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世界经典侦探推理悬疑小说大全集 > 塔楼奇案

塔楼奇案

奥坦丝跟着他去了。

没多久,瑞宁敲响她的房门进来说:“您叔叔在书房里。跟我一块儿下楼去,好吗?”

埃格罗奇公爵正独自在抽烟斗,他问奥坦丝:“今天跟瑞宁骑马出去遛弯有意思吗?”

他俩一走进宅邸,就分手了,奥坦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的行李已经给送回来了,罗西尼还留给她一封信,信中告知他已经气得独自走了。

“这正是我想谈的事,亲爱的先生。”瑞宁伯爵插嘴道。

“当然,”他答道,“咱们可以向这一带的人打听打听情况,譬如说,问问你的叔叔,然后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事实都合乎逻辑。一旦你抓到一条链子的一端,不管你乐不乐意,你都会捋到末端。这是人世间最有意思的事。”

“请原谅,过10分钟我得到车站去接我妻子的一位朋友,没工夫长谈。”

她颇感疑惑地望着他,心想他是否在拿她耍着玩,可看上去他却挺严肃。“当真吗?”她好奇地问道。

“10分钟足够了!我们俩骑马到了您肯定知道的哈林格领地。”

“这事就跟我看一本书一样,一看就明白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那里的房屋已经用木板封死20多年了。我想你们大概没能进去吧?”

“你别是说你自己能吧?”

“进去了。”

“这个谜用不着别人来帮助解开。”

“真的吗?里面有意思吗?”

“一个该解开的谜,一出可怕的悲剧啊!”

“有意思极了。我们还发现了一件怪事。”

瑞宁笑着说:“干吗要那样做呢?”

“什么事?”公爵一边问,一边看看自己的手表。

“甭管罗西尼啦。你刚才让我见到了一件神秘的事,这才是唯一要紧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呢?那座塔楼上有两具尸体……你大概会去报警吧?”

“在离那座楼房不远的一座塔楼那边,我们发现塔楼顶上有两具尸体,确切地说是两具骷髅……一男一女,身上还穿着他俩被谋杀时穿的衣裳。”

“那么,罗西尼……”

“得了,得了,怎么会是谋杀?”

“总该弄清楚那两具尸体是什么人啊。”

“肯定是谋杀,所以我们才来打搅您,向您打听情况。那起惨案可能发生在20年前,您当时对这事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什么事?”

“当然不知道,”公爵答道,“我从来没听说过那起谋杀案,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失踪。”

她耸耸肩:“现在没他什么事。主要的是今天这事……”

“真遗憾,我还以为能从您嘴里得知一些情况呢。”

瑞宁伯爵却转换话题说道:“问题在于罗西尼先生该了解到他现在的处境,你自己也该决定把他怎么办。”

“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耐烦地说:“可咱们对这件事毕竟不能就这样不问不理了!总该解开谜底啊!”

“您能不能告诉我附近有什么人或者您家里有什么人对那事有点儿了解吗?”

他俩骑马返回玛雷兹城堡。途中,奥坦丝一再想起亲眼目睹的那幅恐怖景象,瑞宁却只殷勤地照应着奥坦丝,而对那桩怪事好像根本无所谓似的。

“我家里的人?这是为什么?”

奥坦丝感到奇怪的是,瑞宁伯爵并没再作进一步的探索,仿佛对这事已经不再感兴趣了。他也不再谈论那桩怪事。他俩来到邻近小村一家小饭馆,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奥坦丝向店老板打听那座废弃古堡的情况,却什么也没了解到,因为店老板新近才来到这里,对这一带的往事毫不知晓,连那座古堡主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因为哈林格领地当初乃至现在都是埃格罗奇家族的产业啊。室内陈列的带有图案的盾上面都镂刻着一只鹰屹立在一块岩石上,这就证明了这种关系。”

半小时后,奥坦丝和瑞宁在离开哈林格古堡之前,到那座攀满蔓藤的塔楼去转了转。塔楼已经颓败不堪,里面空空如也,有一处像是登上塔顶的木梯,可是已经破碎,一些零散的木块落在地面。那座塔楼紧靠围墙,显然位于那块领地的尽头。

埃格罗奇公爵顿时显得有点儿惊讶:“我根本不知道我们家有这样的邻居。”

“噢,这可太骇人听闻了!”奥坦丝吓得脸色苍白地惊叫道。

瑞宁摇摇头笑道:“我倒觉得您不大愿意承认您本人跟那个古堡的主人之间的关系。”

“想必是那对男女很久以前就死在那座塔楼顶上了。尸体慢慢腐烂,乌鸦啄食了他们的肉。”

“那就是说他不是个规规矩矩的正派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白了,是一名凶手!”

“没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爵从椅子上站起来。

“两具骷髅!”奥坦丝说,“谁把它们抬上去放在那儿的?”

奥坦丝紧张不安地插嘴问道:“你敢肯定那里真发生过一起谋杀案,而凶手是那家里的人吗?”

望远镜里显现出塔楼顶平台上的乱草堆中,有一男一女朝后倚在一堆坍塌的石块上,穿着衣服,戴着帽子——毋宁说是破烂——眼睛、面颊、脑门各处的肉已经完全消失,其实只是两具骷髅。

瑞宁答道:“肯定是。”

“噢,我的妈哟!”她惊叫道,吓得几乎晕过去,“太可怕了!”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你再仔细看看!”他说,“帽子下面的那两张脸。”

“因为我知道那两名被害人是谁,以及为什么被人杀害了。”那语气好像他已经有真凭实据似的。

奥坦丝弯身调整了一下焦距,眺望了片刻,说道:“有两个吓唬鸟儿的稻草人!可干吗放在那座塔楼顶上啊?”

埃格罗奇公爵把双手背在身后,踱来踱去,最后说道:“我一直有一种本能的感觉,觉得那边出了什么事,可我从来没想弄清楚……20年前是我的一位远房侄子住在哈林格领地;由于姓氏关系,我一直巴望刚才你说的那件我从来就不知道却起疑过的事永远无人知晓。”

“你自己看看吧!”

“如此说来,那位侄子杀了某某人?”

“怎么了?”她关心地问道。

“是的,他也许不得不那样做。”

他静静地凝视了半分钟,随后挺直身子沙哑地说:“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瑞宁摇摇头说道:“很抱歉,这句话我得修正一下,亲爱的先生。事实上,那位侄子是用一种血腥的方式杀死了两个人,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比那更有预谋、更加狡猾的罪行呢。”

瑞宁从墙上跳下来,察看围墙上那个用泥土堵塞的枪眼,那上面如今已长出青草。他把草拔掉,挖掉泥土,清理出一个直径5英寸的圆洞。他把那个长筒望远镜插进去,正好使它不晃动,然后就弯身通过望远镜朝外眺望,他的视线越过浓密的树梢上方和山峦凹地,直达那座攀满蔓藤的塔楼那边。

“那你知道些什么呢?”

他纵身一跃,攀登到护墙顶上,从高处眺望整个山谷的景致:花园啦,参天大树啦,远远山丘上的小树林啦,七八百米远处还有一座坐落在废墟上的塔楼,从上到下都攀满了蔓藤。

“这是一件很简单明了的事嘛,”瑞宁解释道,“完全可以相信那位埃格罗奇先生结了婚,而有一对夫妇住在他家附近,他跟他们一直友好往来。后来两家之间出了点儿事,很可能是您那位侄子的妻子时常到那座攀满蔓藤的塔楼上去跟另一家的丈夫幽会。您的侄子发现后决定报复,但是采取的手段是不让那桩丑事张扬出去,不让人知道那对私通的男女被他杀死了。他从住房观景楼的平台上可以越过园中的树梢看到800米以外那座塔楼顶上的平台,于是他在护墙以往的枪眼处凿穿了一个窟窿,正好插进一个长筒望远镜,以便观察那对恋人的幽会。也就是从那里他仔细测算了距离,在9月5日星期日那天,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开枪把那对男女打死了。”

“慢着,”瑞宁说,“按照逻辑推理,这里想必有缝隙缺口可以望到乡野远处,用得上望远镜。”

看来真相就要大白啦,公爵喃喃道:“嗯,想必就是那么一回事。我期望我那位侄子……”

“不管怎么说,”奥坦丝答道,“望远镜在这儿也派不上用场。咱们还是下楼吧。”

“那名凶手,”瑞宁接着说,“后来用泥巴把那个窟窿堵上了。没人会知道那座一向无人光顾的塔楼顶上有两具尸体在慢慢腐烂。他还把那道登上去的楼梯毁坏了。随后他就宣称他的妻子和朋友失踪了,最后他便指控那对男女私奔了。”

“以前这些想必是雉堞墙。”瑞宁伯爵说,“你看这儿,一度是碉堡墙上的枪眼,后来给堵住了。”

奥坦丝听到末一句话不免一惊,那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暗示,她心里明白瑞宁是想传达什么信息。

他俩上到二楼,找到那通往塔楼顶上的螺旋形楼梯,便攀登上去。塔顶平台四周有6英尺高的围墙环绕着。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这建议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毫不犹豫地跟随他上了楼。

“我的意思是说埃格罗奇公爵也曾指控他的妻子和朋友私奔了。”

“最叫我纳闷的是这个望远镜为什么给扔在了钟柜里面的角落里。从一楼这儿的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花园里的树木,从别的窗户望出去恐怕也一样,因为我们是在山谷里,看不到远方的地平线。人得爬到塔楼顶上去才用得上望远镜。咱们上去看看吧,好不好?”

“不,不,”她嚷道,“不许你胡说!……你不是在讲我叔叔的一个侄子的事吗?干吗忽然又扯到我叔叔,把两件事混为一谈呢?”

奥坦丝说:“这一切真叫人难以解释。”

“干吗把两件事混为一谈呢?”瑞宁说,“我其实并没把两件事混为一谈,那根本就是一档子事,我只是原原本本讲出实情罢了。”

“20年前的今天,就是他们离开这里的日子。”

奥坦丝转身望着她的叔父,后者紧攥着拳头,沉默不语。他为什么既不否认,也不辩解呢?

“噢!”奥坦丝惊叫道,“跟今天恰好是同一个日子!真是个叫人吃惊的巧合。”

瑞宁又用肯定的声调说:“这只是一件事。出事那天,9月5日夜里8点钟,埃格罗奇先生借口去追那对私奔的男女,用木板钉死了那座楼房才离开。走之前,他除了把一些枪支从那个玻璃柜里取出拿走之外,没动其他的东西。在那最后一刻,他忽然有个预感——这在今天已经得到证实——觉得那个望远镜在这起罪行当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一旦被人发现会成为追查的线索,于是他把它丢进大座钟柜里隐藏起来,赶巧使钟摆由此而停摆了。这个欠加考虑的动作,就像每个罪犯都会不可避免地犯下错误那样,竟在20年后把他出卖了。我刚才用力推开客厅那扇门时,震动了那个钟摆,钟又走动起来,敲响了8下……这就使我穿越迷宫,掌握了谜底的线索。”

那座钟像往常那样又敲响了第二遍,当、当、当8下。瑞宁把钟柜门关上,审视着手里拿着的望远镜。随后,他俩穿过一个通往另一间屋的穹门走进去。那里是一间吸烟室,布置得挺别致,有一个摆放枪支的玻璃柜,里面的隔架上却已空空如也,旁边的墙上挂着一份日历,日期是9月5日。

“拿出证据来!”奥坦丝结结巴巴地说,“证据!”

“哦,原来是个长筒望远镜!”他纳闷地说,“可干吗把它藏在钟里面呢?……而且焦距对到可以看到最远的地方……”

“证据?”瑞宁答道,“谁能在800米以外的距离开枪射击而百发百中呢?除非是一名优秀枪手,一名爱好狩猎的人。您同意吧,埃格罗奇先生。证据?为什么那座房子里,除去枪支,别的什么都没给拿出来呢?因为那位爱好射击的人舍不得丢下那些枪支——您同意吧,埃格罗奇先生。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那些枪支给挂在墙上当做战利品……证据?9月5日是犯罪的那一天,这个日子给凶手脑子里留下了如此可怕的印象,以至于每年一到这一天,他就安排狩猎等娱乐,好使自己忘却那桩往事。就是在这一天,他抛却了往常那种克制的习惯。今天正是9月5日……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瑞宁弯身察看,从钟柜里掏出一根挺长的金属棒。他把它举到亮处仔细看看。

埃格罗奇公爵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揭发吓得惊恐不安,蜷缩在圈椅里,两手捂着脸。

“看上去这座钟制造得很简单,不上弦,连一个星期都走不了。”

奥坦丝没再跟瑞宁争辩。她压根儿就没喜欢过她的叔叔,确切地说,她丈夫的叔叔。她现在接受了瑞宁对他的指控。

“真是太离奇了!”奥坦丝惊呼道。

过了片刻,埃格罗奇公爵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不管你说的这事是真是假,你总不能把一个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荣誉而杀死不忠实妻子的丈夫当成罪犯吧?”

这当儿,钟咔嗒一响,规规矩矩地敲响了8下。

瑞宁答道:“可我只谈了这事的头一段,还有一段更为严重,更可能是事实,那必定会引发一场更深入的调查。”

瑞宁检查了一下那座古老的落地大座钟,透过钟柜门上椭圆的玻璃看到了钟摆。他打开柜门,发现那条悬挂钟摆的铁链已经锈得快断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瑞宁打开三扇窗户,推开百叶窗。正如他所料,他和奥坦丝是在一间客厅里。室内毫不凌乱,椅子都放在该放的地方,一件家具也没缺。虽然原来住在这里的人走掉了,但他们常读的书啦,桌子和支架上的小摆设啦,都在原处摆着呢。

“我的意思是,那也许并不像我刚才宽宏大量估计的那样,只是一起丈夫惩治妻子的事,而很可能是另外一回事,那就是一个破了产的男人企图贪占他朋友的财产和妻子的行径。他为了个人利益,设计了除掉他的朋友和他自己妻子的圈套,把他俩引入陷阱,建议他俩去看看那座塔楼顶上的平台,然后他便从一个隐蔽而可靠的地方开枪打死了他们。”

他倾听了一下,低声说:“真是怪事!”一阵清脆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是落地大座钟的嘀嗒声。在这座沉寂了20年的古堡里,那座钟居然还在走动,真可说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神奇现象。“可是很久没人进入这座楼房了啊!没人给那座钟上弦,它根本就不可能连续走20年!那是怎么回事呢?”

“胡说,胡说,”公爵气急败坏地反驳道,“不是那么一回事!这全是胡说八道!”

她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小声说:“听!”

“我可不认为这是胡说。我的指控有根有据,再加上推理,并没说错。当然,第二段的说法也许并不完全正确。如果不是那样,你干吗还要感到亏心呢?一个人惩罚了罪人是不会感到内疚的。”

奥坦丝一语不发地观望着这种强行闯入的行为,他干起来倒像是个蛮熟练的行家里手。他猜到了她的想法,便转身用严肃的声调说:“我一度干过锁匠行当咧。”

“杀人总归会让人感到内疚不安的。”

那扇门比较难打开,他用肩膀猛顶几下才推开半边的门。

“埃格罗奇先生是不是真的为了减轻内疚的压力,后来娶了那个受害人的遗孀作为妻子呢?这可是问题的核心所在。这场婚姻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当时埃格罗奇先生是否一文不名?他娶的第二任夫人是不是很阔?要么就是他俩早已相爱,共同策划杀死了他的妻子和她的丈夫?这些问题我还没弄清答案。不过,警方如果采取各种手段,不难弄清真相。”

“那明显是通往客厅的门。”瑞宁说。

埃格罗奇公爵摇摇晃晃,不得不靠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他脸色煞白,问道:“你要去报警吗?”

他有一种迫使人遵从的说话方式,仿佛既在指挥又在央求似的。奥坦丝无可奈何地跟他走上了楼房门前的几级台阶,那扇大门也被两条木板交叉钉死了。瑞宁用刚才使用的方式把门撬开,两人便走进宽敞的前厅。屋里面的墙上挂着一些带有图案的盾,盾面镂刻着一只鹰屹立在一块岩石上面。另有一道门让垂下来的蜘蛛网遮挡住了。

“不,不,”瑞宁说,“首先,人应有自知之明。再者,还有20年内疚不安的回忆,这会一直延续到罪犯死亡为止,这期间还会伴随着家庭的不和啦,仇恨啦,难熬的日日夜夜啦……最终他不得不爬到那座塔楼上去移走那两个被谋杀的人的遗骸,触摸那两具骷髅啦,扒掉他们的破衣烂衫啦,把他们掩埋掉啦,经受一场恐惧的惩罚。这就足可以了。我们不再要求什么别的,也不会把这事公诸于众,以免造成丑闻使埃格罗奇先生的侄女受到压力。好了,咱们就私下处理这件不光彩的事吧。”

瑞宁伯爵转身对奥坦丝说:“您现在不必着急,今天晚上再作出决定吧。罗西尼先生如果能再一次说服您,那我就决不再挡您的道。在这之前,就先跟我做个伴儿,探视一下这座古堡吧。反正这是一种最好的消遣,我已经预感到不会没意思。”

公爵坐回到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捂着脑门问道:“那你干嘛……?”

瑞宁扳下一根支撑门框的铁棍,用它撬开腐烂的木板。他伸手进去,用一把小刀开锁。转瞬间,门就给打开了,里面是野草丛生的院落,有一座颓败的楼房,它的两边是塔楼,中间是更高一点儿的观景楼。

“干嘛要插手干涉这事呢?”瑞宁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谈论此事想必有某种目的吧。对,正是如此。罪犯的确应该受到赔偿的处罚,好使咱们的谈判导致实际的结果。别害怕,埃格罗奇先生会很容易脱身的。”

沉默片刻之后,瑞宁把两匹马拴好,便去察看古堡那扇又重又厚的大门。大门被两块厚木板交叉钉住了,一张20年前的封条说明自从那时起就没人进出过那座宅邸。

这场较量到此结束。公爵觉得自己只需要办个小手续,接受点儿损失就成了。他又多多少少恢复了点儿自信,用一种近乎嘲讽的口气问道:“你要多少钱?”

她抬起两眼望着瑞宁。他这种严肃认真的建议,就像一个知心朋友除了表示忠诚之外别无任何企图。

瑞宁放声大笑:“太好了!您终于看清自己的处境了。可是您要跟我谈交易那就错了,我从不敲诈。”

瑞宁挺温柔地说:“小姐,我知道您现在26岁,父母双亡,7年前跟埃格罗奇公爵的侄子结为夫妇,可是那位侄子神经不健全,不得不给禁闭起来。这使您没法办理离婚手续,您的陪嫁钱也被您的叔父吞没了。您仰赖他生活,精神深受压抑。很多年以前,公爵的前妻跟现任公爵夫人的前夫私奔了,这对被遗弃的男女出于仇恨而决定把两人的幸福联结在一起,可事后他俩发现这第二次婚姻并不美满。您遇到了罗西尼先生,他爱上了您,建议您跟他一起私奔。您其实并不喜欢他,可您烦闷无聊,觉得虚度了青春年华,渴望出现奇迹,渴望冒冒险……一句话,您接受了他的馊主意,幼稚地期望这桩丑闻会使您的叔父不得不考虑他对您的托管权,归还给您一个独立的生活权利。这就是您的如意算盘。眼下嘛,您最好进行选择,是不是把自己交给罗西尼先生。”

“那该怎么办呢?”

奥坦丝一时也闹糊涂了,一肚子的怒火消了不少。她惊讶地望着瑞宁,觉得他确实与众不同,能干出不同凡响的大事。她这时意识到他并非别有用心,按他的话来说,他只是作为一位绅士对一名误入歧途的女士履行职责罢了。

“要求您偿还。”

“小姐,您有时会变卦的,否则您怎么会来了这儿。”

“偿还?”

“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先生。我一旦决定做一件事,就绝对不会变卦。”

瑞宁弯身向前说:“这个写字台的抽屉里有一份律师送来等您签字的文件,那是一份您和您的侄女奥坦丝之间的协议,有关她的个人财产被私吞的事,您该负责还出那笔钱。在那份文件上签字吧。”

“保护您不让一个男人叫您陷入麻烦而从中获利。今天早晨我听到了您跟罗西尼先生的谈话。我承认自己这样出面干涉太过鲁莽无礼,不过我甘愿冒这个险,目的是让您再多考虑几个小时,慎重从事。”

埃格罗奇公爵一惊:“你知道那笔钱的数额吗?”

“什么职责?”

“这我并不想知道。”

“我不是在行使什么权利,小姐,我只是在履行一项职责。”

“如果我拒绝签呢?”

她气呼呼地说:“你怎么敢这样做?谁给你的权利?”

“那我就要去跟埃格罗奇公爵夫人谈谈。”

“是的。”瑞宁老实答道。

公爵不再犹豫,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匆匆签了字。

她跳下马来喊道:“刚才发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我乘坐的汽车中了三枪。这里只有你,是不是你开的枪?”

“给你!”他说,“我希望……”

在经过哈林格古堡时,她碰到了埃格罗奇公爵请来的客人,年轻的瑞宁伯爵,他正牵着马站在那里。

“您希望今后咱俩别再打交道,是不是?我也希望如此。今天晚上我就离开这里;您的侄女明天也会走。再见!”

她匆匆撇下他,幸好那匹马还在那儿,于是她骑上马奔驰而去。

公爵的客人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更衣准备吃晚饭。瑞宁在那间空荡荡的客厅里把那份文件交到奥坦丝手中。她方才听到有关她叔叔的劣迹,一时不禁目瞪口呆,但是更使她惊讶的是瑞宁这个人对事物的洞察和分析能力,他一连几小时控制着事态发展,向她揭示了一出无人知晓的悲剧。

“这事明天再讨论吧。回家去,把我的行李带回来……暂时再见吧!”

“你对我还满意吗?”瑞宁问道。

“那你到底还跟我私奔吗?咱们的整个计划……”

她向他伸出双手说道:“你解救了我,使我没跟罗西尼出走,使我恢复了自由和独立。我衷心感谢你。”

奥坦丝下了车:“我要回去了。我要弄清究竟是谁干的。我总不能待在这儿好几个钟头,等你把车修好。”

“哦,这不是我要你说的话。”瑞宁答道,“我主要的目的是让你解解闷,你的生活太沉闷乏味了。人应该知道怎样运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世态人情。丑陋的怪事到处都存在,因此人应当拯救受害者啦,纠正不公平的事啦,做好事啦……”

罗西尼吼道:“后轮两个车胎也爆了……见他的鬼!这是哪个流氓干的?”他爬上路边的土坡,却不见人影。他大声咒骂:“现在可麻烦了,要修好这三个车胎得耽误好个几钟头!……可是你在干什么呢,亲爱的姑娘?”

“可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奥坦丝问道。

这当儿,由树林里又传来了两声枪响,汽车微微抖动了一阵。

“我是个冒险家,一个喜爱打抱不平的人。生活当中如果没有什么奇遇或惊险的经历,那就太没意思了。今天你感到奇特而激动人心,正是因为整个事态震动了你的心灵。你愿不愿意再尝试尝试做我的伙伴。如果有人向我求助,你就跟我一齐去帮助他。如果有机会需要我去侦破什么犯罪案件,咱们俩就一块儿去。你同意吗?”

“一只前胎爆了!”罗西尼惊呼道,赶紧跳下了车。

“当然同意。”她答道,“不过……”

他俩上了汽车,他把车开出,正要加快速度的时候,忽然不得不刹住车,因为从右边的树林里传出一声枪响,汽车突然摇晃起来。

她有点儿犹豫,似乎想猜出瑞宁内心的真正目的。

“快!快!你总算来了,真是太好了!”

“不过,”瑞宁微笑着替她说出了她的想法,“你有点儿犹豫,心里在想:‘这个爱冒险的家伙究竟要让我跟他一起冒险冒到何等程度?他明明对我有好感。’咱俩先订个合同吧,你再跟我一起经历7趟冒险的事,时间定为3个月,到第八趟结束时你就允许我……”

她下马把它随随便便地拴在树上,好让它可以轻易地挣脱开,并奔回家去。她朝前走到大道的第一个路口,正如她所料,罗西尼从矮树丛里蹿出来,把她一把拉了过去。

“允许你什么?”

这是一个凉爽而平静的早晨,奥坦丝顺着蜿蜒的小道奔驰了半小时光景,来到了乡间大道旁。她勒住马,四下里没有一点儿声响。罗西尼准是熄灭了汽车马达,把车藏在十字路口旁边的矮树丛里了。

他没直截了当答复:“在这期间,你如果在半当腰发现我不再使你感兴趣,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但如果跟随我到底,3个月后的12月5日夜里,哈林格古堡那座钟敲响8下之际,你就得允许我……”

这天是埃格罗奇公爵请了好些客人来举行狩猎的日子。奥坦丝决定趁机骑马出去,罗西尼在半路上接她。

“允许你什么?”

奥坦丝小姐由于受不了她叔父埃格罗奇公爵的压制,毅然决定同一个向她献殷勤的男子罗西尼私奔。她的叔父逼迫她嫁给了他的侄子,这侄子有精神病,关进了精神病院,她的陪嫁钱也被叔父私吞了。她请律师要她叔父在一份文件上签字同意退还这笔钱,但遭到了拒绝。

瑞宁沉默不语,凝视着那张他希望作为酬赏的美唇。他深信奥坦丝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没必要说破。

[法]莫里斯·勒布朗

(梅绍武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