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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红着脸,抓起威士忌酒瓶,给自己倒上一杯,一口喝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寒战。他不喜欢酒精的味道,有药瘾的人都不喜欢。

他胆子不小,竟然真的抓住了枪。不过他抓的地方不对。我后退一步,坐下来,把枪放到膝盖上。

“你只要离开这里,立刻就会遭到逮捕,”他尖厉地说,“你恐怕是被执法人员——”

“别逼我来硬的,”我抱怨道,“别逼我拉下脸讲粗话。快告诉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执法人员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盯着我,同时在用左手偷偷靠近我的枪。他属于咸猪手一族,姑娘们一般都得和他纠缠上一阵子。

这句话打破了他的平静,他的黄色面容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来已经过去四十八小时了。我身体陷入狼狈的原因就不用问了,不过,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别浪费时间,”我说,“谁把我弄过来的?为什么要把我弄过来?怎么弄过来的?我今晚玩兴大发,想撒个野。妖精在我耳边聒噪,我也有一个星期没开枪打人了。老实交代,费尔博士。拉起你的古董小提琴,让我们荡漾在温柔的旋律里。”

我靠着桌子稳住自己,努力回想,同时把枪举到能让他动心来抢的地方。

“你现在还有麻醉剂中毒的症状,”他冷冷地说,“你当时快死了,所以我给你打了三针强心剂。你一直在反抗和叫喊,所以我就把你关起来了。”他说得很快,每个字眼都想冲到最前头,“如果你执意要离开医院,那后果请自负。”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我亲爱的先生——当然是星期天晚上。”

“你说你是个博士——医学博士?”

“今天是星期几?”

“当然,我说过了,我是桑德伯格博士。”

他看起来有点惊讶。我手上戴着手表,可是它已经不走了。

“麻醉剂中毒不会让人反抗和叫喊的,那只会让你陷入昏迷。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要拣重点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是谁把我送到这家奇怪的私人诊所来的?”

“接近午夜了。怎么了?”

“但是——”

“现在几点了,典狱长?”

“什么但是不但是的,我要把你浸到一桶马姆齐葡萄酒里淹死。我倒希望现在真有一大桶马姆齐葡萄酒,能把我自己淹进去。莎士比亚,他也懂酒。让我们再来点良药苦酒吧。”我把他的杯子拿过来,又倒上两杯酒,“边喝边说,卡洛夫。”

“麻烦你交出枪,”他轻声说道,“我强烈建议——”

“是警察把你送来的。”

他把短棍放到身前的桌子上。他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条冰冻鱼,他的手指像垂死的蝴蝶那样动了动。

“什么警察?”

“我是桑德伯格博士,”他说,“请不要再胡闹了。”

“当然是湾城警察。”他不安分的手指在玻璃杯上扭曲了起来,“这里是湾城。”

我盯着他。

“噢,那么,这位警察有名字吗?”

“现在请你交出枪。”他轻声说道,“你病得非常重,马洛先生。我坚持认为,你应该回床上躺着。”

“在我印象中,他叫加布雷斯,是个警司,不是普通的巡警。星期五晚上,他和另外一位警官看到你在外面游荡,神志不是很清醒。这家医院比较近,所以他们就把你送过来了。我以为你是服食过量的药瘾患者。不过,我也可能搞错了。”

我把短棍放到他的左手手掌上。

“好故事,我没办法证伪。不过,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请你立刻交出那东西。”他面带微笑说。那微笑你会喜欢的,就跟刽子手到牢房来检阅你时的笑容一样——有点和善,有点慈祥,还有点谨慎。你肯定会喜欢那副笑容的,只要你能继续活下去。

他摊开不安分的双手:“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当时病得很重,现在也是。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评论就在你嘴边,”我说,“想让你开口,等着你点出来。这玩意儿——”我轻轻挥了挥手中的短棍,“会让你开口的,它是我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那看来我还欠你钱喽?”

“我就不开口点评了。”他说。

他耸了耸肩:“那当然,200美金。”

“我醒过来时屋里到处是烟。”我说,“那只是幻觉,或者用你们这种人的话来说,是视觉神经受到刺激的反应。我没看见粉红色的蛇,只看见了烟雾。我开始大叫,这又招来一个穿白袍拿短棍的硬汉。我事先准备了挺长时间,才把棍子从他手上抢下来。我拿走钥匙,穿上衣服,从他口袋里取回自己的钱,就精神焕发地到这里来了。你想说点什么吗?”

我把椅子往后推了推:“真便宜。试试看能不能从我身上拿到钱。”

他什么都没说。他看着我,眼神里带有一丝疑虑,就好像在纳闷我还能活多久似的。

“你如果离开这里,”他严厉地说,“立刻就会遭到逮捕。”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我说,“很荒唐。我梦见自己被绑在一张小床上,浑身都被注射了麻醉剂,被关在一间牢房里。我梦见自己很虚弱,睡了过去,没吃的,病得很重。我先被打晕,又被送到那地方遭受虐待,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就跟我很重要似的。”

我凑到桌前,对着他的脸说:“离开这儿又不犯法,卡洛夫。把墙上的保险柜打开。”

“为你还剩下的健康干杯,先生。”他一饮而尽后我也一饮而尽。我伸手把瓶子拿过来,放到自己身边,等着酒精烧到心脏。我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它终于归位了,而不是挂在鞋带上。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真是够了。”

他微笑着举起一个杯子。

“你不打算把保险柜打开?”

“你先喝。”我说。

“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不打算。”

他拿来两只个小杯子,打开酒瓶封口,倒了两杯酒。

“我手里拿着的可是把枪。”

“拿两个杯子。”我说,“你们的酒我喝过,差点没让我撞上卡特里娜岛。”

他露出一个谨慎而苦涩的微笑。

他跑到药柜旁边,翻出一个贴着绿色印花税票的扁瓶子和一个玻璃杯。

“这个保险箱可真大,”我说,“还很新。我手上这把枪可好使得很。你真不打算把保险柜打开?”

“威士忌。”我说。

他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他的双手开始乱动。

“见鬼,”我说,“你手里有枪的时候,别人应该对你言听计从才对,但这招好像不管用啊?”

“威士忌。”我说。

他仍面带微笑,他的微笑中透出一丝虐待狂般的愉悦。我向后挪了回去,我快不行了。

我回到桌子旁边,坐到一把椅子上,这用完了我最后一丝力气。

我扶着桌子摇摇晃晃,他站在旁边等着,双唇微微开启。

门上装着弹簧锁。我把门向后一拉,再向前一推,听到了锁咔嗒一响。门上还有个插销,我上好了它。

我在桌边靠了很久,直视着他的双眼。这时,我突然咧开嘴笑了。他脸上的微笑像脏抹布一样塌下去,额头上冒起了汗。

我取出他的弹夹,给我的空弹夹装上子弹。我取出他上到枪膛里的子弹,又把他的枪放到桌上。我把一枚子弹上到枪膛里,回到桌子另一边。

“再会,”我说,“等着比我狠的人来教训你吧。”

“地毯下面没有电铃。”他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异国口音。

我转身走到门边,打开门,走了出去。

“也许你在地毯下面还装了个电铃,”我说,“也许那还能把警察局总部的警监叫来,但最好别碰,在接下来的一个钟头,我会是个超级硬汉,谁敢走进那扇门,我就让他见棺材。”

大门没有上锁。外面是个带房顶的走廊,花园里百花争艳。再走过去能看到一堵白色尖木篱笆和一扇铁门。房子位于院子一角,这是个凉爽潮湿的夜晚,天上没有月亮。

他暧昧地动了动,塌陷的双眼依旧显得悲伤。

街角的牌子上写着“德斯坎索街”。道路两边是亮着灯的房子,我听了听有没有警笛声,什么动静都没有。另外一块牌子上写着“二十三街”。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二十五街,又朝八〇〇街区的方向走去。819号是安·赖尔登的家,也是我的避难所。

我绕到桌子后方,无缘无故咧开嘴笑着。他在抽屉里放了一把枪,如我所料。这种人抽屉里总放着一把枪,而且掏出来总是迟一步,就算他们真掏出来的话。我把枪从抽屉里拿了出来。那是一把标准型号点三八口径自动手枪,没有我手上这把好,但用的子弹是一样的。我翻了翻抽屉,没找到子弹,于是就把那把枪的弹夹取了出来。

我在路上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枪,可是并没有听到警笛声。

我说:“右手。”我冲那只手挥挥短棍,它就像受伤的蛇一样缩了回去。

我继续向前走。外面的空气让我舒服多了,不过威士忌酒的提神效果却在蠕动中走弱。道路两旁是杉树和砖房,这里看起来很像西雅图的国会山,而不是南加州。

他的眼神变得昏昏欲睡:“你病得很重,先生,病得非常重。我不建议你现在就爬起来到处走动。”

819号还亮着一盏灯。我眼前是一个微型停车门廊,紧挨着高高的柏树树篱。屋前种着一丛玫瑰。我走到门口,摁下门铃之前又听了听动静——还是没有警笛声。门铃响了一会儿,这时,人声从锁着门就能和外面对话的新鲜电子设备里传了出来。

“电铃,”我说,“在今晚帮不上你。你的手下已经被我打晕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又向前迈出两步,亮出了短棍。他的食指仍在朝桌角移动。

“是马洛。”

他做了个无助又略带反抗意味的手势。之后,他放下双手,把一只手搁到非常靠近桌角的地方。

她可能噎住了,或者也可能是电子装置出了问题,把她的声音切断了。

在他张开的黄指头之间,能看到沙褐色油头;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就跟画上去的一样。我又向前迈出三步,他肯定从桌子上方看到了我的脚在移动。他抬起头看着我。塌陷、无神的双眼长在羊皮纸一样的脸上。他放下双手,向后一靠,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门打开了,安·赖尔登小姐站在门口瞧着我,身穿一套绿色便服。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她的脸在门廊灯光下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这是一间办公室,不大不小,干干净净,看起来挺像回事。屋内有个玻璃门书架,上面放了很多厚重的书。靠墙放着一个医药柜,玻璃消毒柜里放着针头和针管。宽阔、平整的办公桌上放着记事本、黄铜裁纸刀、一套钢笔和预约本,别的就没什么了,只有一对胳膊肘——那人正把脸埋在手里,坐在座位上沉思。

“我的天哪,”她哀号道,“你惨得就像哈姆雷特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