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然走着,不管怎么讲,还是让两人挺失落了,蔺晨新片刻后道:“反正吧,有点可惜,不过也没什么遗憾的,分局还给我发了个奖状呢……就是,就是……”
“你……不用安慰他,反正他公务员考试又不是落榜一回了,天天研究女人,除那玩意儿,其他他不会呀?”杜雷揭着短,蔺晨新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就是不能案子完了,不把兄弟们当回事了吧?人不见面,电话也没一个,太不够意思了。”杜雷道。
蔺晨新笑了,汪慎修看看蔺晨新,遗憾地道:“你倒是有希望,应该是案子纠结的,没来得及复习吧?”
哦,心结敢情在这儿,汪慎修黯黯地道着:“……真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些天出了多大的事……”
“走走,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我有事和你们商量商量。”汪慎修道,两人一左一右吊儿郎当地跟着,明显是有怨念嘛,汪慎修提醒着:“当不了警察,不能对警察有仇视情绪嘛,杜雷,不是我说你,你闲着没事,往大腿上文身干吗?那体检可能过去吗?”
他讲着,两位兄弟车祸,一死一伤,一位女警追逃,中枪。还有他们熟悉的那些面孔,肖政委、鼠标、余罪、熊哥,还有很多很多警察兄弟,已经一周多没有联系了,都在追逃的路上,而这种事,有多危险可想而知,所以才把两人剔出队伍之外。
“就是,请爷来,爷都不去呢,泡妞终极训练班,马上就要开班了,汪哥,要不,你客串一下?”蔺晨新道。
杜雷听得释然了,无语地拍拍汪慎修的肩膀,蔺晨新却是有点感伤,理想毕竟和现实差别太大了,警察的工作他试过了,比想象中刺激,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谁稀罕啊。”杜雷撇着嘴道。
“那你呢,汪哥?”蔺晨新问。
下车,汪慎修看着这一对坑货,没来由地觉得好亲切的感觉,他笑着问:“咱们现在有共同语言了啊,都不是警察了。”
“只要心存正义和善良,又何必拘泥于那个称号呢?我不如他们,不过我并不后悔。”汪慎修道,对于自己感情的事,他不想多说,似乎感觉到了两个人的疑惑,他一手揽一个,和两人讲着他的爱情姑娘,始于那个落魄的时候,始于他无意中看到那位心仪的女人,在迎来送往中的泪水,始于她酒后胡乱的情话,始于她毫无吝啬的慷慨解囊,他像沉浸在美好中,微笑着说着:“……我再见到她时,我知道她肯定没干好事,如果我不拉她一把,肯定有人会毁了她……如果有什么能救她,我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因为我确实很喜欢她,我也许不懂爱情,可我很反感虚伪和欺骗……在最落魄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的女人!”
对了,两的参加年底警察招聘,双双……落选。
“情圣!”杜雷竖着大拇指,一点戏谑也无,严肃地道。
也在同一时间,汪慎修指示着出租车司机,缓缓地靠在路边,他看到了蔺晨新和杜雷两人,正百无聊赖地舔着冰激凌,大队人马不在,协警那工作对于他们已经失去吸引力,他们最轻松,扔下服装就跑了。
“佩服,啥也不说了,结婚时候,兄弟们给你贺礼去。”蔺晨新道。
“谢谢,这才是兄弟。”汪慎修揽着二人,重重一拍,话逢知己,轻松之极,他转到两人的事上,劝着杜雷道:“今天我来,是余罪安排的,他说,让你去滨河路七十二号,找一位叫魏锦程的老板,他手底有几家物流公司,到哪儿谋个正当差事,好好干,别游手好闲的,以后兄弟们万一抓着你犯事了,那该多不好意思?”
两人离开现场,直奔医院。
杜雷果真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于这个安排默认了,汪慎修给了他一个地址,顺手也给了蔺晨新一张名片,蔺晨新一瞧,咦,大丰汽贸总经理栗雅芳,奥迪、宝马省代理。
假的,气得孙羿捶了他两拳。
“啥意思?”蔺晨新不解了。
“呵呵,知道余贱下落的,可能是我吗?我估计他老婆都不知道。你当警察几年了,智商一点长进都没有。”董韶军笑着道。
“找她,给你安排个销售主管的位置,就凭你这张破嘴,一年挣大十几万不在话下。”汪慎修道。
“真有眉目了。”孙羿果真进套了,好奇地问。
“谢谢,这个不难,我回头搞个二奶营销计划、小三营销攻略,卖几辆车小意思……余处挺牛逼的哈,这号大老板他都认识?”蔺晨新好奇地问。
“我把余贱抬出来,说他明后天就回来,余贱现在的下落大家最关心,这消息绝对震撼。”董韶军道,边脱着白大褂边说着。
“一看你就眼拙了,真正的大老板是根本没有名气的魏锦程。那才是个隐形富豪。走,我带你们见见面去,严肃点啊。”汪慎修道。
“可以啊,居然能把支队长忽悠住,你咋说的?”孙羿好钦佩地问。
两人被突来的机会搞得有点局促,汪慎修带着他们先去见了魏锦程,留下了杜雷,后去见了栗雅芳,这是早有安排的事,栗雅芳一瞅小哥那样,一听嘴皮子麻利,貌似很满意,至于蔺晨新嘛,一瞧人家公司那阵势再加上那么多前台美女,得,直接留下不走了!
“他电话上说,明后天就回来,肯定找着了……就这些,再问没有了啊。”董韶军说了句,生怕支队长反悔似的掉头就跑,叫着孙羿,乘着车走了,走了好远还能看到,支队长和政委被这消息听得愣在当地。
这个事情忙完了,搞定了,他才匆匆向医院赶来,似乎也有什么让他焦虑的事……
“准了,快说。”邵万戈迫不及待地道。
“他说……”董韶军道,看把支队长和政委胃口吊足了,董韶军好诚恳地问着:“我先请半天假行不行,同学家里有事,我和孙羿去看看。没队长,请假的地方都没有。”
“你知道什么?”支队长和政委,齐齐问他。
最早到的是张猛,在门口等的时候,撞到了匆匆而来的细妹子,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觉得势单力薄似的,又继续等着。
“我知道的比你们多,余神探都一周时间没回家了,以他的贱性,不追到水落石出,肯定不回头。”董韶军得意地道。
等来了骆家龙、等来了孙羿和董韶军、等来李逸风和欧燕子、熟悉的就剩这么几个人了,然后都奇怪地发现,除了李逸风,其他人是余罪通知的,而事由是一件让大家都觉得好难过的事情:
两人说到此处却是稍有安慰,不过回头时,却发现董韶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两人,一副听得入迷状,李杰瞪了眼,邵万戈侧头瞧瞧:“哟,出息了啊,偷听领导谈话?不知道案情保密啊。”
薛荣华被隔离审查了!
“呵呵,我觉得问题不大,只要省厅市局没有限期压着咱们,只要老队长没有电话上骂娘,这就说明这个事,上面有谱了……再说咱们重案队出去三分之一人了,我就不信,捞不回点干货来。”李杰道。
“猛哥,严重么?”李逸风追着问。
“问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都几天了,钱也不知道去向,啧。”邵万戈叹道。
“不清楚,好像和集资案有关。”张猛道,他没敢讲,挪用公款去投资了,很严重。
“他们只相信死人不会乱说话,我看玄,和马钢炉做生意,迟早要被灭口。”李杰判断道。
“不能啊,安妈应该是受害人啊?”骆家龙道。
“那下一具尸体会在什么地方呢?戈战旗出事应该在王军胜死亡之前,十六号晚上,他被挟持走,而直到二十二日,经侦支队还监测到了关联账户的异常,都在沿海城市,那意思是说,他有可能没死?或者是被人逼问出了账户密码……IP地址在沿海城市,他们不会还在一块吧?”邵万戈轻声问。
“关系可能比较近,安妈一直撮合安安和戈战旗的事。”欧燕子曝着内情,她拉着细妹子问着:“细妹子,安安咋样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李杰道,这一次诈骗的幕后,已经有多少人命丧黄泉了。
“没发现什么呀?一直在陪解队长。”细妹子有点犯傻,搞不清这其中的蹊跷,董韶军却是问着:“妹子,你老公有消息没有?这都出去多长时间了?”
“这个王八蛋,我都差点被人骗过去。真想象不到啊,这些人渣不惜动枪搞事,就为了把火烧到星海身上。”邵万戈郁闷地道,陈瑞详二次交代与第一次大相径庭,他被警察抓住,果真是有人授意,就让他以污点证人的身份向警察检举那么事,至于原因嘛,陈瑞详最终也交代了,他已经欠了马钢炉四百万的高利贷,干不干都是死路一条。
“案子有消息,老婆能知道啊?”细妹子翻了一个白眼,惹得众人一阵好笑了。
“陈瑞详交代,还是可信的,如果马钢炉身边,有卞双林这么个狗头军师,要设计这种事就不意外了。”李杰道。
独独张猛有点例外,他看着昔日的队友、同学,还是有一种当了逃兵的感觉。
“你说是不是他呢?”邵万戈狐疑地道。
众人且说且走,都明白余罪的用意了,这个时候,如果有朋友陪着,那才是最大的安慰,直到解冰已经转移到的普通病房,众人悄悄伸着脑袋,却只见安嘉璐正和解冰说笑着什么,还在一口一口喂着流食,那灿烂的笑容,那像家里出事的样子。
“犯罪分子也搞强强联合啊,他搞的装修公司、入股的房地产,那个公司里都不缺专业会计啊,为钱能铤而走险的人太多了……这家伙伪装得太好了啊,几年都没犯什么事,我都以为他要安心养老了,谁知道才干了一票大的。”李杰叹道。
“她是不是还不知道?谁也别说啊?”骆家龙道。
“问题是我到现在还没明白啊,马钢炉特么就一打砸抢出身的,怎么高科技高智商都玩得转,这事倒像他干得出来的。”邵万戈指指现场,如是道。
“啧,不可能不知道。”李逸风道。
“我们明白的有点晚了啊。”李杰看着现场,懊丧地道了句。
“万一呢?还是不要说了。”董韶军道。
又问几个细节,除了一枪毙命能反映出开枪者良好的心理素质,再没有其他收获,犯罪越专业,那能给警察留下的线索就越少,这里不论从选址、抛尸、离开现场那一方面讲,都是很专业的。
“不可能有万一,自己妈被抓了能不知道?”张猛道。
“而且还临近环城高速入口。办完事好上路啊。”邵万戈眼神忧虑地道。
“你们别吵了……就知道能怎么样?”细妹子烦了。
“当时房间应该有四个人,不过身份都无法确定,这个小区刚刚开发,还没有公开发售,物业管理基本没有,监控还没有上,所以,除了这具尸体,基本没有其他发现。”董韶军道。
而欧燕子却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她痴痴地看着这一对,似乎想到了什么,李逸风问时,她嘘了声小声道着:“可能咱们真是脱裤放屁了。”
“现场检测,有几个人,提取袭击枪手的痕迹了么?”李杰政委又追问着。
“呀,逸风,你媳妇都会说粗话了。”骆家龙愕然道。
“妈的,就是这一窝,看来没错了。”邵万戈爆了句粗口。
“滚,你媳妇还嫌你不够粗呢。”李逸风马上回敬。
“已经确认,和交通监控拍下的吻合,王军胜,现年33岁,生前系个体运输司机,根据前期的排查结果,他曾经给毕福生、陈瑞详都干过活,拉装修材料的人都认识这个人。”董韶军道。
得了,笑翻了,屋里的安嘉璐听到了,她好奇地看了眼,然后放下碗起身,开门瞠然而对,张着嘴,半晌才好奇地问:“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差不多,那边忙着救火,这边纵火的,就可以从容离开了,邵万戈面无表情地问着:“身份呢?”
“我们……看看队长。”董韶军和孙羿赶紧掩饰。欧燕子却是关心地拉着安嘉璐问着:“安安,你没事吧?”
“一周以上,今天是26号……那,他死亡的当天,应该就是星海投资出事的那天?”李杰政委道。
安嘉璐瞬间明白了,她笑容里带着几分难堪的表情,抱抱燕子和逸风道着:“对不起,我妈妈把你们带坑里了……等过了这阵子,我会想办法补偿你们的。”
“近距离开了两枪,枪枪致命,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应该在一周以上了。”董韶军对着前额做了个动作。
“得了呗,说那干吗。我爸有的是钱,缺钱吭声啊。”李逸风豪气了,不提这事了。
两人停下来了,喊了声董韶军,小伙子从角落里闪身出来了,邵万戈问着:“什么情况?”
可这事,细妹子关心地拉着她,欲言又止,安嘉璐笑了笑道着:“没事,我真没事,我妈妈是协助调查,就即便有事,她也能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拜托你们,别告诉解冰啊,他恢复得不错,进来吧,他都快闷死了,天天追问案情,谁也不告诉他……”
车泊停,警戒线已经拉好,两人进了警戒区,沿楼门向下,已经能闻到刺鼻的味道了,身穿防护服的两位法医正在工作,不时地有镁光灯闪出。
安嘉璐抹了把眼睛,把众人往房间里领,匆匆进门拥上来看解冰了。门口站着和骆家龙附到董韶军的耳边道着:“我觉得有戏。”
有时候侦破还不如偶然发现,遍寻不到了肇事司机最终在这里发现了,已经成尸体了,是因为夏天味大,被一位住户发现的,像这样可能形成污染的尸源是不能回队里鉴证的,都是现场解剖、鉴证。
“为什么必须患难一场,才能走到一起呢?”董韶军道。
邵万戈和政委李杰是午时到郊区秀河苑小区的。
“挺那个的啊,家里出事了,对她打击挺大的。”骆家龙道。
“恰恰相反,女神从神坛上走下来,开始懂人间烟火了,这是好事。”董韶军看着安嘉璐憔悴却是喜悦的样子,如是道,进门时还不忘回头一指骆家龙评价道:“你个傻X。”
欧燕子焦急地拨着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时,她和李逸风相对愣了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扔下碗筷,披着衣服匆匆奔下楼了……
骆家龙摇摇头,笑了笑,跟着进去了。他也发现,今天并不是预料的悲剧场景,反而是处处透着浓浓的温馨,大家都在讲高兴的事,不想触及两人的伤心处。
“猛哥的,问我见余罪、鼠标他们了没有,我那能见着……哎对了,他说司法局又被带走几个……现在这当领导也难啊,早晨出门就得给家里人告别,否则指不定路上就被纪检委请走了……他说这回是市中院被带走几个,可能诈骗案涉案的几个公司有关……哎妈呀,安妈大名叫啥来着?他说中院有被带走的,挪用公款,不会是……”李逸风看到欧燕子紧张时,他瞠然问,张猛没明说,可说得已经够明了。
是啊,劫后余生的重逢,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
欧燕子看看李逸风,好奇地问着:“谁的电话?”
汪慎修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推开门时,大家都愣了,都默然无声地看着他,有惋惜、有同情、私下里都知道他和那位前身是夜总会俏姐的风流韵事,都为他有点不值。
“好吧,就当买了个教训。”李逸风吃着,听到卧室的手机响时,他奔回去拿着出来了,边走边道着:“……啊?真的假的?哦,我知道了……结婚日期,我娶媳妇你着啥急?迫不及待要封红包了,告诉你啊,可以提前给的,我不介意的……呵呵,知道了,能误了你啊……”
汪慎修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解冰的面前,笑了笑,抱了抱坐起的解冰,往他被单上,轻轻地放了一摞纸,然后匆匆地、留恋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吃吧,少扯了,好歹你比别人还强点,有些人存款都打水漂了,想跳楼都怕出不起丧葬费,只能憋屈着活。”欧燕子道。
不是纸,是一只叠好的纸茑子,解冰摊开时,笑了,他看到众人那种复杂的眼神,他虚弱地道着:“你们不要这样对他,不管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男人,他都敢作敢当,这一点,我不如他。”
因为这事,都生出嫌隙来了,闺蜜都形同陌路了。
众人看看安嘉璐俏红的脸,都笑了,董韶军看着解冰把玩着纸茑,好奇地问:“什么意思?好歹送束花呀?怎么送叠纸来了?”
“他妈的,郁闷……算了,不提了,现在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被骗了。我跟你说啊,光我们那科室,折几十万的多了,还有位被坑四百多万,他都不敢吭声……哎呀,这就没法说啊,安妈介绍的……啧……”李逸风难堪了,不说了,欧燕子都难堪了,也不说了。
“这是替余罪送的,余罪这个坏鸟居然还想考我。”解冰道,他从来不认为智商比谁低,一眼就看出这个玄机来了。
“还不如以前只知道花钱呢。”欧燕子白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安嘉璐不解了,都看着病床上了解冰。
“你还别笑我啊,我现在出息多了,起码知道投资,以前只知道花钱。”李逸风道。
“他在告诉我,他追踪的嫌疑人就像这只纸茑……插翅难逃!”
“对,这话说得好……不过不能凑合啊,我跟我爸说了,我爸说,家具钱他出。回头我再跟我奶奶说的,要个大红包去,酒宴钱就有了,等收点礼钱……哎哟,今年一准好过了。”李逸风算计着,欧燕子盯着他,有点不入眼,不过想想也是一片好心,他的能力可能也就仅限于朝家里伸伸手,两人看着,相视噗声又都笑了。
解冰轻轻地甩出去,那纸茑飞出去不远,便一头栽倒,落在地上………
“慢慢挣呗。只要人在啥都不缺。”欧燕子无所谓地道,尽管她也有点心疼,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总不能相互埋怨着吧。
插翅难逃(一)
“啊哟,老婆越宽容,我越是无地自容呐。”李逸风心里稍慰,不过明显短时间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他道着:“我天天打听哈,奇怪的是,这么大案子,报道越来越少,我看投资退赔遥遥无期了啊,这钱就追回一部分来,估计也没咱们什么戏了。”
二十七日晚十五时,五原市公安局后勤装备处。
一笑,李逸风更难堪了,羞愧地遮着脸,欧燕子提醒着:“你别这样行不行?吃一蜇长一智嘛,家具慢慢置办就行了……我也没埋怨你啊,钱不够咱们简单点不就行了。”
这里是北郊一个偏僻的地方,国办经侦局的来人驻扎于此,因为诈骗案的原因,不断带往此地的嫌疑人平添了几分热闹,门外沿街连日来泊着一溜靓车,都看着戒备森严的装备处兴叹,偶有问题不重被放出来的,一家人顿是欢欣鼓舞,尔后又是痛哭流涕,就在当场演一出悲喜剧。
刺激到了,李逸风胡乱地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子,揉着眼睛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眼神稍愣了下,新房刚装修好,就买了张床和桌子,空荡荡地啥也没买呢,这倒好,不用买了,一想起这个他又是痛不欲生,神情难堪地坐到欧燕子面前,燕子给了端好饭,递好筷子,看他这德性,扑哧一声,又笑了。
装备处的主楼,警卫加了四层,所有有关案情的资料最终都汇总在这里的二层,集中办案的地方办公桌根本不够用,直接拼了几个乒乓球台当桌子,满桌都是堆积如山的资料,数据硬盘,沿墙排满了电脑桌,直联着各地的警方数据库。
“有本事唱今天老子不吃饭,能省一碗是一碗。”欧燕子在门外嚷着。
案子进入了僵持阶段,各地统计非法集资的金额最终停留在91亿的数字上,除了支付利息、用于项目投资,以及被参募人挥霍,尚有接近三十亿去向不明,这些长年和单据打交道的经侦现在也能看出来了,本案不是一个单纯的集资诈骗案,而是一个案中案,准确地讲,是在非法集资案中,又出了一个诈骗案,发起蓦资的星海公司,被人用巧妙的手段,从集资的大蛋糕里,切走了一大块。而且他们直到案发还一无所知。
“老子今天不上班,想想啥也不用干。”李逸风气愤地道。
于是这个案中案,就成了追踪的关键所在。
“嗨,起床了。”欧燕子在门外嚷了声。
三楼是封闭的空间,即便国办经侦人员也不能随便出入,那里是专案组的核心所在,只有那儿唯一的一台服务器可以向在场的经侦发布命令。
空荡荡的房间里,李逸风有气无力地翻着大屏手机,钱没了,日子还得过,他每天都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可每天都看不到什么进展,看着看着,一声又一声的呻吟响起,哎呀,李小哥捂着心口的位置,一想想自己那四十万,这心痛的就欲哭无泪啊。
此时,这里数个大屏幕上排着案情摘要:
……
8月3日,太行融投法人孙迎庆出境,从沪城直达美国洛杉矶,据查实,他已经拥有美利坚合众国的绿卡。
《八月份全市房价再创新高,我市小产权清理回顾……》
8月19日,原星海投资经理助理殷沐晨(化名殷蓉)出境,她持的旅游护照,去向未明,仅查到了机场记录,出境后第一站抵达东京就和旅行团失联了。
《全省自查自纠工作开展,新形势下赋予反腐倡廉工作全新的内容》
8月21日,马钢炉的妻子陈丽丽带着儿子出境,去往加拿大,据查实,她在走之前集中抛售了手里的房产、汽车等贵重物品。对此专案组有过争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还是放行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明知道是谁,而你可能根本动不了人家。
《市委新一届领导班子召开学习会议,认真贯彻**号决议内容》
8月24日,五原警方给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赴南方的抓捕组居然咬上了马钢炉一行,卞双林、马钢炉、何占山在内,何占山已经查明,是一位因为盗窃军用物资上过军事法庭的人,枪击案的主犯嫌疑,最终落在他的身上。
《专家指出,金融领域已成我国目前高风险领域之一,上半年全国有六成基金公司走马换将》
8月27日,现在……又有一条重要信息传来,马钢炉失去消息,外勤跟丢了。
《省政府新闻发布会最新消息:冻结资金将按比例退还给投资者》
事发地在深港一家商场,人多眼杂,进去马钢炉就不见面了。等追上何占山和卞双林,他们两人同乘一车,转悠了两三个小时,直抵海关出入境检查站……
《五原集资诈骗案最新调查进展,涉案主要当事人均被控制》
心跳要比屏幕上的计数快多了,卫星传输的图像,很清晰地看到了那辆车驶在高速上,通过深港与境外交界的海关,一去就是海阔天空了。
浮生多变
“还有二十分钟,该做决定了。”
是日晚九时,果真召开了五原史上最大集资诈骗案的新闻发布会,这是首次高调发布对集资一案的调查进展,与会媒体关心的是查案进展,舆论关心的是被处理结果,对于该负责的星海集团,似乎没有异议……
张勤道,看了看坐在会议桌边上的许平秋,许平秋猛猛抽了一口烟,没吭声。
“哈哈……好,有咱们这两张脸在,绝对有说服力。”许平秋哈哈大笑道,诨然没有一点高级警官的风度。
同座还有两位,是经侦从部里调来的专案人员,刑事侦查局一位处长,寥汉秋;国际刑警联络处处长,杨诚。两人资历虽不如许平秋,可接触跨国案例时间较长,而这一起,很可能成了跨国案子。
张勤想了想,指指许平秋,像是赌气一般道:“发布会你主持,我们可以出面,但不能发言。”
“这应该是个试探,嫌疑人马钢炉肯定藏在暗处,他没有急于逃跑,一是要处理黑钱;二是试探我们,如果直接定成刑事嫌疑人,红色通缉令会让他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有麻烦,哪怕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而现在,我们也顺着他的思路钓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到收网时候了。”寥汉秋道,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对了,违法资金肯定掌握在他手上,如果逃出去,司法途径引渡回人来有可能,要回钱来,几乎没有可能,境外银行根本不买中国警察的账。”
“所以,就让骗局继续下去啊,如果警察也被骗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放松警惕,大摇大摆出境呢?”许平秋话锋转回来了,一句问得张勤瞠目结舌,总不能拿专案组的调查结果,开这样的玩笑吧?许平秋看他犹豫,加了一句道:“这是第三个扣子,你要不帮嫌疑人解开这个心结,他们会认为风声很紧,抓人的难度都挺大,别说人赃俱获了。”
“我同意寥处的意见。”杨诚道,这位中年人说话很小心,征询地看了许平秋一眼,许平秋没反应,他大胆讲着:“五原警方的反应非常迅速,在案后第一时间咬上了嫌疑人,据后续的经侦资金追踪,关联账户的出入,确实就在深港,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利……但是,如果他两脚踏出境外,我们就再有什么证据,也只能后悔莫及了。”
“自然是让星海负责,他们逍遥法外。”张勤道。
“还有吗?”张勤看了许平秋一眼,明显说服力不够,许平秋在吝于发言。
“那他们做这么繁琐的目的呢?”许平秋问。
“卞双林的案子我看过,这是个相当有经验的巨骗,集资诈骗的案中案,很可能出自于他的设计,目前看来,他们是已经分赃完毕,要分道扬镳,只要抓住这个突审,很快就能找到马钢炉的藏身之处。”廖汉秋道,显得神情有点焦虑,他知道出境追捕的难度有多大。
“可这与事实不符啊,目前看,应该是一个局中局,加局外局,星海非法经营,参与非法经营的戈战旗可能联合了地方上的不法人员,以星海为基础,设置了一个集资诈骗;向上骗了星海的高层,向下骗了投资者,甚至参与本案的戈战旗也可能被骗,这些人在得逞后再灭口。”张勤道,现在这个思路才捋得更清了。
“这种事关键时候不能出现任何疏忽,真要闪失了,再找到人可就难了。”杨诚道。
“这样,发一个公开新闻公布会,案情这样叙述,星海集团除了非法经营等问题,再加上一则集资诈骗,主要嫌疑人宋星月、宋海月等等已经抓捕归案,被骗资金冻结多少……反正瞎编吧,照准查实的数据来,落实一下,她们就是集资诈骗的主谋。”许平秋戏谑地笑道。
其实张勤和国办两位是同样的心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迅速突审,找到马钢炉的下落,这件事就圆满完成了,但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特别是在许平秋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前,他征询地问着:“许局,您的意见呢?”
“那我正想做点手脚。”许平秋悄悄递给张勤一部手机,微笑着,张勤翻看时愣了下,是几张南方的照片,画面抓拍的角度很刁,他惊喜地道着:“真咬住了?厉害,名不虚传呐……对了,作什么手脚?”
“我得考虑一下,万一审不下来呢?何占山是命案要犯,杀人的事都干过,还有什么能震慑到他?”许平秋弹弹烟灰,平静地道着:“如果他们之间有某种特殊约定,比如,出境就联系,这个时间差,谁能保证把何占山审下来?”
许平秋不屑地道,他看了看张勤,似乎在看这位国办来是否有可信度,又看了看四周,在市局后勤装备处临时征调的地方,戒备很严,张勤愣了下,小声问着:“老许,这事很大,没人敢做手脚。”
“那卞双林呢?”张勤问:“他应该能拿下来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要消化不了这笔钱,就得被撑死。”
“你太武断了,现在没有卞双林涉案的任何证据,他随便编个瞎话诓你两句,误上几分钟,马钢炉一跑,几千公里的海岸线,多少条走私蛇头,你敢保证他没有其他途私出境?每天偷渡的人,可不是个小数目,都从什么地方走了?”许平秋连连几问。
“那应该马上采取措施啊?!还等什么?”张勤瞠然道,不过看着许平秋阴森的脸,他马上又省悟道了,喃喃地道着:“证据,缺乏起码的证据啊,这样屡被打击的嫌疑人,作案肯定要有职业化的倾向,掌握能钉死他们的证据,没那么容易啊。”
几位大员心情越来越凉,自信被轻轻松松击破了,寥汉秋道着:“没有十拿十稳的抓捕,有时候逼不得已,必须雷霆一击。”
“老对手了,八十年代严打,他判死缓,服刑九年办了病保;九十年代黑社会组织罪,又判了二十年,进去染了一身疥疮,又病保出来了……之后学乖了,不搞打砸抢了,学会抱着官腿办事了,搞建材装修发家了,毕福生和陈瑞详称呼他都叫马爷啊……他不止一次被重案队抓过,要是他袭警,我一点都不意外。”许平秋咬牙切齿地道。
“对啊,绝对不能放他们出去啊。”杨诚道。
许平秋扔给了案卷,张勤粗粗一览,一看登时惊为天人,喃喃道着:“奇葩人物啊,六十出头了?”
“抓真的很容易,即便你们也知道是试探,为什么要抓?他们明显不是主要目标,我敢保证,在他们身上查不到资金去向。”许平秋道。
“这是余罪同志留下的第二个扣子,枪击案漏网一人,星海的宿仇卞双林出狱即被人接走,两位警员被他们悍然制造事故伤害、还有维权事件,受害人被剁手砍脚一事,他很早就推测到了,应该有第三方势力插足,而这个势力和行为方式,和金融的、和诈骗的手法都大相径庭,在彻查孙迎庆、陈瑞详、毕福生、李四环的社会关系时,最终定位在这个人身上:马钢炉。”许平秋道。
“那您的意见是?”张勤小心翼翼地问。
“啊哟,许局,您把话一次性说完行不行?这才和您共事半天,我这血压都快稳不住了。”张勤兴奋得,一下子又失控了。
“放他们走。”许平秋狠狠地掐了烟头。
“晚了,早跑了,事发当天就应该上路了,没跑的肯定没多大事。”许平秋道,一下子刺激得张勤直拍额头,查案就是如此,一步赶不上,步步追不上,等水落石出,人也逍遥境外了,他郁闷地方走两圈,许平秋又像故意逗人一般补充了句:“不过还好,我们的追捕已经咬上去了。”
“我不同意。”寥汉秋道。
“那应该尽快把这些涉案人员控制啊,怎么你们市局没有一点动作。”张勤焦虑地道。
“我也反对。”杨诚道。
也是,证据放在面前才有可信度,否则谁可能相信,手伸到别人的生意上,悄无声息地拿走几十个亿?而且是一家官商背景,如日中天的公司。
张勤脸色一苦,难住了。
“如果有人提前告诉你,有人在星海的生意上借壳下蛋,你信不?说实话,我都不信。”许平秋道。
此时,传输的技侦喊了声:“他们下车了。”
“为什么不知会我们一声啊,走了这么多弯路。”张勤有点气结。
众人齐齐看向屏幕,画面传输稍慢,像慢动作,不过能看到,何占山和卞双林提着行李,走向出入境检查站,根据忙闲时分的排表,用不了十分钟,就会踏上异国他乡。
“当然知道了。”许平秋道。
技侦把画面切换到了出入境大厅,捕捉到了排队等待的两人,在拥挤的人群里,显得很不起眼,他提醒着:“我们画面传输,比实际要延迟二十秒左右……抓捕组请示来了,他们已经和海关联系上了,询问下一步命令!”
当张勤副局火急火燎和许平秋商议这个新情况时,他发现许平秋一点都不意外,总结语让张勤很郁闷地问:“您敢情已经知道了?”
下命令的却沉默了,张勤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寥汉秋甚至看到了他额头上沁出了汗粒,这种案子,要是将来起底发现放跑了一个重要嫌疑人,那责任有多大可想而知,甚至连国办这两位也未敢下结论。
这是一个迟来的消息,戈战旗和马钢炉、陈瑞详、孙迎庆都有联系,聚会的方式很隐蔽,而且提供性服务的事,就是这位韩助理安排。
“我们表决怎么样?”张勤说了看折中的方案,他道着:“我建议抓捕。”
马钢炉!
“我同意。”寥汉秋道。
或许是跟上了警察的原因,韩如珉留了个心眼,备份了一部分星海设账的电子资料,加上她数月的应酬,无论是星海的组织方式,还是戈战旗本人的社会关系,都渐渐地在专案组的面前清晰了,正向专案组的预料,能做出这么大手笔,能消化这么在非法资金的,真没几个人,银监会的算,基金会的也算上,数不够两个巴掌,加上与枪击案、房地产商嫌疑人的交叉比对,又一个幕后大佬现身了。
“我也同意。”杨诚道。
不过之后的事让他们相信了,韩如珉在专案组交代了四个小时,这位小伙子就站在门口站了四个小时,休息的几分钟里,他给女知情人倒水,安慰,在之后的询问了,他还是那么痴痴地守着,直到天黑,都没有挪进一步。
三人俱看向许平秋,许平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上了一支烟,丝毫不顾别人的反感情绪,在慢条斯理地抽着,眯着眼,似乎根本不准备发言。
后座皆是瞠然,好像习惯缜密思维的经侦同志,根本不相信。
就这样僵持着,静默着,眼看着两位出境的离检查台越来越近,连技侦也吃不住劲了,都什么时候了,家里还下不了决心,三人互换着眼色,张勤咬咬牙下了决心,他道着:“三对一,有事我负责,通知抓捕组……”
“这和原则无关。”许平秋回头道:“我要告诉你们,是爱情的力量,你相信么?他为她不当警察了,她又为了不当警察的他,来自首了。”
“慢。”许平秋一拍桌子,睁开眼了,炯炯有神盯着,吓了几人一跳。
“大是大非面前,讲原则就是好同志。”张勤笑道。
他盯着张勤道着:“如果没有我们前方的信息,你们经侦的方向,现在可能还在云里雾里打转,转不到这个案中案上;如果没有前方咬住这一行人,我们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马钢炉居然没有逃跑,还在境内……我说的对吗?”
“以前是警察。”许平秋上车坐定,好失落的样子。
“对,我并不想抢功,可也不准备犯错啊。”张勤道。
“认识?”张勤探头问。
“可你现在准备犯错,一抓捕,等于是告诉马钢炉,他已经被盯上了……之所以选择这个试探,我想无外乎他自以为棋高一着,我们根本没有掌握他的任何犯罪证据,但一抓捕,可能导致他马上潜伏,伺机出境,我们前方可能就要变成瞎子了……”许平秋激动地道,在座诸人看出来了,他是铁了心要放两位嫌疑人走。
许平秋烦躁挥挥手,去吧,汪慎修一下子高兴了,像出行一样,拉着韩如珉道,耳语着,上了车,疾驰而去。
“可这个……太冒险了。”张勤凛然道。
“我…能和她一起去吗?即便是嫌疑人自首,也有要求家属陪同的权力,何况她还不是。”汪慎修不客气地道。
“那你觉得,马钢炉会把所有资金都放在他的保镖和这位卞双林身上?卞双林还是个老骗子啊。”许平秋反问。
“国办专案人员亲自来了,规格还不够啊?”许平秋没好脸色了。
一句诸人语结,张勤犹豫不定,而那两位被否定了,却是有点忿意。
默然无声的下楼,当看到一群警服鲜明的警察时,韩如珉显得紧张而惶然,她紧紧的攒着汪慎修的袖子,汪慎修却也不忍,就这么看着,把她送走,他拉着韩如珉,向站在车边的许平秋敬礼问道:“报告许局长,我能提一个请求吗?”
“我不能同意你的冒险,就凭何占山命案嫌疑人,也必须实行抓捕。”张勤咬咬牙,又一次转过身。
韩如珉一下子笑了,又哭了,又笑了,又伏在汪慎修的肩头哭了,她紧紧地抱着,一刻也不愿分开,直到敲门声起,直到汪慎修给他拿着洗漱用品,揽着她出门。
“我还有一个扣子,想听吗?内容比案子更刺激。”许平秋在身后道,张勤蓦地回身,他瞪着许平秋,这老家伙一连给了他五个扣子,一扣接一扣,把案情推进到现在,居然还有?他疑惑地问:“你想拖延抓捕?”
嘴被捂住了,汪慎修笑着看着她,提醒着:“我答应过你,我要养你的……我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对,第六个扣子是,马钢炉不是主谋,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在准备出逃,如果这里打草惊蛇,那么之前,我们针对这伙骗中骗的嫌疑人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白费了,就即便这里能抓到马钢炉,你还是要漏掉一个目标……而那位,才是终级标靶。”许平秋道。
韩如珉泪眼里绽着笑容,泛着一点点阳光的亮色,她同样捧着汪慎修的脸,似乎要把他镌在心里,她抽噎地说着:“不管会怎么样,我都认了,能遇上你,我也值了……我告诉你的钱在那儿,要是我出不来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娶个好人家姑娘……”
最后一刻,许平秋才把最大的一个扣子扔出来,那等于说,有可能资金去向仍然是错的。这一下子,把国办来的几位都听懵了。
那吻是咸咸的味道啊,就像两人柔情蜜意中,总脱不去那点涩涩的感觉,像繁花落尽,终要面对秋风萧瑟的哀思;又像洗尽铅华,却洗不尽曾经的沧桑。
“你在危言耸听?”张勤不信了。
嗯。韩如珉抽泣着,和他重重地吻在了一起。
“错,我在救你,否则你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手里能掌握马钢炉的去向?为什么我的追捕小组能在千里之外咬上他?那个追捕小组您清楚,是隔离审查的那位重案队成员……如果这些还不够,我还可以告诉你,除了这个抓捕小组,还有一组,全部是特勤,他们在等着目标露头。”许平秋道。
汪慎修回过头来,默默地看着,低着头的韩如珉,他轻轻地捧着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有点感伤地,流了两腮泪,汪慎修揽着,轻轻地吻着她的脸上湿迹,呢喃地道着:“我保证,肯定会有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在等着你,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这不啻晴天霹雳,敢情调集大量警力追捕的方向,仍然不是最终方向,张勤有点愤意地盯着许平秋,这位老警察可比骗子可恶多了,根本就没有完全相信他。
“不,我是害怕,等我出来的时候,一无所有了……”韩如珉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余罪带着特勤在什么地方吗?如果不在深港,在哪儿?”许平秋道。
“没有那么恐怖,时间也不会很长的。”汪慎修安慰道。
这下,他不敢不信了,对技侦下着命令:“放弃,放弃抓捕!”
“我有点害怕。”韩如珉轻声道。
于是,诸人在千里之外,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嫌疑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境,回传的信息很嚣张地用的是本名:
他……是一位很普通的警察,韩如珉在出行前见过一次,他不是来劝汪慎修回心转意的,而是来劝韩如珉自首的,那时候她尚有不信,谁可知道像魔咒一样。转眼间,貌似巨无霸的星海大厦一夜之间,尽成瓦砾。
卞双林,何占山,都办得是旅游临时签证!
“你不是主谋,仅仅是给星海投资做了一份账外账,只要向专案组说明,我想,不会很重……你应该相信他,如果不是他警示,你在京城可能就回不来了,现在凡星海公司的员工,几乎都被控制了……戈战旗派你去京城,应该就是要出事了,把你扔出去替罪。”汪慎修道。
“许副厅长,现在您该把全部告诉我们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勤颓然坐下来了,他有点余怒未消。
蓦地,一双洁白手从他的背后揽上来,汪慎修感觉到了,她整个人偎依在他的背后,在惶恐地问:“我会被判多少年?”
“我们之前是全部放手了,不往外公布案中案的真相,新闻发布仅限于星海集团的违法事实,目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而现在是很奏效的……你们看,卞双林和何占山用的是本名签证,几乎就是在试探他们会不会被抓走……我不客气地讲一句啊,这两人即便抓回来,我们有什么能定他罪的证据?没有,几乎没有,所以他们才敢扬长出境……”许平秋道,说这话时,甚至有点兴奋。
这个决定做得很艰难,甚至比他辞去警察的职务还艰难,要亲自把韩如珉送去自首,她不是主谋,可她替那位已经办了不少法不容情的事。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马钢炉,还可能有另一个目标?”寥汉秋不解地问,以他接触本案的情况,似乎不太可能。
窗外就是湿地森林公园,房间里洒满了阳光,汪慎修回头再看韩如珉时,她正细细地画着眉,像出席盛装宴会一样,不让靓丽的形象,留一点瑕眦。
“应该有,30个亿,马钢炉的胃口不会有这么大。”许平秋看看表,狐疑地道着:“快了,既然露头了,那就该出窝了。有点耐心,我感觉,今天要水落石出了。”
众人看着,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许平秋说话像在自言自语,不过那胸有成竹的微笑里,似乎还隐藏着很多东西。
许平秋带着人,出了办公室,下楼时他硬被张副局扯进车里,一路且行且说,来解第一个扣子来了……
有吗,终极标靶是谁?
几人像商量好的,集体到许平秋这里求证来了,许平秋笑了笑道着:“那一起吧,路上说,扣子一个一个解,先从助理这儿开始……你们的疑问我可能暂且回答不了,不过,结果很快就有了,想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捞一把,我怎么可能一点耳闻都没有呢。”
“所以,我们怀疑有人在借星海这个壳生蛋,戈战旗很可能也涉案,不排除对方得手之后,对他进行灭口的可能。”女经侦道。
肖梦琪带队,是在海关出境管理处眼睁睁地看着卞双林和何占山出去的,检查员咚声一个大戳,那似乎钉在她心上,让她心猛猛地颤了一下。
“据宋星月交代,她对星海投资的经营仅限于调拨过几类资金,她并不知道,星海投资还有账外账的问题,而且不知道雪球已经滚到了这么大。”另一位经侦道。
“收队!”肖梦琪喊了句,带着众人出了这里,鱼贯上车,车里沉闷着,谁也没吭声。
“现在不考虑他个人问题,白猫黑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我相信,作为主管领导,对于目前的案情,您应该有一个大致的推测吧?集资款下落不明,据我们查实,应该是被分割成小额进入私人账户,通过多种经营套现;而且查证太行融投问题的两位警员出了车祸,就在枪案发生的次日,之后星海投资的五原负责人戈战旗被人挟持,生死不明,能干了这种事的人,应该不难查到啊,最起码你们对枪案侦查,应该能找到与之相关的线索。”张勤道。
放走了,就这样放走了,李航捏着抢的指节都发白了,车停到检查站外时,他突然喊了声:“停车!”
许平秋老脸不红不黑,笑笑道着:“没办法啊,守规矩的不太管用,能用的又不太守规矩,这位毛病不比本事小啊。”
回头,对肖梦琪道着:“我想知道,这是谁的命令?我们究竟在接受谁的指挥。”
“这个理解,那我们开诚布公了啊,不过刚才不能明知道余罪不在,还装模作样叫通过督察找吧?类似的事,以后不能发生了啊。”张勤与国办来人都笑了。
肖梦琪拨着电话,直接给了他,他一听,怒气萎了,喊了几声是,然后气咻咻地摆手,不再发言了。
许平秋这时候不装了,话到这份上了,就不需要了,正正警容,向国办来人敬礼,很严肃地道:“我接受,也请您理解,我们的警务辖区出了事,我们真的不想假手于人解决。”
是许平秋的声音,直接骂这种时候你敢犯诨,就别回来了,交了枪自己滚蛋吧!
“那您呢?我相信,不管您对我们专案组、对我本人抱有多大的成见,在违法犯罪面前,一切都是可以放下的。”张勤道。
隔着一道国境线,这边在纠结,那边也在纠结,卞双林缓缓地走在人行道上,回头时,面无表情的何占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和蔼地问着:“大兄弟,咱们两条腿可跑不了多远,不至于就准备这么潜逃吧?”
老许笑了,那事包不了多久,他笑着道:“我总得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嘛。”
“那你说怎么样?”何占山道。
许平秋眯了眯眼,舒着气,也许就等着这一刻呢,他刚想再推托几句,张勤副局笑着问他:“许局啊,您这检讨就不必了吧,我们要询问隔离审查的那些人,结果一个都不见面,他们肯定已经询问到陈瑞详的什么信息了,那就做个样子,咱们自己审查自己人,又是队员又是裁判的,还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护照、钱,马老板答应的可一样都没兑现啊。大兄弟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卞双林小心翼翼地道。
“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了啊,现在冻结的资金不到查实的一半,真要有几十个亿追不回来,那也是地方上的损失啊,您说呢。”张勤道。
“你不用挑拨,我不走,但我要保证马老板安全离开。”何占山面无表情地道。
“这个……合适不合适?我正准备检讨啊。”许平秋稍显难为地道。
“所以,拿我出来试试?那要出事,不得连你也搭上了?”卞双林瞠然道。
张勤听明白了,暗骂着许平秋的老奸巨猾,想掺和一把还不明说,非要拐弯抹角讲出来,他眼珠一转悠,解决方式就闪念出来了,直道着:“那就先放放……还有一件事,我们上午和局里联系一下,这个案子单纯依靠我们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要征求一下地方意见,而且要征用一批地方上的人员,专案组副组长这个位置,我向郭局推荐您,许局长,您可不能推辞啊。”
“是啊,这不没事吗?”何占山道,伸手拦着车。
“我没问题,可他不在啊……总队批了他两周休假,走时候,他留下了这个……可能暂时联系不上他。”许平秋言辞闪烁地说着,其中的潜台词可能不少,休假,还需要总队批复?而且正在查的数个案子,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人放走?
“有事的时候就晚喽,我觉得你们老板的作风有问题啊,要在这里出事,我们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就试探也不能这样试探啊。”卞双林稍有郁闷了,容不得他细想,车来了,何占山摁着他,直塞进车里。
哦哟,张勤喜于形色了,那几位跃跃欲试了,这时候出一个知情人,对于案情的推进,那可是太振奋了,张勤小心翼翼交给属下,回头问着:“那余罪同志,您看能不能借调给我们。”
随便找了个地名,下车,继续乘车,继续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下车,再等车上车,这是香港啊,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卞双林知道这种拙劣的试探手法,是把他当饵用,出关,等于是告诉警察,诈骗案涉案人员卞双林在这儿,来抓他吧?
“不是,是一个准备自首的人,知道部分情况,戈战旗的原助理,怎么样?值得你们亲自跑一趟吧?”许平秋笑着道。
要来了,那说明五原的事已经暴露了。
一个随手写下的住址,电话号码,张勤看不明白了,问着:“他的住址?需要我们亲自上门请?”
要不来,那说明警察还没有把他们放进抓捕名单里。
这下子老许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他翻着台历,往前翻了两张,撕下来一张递给张勤道:“这是他留给你们的。”
可卞双林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觉,总觉得心神不宁,不是第六感觉,而是对于马钢炉的所作所为,不停地通过银行汇钱、通过地下钱庄转赃、通过代购公司送钱,钱多得一时半会根本没法处理,那些不知道他怎么掌握的账户,总有取之不竭的资金似的。最让卞双林感觉到心惊肉跳的是,他居然把老婆孩子都送出去了……
“所以,我来专程邀请,我们相信,他比我们更清楚这个诈骗案的真相,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宋星月、宋海月只是把这个投资公司当做摇钱树,用这里来支撑她的生意,她虽然涉案,但她和诈骗好像关系不大……真正问题在于,集资中去向不明了巨额资金,而这里的负责人又疑似被人灭口,僵在这里,我们需要个高手能解开这道难题啊。”张勤副局长,眼神征询着许平秋。
可就这样,居然都没出事啊?!
“所以呢……”许平秋丝毫不知道余罪私下干了多大的事,他惶然问。
“下车。”何占山喊了声,给了司机钱,找零也不要。
“据他讲,是因为他受到了余警官的感召,转而选择检举揭发的,而且,他也是一位身负旧案,偷渡到境外的人,你们省的。”张勤笑着道。
他带着卞双林走向一座门楼,卞双林愕然发现,转悠了两个小时,又回来了……
“那和余罪有什么关系?”许平秋不解了。
“我能透露的是,我们局最终下决心控制宋星月等人,并不仅仅是诈骗案,而是始于一位海外商人的举报,他举报宋星月通过境外的地下渠道洗钱,累计金额超过50个亿……这位知情人是谁我不能透露,不过他已经协助我们抓到了数名涉嫌为星海洗钱的嫌疑人。”张勤副局长道。
“哦,那您说吧。”许平秋道。
这时候,几处监控看到的,都长舒了一口气,张勤回头看到了许平秋正在卡时间,人绕回来,他笑着道:“时间卡得很好,天黑前再回来,这么大胆来一次,基本就是最后一次了。”
僵了,在这一个片刻里,许平秋的表情冷到了极致,看着国办几位没吱声,他拿起了电话,刚拔两个号码,被起身而来的张勤摁了,他笑笑道:“您误会了,是其他事。”
“接下来呢?”张勤问。
“你们……怀疑他?”许平秋哭笑不得了,他抿抿嘴道着:“要带走审查?那我通知督察处。”
“接下来…行动信号,就在他身上了,协调一下深港警方,车站不用守了,主要是码头和机场,如果他还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应该用最快的方式离开。就在今天晚上。我觉得以他的思维方式,应该走海路,他不敢坐航班。”许平秋道。
“对,我们也调查了余罪的档案,是个传奇人物啊,很多名噪一时大案里,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宋星月在被捕前两天,还和余罪通过话,通话内容不甚清楚。”张勤副局长道。
技侦编着命令,在数个屏幕上,能实时看到外勤已经整装待发,不过在两位刑事专家眼中,这么点力量,实在是太单薄了,即便有对何占山手机的监控,可在那个上千万人口的城市,找到那个消失数小时的嫌疑人,何其难也……
之后,四人齐齐看向许平秋,许平秋平静地吐了两个字:“余罪!”
插翅难逃(二)
“而且是嫌疑人宋星月的手机里,发现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似乎和星海有过关联。”又一位经侦补充道。
何占山是乘着黑色的商务轿车走的,离开关口前行数公里,他一手驾车,一手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瞥了眼副驾上百无聊赖,正点着根烟抽的卞双林,注视着前方,接通时,他直接道着:“马老板,我们回来了,很安全。”
“这不是一个空穴来风的报告,我们仔细看了下,有翔实的调查资料,他应该是做过类似调查的。”一位女经侦道。
“好的,我知道了……下一步你知道该怎么办?”马钢炉的声音。
许平秋一愣,他示意着属下,一位道着:“有位警察先后四次向市局、省厅打过情况汇报,怀疑星海集团的集资存在欺诈行为,可惜的是,没有引起重视。”
“知道。”何占山道。
“正是这事,可您的属下,有人未卜先知啊。”张勤笑道。
“住处有给你留下的东西,自己取,兄弟一场,好自珍重了啊。”马钢炉道。
一客气,一准是有难题,许平秋谦虚道:“您还真别捧,我这老刀锈钝了,真的跟不上形势了,我现在都没整明白,几十个亿是怎么着就骗到手了。”
“马老板您也保重。”何占山说了句,摁了电话,直接把手机从窗外扔出去了。
“别介,您老是五原定海神针,来之前部里王部长就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就来请教许神探,那,我这就冒昧登门了。”张副局笑道,很客气。
拔完电话,他像心理暗示一样,看了卞双林一眼,卞双林在抽着闷烟,那愁苦的样子让何占山觉得有点不忍了,他坐好,正襟开车,却不料卞双林开口问着:“马老板今天走对不对?”
许平秋开了窗,通着风,他的抽烟的毛病一直改不了,看这格调和京城来人就差了一截,来的四位分别落座,许平秋坐到办公桌后,一拢手问着:“张局,有什么安排,请指示。”
“对。”何占山道。
“不不不……许局您客气了,我们急着赶来了……别忙了,我们谈点事。”张副局制止了吴主任的倒茶,吴主任知趣的退下了,要谈的肯定是保密案情。
“马老板根本没准备给我钱,对不对?”卞双林笑了。
应声门开,吴主任站在门口,直接请势,一行人鱼贯而入,是国办经侦来人,为首张勤,副局长,级别和李厅是平级,许平秋慌忙起身迎接,握手间先训着办公室主任道着:“怎么不先通知一声啊,显得我摆谱了。”
何占山一愣,然后笑了。
笃……笃……笃敲门声起,许平秋直接关了电脑,他可不想属下看到,他一位公安局长和老百姓一样,也是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正正身子喊了句:“请进!”
想分赃,你得有拿赃的实力,身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明显不属于有实力的,即便出了不少好主意,可仅仅是动了动嘴皮而已。
这个人他认识,省里开会,许平秋记得自己就坐在会场角落里,不止一次听这位领导讲反腐倡廉,很吊诡的是,他记忆中,每次喊反腐最响的官员,往往最后会因腐败落马。同样很吊诡的是,今天的大案,根源却在官场上,是这位官员亲手扶起来了星海集团这个巨无霸公司,他们交易的不是商品或者技术,纯粹是……权力!
“大兄弟,商量个事怎么样?”
据说查实的贿赂已经过亿,据说受他牵连被查的官员上百,在他身后留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五原有十几处开发小区,因为征地手续不全,变成了亟待清理的小产权房;全省有二十几家煤矿,国有产权进了私人腰包。一个贪官污吏的破坏力,可能是一百个犯罪分子都无法比拟的。
“什么事?”
有人总结的很简单,卖了一批矿、卖了一批地、卖了一批官而已。
“放我一马,反正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用不着再在我身上费心了。”
许平秋破天荒地翻看着网页,网络上的消息总比实体媒体要快得多,这一次是真正的大起底了,而且消息封锁之严,也是他始料未及,这宋家姐妹落网之前,那位大老虎已经被中纪委秘密带走,现在网上已经满是这位“大老虎”在本省的政绩。
“你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22日,临近午时。
两人对视一眼,何占山突然发现这老头两眼精光外露,射得他有点心虚了。
他不理会,也不准备解释,只是默默地开车。
每一个骗局的结局也类似,留下的,都是受害者……
卞双林清楚,这是个特殊的人,属于那类脑袋别在裤带上,活一天赚一天的主,他思忖着道着:“别傻了,我们可能要出事,早听我的,直接出境,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还有得一搏,现在恐怕不好走了。”
雪球比想象中大,已冻结、已登记和消失尚未追回的资金,累计达到了86亿。已经突破了五原史上最大的银鼠案案值。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呢?”何占山不屑道。
21日,五原市官场动荡,曝出两名厅级及数名处级官员被带走审查,行外纷纷猜测与星海涉案一事有关,不但官场,在金融领域也引起了一次动荡,当地的银监、数名银行正副行长、基金会经理被带走调查,据说是国办来人,这个消息让很多人开始自危,在省公安厅和国办经侦局联合发布敦促8.16涉案人员投案自首的通告之后,又有数家基金公司、投资公司,选择了主动到公安机关交代问题。
“大兄弟,我跟警察打交道比你时间长,陈瑞详能被唬住多长时间很够呛,他只要暴露一点,那现在起码咱们应该上协查通报上,星海出这么大事,我这个知情人应该是警察查找的首要目标,如果有点动静倒正常,这太安静了,我都准备好今天被抓了,居然没有。”卞双林讶异地道。
对了,通奸不违法的,不过很令人遐想啊。
“我倒不觉得警察有多高明。”何占山道。
于是风向又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网上有关任何宋家姐妹的故事蓝本,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涉嫌集资诈骗,已被公安机关控制”的字样。而更多是罗列出了那只大老虎在西山任职期间煤矿参股、违规审批土地、收受巨额贿赂、与他人通奸等违法行为。
“有时候确实蠢,可不一定一直蠢下去,马老板搞走这么多钱,理论上讲,早该出事了,胆子太大了。”卞双林道。
事情的变化也许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19日,门户网站曝出了国办一位官员被带走的消息,这位“大老虎”,曾经正是西山省煤焦领域的头号人物……此时很多人才恍然大悟,这是大树已倾,猢狲被抓!
“警察星海的事还忙不过来呢,等他们找到这儿,我们早走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何占山道,对付警察,他有足够的自信,那些军人出身,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对了,很多人都知道宋家姐妹的来头,
“大兄弟,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枪解决……马老板把我当弃子,他何尝又不是弃子?这最后的几个亿都让他折腾,等于是别人已经吃饱喝足了,抹油水抹他嘴上,要出事,他可就一马当先了?别人驴都偷走了,橛子还留在他手里,他随时有可能被人卖了的危险。”卞双林忧虑地道。双方本是一毁俱毁的关系,这一毁,可要受池鱼之殃了。
可没有,很多人看到的是星海表面的辉煌,看到的是她们背后大树的技繁叶茂。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网上叫嚣已经漫天飞了,五原当地的各级部门仍然是噤若寒蝉,万马齐喑。
“是吗?他现在应该已经上船了。您这么聪明,多想想自己吧。”何占山道。
这时候回过头来,其实可以发现谎言是很容易戳穿的,只要监管部门查实一下募资的去向,通报一下合法与否,哪怕有任何一个相关部门对此简单的查究,都能发现其中的蹊跷。
“我不用想,还不就是卸磨杀驴那一套,你准备怎么让我咽这口气?”卞双林直接问。
每每一个骗局在起底的时候都发现是如此的简单,星海推出P2P主打产品,百分之零点六至零点九的日息,年化利率接近百分之三百,这样的荒唐的故事居然有人相信,居然有人把大把的存款投进去。受骗上当的人群从打工者到公务员老师银行人员什么样的人都有,最离谱的是,公检法也有一大批被套在骗局里的,受害最深的是市中院,全院一多半公务员集体上当。
这话倒把何占山吓了一跳,自从接到这个老骗子,别的不说,料事很准那是没说的,最起码这次就料得很准,确实要处理他,因为现在,知道最多的人,就剩下他了。
以五原为首,大同、阳城以及省外的长安、株洲、新郑数地都出现了集体讨债的人群,各地公安机关为此专设了登记,一时间来此报案的应接不暇,少则数万、多则数百万上千万,拿着一纸协议已是欲哭无泪,当日就有爬上锦泽苑顶楼往下跳,被气垫接住,第二天想跳楼的更多了,大厦的物业直接想了狠办法,把通往天台的门,直接焊死。
“你这么聪明,早干什么去了?”何占山一瞥一笑,没理会,前方路口泊着两辆警车,让他警觉了。
谣言和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蔓延……
“现在才是时候。”卞双林道,左手使劲一拉,顺手一推,拉刹车,推空档,车身凄厉一声,急剧减速,车里的警察探出头来了。
案悬一线
何占山侧头,却不料卞双林噗的一声,烟头吐在他胸里,烫得他手忙脚乱,不过还是训练有素,一伸手,捞住了开门要跳车的卞双林。
几个小时后,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驶进支队,接走了羁留室已经昏厥的嫌疑人陈瑞详,之后很快传出刑讯丑闻,鼓楼分局政委肖梦琪、重案队代队长李航以及参与此事的数人被齐齐停职,隔离审查,连许平秋也受到了此事的波及,因为集资诈骗案事发前未引起警觉,事发后未采取有效防控措施,加之支队发生刑讯一事,他被省厅党委要求在会上作深刻检讨………
嘶啦一声,卞双林的衣服被撕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卞双林不走反退,回身一下子拍到何占山的眼睛上,滋声冒烟,何占山嗷的一声,惨嚎着,眼不见物了。
众人相视一眼,跟着肖梦琪,直奔支队。
点烟器,早在他通话的时候,卞双林已经烧红捏在手里当武器了。
“我怕我答应了,连政委这个称呼都得丢了。”肖梦琪蓦地笑了,直接道着:“跟我走,有兄弟命都丢了,我还在乎这个,大不了和你们一起出现场去。”
一转眼,卞双林趁着车速减慢,跳下车,在路面上骨碌碌打着滚,那失控的车摇摇晃晃向警车冲去,两位测速的交警叫嚷着,眼看不行,跳下车。摁响警报,大声呵斥,然后看着不管用,掉头就跑,那辆车,斜斜地,轰声撞上了警车。
“你一定会答应的,否则以后就只剩下‘政委’这个称呼了。”余罪淡淡地道。
蹲路口逮违章的警察傻眼了,半晌,捂着眼睛,额头见血的何占山从冒烟的车里爬出来,颤巍巍地站起来,环伺早不见卞双林了,只有两个警察朝他冲来,他砰砰两枪,一位警察中弹仆倒,另一枪失了准头,那位交警那见过这阵势,吓得站在当地不敢动了。
肖梦琪被逼到了进退维谷的角落了,她看看余罪,余罪也严肃地看着她,曾经抗命、曾经自残,直到现在还是毁誉参半,也直到现在,仍然初衷未改,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追寻着被隐瞒的真相。
何占山掉头就跑,慌不择路地跑。
“肖政委。”熊剑飞看着她道:“如果您为难,我们自己来,告诉我们他关在哪儿就行了。”
枪声,惊动了大队警察,开始往这个方向聚集……
“而且要保密,我们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还留着眼睛。”李航补充了句,他环视着,能相信的,只有这些出生出死的兄弟了。
“他被滞留在支队,可能经侦局的很快要找他问话……陈瑞详可能不太清楚全盘计划,但他肯定知道谁设计让他被抓,谁设计让他交代宋家这么多的违法事实,他没有交代的隐情就是关键所在,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能追回一部分资金,他们肯定已经离开五原了……如果正常渠道申请提审,最快也到明后天了,帮我们确定一下追捕方向。”余罪道,看着肖梦琪时,她有点踌躇,这明显是违规的事,陈瑞详是支队的重点保护知情人,不可能让这帮浑小子折腾的。
然后,一帮子刑警都看向她了,她愣了下,恍然大悟,这个突破口只剩一个方向了:陈瑞详!
“怎么回事?”肖梦琪问。
“从哪儿开始?”肖梦琪问,她果真被刺激到了,这些人在底下没闲着。
“撞车了……有枪声。”李玫扫了眼监控屏幕,继续在电子地图上缩小着刚才通话的区域。
鼠标道着:“肥姐正在缩小范围,根据马辉的通话记录以及联系人的描述,应该很快能划定范围……五原能做了这事的,不多。”
很快,从地方的警务频道里得到了大致情况,有嫌疑人开枪袭警后逃逸。
“能查到是谁吗?!”肖梦琪问。
不用说谁能干出这种事来,肖梦琪狐疑地思忖着,鼠标直接道着:“肯定是着了老骗子的道了,何占山对付老骗子,还嫩了点。”
“根据支援组俞峰的判断,他们应该暂时还没有离境,如果从星海投资的账户的拿到了数额不菲的资金,既要安全转移,又要防止留下让警察追踪的线索,这个过程很繁琐,而且需要很专业的人来做,肯定不会是一次交易,而是分割成小额转移,我们讨论了一下,掌握资金的人,应该还在国内,这么大的事,牵涉这么大案子,他不敢假手于人。”李航道。
“他们为什么内讧?”李航问。
“如果就是一个圈套,那说明,雇佣这个张辉来偷拍,并把消息传出去的,应该就是一直很神秘的那股势力……能查到吗?现在星海已经东窗事发,戈战旗有可能也被他们灭口,这种情况下,有可能已经人去楼空了。”肖梦琪道。
“分赃不均?不对呀,现在分什么赃?”李二冬道。
余罪在门外招着手,把众人叫了出来,李航重重地给了他一个大拇指,服了,这家伙比嫌疑人可贼多了,愣是从物业那儿刨到了这么个有价值的消息。
“不对不对,应该是最后了,何占山通知马钢炉出境,而最后一件事,就是对知道太多的卞双林灭口,肯定要由何占山完成。”肖梦琪道,一念至此,她命令着:“往前开,通过事故区域……李玫,定位找到了吗?”
“出来吧,现在总没人怀疑我胡思乱想了吧。”
“还在找……通话不到一分钟,我只能定位大致区域。”李玫嘴不停,手也不停,神经质地敲击着键盘。
几位重案刑警,有一句没一句介绍着,嫌疑人张辉,业余摄影爱好者,月初有人找上他,花五万雇佣他在这里监拍,这家伙的装备着实不赖,有夜视装备,甚至还拍到了余罪到学校的画面。
司机在事故区域停了下,接受了检查,一见同行,又有电话通知,这里迅速放行,车驶过时,肖梦琪再一次向指挥部汇报,得到了放弃次要目标的命令,追踪马钢炉。
“这单生意,他挣了五万……”
这时候,肥姐的十指神功起作用了,她神经质地尖笑着道着:“哈哈……这个蠢货光扔了手机,居然没摔坏,看,准确位置,误差不超过五米。”
“枪击案发生前四十分钟,他就在这儿,车号,人物等信息都是他传出去的。”
马钢炉所持手机的迅速卫星信号定位,几乎可以看到实时的图像了,是一片白涯涯和绿茵茵两个泾渭分明的地方……
“找他可费了不少工夫,躲到襄汾县去了,刚抓回来。”
……
“别可怜他,专业狗仔,平时就拍女人的裙底卖,底片里全是这玩意儿。”
……
“是根据小区出入监控挖到他的。在这儿租了半年房,住的不到半个月。”
“海边,他要从码头出境。”廖汉秋道。
又没干好事,肖梦琪看了这群人一眼,不过她看到找到证物时,怔住了。
这是所有的出境最容易走,也最难拦的一种,吞吐量每天数十万吨的远洋货轮,很容易藏身的,而且很多渔船,私底下就和蛇头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有时候,一个集装箱里,全拉的是人。
鼠标、熊剑飞、李二冬、李航、董韶军几个人吃吃地笑,不过旋即她又忽略这些了,屋里墙角蹲着一个人,长发、胡子拉碴的、反铐着,嘴角还有血迹。
“通知当地海关缉私队,我们的人随后要和他们建立联系,争取尽快锁定目标。”张勤下着命令。
余罪笑了笑,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卧室的门,应门而开,余罪贼贼地道:“进屋,悄悄说。”
命令只能按部就班地来,他坐下来了,看看时间,已经十九时了,天色已经渐暗,心情更加晦暗,突来的事件,又打乱部署了。
“能证明吗?不能又是猜测吧?”肖梦琪问。
“为什么会这样呢?内讧?”杨诚道,又不确定地改口:“或者是,又一次灭口?”
“正确,这是所有圈套里的一环,逼迫宋家这几位忙于自保,而同时,再在事发期间制造车祸,把我们目光吸引到太行融投和孙迎庆身上,可这个人刚刚证明,早在事发之前已经出境……其实注视到太行融投,目的也是把火烧向宋家姐妹两人身上,太行融投和他们合伙干的黑事不少。”余罪道。
“我倾向于后者,试探完成,那就该除掉后患了,典型的黑涩会手段啊。”廖汉秋道。
“那说明,这是一个针对宋军的圈套,就等着他派人来,然后出事……然后陈瑞详一举报,把火烧到宋军身上?”肖梦琪凛然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简直是作死嘛,当众开枪,何占山不要命了?”张勤不解地道。
“对,我一直猜想枪击案是预谋好的,宋军只能通过陈瑞详获知卞双林家属的消息,而陈瑞详给了他这个地址,对方的来人肯定会到这一带踩点,如果要掌握准确的活动信息,那在这里建立一个观测点就非常重要了,杀手能准确袭击远道而来的枪匪,必须有双眼睛……这两天我在附近一直转悠,最后发现了这个租住未到期的房间,就在你站的地方,痰迹若干、烟头少量,根据地上的残影,当时应该还竖了一个三脚架……”余罪笑着道。
“不不……您看那帧画面,枪口失准,以他的身手如果要杀人,不会失准头这么厉害……看,他的右手捂着眼睛,而车上少了一个人……应该是他失手了,被反咬了一口。”寥汉秋道。
窗户正对着职业技术学校的方向,大门口街道一目了然。
“那会不会惊走马钢炉?”张勤略显紧张道。
肖梦琪嗤鼻不屑,没理会余罪的调侃,她看了几眼,真没发现,不过当她眼睛投射到窗户的时候,一下子惊省了,她惊讶地看着余罪问:“这是……观测点?”
“不会!”许平秋开口了,他排着自己的思路道着:“今天的露头就是为了远走高飞,从马钢炉中午消失就看出来,他用卞双林和何占山做饵,在出入境口逛了一圈,就是试探着是不是这两人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如果是,他会马上潜伏,伺机出境;如果不是,那他就可以放放心心地走。”
“已经展现在你眼前了,你自己不注意而已,老被其他事扰乱心神可不好啊……前戏就是考验一下你的敏锐性,结果你根本没有,是不是刚才脑子里,一直在想生理问题?”余罪得意地道。
“可现在出事了啊?”张勤道。
本就是调侃,肖梦琪剜了他一眼道着:“有事说事,不调戏我两句你会憋死啊?发现什么了?”
“那你觉得,何占山还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吗?这是最后一次联系,接下来就是远走高飞了。”许平秋问。
“太了解我了,所以我推理你寂寞难耐,给你找点刺激。”余罪道。
也是,现在搜捕已经开始了,这开枪的,怕是疲于奔命了,而那部通话的手机,已经被扔掉了。
“是么?”肖梦琪笑着看他,问道:“我打赌你很久没有欲望了吧?你的G点在推理上,不在生理上。”
“所以,马钢炉现在应该一无所知。就即便他知道有变故,也来不及了。”许平秋重重地道。
“太……猴急了吧,还是有点前戏好。”余罪道,龇牙咧嘴道。
果真如此,二十分钟后,追捕小组赶赴信号源的地区,正是通向码头的公路沿线,又不多时,海关缉私队在通关休息区捕捉到了嫌疑人的画面,果真是一无所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颇有派头地坐在餐厅里,正悠闲着品着酒。
“好啊,你先脱……我喜欢直接点,前戏就别要了。”肖梦琪刺激道。
中午失去联系不是警觉,这家伙,看来是去打扮了。
“幽会啊,难道你不喜欢?”余罪道。
肖梦琪在视频里看到马钢炉,她长舒一口气,好歹还在,一组人员静静地坐在闷罐车里,距离餐厅不过一百米的距离,已经有人开始检查武器。
“你都结婚了,还跟你玩什么情调啊。”肖梦琪进门看看,普通的三居室房间,像是久无人住了,沙发都蒙着罩巾,她回头看关门的余罪问着:“把我叫这儿干什么?”
有时候,事情就是本末倒置的,一个小时过去了,抓捕命令没下来,却得到了何占山落网的消息,此人被汽车点烟器伤了一只眼睛,抓捕又挨了一枪,他根本不知道警方已经调用卫星在追踪他了,当地武警从水塘田里的抓捕回去了,又过了很久,马钢炉都开始结账了,还没有接到抓捕的命令。
“你这个真不懂情调,怪不得单身着呢。”余罪道。
十九时四十五分,马钢炉卡着时间,起身买单,边走边拨着电话,从餐厅里出来了……
匆匆赶到,路口并没有人,电话联系着,她拐了两个胡同,却到了一家高层住宅区,余罪不知道捣什么鬼,居然在其中的十七层住户里。她匆匆地乘着电梯上去,敲响了1702房间,余罪应声开门,给了个准备拥抱的姿势,肖梦琪没理会,一把推开他,直接进来了。
插翅难逃(三)
肖梦琪兴奋地想着,她一回忆那晚在长安市那么轻松的抓捕就让她兴奋,而这个案子,余罪蹲守了这么长时间,她想,如果还有能理得清头绪的人,现在就剩他了。
这部电话的另一端,可能连马钢炉都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这个坏东西,肯定又摸到什么了。”
在京城,首都国际机场,一位巡梭在机场里的男子,头发花白、一缕胡子、国字方脸,很有颓废的气质,像一位郁郁不得志的艺术人士,据说北漂里最多的就是这种货色,除了孤芳对镜自赏,就没人会注意他们一眼。
这谈话让肖梦琪有点脸上发烧,对于余罪的感觉,可能比这个案情还要复杂一点,有时恨得她咬牙切齿,可有时候又想得辗转反侧,没结婚的时候总觉得他不会是自己想要的那种,而他结婚后,又让她有了好遗憾的感觉。
电话响时,他迅速地接听着,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喂。”
“职业技术学院门口,赶紧来哈,我已经开好房间了。”余罪道,挂了。
“是我。”
“你作死啊你……在哪儿。”肖梦琪发动着了车,直接道,她知道余罪又在卖关子。
“还好吗?”
“男的约女的,肯定是好事,你懂的,来不来嘛。”余罪道,好暧昧的口吻。
“当然好了,不好能给您打电话啊,呵呵,你在国外感觉如何?”
“有啊,但我不想出去,除非你告诉我是什么事。”肖梦琪故意道。
“等您来自己感受吧,合作愉快,马老板。”
“没有,不过想约你出来,有时间吗?”余罪的声音。
“合作愉快,我准备上飞机了,再见。”
手机震动响了,她神经质地摸着,紧张而兴奋,一看,果真是她期待的人,放到耳边,她急促地问:“你有什么发现?”
“好的,国外有机会见啊。”
或者,从什么地方入手也晚了。
这位艺术家气质的人面露微笑,已经进了洗手间,他进去做的唯一一件事是把手机扔进马桶里,一摁冲水开关,连摁了两次,看着卡住了,全部浸在水里的手机,这才匆匆走开。
“如果他也不行,你就凭着感觉走,我知会邵万戈一声,你可以以督察的身份,随时调阅各个调查组的进展……就这些,头绪太多,现在连诈骗的具体金额都没有搞清楚,省厅和两级政府部门正在商讨善后事宜,我得走了……”许平秋拉开门,匆匆而去,肖梦琪匆匆相送,一个上楼,一个下楼,下到院子里,肖梦琪坐到车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多头乱绪的,谁可能理得清从那儿入手。
他直奔登机口,他的手里,攒着几张机票,一直没有确定上那一路航班,而现在对方的消息终于让他确定了:
“他?可是……”肖梦琪踌躇了,她明白余罪每每胡来的原因,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上级的纵容和默许。
最早起飞的那一班!
“没有命令,这个时候,最有资格下命令的不是我。你知道是谁。”许平秋道。
十九号登机口,通往纽约的航班,他手持着护照,机票,在做最后的准备,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手提箱子,队伍里各色人种、黑白黄褐都有,交谈的主要是英语,偶尔夹杂着他听不懂的俚语,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让他觉得心惊肉跳,哪怕是看到海关检查员的服装,也会让他下意识的重新捋一遍,自己还有什么地方疏漏。
“许局,您下命令吧。”肖梦琪挺身道。她知道,明暗两条线,要同时推进了。
没有,绝对没有。
“不要奇怪,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现在经侦局同志准备彻查宋家姐妹在五原的数年非法经营情况,就以这个集资诈骗案为契机,我担心时间来不及,动静太大,疏漏可能难以避免,万一再向上次你们屡屡提建议,而没有重视,那就后悔也晚了。”许平秋道。
护照,递进去了,日本旅客,驻京日企代表,检查员翻看了看出入境记录,核对了照片,窗后还有另一位,细细检查着他的护照,然后重重一个戳上去喊着:下一位。
“啊?!”肖梦琪有点愕然。
这位男子鞠身,给了个大和民族的礼仪,然后跟着队伍,检票,上通往舷梯的大巴。
她默默地下楼,刚下一层有人追出来了,是市局负责会务的吴主任,叫住了她,把她带到了许局在省厅的办公室,让她等着,一直等到开会的间隙,才见得匆匆抽身而来的许平秋,进门直接道着:“事态比想象中严重,对于把你扔出调查组不要有意见,是我建议的。”
乘坐航班的程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但无论那一次都没有这一次让他惊心,他站在窗口,不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电瓶车,生怕有警车冒出来,或者警察从天而降,这种焦虑让他显得有点心神不宁,在车启动前,又倒了两片药,扔进嘴里,随着车轮的启动,他的呼吸开始均匀,心态开始放松。
这一点无可厚非,但值得置疑的是,那些初来乍到,直接接手的国办经侦局大员,难道比亲身参与者看得还清楚?
舷梯上的检票就简单多了,只是随手捡走,人挨人上了机舱,他坐在头等舱的位置上,看看左边,是一位胖大的金发娘们,后边,是两位白头发的老外夫妇,这颗心渐渐地平静,在机舱播放安全须知、空姐开始检查旅客的安全带、仓门关闭、灯光暗下时,他眯着眼睛,微笑着,心彻底地放下了。
身处集体里就是这样,如果你越来越习惯于服从,就会越来越抹杀自己的个性。
飞机腾空而起,直上云霄,那种失重的感觉好美妙,仿佛已经置身于国外那自由的天堂。
仅仅是做了一个介绍,会议她是没有资格参加,做完介绍就退场了,会场里很安静,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她严重怀疑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大,但她无从知道大到什么程度,而且,对于被排除在专案组之外,她有点怨念,辛辛苦苦查到了证据,一句封存,就把所有努力都抹杀了。
这个发现,让远道而来的办案人员做出了一个直观的判定:重点知情人,或已被灭口!
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深港码头,闷罐车里冲出来一阵便衣警察,如猛虎扑食,直奔向一艘开向岸边的快艇。
晚上二十一时,省厅机关事务处在机场直接接到了京城来的一行办案人员,阵容很庞大,二十余人,各类设备就拉了一车,车队风驰电掣直回省厅,在高度保密的条件下,召开了一起案情分析会议,肖梦琪被要求出席,向与会展示了重点嫌疑人戈战旗住处搜查以及现场勘察的发现。
砰……砰……在鸣枪示警。
但最大的一个疑点仍然没有解开,即便在宋家姐妹落网后,这个疑点似乎还是一个谜,星海集团京城的总部和五原的财务资料,根本对不上号,两位刚刚控制的女嫌疑人,自己都讲不清楚星海投资的财务情况,而对她们的查证,居然不是诈骗案,而是与此案无关的其他案情:洗钱。
快艇不敢靠岸了,折回方向,却发现缉私队的四艘冲锋舟一字排开,已经拦住了去路。
重案队调查越深入,发现这个枪击事件里的疑点越来越多。这个人像个幽灵,查不到出身,甚至查不到体貌特征,典型的黑涩会手法。
追兵越来越近,马钢炉惊得浑身哆嗦,几次跑到了码头边上,一看十几米高的台子,又哎哟哟哟惊得往回退,咬了几次牙都没敢往下跳,追兵几乎就扑上来时,他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放手一搏了,不过刚准备纵身,眼疾手快的熊剑飞对准他就是一枪。
对了,似乎他的出现并不是为了杀人,就是为了让这些枪手显出原形,无处藏身,否则以他的身手,猝不及防枪杀几个人太容易了。而他却很奇怪地,逃得很快,很专业,现场的目击是一位大师傅,只看到了一个身影从窗后跳下来,等他去看时,早不见影了。
哦哟,老头捂着腿,叫得那叫一个惨呐!
重案队仍然在四处追踪着袭击五名枪手那个神秘人物,用了几天时间,警中技侦恢复出了一个完整的袭击经过,那位神秘的枪手根本没有走正门,从后院攀上围墙,踩着空调的出风机进了二层,从容地向吃饭的数人开枪,连开十四枪,火力压制的五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两人跳窗逃跑,这一位也未做停留,同样是从二楼跳下,消失在与后厨门相连的胡同里。
须臾间,半圆形的包围把他围住了,李航就站在岸边,踢了他一脚,笑着问:“跳啊,怎么不跳了?跳下去,保证淹不死你。”
车祸事故调查组还在追查那位失踪的司机,货车是从火车站一带偷回来的,交通监控比对出了这个人的全貌,查到了案底,姓王,名军胜,有伤害前科,事故调查组根据现场的勘察,定性为故意伤害,申报了通缉令,只是这个人案发后就消失了,而太行融投公司的法人孙迎庆,已经查到了事发前的出境记录,所有的线索,中断了。
“我我我……误会,误会……”马钢炉语无伦次地道。
很快,支队追踪到资金额才发现,远不止27个亿……
“咱们这么熟,怎么可能误会。”鼠标逗着老头,提醒着:“老人家,您这年龄,真不能当悍匪了,下辈子再说吧啊。”
经侦支队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冻结资金,冻结所有查到涉案账户、关联账户的资金。
有人拍着照,有人夺走了他的箱子,打开时,护照、成扎的钱,成摞的银行卡,甚至境外银行卡都有,李玫笑着拍着照道着:“这傻老头,都这大年龄了,你还玩高科技这一套,不是这些账户,还锁不住你呢……哎呀妈呀,光爱疯就买了七八部啊,真是不心疼别人的钱啊。”
还更奇怪的事,星海最大的P2P平台,连起码的工商注册都没有到位,开户在全国数个城市,而在多地都有吸纳公众投资的分站,究竟有多少账户、这些账户究竟进出了多少钱,恐怕要是个天文数字了。
“哎……”马钢炉大势已去,颓然垂头。
出事后两日,八月二十日,经侦支队还在查浩如烟海的单据,办案地就是星海公司原址,单据、合同、协议,分门别类之后,放了满满的五张大桌子,支队的二十一名经侦人员分别对凭证、电子账务、合同协议进行细细查究,这项庞大的工作要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楚,只是排查出来的问题已经越来越多,账目不清、支出混乱、原本用于特定项目的蓦资,被分割到数个不明去向的账户里,有的甚至进了私人户头。
又过片刻,接人的快艇两个嫌疑人被押上岸了,他们一直不停地说着当地土话,缉私的翻译过来是,喝多了,开着快艇来玩的,啥也没干。
所有的侦破都要比案发慢一步,或者,慢很多步……
“开快艇也算酒驾吧,全带走。”李航把这两位铐上了。
“呵呵……所以,我们的友谊还得继续啊,准备走吧,我订了一个旅行计划,从深港出境,我会带着你,境外会给你安排好下半生……放心,我还真舍不得杀你,最起码安全之前舍不得。”马钢炉笑了笑,叫着卞双林起身,三个人鱼贯出了门,沿阶而上,乘着夜色,钻进了一辆轿车里,如豆的灯光闪烁着,很快汇入了车流,不知所踪……
匆匆包扎,关进车里,老马的审问没有费什么劲,这号老炮你抓不着证据,他咬得比谁都死,可要人赃俱获,他比谁认罪都快。
“他是货车司机吧?”卞双林回头看了眼,平静地道着:“知道太多的是他,要毁灭证据,当然得先灭他了。我顶多是道听途说,对您没威胁。”
肯定的啦,谁想受那份活罪啊。
良久,屋里一坐两立,唯余三人,马钢炉慢慢回头,看到倒在墙边,瞪着大眼,已经气绝的矮胖子,似乎惊诧于卞双林仍然平静地坐在那儿,他笑了笑问:“有胆气。”
“我交代,我交代……我确实整到点钱,金额我也说不清有多少,都…都…都在这儿呢,不对不对,还转出去不少……我我……”马钢炉一看环伺他的几位,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交待了。
噗…噗两枪!闷声栽倒,被杀的喊都没喊出来。
千万别信啊,这些人知道什么该交代,什么不该交代,李航蹲下来问:“车祸的事你交代吧?还有王军胜的事,你也交代下?”
这场面,惊得那矮胖子脸上肌肉直抽搐,说时迟,那时快,马钢炉转过身说了两个字:“动手。”
“不不不,那事和我无关,我的确不知情。”老马开始抵赖了,一看众人不信,他提醒着:“众位英雄看我这糟老头子,不可能去杀人啊?”
“来吧。”卞双林闭上了眼,门口那位拔着枪,拧着消音器,上前几步,顶到了卞双林的额前。
“谁告诉你王军胜被杀了?谁杀人了?”鼠标揪着话头了。
“是啊,所以在走之前,我得放下这悬着的心啊……别怨我啊,老弟。”马钢炉客气地道。
老马省得情急失言,他一转念又道着:“我是说这种人该杀,不是谁杀人的问题。”
“也是,如果关键的证据扯到您老身上,那这事就没有秘密可言,警察会很快想通是怎么一回事……可您老的时间不多了啊,钱是不是还没有转走?身后的事是不是还没有处理完呀?”卞双林道。
“为什么该杀?”李航问。
“这种事,不死不休,你不咽这口气,我不放心啊。”马钢炉笑道。
“凡违法犯罪的,像我这类的,在众位英雄里,还不都该杀。”马钢炉如是道,三转两转搪塞着。
“是啊,袭警的事我都知道了。”卞双林道,他说时,背后那位矮胖子脸上明显抽搐了几下。
这种货色,只有可能抓一件认一件,别指望他能告诉你什么事,此时肖梦琪从屏幕上回过头来问着:“马钢炉,难题你回答不上来,给你个简单问题。18时40分左右,你那个电话打给谁的?想好再说,你的手机已经捡回来了,上面有你的指纹,抵赖不掉啊。”
“你知道得太多了。”马钢炉笑道。
“我的司机啊,何占山啊……他干什么事和我无关啊,他只负责把我送到这儿。”马钢炉道。
抬抬眉毛,戏谑一笑,卞双林回头看看虎视眈眈的矮胖,又看看门口驻守的那位,那是接他回来的那位,他知道对方的身手有多好,卞双林笑了笑脱口而出:“灭口!”
真真假假,都在避开犯的事,肖梦琪点头道着:“好,回答正确,再问你,刚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谁?”
“我的安排。”马钢炉笑了笑,在卞双林面前站定了,阴笑着道:“你猜呢?你这么聪明,在这儿算的比干的还准,难道猜不到?”
“戈战旗啊,约好的,我走前给他打个电话。”马钢炉脱口而出。
“总得让您觉得回报很值啊,接下来,就看马爷你的安排喽。”卞双林摊手道。
戈战旗?!
“英雄我倒不敢自封,就是特么觉得这辈子白活了,犯一辈子事,还没有这一回整得多……哈哈,厉害,名不虚传啊。看来玩枪杆是玩不过脑瓜子啊。”马钢炉道,此时尘埃落定,他笑得格外开怀。
众人心一凉,肖梦琪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惊声问:“戈战旗在哪儿?”
“关公也有走麦城的时候。”卞双林不动声色恭维一句,没错,这位可是他依仗的对象,说五原黑涩会教父不太准确,不过监狱里有很多知名的人犯都知道这位道上赫赫有名的“马爷”。
“那我怎么知道?应该早走了吧……哎对了,众位英雄,这个诈骗不是我操作的啊,这几个亿是戈战旗给我的报酬……我找人替他挡着星海,他好在下面搞钱。”马钢炉迫不及待把事往戈战旗头上栽,一栽似乎灵光一现想通了,他怀疑地道着:“咦?不对啊……这家伙拿钱坑我呢,让我在这儿拿钱,把你们都引来,他早跑了……哎哟喂,这王八蛋坑死老子了。”
老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面老牙黄,其笑可怖,他像有点顾虑卞双林一样道着:“老卞啊,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我这一辈子,犯过多少罪我都记不清了,六几年饿得慌,盗窃;七几年倒卖点粮食,走资本主义路线……八几年又是流氓,又是伤害,又是投机倒把,严打差点把老子毙了。出来不久又是黑涩会组织罪,又特么继续进去……都说我是五原黑道教父,其实算个逑啊,一个小屁警察,都敢拿枪指着我,把我弄进去关了半年……哎。”
“在京城!”
不过他并不着急,很坦然地坐着,陈瑞详进去之后,他后脚就进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虽然不知道,但他知道,应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李玫转过身来了,拾回另一部手机,查找号码,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放大了一个区域方位,她解释着:“最后一个通话时间太短,手机已经关了,应该是拔了电池或者直接毁掉了,PIN码无法接入……虽然查不到方位,但可以查到这个号码的最近蜂窝移动通信接入基站,在这儿……”
此时,身处的是一间地下室,白得刺眼的灯光,像监狱里的氛围。而这两个人,仅仅是跟班的角色,屋中间踱步着一位发白额疏的老人,蓝色绸衣,不时地拢拢发型,似乎是揣度着一件什么让他纠结的事。是啊,当然很纠结了,做了这么大事,越到最后越不敢有任何纰漏,否则卞双林就不会被软禁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了。
“西郊,那里是国际机场,他难道是……确认马钢炉安全才走的?”肖梦琪心一下子掉到谷底了。
一只手伸上来,拿走了他的手机,然后扔在地上,重重地一脚,跺碎了,卞双林回头看看,是一位满脸横肉的矮胖汉子。当然,恐惧的不是他,而守着门口的一位,面无表情,样子普通的中年人,每每审视,那精光犀利的眸子总会让卞双林心里一凛,以他的经历,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人。
“来不及了,如果当时他就在机场,到现在为止已经起飞十六次航班……这里和首都机场公安,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建立联系系统,如果他能混过出入境护照检查,应该早走了。”李玫道。
电话成了嘟嘟的盲音,卞双林手僵在耳边,神情已滞,似乎十年等待,一朝复仇,给予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快感。
抓捕到马钢炉的兴奋,被这个突来的消息全部泼冷了,如果真的是戈战旗,那全盘的方向都出现偏差了,这个时候,就连红色通缉令,都来不及阻拦他了……
千障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