。你自己也说了，他看起来不面熟。”
“我该走了，”莉齐抱了抱她的外甥女：“我爱你。你的数学补习一有进展就告诉我……还有关于你那个教练的事。”
“已经过去十四年了。蜘蛛侠现在的模样可能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万一他做了整形手术呢？”她一想到这种事，越发坐立不安。在过去的十四年里，他可能已经做了很多改变。“杰西卡之前说，蜘蛛侠的受害者里有多少个是游泳运动员？三个还是四个来着？”
这次女孩儿堆里有一个姑娘喊布里特妮。她们显然是想拍一张队里的集体照。
“我会给吉米打电话，让他派人跟踪沙利文的。在这段时间里，咱们还是去县监狱跟贝特西谈谈她答应替你保管的那块手表吧。”
“不确定。”
“如果她当时喝醉了，那她看到什么都是没用的。”她说。
“他是这儿附近的人吗？”
杰瑞德叹了口气。
“亨利·沙利文。”
“万一有什么事发生在布里特妮身上怎么办？”莉齐问。蜘蛛侠完全可能是任何一个人，这个事实让她总放心不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因为我没有在沙利文面前做任何事保护她。”
莉齐密切地注视着教练的一举一动。她在脑海中试着给他安上一副假胡子。“他叫什么名字？”
“如果我们亲自核实他的情况的话，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跟踪他，看看他住在哪儿？”
“没有。我答应我妈，如果有任何教练或者老师碰我一下，我就告诉她。”
“我会稍微安心点的。”
莉齐蹙起眉头：“他对你有不合适的肢体接触吗？”
他把车开到一边，掉头返回。“那咱们就在他回家路上跟踪他吧，看看他都究竟干些什么。”
“他有时候盯着我和其他几个女孩儿看。”她做了个发抖的动作，“让我起鸡皮疙瘩。”
“谢谢。如果我们能留心盯着他的话，我会感觉好很多。虽然我觉得咱们在游泳运动会结束之后还不走还留下来跟他说话，凯茜看了可能不会太开心。”
“是怎么个‘得慌’法？”
“你担心布里特妮，而且还照看她，你姐姐知道了会开心的。”
“你别告诉我妈，不然她要吓坏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让我有点得慌，就是这样。”
“是，嗯，大概在理想世界里会是这样吧。”
莉齐听了一阵头皮发麻：“没。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姐姐从来就不是一个开心的人。”
“我没跟你说起过他吗？”布里特妮问。
“你认真的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布里特妮顺着莉齐的目光望去，一群女孩儿穿着一样的红色泳衣，挤在一个男人周围。莉齐目测他大概四十出头。他穿得挺浮夸，一条哔叽色便裤，一件白色Polo衫，还有一顶印着海豚图案的棒球帽。
杰瑞德专注地看着眼前路面。“从高中开始，凯茜就一直嫉妒你。”
“那肯定很烦，”莉齐说，而且她是认真的，“那你的新游泳教练呢？”
“凯茜？嫉妒？”她恼了，“你说什么呢？我姐姐骨子里就没有一点儿叫‘嫉妒’的东西。”
“现在还不好说。我本来应该只上一个小时课，但吉尔曼先生解等式太专心了，把时间都忘了。他是个数学呆子。”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凯茜·加德纳吗？跟我毕业班同学的那个？”
“我可怜的宝贝，”莉齐逗她，“数学也从来不是我最喜欢的科目。你的辅导老师管用吗？”
“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什么时候她嫉妒我了。”
布里特妮耸耸肩：“挺好的。虽然我昨晚花了一个半小时跟我的数学辅导老师补习功课，今天觉得很累。”
“咱们从你的第一辆车开始。”
“她生我气了，”莉齐说：“但她会消气的，我们会没事的，我们一直就这样。你学校那边怎么样呀？”
莉齐冷哼一声：“你是说凯茜眼红‘老黄狗’？”
“我不过去了，妈。”布里特妮回头对莉齐说：“我猜，你们俩又闹别扭了？”
“不是，你的第一辆车。当时凯茜开的是一辆本田，你父母给她的礼物，但她借了你的红色小跑车——”
莉齐冲姐姐招手，但凯茜避开了她的目光接触，只打手势让布里特妮过来跟她私下说几句话。
“‘小红帽’都老掉渣了，”她提醒他：“那辆车当时已经跑了十万英里了。”
莉齐还没来得及回答，凯茜喊了布里特妮的名字。
“那也无妨，”杰瑞德说：“当时所有人都大惊小怪，说‘莉齐坐在她那辆耀眼的红色敞篷车里真性感’，我至今都记得当时凯茜脸上的表情。”
“棒哎。我能见见他吗？”
莉齐的脑袋乱得像是一团浆糊。她完全不知道杰瑞德说的这个离奇的赛车故事后续的发展走向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们这阵子在一起做一个项目，不过，我们高中的时候约会过。”
“凯茜把‘小红帽’还回来的时候，车已经毁了，再也不能开了。”
“他真可爱。他是谁？”
“那不是她的错，”莉齐反驳道：“她的一个男性朋友倒车的时候撞到他的货车上了。”
“我和一个朋友来的。”她指指站台。杰瑞德冲她们挥手，她笑了。
“安妮·史密斯说，她看见了事情全程。凯茜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朋友把‘小红帽’倒车撞了，却完全不制止他。”
布里特妮四处看看：“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安妮·史密斯讲的很多故事都是瞎扯的。”
莉齐把布里特妮一缕散落的黑发别到耳后。虽然她大多数时候保持着一周见布里特妮至少一次的频率，还是很难相信她长得这么快。
“凡事一跟你姐姐有关，你就盲目。”杰瑞德说。
“不到一周之前。麦克马伦医生说我只需要戴一年。”
“才没有。”
“哇喔！”莉齐说：“你什么时候戴上牙套了？”
“那你攒钱买的那条白色蕾丝边裙子呢？一开始找不到，到最后意外发现在你壁橱里，被墨水弄脏了。”
布里特妮咧嘴笑了：“谢谢夸奖。”
莉齐绞尽脑汁试图记起这件事。“蕾丝边裙子？墨水渍？”
布里特妮发现莉齐往她这边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喜悦。她把毛巾和防水帆布袋丢下，冲过来迎接。她们拥抱了好久，莉齐才后退一步好好看看她的外甥女。“你的表现让我大吃一惊！”
“我还以为女人会记得这种事呢。”
“我在这儿等吧。你姐的眼神已经快要吃了我了。”
“你误会凯茜了。她从来没有嫉妒我。那不是她的风格。而且，虽然大部分女人可能会记得一条最喜欢的裙子，我跟大多数女人不一样，记得吧？”
莉齐冲她挥手，但在裹着毛巾的小孩儿汇成的人海中，布里特妮没看见她。莉齐坐在露天看台上，扭头对旁边的杰瑞德说：“咱们离开之前，我想去跟布里特妮打声招呼。你想跟我一块儿过来吗？”
这下轮到杰瑞德困惑了。
扩音器高声宣读布里特妮·瓦纳的名字时，莉齐为她鼓掌。她自豪地看着布里特妮的脖子挂上金牌。她八天没有见到外甥女了，感觉像是过去了几个月那么久。
“你告诉过我，你最喜欢我的地方——就是我跟其他所有女孩儿都不一样。”她说。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下午1：42
“啊，所以你还是记得一些事的。”他调侃道。
“我会考虑的。”男孩说完转身大步走出店门。
“我记得很多事呢。比方说，我看见你在冬季舞会上亲阿曼达·罗恰的时候，肚子疼得打结，心碎成了两半。”
“你做决定的时候可以想想她们。如果我们要找的那个变态杀人狂将他的手伸向了你在乎的人，你会希望别人做什么？”
“你当时已经和我分手了。”他辩解。
他转身，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她举起七个手指：“一周。我们总共分手了七天，总共那么点时间里，你不但请了阿曼达去舞会，你还亲了她，就在舞池里当着所有人的面。”
莉齐也站起来。她无法相信杰瑞德居然打算这么放他走。他们总共只找到了他这一个见过蜘蛛侠的人，而他们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你有姐妹吗？”她问。
他的笑容蔓延到眼底。“我亲她只是为了让你吃醋。”
“一旦你决定了，就随时给我打电话。”杰瑞德说。
“哦，那样没用。”
那个男孩儿看上去吓得要死，他往后撤开椅子站起来。“我得考虑一下这件事。如果我同意见那位画像员，你至少得给我一千块。”
他大笑起来。
杰瑞德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你块头不小。他不会蠢到去跟你纠缠。”
她喜欢他笑的声音。“咱们那时候有好多计划呢，对吧？”
“那我怎么办？”那孩子眼睛瞪得溜圆，手抚着胸口，“他会跟在我后面报复的。”
“是啊。”他轻轻说。
“他已经杀了一个我们认识的小女孩，”杰瑞德说：“我们需要在他伤害其他任何人之前找到他。”
那些日子比现在美好。莉齐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按下“接听”键，很快就后悔了——她意识到电话是南希·莫莱诺打来的，那个十套频道的新闻主持人。
“他是个冷血杀手。”莉齐说。她希望这样能让他理解，他的配合有多么重要。
“我不感兴趣，”那个女人刚说了不超过两个字，莉齐便答道。媒体从来都把“大”新闻凌驾于其他一切之上，这让她恶心。
“不管怎么说，先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请别挂电话。”
“我们需要你向那位画像员描述花钱雇你的那个人的长相。细节越多越好。画像员会根据你的描述为他画一幅速写，这样我们就能把他的画像向社会公布了。”
莉齐刚要那么做，南希立刻跟上了一句：“我打这个电话是跟蜘蛛侠有关。”
“为什么？”
“废话。”莉齐说。
“给你三百美元现金，”杰瑞德说：“如果你愿意和一位画像员见一面的话。”
“他在跟踪我。”
“我只记得那么多了。”他脸色转为苍白，像是感受到了压力。
“你怎么知道？”
“眼睛什么样？”莉齐的声音透露出极度渴望的心情。“大眼睛？还是眯成两条缝？”
“我手里有他要的东西。”
“不确定。”他仔细看看杰瑞德，“大概是你的体型和身高，我估计是这样。”
莉齐简直不敢相信，莫莱诺为了做成一个新闻报道，居然会做到这种程度。“你可能有什么他会需要的东西？”她问。
“多高？”
“我有你的档案。”南希说。
男孩叹了口气：“是个白人。他胡子很浓密，白得厉害。那副胡子看起来很奇怪，特别假，但我看不见任何胶水的痕迹。那个人体型中等。”
“我的档案？”
莉齐看向杰瑞德，然后又看回那个年轻男孩。他们可能真的在和一个见过蜘蛛侠、与蜘蛛侠讲过话的人交谈，一想到这里，莉齐浑身上下都兴奋起来。他们需要这个男孩的帮助。她身子前倾，问道：“他什么样儿？那个男的瘦吗？还是壮实？有任何伤疤或者文身吗？”
“你的档案，从琳达·盖茨的诊所拿到的。”南希说。
“那个家伙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人心里不踏实。他跟我说如果我跟任何人提起的话，他会找到我，然后让我付出代价。”
“你怎么可能——”随后她恍然大悟，“你从我的咨询师那里偷了我的档案？”她很久前听说过南希·莫莱诺是琳达·盖茨的客户之一。她也知道琳达如果没有跟她事先谈妥，永远都不会愿意把档案给任何人。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从琳达的诊所拿走你的档案之后，我以为我可以跟凶手对话，扒出尽可能多的关于他的信息，从而帮到FBI。”
“前天早上他在操场转悠，当时我刚停下自行车，人还在车子上。他问我认不认识对赚快钱感兴趣的人，跑一趟三百块。他说这个活儿要么就别做，要么就立刻。”
这个女人说的完全不符合逻辑。“你扒到了什么？”
“他怎么找到你的？”
“我只知道，凡是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一个我猜有四十五岁上下的男人。”
南希·莫莱诺听上去很害怕。
杰瑞德先开口：“两天之前，是谁掏钱让你给加德纳小姐的办公室送包裹的？”
“你现在在哪儿？”莉齐问。
“你们俩想知道什么？”他问。
“我在家。他现在在我家外面。我知道他在。”
莉齐注意到，他把杯子凑近唇边时，他的手在抖。
“你报警了吗？”
“谢谢。”他喝了一小口。
“我需要先跟你谈谈。”
“我们给你点了杯拿铁。”杰瑞德把冒着热气的咖啡向他轻轻推了推。
莉齐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南希一直打电话来的原因。
他坐下，眼睛在咖啡店迅速扫了一圈，然后又往身后的停车场看了看。“我没多少时间。”
“我本来应该今天早上见他，把你的档案给他。”南希说：“但是我改了主意。我刚准备好出去上班，结果听到我家前门外面一阵噪音。我一直都听得见许多噪音，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又来了。求你了，来吧。我住在罗灵希尔斯，天景区3516号。”
年轻男子瞥了莉齐一眼，他冷漠的表情明摆着告诉他们，这不是一次友好的会面。
莉齐瞥了一眼手表。到那儿需要10到15分钟。“南希，我要你挂了电话拨打911。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莉齐向他招手请他到他们这桌来。他高而瘦，近看大概是十七岁小孩的样子。杰瑞德站起来为他拉开一张椅子。“我是杰瑞德·夏恩，这位是莉齐·加德纳。”
“我不能打。打了我就会变成全美国的笑话。他们发现我偷过你的档案之后，会把我打给911的电话录音一遍一遍播送。”
她祈祷他说的是对的。“看，”她冲门边扬扬下巴，“他来了。”单从他的卷发，她就能认出走进咖啡店的年轻男子正是杰西卡用手机拍照的那个送信人。
莉齐盖住电话听筒，把南希·莫莱诺告诉她的话说给杰瑞德听。他们需要去罗灵希尔斯的天景区3516号，萨克拉门托以外，郊区最高档的地段。
杰瑞德身子前倾，越过桌子，望着她的眼睛。“我们离他越来越近了，莉齐。我们会抓到他的。”
“你得快点。”南希一遍一遍地催促。
莉齐越来越沉默，为布里特妮担心，希望她的外甥女是安全的。
“我们在路上了。”
杰瑞德摇摇头：“打电话来的人说，那个学生被吓坏了，而且目前还不想透露姓名。”
杰瑞德从他座位下面取出一个泪滴形状的警灯，打开窗子，把闪光灯放在车顶。
莉齐瞥了一眼手机：“咱们要等的人迟到两分钟了。说起这个，咱们知道他的名字吗？”
“我该做什么？”南希问。
他选择忽略她的问题。
“现在立刻打电话给警察，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直到我们赶到那儿。”
“你一直都这么挑三拣四的吗？”
听起来，南希好像正在满房间地乱窜。莉齐能听见柔软的啪嗒啪嗒的阵阵脚步声，然后是一阵咔啦咔啦的盘子撞击声。接下来是一声“咔哒”，再然后就……一片死寂。
杰瑞德和莉齐坐在咖啡店的一张桌子旁，等那个大学生来。杰瑞德抿了一口他点的咖啡，一脸苦相。“你什么都没点就对了，不好喝。”
“南希，你在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该死！”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上午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