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他想怎样。”
我装模作样地抽着烟斗,用力瞪着印第安人,想吓唬吓唬他,但他镇定得像堵墙。
“他想让你快来,现在就来,坐着喷火——”
我打开包裹,看到里面有张名片。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张名片和之前我在烟嘴里发现的那三张一模一样。
“神经病。”我说。
我们站在桌子两头相互鄙视了一会儿,但他表现得比我更出色。他满脸不屑地摘下帽子,把它翻了个个儿,之后伸出一根指头,放到汗衬下面绕了一圈。汗衬露了出来。说那是“汗衬”可真恰当。他取下汗衬上的回形针,把一个面巾纸小包裹扔到桌子上。他生气地指了指包裹,手指上的指甲咬得很短。他油腻的头发上有一圈凹纹,在头顶附近,先前被帽子箍住的地方。
印第安人似乎很喜欢我这样答话。他慢慢闭上嘴巴,严肃地眨着一只眼睛,几乎就咧开嘴笑起来了。
“神经病。”那个印第安人说。
“他还得付我100块钱聘用费。”我加了一句,尽量把100块钱说得像五美分。
“好,少讲两句黑话吧,”我说,“我又不是蛇舞神祭会上的老学究。”
“哈?”他起了疑心,并坚持使用着最基本的英语词汇。
他抬高嗓门,从胸膛里发出咏唱般洪亮的声音。“他说快来,大白人父亲说快来。他说要用喷火战车接你来。他说——”
“100块,”我说,“壮汉。钓鱼。100张一块钱。不给钱,不上钩。明白了?”我开始用两只手上的手指数数。
“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哈,大人物。”印第安人嘲弄地说。
“叫普兰庭第二,不叫普兰庭先生。”
他在油腻的汗衬下面摸摸,把另一个面巾纸小包裹扔到桌上。我把它拿起来打开,看到里面装着一张全新的百元美钞。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鼻孔张得非常大。那对鼻孔本来就大得能钻进老鼠了。
印第安人把帽子戴回去,但没有卷起汗衬,这让他看起来更滑稽了。我坐下来瞪着百元钞票,大张着嘴。
“请坐,普兰庭先生。”
“心理医生猜到了,”我终于开口说,“我很怕这么聪明的家伙。”
“哈。我,普兰庭第二。我,好莱坞印第安人。”
“没空跟你耗。”印第安人娴熟地提醒道。
“走去哪里?”我说。
我打开抽屉,拿出那把被称为“超级大赛”的柯尔特点三八口径半自动手枪。之前去见鲁温·洛克里奇·格雷尔太太的时候,我没带上这把枪。我脱下外衣,搭上皮枪套,把枪塞进去,系好下面的带子,最后穿上外衣。
我转身回到办公室,朝他勾勾手指,他悄然无声地跟着走进来,像苍蝇在墙上爬。我坐到桌子后面,像专业人士那样调调转椅,指了指另外一边的客座。他并没有坐下来,那对小小的黑色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印第安人看上去无动于衷,就好像我只是挠了挠自己的脖子。
“哈,”他说,“快点来,现在就来。”
“上车,”他说,“大车。”
他身上的味道是那种原始人的膻臭,而不是城市里的浊臭。
“我,已经不喜欢大车了,”我说,“我,上自己的车。”
如果他梳洗一下,换上白色睡袍,倒挺像个邪恶的古罗马元老院议员的。
“你,来我的车。”印第安人用胁迫的口吻说。
他的脸又大又扁,肉肉的高鼻子像舰艇的船头一样硬挺。他长着没有眼睑的眼睛、下垂的双颊、铁匠的肩膀,以及黑猩猩那样又短又笨的双腿。不过后来我发现,他的腿只是有点短。
“我,来你的车。”我说。
他穿了一身棕色套装,外衣肩部太窄,裤腰似乎有点紧。头上的帽子小了至少两号,上面满是汗渍,应该是原来被尺寸更合适的人戴过。那顶帽子戴在他头上,就像风向标架在屋顶;衣领像马颈轭一样紧紧勒在脖子上,颜色也是马颈轭那种脏兮兮的棕色;一条黑色领带悬挂在系着扣子的上衣外边,领结打得只有豌豆那么大——估计是用钳子捏出来的;在脏衣领上方,光秃秃的大片脖颈上,还系了一条宽边黑色缎带,就像老太太想要修饰自己的脖子时常做的那样。
我关上抽屉,锁上办公室的门,关了门铃开关,离开时照旧没锁接待室的门。
那个印第安人身上很臭。他身上的味道从我听到电铃响起,打开办公室的门,从门缝中间看到他站在小接待室里开始算起,就飘过来了。他站在通往走廊的门内,看起来像尊青铜像。他下身短小,上身魁梧,胸膛厚实,跟个流浪汉似的。
我们从走廊一路来到电梯。这个印第安人可真臭,连电梯操作员都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