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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

“大概如此。你看见挂在小冢家会客间里高更的画了吗?这位法国大画家就是为了自己的第二次人生跑到南洋去的。人在长期艰苦奋斗之后才终于踏上通向生活终点的驿路的时候,是不是都在寻找自己失去了的自由呢?小冢已经看到自己的成就,完成了对家庭的责任,一定是有种‘好了,以后的日子该真正让我自己来支配了’的感想。我看过高更的传记,画家曾说过这样的话,大意是:人总是为了后代而牺牲掉自己的一切,而后代们又为他们的后代而牺牲,这样愚蠢的事情周而复始,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如果人类都这样盲目地牺牲的话,谁来创造崭新的艺术和美好的生活呢?……原文我记不太清楚了,大致上就是这个意思吧。所以小冢搜集高更的画,原意并不在画,而在于画家那种超然出世的思绪吧。高更的出走是为了他的艺术,为了他的画;小冢没有什么画,却有他的情人。”

“这么说,他一定是在广岛和那个女人跑到什么地方静悄悄地生活喽?”

“我是这样看的。他退休后那种放了心似的情绪,大概是为了日后该出走的时候的缘故。完成孩子的教育,出人头地,有名气和地位,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就开始自己的梦想,这是小冢很早以前就筹备的计划。”

清晨,到达广岛。两位警探马上来到银行的分行所在地,会见了刚刚出差回来的经理,秘密地谈出来意。

“如此看来,小冢这次出门,就是投到情人的怀抱里去了?”

经理听后取了一张纸说:“如果这样的话,我写下并按这个顺序,把小冢前任十年前那个时代的熟人请来如何?”

“从获得两人如此信赖来看,不是那个同行者的最亲密的女友,就是小冢亲近的友人。”

这样做当然是很稳妥的了。呼野二人就和这些人一一会了面。

“她是谁呢?”

他们了解到,那时小冢是单身在广岛工作的。由于食品和住房问题不好解决,他便把家眷留在东京。据说当时的经理夫人百合子听说在广岛美国原子弹的影响还相当严重,曾拒绝和丈夫一起到广岛来。听到这些叙述,呼野眼前好像出现了百合子那种冰冷而又高傲的表情。

“当然值得怀疑,可是从小冢在东京的那种似乎很干净的情况来看,并非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是一年见两次面的。你还记得有个叫大村的女人给小冢打过电话吗?这是东京都内电话,所以这个女人就不可能是那个同行者。可是是不是两个人的联络员呢?你看,两个人之间并未有过通信往来,大概就是为了不让小冢家庭内外的他人知道吧。所以,我估计这个打电话的女人是给他交换信件的。”

他们也了解到,小冢单身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和在东京一样,没有发生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这里的小冢,曾是一位严谨的分行经理先生。

“但小冢在广岛是十年以前的事了,这种关系居然能保持这么长时间吗?”

这家银行很有影响,所以分行的门面也很可观,工作人员为数众多,其中自然也夹杂着女职员。呼野看到她们轻盈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经理先生,小冢先生在任时期的女职员,眼下还有在这里继续工作的吗?”

“当然,从名古屋来看,诹访和蒲郡还是能够考虑到的。但是如果从名古屋来看,奈良和串本在名古屋以西就不好解释了,而且蒲郡和下吕也离名古屋太近了一点。所以还是假设是从广岛考虑比较自然。”

“已经过了这样长的时间——”经理回答,“所以一直留在这里的女职员已经没有了。大多数是由于结婚才辞职的。”

“哦,是这样的吗?”

“这些人现在还有消息吗?”

“从小冢以往旅行的目的地来看,都是处于东京以西和广岛以东的。所以我判断:这两个人一定是每年两次分别从东京向西,就是小冢,还有从广岛向东,就是那个我们还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到这个中间地带相会的。”

“那就不太清楚了,人走了就一直没有联系过。对!我想起一年前,有位女职员也辞职了,她似乎就是从小冢先生时代一直留下来的,跟她打听一下可能会知道一些其他人的情况吧。”

“可是为什么这次不首先去名古屋呢?”

“她的年龄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小冢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吧?但那是在东京,在名古屋和广岛如何,尚是个疑点。”

“三十五六岁吧。”

“女的?!可是……”

“也是由于结婚而辞职的吗?”

“这样设想是很自然的。当然了,那个人不会是男的,而肯定是女的。”

“不,据她自己说是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不过也说不定是结婚,只不过怕年龄大,提起结婚有些难为情吧。”

“另外一个人?”北尾颇有些吃惊。

“此人的出勤记录是否还在?我们希望查一查。”

“小冢既然一定很讨厌这些地方,可是他出门偏偏又是一个人,可见同他一起,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

经理觉得这两个家伙可真会麻烦人,皱着眉头唤来庶务科长,叫他去找一找。

“对,对。”北尾这才点点头。

庶务科长跑到档案堆中,挽着袖子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拖出来几本发黄的大册子。

“你要注意,根据小冢那种性格,单独旅行是不会跑到那些热闹的名胜古迹去的。相反,到荒山僻壤去,才和他的孤僻性格相符。”

“真麻烦你们了。”呼野一边说,一边接过出勤册。这个女职员名叫福村庆子,册子里“福村”一栏中端端正正地打着图章。他们翻阅着。

年轻人似乎没有弄明白。

“这是什么?”呼野忽然指着打在空格上的蓝色图章说。

呼野回答道:“北尾君,你在小冢家里不是看到过那几本他一个人旅行时拍的摄影集吗?那些地方,像东寻坊、永平、下占、蒲郡、城崎、诹访、琵琶湖、犬山、木曾福、奈良、串本等地不都是很有名的地方吗?那些照片拍得很美,附近好像都是设有温泉或疗养地的。这是为什么?”

“这是年假。我们银行,有一个一年休假20天的制度。平时如果营业很忙,不能休息的话,也可以分为两次,根据职员各自的方便,大致都是在春秋两季休假的。”

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问:“为什么从那里着手呢?小冢以后不是又在名古屋当过经理吗?如果案件和前任地有什么关系的话,名古屋是更理所当然一些的,不经名古屋而直接到广岛是为什么?”

呼野查看这些记录,半年订成一册的话,6册就是3年的记录。他把福村休假的日期记了下来。

他和北尾一起来到东京车站,乘上夜班火车前往广岛。在车厢里,北尾问呼野:“这次去广岛,是去调查小冢十年前当广岛分行经理的情况吧?”

“这位福村庆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但是呼野却不这样想。他坚持:“小冢一定还在什么地方活着。”向上司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并在提出方案得到批准以后,就动身西下了。

“不大清楚,仿佛是从可部来的吧?从这里乘上可部城的车大约一小时就可以到了。好,就让庶务科长查查看,可能还有当时的住址记录。”

很多刑警觉得根据小冢那种凡事一本正经的性格、那种把什么都看得太认真的脾气,很可能陷落到厌世的情绪里。从拒绝了退休的优厚照顾这个事实分析,他可能认为自己已经得到正果而可以安静地踏上走向终点的驿路,产生结束一生的心境。这样的设想,固然有些离奇,然而按照小冢的性格,也不无可取之处。

他没有说错,福村来自可部镇,警探记下来地址。如果没有结婚的话,还住在当地的可能性相当大。

然而,各地的答复却都是一致的:“没有发现那样的人。”

他们向经理告辞,登上了开往可部的列车。

警方迅速向全国通告要求寻找小冢贞一的下落。这不是一个平平常常出门旅行的人,而是身上携带80万元的一笔巨款,所以很有可能遭到飞来横祸的人。福井、岐阜、爱知、长野、京都和奈良诸府县特别接到指示,要求在属下的温泉和疗养地附近,搜查有没有死于非命的人。根据设想,小冢这次很可能旧地重游。另外,与此同时,当局也考虑到了:虽然小冢家庭内外一直很和谐,但从他本人在退休前后那种特别的情绪来判断,小冢仍旧有可能出于异常性格去自绝。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呼野颇有些得意地对北尾说着。他拿出手册又说:“这个福村庆子肯定就是小冢的情人。你看,福村的休假日期和我记的小冢写在摄影册上的日期不谋而合。那么,当福村休假的时候,小冢也出门了。因为小冢在广岛待过,到福村这里来对她的影响不好,所以两个人就跑到了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名胜古迹安安静静地聚会。而这回,小冢一定把他最后的人生献给了庆子。”

“是的。我丈夫很喜欢他的画。”

听到这里,北尾钦佩地说:“您真是神机妙算。”

“请问这是高更的画吧?”

“现在,我们就去他们爱情的巢穴。”

呼野站起身来告辞。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会客间墙上挂着的三张油画上,这是复制品,用强烈的色调描绘了南洋一带的土著年轻女子。

“是的,那是我接的,他马上拿过话筒回了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答应了一句就挂上了,大村就打过这几次电话。”百合子仍旧冷静而彬彬有礼地回答了警探的问题。

火车奔驰了一小时。可部是个古老的城镇,市街正中河水欢畅地奔流着。这条河名叫大田川,下游流向广岛。依山傍水的美丽城镇,却由于不少陈旧腐朽的建筑物而被笼罩在一种衰老的气氛中。

“哦,您是说小冢先生临行前,那个大村也打过一回电话吗?”

站在福村庆子的那幢房舍前,可以望见架在大田川上的长桥。这幢房舍看样子从前是用来安放织布机的,结构开阔,其中一间是庆子长期租用的。房东是一个50岁上下的主妇。

她想了半天以后说:“这样的电话,以前好像有过两三回。在最近,也就是我丈夫临出门之前又打来过一次。以前有的时候他不在家,我请对方留下话,可是对方回答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挂上了。他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他只说是朋友的太太来告知托办的事。”

听说这两位操东京标准口音的先生想见见庆子,她吃了一惊,然后脸上露出来一副复杂的表情。

“大村?”

“可是庆子姑娘已经得病死了。”脸上一副挺遗憾的样子。

为了弄清这个电话的秘密,呼野特地再次拜访小冢夫人百合子。

这回该轮到两位警探大吃一惊了。

银行的营业对象里面有好几位名叫大村的,但是小冢接电话时的口气很亲热,所以估计不可能是这样的顾客。据说,最近就没有再打来过电话,那次电话是几年以前的事。警探不厌其烦地追问下去也再没有什么新鲜的材料了。谁也不知道小冢究竟有没有非同一般的男女关系。一般银行里的人谁都有点儿把柄攥在人家手里,但小冢却似乎是一清二白的。

“死了?!什么时候?!”

只是在警探再三追问小冢有没有和女性来往过的时候,银行的一个职员说:“我仿佛记得小冢先生接到过一个自称为大村的女人打来的电话。”

“差不多三个月以前吧。”

这种心理状态里,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出自发失踪的痕迹。

两个人对视良久。三个月以前,就是在小冢出门前一个月。一直坚信小冢和福村庆子现在在一起生活的呼野也发愣了。

那位给小冢安排新职位的老前辈说:“小冢君,怎么说好呢?好像丢了气力,退休后倒显得又安静又沉着了。交接业务的时候,他说:从此,家庭和孩子们都有保障了。我们恭喜他,都说:努力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善果,大家都非常高兴。我们如果有像小冢君这样美满的家庭,早就不干了。以后钓钓鱼,拾掇拾掇花园,真是太舒服了。当时大家大笑一场。总之,他好像是退了休就放了心似的。”

小冢难道居然不知道福村的死讯就出门了吗?这不可能嘛。他肯定从那个打电话的女人那里得来消息了。那么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出走呢?

自然这些人都为小冢的失踪十分担忧,所以对调查表示大力支持。然而,他们的一致评价是“一个正直安静的人”,却没有什么新的材料。

呼野向房东描述了一番小冢贞一的相貌和穿着,问她在庆子生前死后有没有诸如此类的人来过这里。

警探们调查了小冢周围。在他的环境里都是相当有地位的人,大部分是银行的上层人物和一些社会知名人士。

老太太坐在那里摇着脑袋:“没有,没有,那种样子的先生,咱和庆子姑娘一直住在一块儿,可一直也没见过呀。”

但是,假如小冢是自发地出走,根据以往的经验,就不得不从男女关系的角度来考虑了。这样的话,小冢的失踪就肯定和某个犯罪行为有联系。

呼野觉得,福村庆子一年前辞退了银行的工作,正好也是小冢贞一行将退休的时候,所以肯定他们准备在这个时候结合。大概是正在忙碌地准备迎接情人的时候,她突然得了急病而不治了。

如果他突然厌世而自绝的话,动机是什么呢?呼野始终弄不明白,他快到48岁,在警棍和形形色色案件的伴随下过了大半生,到这时候,也开始对退休以后的情况忧心忡忡了。在他看来,小冢贞一的生活道路真令人羡慕!

问题是她的死亡日期和小冢出门日期差距很大。小冢不会不知道女友的死,因为他出门前的确接到过“大村”打来的电话。而那“大村”……

家庭那样美满;孩子们都成长起来,受完了大学教育,一个还结了婚;自己生活的道路已经大部分走完了。小冢贞一就处在这样可以从此放下心来的境况中。

“庆子有什么亲人来往吗?”

没有自杀的原因。

“嘿,那姑娘可一直是一个人过活,连个男人也没找过哇。”

“父母和兄弟姊妹也没有吗?”

小冢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他在每张照片下面都记着日期。呼野把这些一一记在手册上。

“那些人早都死了。”

从这三本摄影集知道了小冢都去过哪些地方,包括福井县的东寻坊到永平寺,岐阜县的下吕温家附近,长野县的木曾福岛,京都和奈良,和歌山县的串本,爱知县的蒲郡,犬山附近,都是些风景秀丽的著名旅游胜地。每个地方都拍了大约二十几张,可以想象到他旅行时心情愉快,一个人走了许多名胜古迹。

“那是谁来给她办的丧事呢?”

打开摄影集,里面贴满了各地的风景照片,都是小冢在旅行时摄下的。从业余爱好者的水平来看,构图相当好,技术也不外行。北尾也是个喜欢搞摄影的年轻人,一眼就看出来些门道。

“是她的一位表姐呀,这位太太还特地从东京来,把整个丧事都给办完了。”

他对摄影和旅行感兴趣,而且喜欢独自出游。当呼野问起小冢旅行都去过哪些地方时,夫人请他们略等片刻后,从里面搬出三大本摄影集。

“什么?!从东京——来的?!”呼野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们了解了小冢贞一的简历。他是个从银行的地方分行里晋升起来的职员。在本行工作之前,曾先后出任广岛和名古屋两地的分行经理。十年前在广岛分行,当经理之前先干了两年一般职员。在名古屋分行做了两年经理之后就一直在东京,由本行的调查部长升到营业部长。

“是呀,庆子姑娘还一直给她表姐写信呢。”

“但是旅行带这么多钱,是不正常的。”

“您知道她这个表姐的地址和名字吗?”

“我觉得没有。但是过去也有过几次没有跟我商量就买了股票的事情,所以……”

“请先生们等一会儿,以前给咱们还寄来过一张贺年片呢,就请二位看看那个吧。”她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张散发着霉气的贺年片。

小冢夫人摇着头,呼野又问:“小冢先生退休之后,好像说过不再工作而要去静养的话。不过,他是否有进行商业投资的兴趣呢?”

“东京都大田区××町××番地,福树有西子”,呼野马上记下来。接着,“再请问,有没有人从东京给庆子寄钱的时候?”

“也不清楚。”

“唉,那可是从头到尾都有哇,封皮上是她表姐的名儿。”

“那么这笔钱的用途呢?”

呼野匆匆忙忙地告了辞,离开了这幢房舍。

“是的。”

“北尾,事情不好了。”

“您是否也并不知道小冢先生带走这笔钱?”

他一面说,一面跑向当地的警察署。

“没有过。所以我也很担心,但愿不要在这笔钱上面出事。”

“到底怎么回事。”

“哦?!这的确倒是带得不少。请问过去也有过这种情况吗?”

北尾跟在后面却摸不着头脑。“马上和东京警视厅联系,迅速逮捕福村有西子!”

“大约80万元左右。”

“……?”

“请告知具体数目。”

“小冢贞一已经不在人间了。”

“那时我考虑到了旅行费用,查了一下才知道带得似乎多了一些。”

“那么,先生走时带了多少钱?”

在东京逮捕了福村有西子和她的情夫山崎后,根据犯人的招供,在长野县的荒山里发现了被绞杀致死的小冢贞一的尸体,已经是其死后大约两个月了。

“不,并没有过那样的事情。听说在别人家里,倒时常有些各种各样的事情呢……”她微笑着回答。所谓“各种各样的事情”,大概是那种乱搞男女关系而导致夫妻不和的事情吧。“在我家里,那一类事情是绝对不存在的。所以先生们请不必认为我丈夫是自发地失了踪的。他一向出门都不告诉我去处,所以我担心他会不会在旅行目的地出事。”

事情是这样的:

警探又问道:“打听这样的事情实在抱歉,请问在您的家庭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使小冢先生烦恼的事情?”

福村有西子受到住在广岛的表妹庆子的委托,给她传递信件。这样,庆子和小冢的来往信件就一定要通过她,用她的名字投递。除此之外,小冢每月寄给庆子一笔钱也是用她的名字。

如果是自杀,就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譬如写一封遗书,说些使亲朋们若有所思的话。可是百合子却相当平静地否定了警探的这种猜测:家里既没有找到遗书,也没有看到丈夫出门时的态度有什么改变或露出过口风使人回味出一些异样来。向亲戚们打听过,也没有肯定的回答。

不仅如此,小冢和庆子休假期间在外地会面,也是通过有西子联系的。当庆子的信寄到的时候,有西子就挂个电话给小冢,由他自己来取。

呼野觉得小冢太太很贤明,但是却使人觉得有些冷冰冰的。丈夫失踪了,家里却还是那么安静和有条不紊,丝毫没有一般人会表现出来的混乱。她冷静而有礼貌地一一回答了警探的询问。

这样有西子自然早就了解到小冢有退休后出走的决心。而庆子在小冢出走前一个月暴病去世,这个消息,有西子却向小冢贞一隐瞒下来了。

一所中等却很潇洒的住宅,会客室虽然狭窄,却安排得使人感到洗练和沉着。小冢夫人百合子接待了两位警探。她有四十六七岁的样子,前额宽宽的,个子高高的,是个挺有气派的妇人。警探们向她仔细询问了小冢贞一出门时的情形,并请她在申请单上填写了当时的穿着和随身携带的物品。她说好像他临走时只带了一只仅装一些必需品的旅行皮箱,其他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因为,独身的庆子死后遗留下来一笔数目很可观的钱。除了她积攒的薪水和奖金之外,还有小冢每月汇来的一笔款。这些钱是庆子准备将来和小冢同居时使用的。而小冢每月汇款自然也出于同样的目的。

警署接到百合子的报告后,派了老练的警探呼野和年轻的北尾两人到小冢家进行调查。

福村有西子得知庆子之死后,马上奔赴广岛,料理表妹后事的同时,把存在银行里的那笔钱取了出来。

庆子名下的钱在她死后的归属是个悬案。道理上应当归还给小冢贞一,但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却不择手段地吞为己有了。

他好像对银行的同事说过:“我应该去个好地方,痛痛快快地玩玩。”

有西子的情夫山崎也知道这件事。他还不满足,猜到小冢出走还会带上一笔巨款,于是阴险地和情妇谋划了杀害小冢而掠夺这笔钱的计划。这就是有西子隐瞒了表妹死讯的原因。

的确,他的身体并不结实,身材虽不太矮小但很消瘦。退休前后,他总令人觉得有些沉默寡言。可是这种沉默却似乎和退休老人们通常表现的忧郁不太一样,这是在长期奋斗终于得到圆满结果时的清爽情绪。

两人精心策划后,有西子便打电话告诉小冢说庆子某天在长野县某地同他见面。小冢当然深信不疑,欣然于当天动身了。

谢绝了担任子公司名誉经理以后,小冢贞一对一个职员说:“在上司的照顾下我干了很长时间,有了家庭,也有了可以不受缺衣少食影响的些许资产。孩子们有的结了婚,有的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我做父亲的责任也算尽到了。现在,我心里很疲倦,以后大概应该静静地养一养了。至于那个职务么,以后觉得好了些的话,我还是要干的。”

在约定的地方,有西子等待着小冢。她告诉他,庆子已经到了,狡猾地把他骗到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在那里,代替情人庆子等待着小冢的,却是阴险的山崎。

他出走的理由很不清楚,家里从未发生过口角与纠纷。百合子是在他任地方分行经理时代通过别人的介绍同他结合的。即便如此,夫妻之间似乎相处得不错,因为在节假日,人们经常能看到他们一起到银座的饭店去进餐。

杀害了小冢之后,两人从他身上抢走了80万元。

他之所以升到这样高的地位,大家都认为是靠了一股子顽强的干劲,加上巨大的努力。公认他的位置已经相当于在这家银行占支配地位的学阀的高度。像他这样一个只有在地方小城市的高等商业学校毕业学历的人,一般来说,能干上个分行经理就算到头了。所以,在退休前,特邀他担任子公司的名誉经理这样的高级职务,就足以说明他的努力是多么受到赏识了。青年时代的小冢贞一,被大家夸作“业务上的鬼才”;在这个世界上仅凭才能,未必就能出人头地,所以终究还是他与众不同的努力,才得到这般青睐。

这就是犯人的自供。

即便受到上司的垂青,和同僚们搞得也很融洽,银行充满了对他的好评。

案件结束了。呼野拉上他那位年轻的同伴来到一家咖啡店。

周围的人们都觉得他在业务上干得很出色,是个质朴却颇有些保守的人。据了解,他性格上有些孤僻,兴趣也不太广泛,只喜欢摄影、旅行和读书。通常这样的人很容易同异性发生不正当的关系,他却一点异常也没有过。就是偶尔参加什么宴会,也顶多奉陪两次就径直回家。从不陪着女郎兜风,甚至为了业务上的交际而打打高尔夫球的热情也似乎没有。

“我好像还不太明白。”啜着啤酒,北尾说。

小冢在这家大银行里足足干了25年,颇有能力,很受上峰的重视和提拔,以至在退休时,邀请他去担任该银行所辖某家子公司的名誉经理。这个职位,大家都认为是在职员退休时能够得到的非常优厚的照顾。但是他却拒绝了,理由是嫌麻烦,而他想到各地去游玩一番。

“你大概一定觉得,小冢这个人,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那么安静的家庭,退休后得到一个舒服的地位,该快快活活地度过晚年。怎么会有那种离奇古怪的念头,对吧?”

警署接到了关于小冢贞一失踪并要求协助寻找的报告,这是百合子在丈夫出门后一个月提出来的。过去出门,虽然也从不说清楚什么时候回来,可是一般两个星期以后就会在家里出现的。然而这回却一反常态,竟毫无消息。

“你还是个单身汉哪——”年近半百的老警探深有感触地说:“所以会怀疑这个,高更不是说过如果大家都为了后代而牺牲,那崭新的艺术和富于人类创造性的美好生活从何而来的话吗?我告诉你,不仅是艺术家,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也是这样的。在又长又平凡的人生道路上辛辛苦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望到了幸福的终点,谁不想把一直忍耐到今天的个性统统解放出来,到那广阔的世界去自由自在地旅行呢?小冢这种想法,我也是有同感的。”

他家里只有妻子百合子和两个儿子。长子是政府雇员,去年结了婚住在丈人家里。如今家里只剩下今年刚从大学毕业已在某家公司里做事的次子。

“您也这样想?”北尾很有些惊愕。

他带着简单的旅行用具出了门,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春天的时候,小冢从银行营业部长的职位上退了休。他告诉家里人要离开东京到各地去周游一番。由于他过去就很喜欢出门旅行,所以家里人没有多考虑什么,甚至没有确定他要去什么地方与何时回来就启程了。不过,这已是他的一贯作风了。

“是的,我也这么想。”呼野把杯子里冒着泡的褐色液体倒进嘴里以后,苦笑一下又接着说下去:“不过,亏得我还没有那么多钱,只好沿着自己这条路一步步走向死了。你看,我还挺羡慕小冢的。但是,不正像我说的那样?高更热爱他的画;对小冢来说,代替画的是他爱慕的女人。可是我呢?北尾,什么也没有。那就只好忍耐下去吧。”

小冢贞一在秋末失踪了。

其实,呼野凄凉的微笑里所包含的,年轻人并不是一点也不明白,只是还没有那样深切地体会到罢了。

(傅明望 译)

[日]松本清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