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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呵呵,我心里在想睡觉,脑子里却在想这些操蛋案子,能不愁么……睡去了啊,突审交给你们了,这种人难抓好审,我就不想了。”余罪悠悠地踱着步,上了五原那辆闷罐车,果真是休息了,连地方领导的慰问也没有参加。

“在想什么?怎么感觉案子破了,你反而更愁了?”肖梦琪随意问着。

次日,两地警方通报了联合侦办的这起跨省麻醉抢劫诈骗案,直到交代出数起案子,仍然有同行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奇葩作案手法。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星级酒店开走车,而且大部分受害人连案也不报。

“错,不是功劳的问题,这些人连续作案数年,前面有多少悬案、旧案和没有报案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尽量深挖,对以后侦破和防控类似的案子会很有帮助的。”余罪道,又下意识地点了支烟,火光里,有着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愁容。

三日后,根据嫌疑人商小刚的交代,分别在湖北、贵州抓捕到了另外两个参与麻醉抢劫和诈骗的女嫌疑人。女骗子凑足了五朵金花,而且团伙人数越多,还就越好审,交代出来的案子,屡屡在刷新着诈骗案的记录。五原市刑侦支队抽调了十余名刑警,专事办这宗跨时跨省的案子,随着案子的交代,参案的刑警越来越多。

“那当然,我和邵支队长已经交换过意见了,这么大的功劳可不能旁落。”肖梦琪笑着道。

一周后,根据现场抓捕销赃人员的交代,五原联合聊城警方打掉了一个专事销赃盗抢机动车辆的团伙,已经查到卖到数省十余地市的赃车几十台。几地警方携手,又开始从海量的机动车里寻找那些被盗抢骗走的赃车。

“还有,这些嫌疑人,争取全部解押回五原审讯。”余罪道。

战果在不断扩大,不过战果带来的并不仅仅是兴奋,因为有多大战果就代表着曾经有过多少罪恶………

“好的,我记住了,保证办到。”肖梦琪笑道。

有果有因

“劝劝鼠标,天外海酒店发的那个案子,别影响到他,他心眼不大,真要被这事影响到,会郁闷好一阵子的。”余罪道。

五年前的一天。

“你说吧,只要能办到。”肖梦琪道。

商小刚下了火车,初到五原,他刚刚从看守所释放,工作丢了,家庭毁了,因为无颜在老家待着,他才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想找一条出路。站在车水马龙的车站,摸着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他迷茫、恐惧、无助,不过还是咬咬牙,背着破旧的行囊走进了陌生的城市。

“呵呵,当朋友就帮我办件事。”余罪道。

他刚出车站,背包就被抢了,幸好,那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肖梦琪看着余罪,她声音放得更小了,轻声道着:“很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三天后,他在建筑工地找了份翻砂的活,只干了三天,手磨破了一层皮,一分钱工资没拿到被撵走了,没身好体力,想当民工,没门!

“那就为我自己吧。反正在你眼中,我也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女人。”肖梦琪突然道,余罪愣了下,尴尬地笑了,实话,总是让人很尴尬。

三周后,他找了份发小广告的活,好歹结束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商机,那些贴在电杆上的老军医、老中医广告都有生意,于是又重操旧业,用攒的钱租了间小旅馆房间,自贴广告,专治各类妇科疑难杂症。他比普通人精明地方在于,制作了不少卡片式的小广告,在五原各大KTV、桑拿、酒吧发放。

“是啊,爱恨总要有缘由的。”余罪道。

这个始于他的从医经验,而且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入,由于确实懂医术,而且有临床经验,治妇科炎症的小姐、堕胎的学生络绎不绝,三个月后,他已经能租得起像样的住处了。

肖梦琪一噎,反问着:“就谢谢,也需要动机?”

不过好景不长,同行如冤家,他这个正牌前医生抢了不少假医生的活,没多久就被举报,查处的结果是,积攒的行医器械全部被没收,并被课以两万元的罚款。

“谢谢?”余罪愣了下,道,“为什么谢,为那些吃喝嫖赌的受害人,还是为这些不值得同情的嫌疑人?或者是为你本人?”

刚看到点阳光,又被摔到了低谷,他又一次绝望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却发现,行医的口碑还在,那些娱乐场所免不了有这样那样问题的女人还是习惯找他,而且有几位关系处得相当不错。那些已经和他亲密无间的走江湖的姐妹,因为信任的缘故,偶尔拉他去做一次两次讹钱的活。

“是啊,那我还要假惺惺地对你说一句。”肖梦琪道,很正色看着余罪,轻声吐了两个字:“谢谢!”

很简单,老式的仙人跳,勾搭一个外地男子,领到出租房欲行好事,然后这时候扮作女人丈夫及亲戚的众男破门而入,“捉奸”正着,问你私了公了。

“就是嘛,假惺惺来这一下干吗?”余罪笑着道。

屡屡得逞,他越来越享受这种把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直到有一天,他觉得千儿八百已经玩得很没有意思了,于是牛刀小试,配了一份挥发性很强的麻醉药,教一个和他亲密的姐们如此如此……结果,一把赚的钱,足够辛苦半年了。

“你这人有点不识好歹啊,算了,我自己穿吧。”肖梦琪貌似有点生气了。

往后就简单了,作案方式不断进化,从单纯的诱骗、麻醉抢劫,发展到二次欺诈;从不起眼的小酒店,渐渐发展到星级大酒店;从五原市渐渐发展到三省七座城市。成功的次数越多,越让他们肆意妄为,先后有五个女人成了他的作案工具,几年的时间里,他在七座城市作案累计达到二十九起,麻醉抢劫及二次诈骗的案值已逾千万元。

“你这不脱裤放屁么,我们早湿透了。”余罪道,扔了烟头,起身,雨衣一扬,披回了肖梦琪身上,笑着。

有因必有果,结果是五年后的今天,他成功地把自己送进了五原第一看守所,重刑犯监仓。连提审都是重镣双铐,面前的隔板和脚底的钢环,把四肢固定得严严实实,想动分毫都难。

她快步跑着,拐了个弯就看到了房屋角上蹲着抽烟的余罪,淋着雨,看闪烁的警灯余光里,辉映着他肃穆的,不像平时的那种表情,她轻轻地走上去,解下了雨衣,踌躇了一下下,然后披在余罪身上。

支队的预审员在记录着,案情越刨越多,交代的二十九起、二十四辆各类高档车价值已经超过千万了,其中还有十一位商人及单位领导被他们以曝光等手段欺诈,金额也有两百多万元。这个案子已经成了本年度支队抓到的重点案件,二十天里,分批次投入的警力已经有四十多人了。

肖梦琪从队伍里悄悄退出来了,这个辉煌的战果像遂了她的心愿一样,让她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可激动的人群里并没有看到余罪。她退出了院子,找了圈车里,问了问车里发闷的鼠标和蔺晨新,才知道余罪的去向:窝在房背后抽烟呢。

询问无非是某次案件的细节,销赃的渠道,这些对于余罪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了,多两起少两起差别不多,他只是有点好奇,这个人的审讯一点难度都没有,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完成这件丰功伟绩一样。原先他以为这是避重就轻,不过交代出来这么案情之后,他觉得不是,就这案情,差不多到极刑了。

警灯闪烁着,就等着长安市局领导来了,这种案子,案发现场是一定要来的,哪怕就为慰问一下,做个姿态。

问话间隙,商小刚突然叫了声,要抽烟。对于很配合的嫌疑人,警察是不吝给点这种实惠的,余罪起身,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上前,夹着放到他嘴边。

   熊剑飞带着诸位看了眼被刑警抓捕、看守着的几位嫌疑人,那赃物看得长安方支队几位领导倒吸凉气,还真没想到眼皮底下发生这种案子,万幸的是都落网了。

那人吸溜着鼻子,叼着烟,扑哧扑哧抽着。

越来越多的包围警车,满眼红蓝警灯闪耀。长安方面赶来的同行,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了,两人钻上了五原那辆运兵的闷罐车,保安已经坐到地方警车里了,诸事还需要等领导来处理,这后续的事情,反倒比抓捕之前更琐碎,更麻烦。

“商小刚,认罪态度不错啊,我能问个问题么?”余罪小心翼翼地道。这种敢交代爆头罪行的货色,肯定没有什么再让他在乎的事,包括他自己。

“也是,那就这样吧。”杜雷道。

“别问了,我懂,你要问还有没有隐瞒,真没了,不信你们查。以前讹千儿八百的事我就懒得说了,没意思。你要问为什么这么痛快,很简单,整这一次和整十回差别不大。”商小刚不屑地道,脸上肌肉抽抽,根本没把警察放在眼里,或者他故作如此,想保持着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尊严。

“痛悔能有用么?”蔺晨新笑道。

“也是啊,虽然你没有机会攀上医学巅峰,可在诱骗以及欺诈领域,你也算登峰造极了啊。”余罪赞道。

“噢,那给个痛悔的表现啊?!”杜雷又道。

商小刚笑了,微微向余罪一点头道:“谢谢!”

其他噗声笑了,熊剑飞笑骂道:“你傻呀,这都落网了,还能笑出来?”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实施二次诈骗的,而且成功率还这么高?”余罪问,这是一个小小的疑点,有悖于作案嫌疑人的心态,骗到手巴不得远走高飞呢,谁能再想起继续诈骗。

拿灯的杜雷瞅瞅那几个妞,有点小兴奋了,他嚷着道:“喂喂,抬头啊,给个微笑的表情,上电视呢。”

“这个嘛……得看机会了,有身份的嘛,他们最怕败坏名誉;有生意的嘛,他们最怕生意出岔子;有家庭的,最怕家庭破裂。这些事我都经历过,如果有千分之一,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愿意挽回,不过很可惜,没有!”商小刚道,说起自己的经历,他是一种玩味的口吻,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

三个女嫌疑人被铐着,蹲在地上。背后是另外几个被铐蹲着的,商小刚已经联系的销赃的人手,准备接车走人呢,没承想被人包了饺子。

“于是,你就有选择地进行二次诈骗?”余罪问。

手机、手表、手包、金链子、各类证件、车钥匙,对了,还有那个古玩,那位艺术气质男刚花四十万拍得的,现在已经摆放在楚湘萍面前了。

“对,单位当个领导的钱最好赚,修文做的那次案子,那位领导先后给我们汇了三十五万,哎呀,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再张口要了。土豪的钱不太好赚,你打电话吓唬他,他敢骂死你,呵呵……遇上这种愣鸟,我们也没治,只能卖了车,赚个小钱。”商小刚笑着道。

亲眼目睹大案落地,而且是全程参与了,来文和助手兴奋了,正扛着摄像机,在几台应急灯的照明下,拍着缴获的赃物。

“赚得也不少了,想过停手吗?”余罪问。

新义村,路面两公里,一所废弃的路面养护段。

商小刚似乎愣了下,余罪补充道:“比如,在你有重新开始的能力之后,想过吗?这种能力你应该有啊,被捕后我们查了下你的资产,老家刚买了幢单元房还没装修,车子也有,其实你随时都可以收手。”

  

“呵呵……哈哈……”商小刚突然笑了,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余罪道,“你要是有一天挣几十万的本事,难得还会倒回去挣一个月几千块。我试过,好像不行。”

“厉害,这样都行?!”愣了半晌,杨支队长才如是感慨道。

“没有恐惧感?”余罪笑着问。

其实很简单,就是替换的保安,很礼貌地在女嫌疑人开车走时,吸附上了一个简单的信号追踪。

“有,那种恐惧、紧张、刺激也会上瘾的,就像你在海上颠簸惯了,一上岸,会很不适应的。”商小刚道,解释着自己异于常人的心态。

肖梦琪笑着道:“晚上单身女司机本身就不多,特别像这种雨夜更少,当三个信号都指向G65W国道时,剩下的就是等她们停下,抓捕了。这个方向,正是鼠标跟丢主要嫌疑人商小刚的方向。”

“男人骨子里都有冒险的因子,我理解。那些女人呢?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段是你的同谋,你这一次,可把她们都埋进来了。”余罪问。这骗子从另一个角度讲,实在没江湖道义,把同伙全供出来了。

“装备差了点,可却是在她们最松懈的时候放上去的,所以,她们给我们指出了会合的方向……晚上十点半以后离开的二十七辆车里,在市区的有十四辆,去机场的六辆,上连霍、包茂、长通高速的一共有四辆,最后三辆都驶上了G65W国道……这个谜底就不难了吧?大半夜的,三个单身女司机,一个方向,就再有一万种意外,也不会错吧?何况,我们其中一位外勤,已经盯住了一个女嫌疑人离开时驾驶的车牌号。”

“嘎嘎……老子带她们享受过天堂的滋味了,下地狱总得陪着吧,要不我一个人多孤单啊。”商小刚奸笑着,如是道。

三位看得目瞪口呆,是车辆监控捕捉到的画面,虽然其他看不清楚,可那车尾上,能明显地看到一块闪着红点的标志,这么大的漏子,恐怕急于脱身的嫌疑人,没时间去看这个信号了,只不过装备落后到这种程度,而且还办了这么大的案子,实在让杨支队长汗颜了。

余罪没有意外,这是真实的,骗子人格里的自私和卑劣,除了自己,再不会有别人。

“本来就不难,今天的统计是这样,未央、唐朝、皇城三所酒店,离开的单身女司机一共有二十七位,我们的侦查员在她们开走的车上做了GPS定位,这个东西物美价廉的挺好用,而且女司机肯定没注意,这玩意儿是用磁铁吸附在她们车尾上的。”肖梦琪道,她拔着手机,找到了一帧画面亮给三位。

“据我所知,你并不孤单啊,好像……还有父母,还有一个妹妹。”余罪轻描淡写地道。明显地看到商小刚消瘦的脸色变了变,也许,那是能牵着他人性的最后一根线,

“哦?这么简单?”杨支队长愣了,这是派出所的水平嘛。

余罪提醒着:“一点也没牵挂?”

“说出来就不值钱啊。”肖梦琪笑着道,“我这样解释,晚上十点以后,驾车离开停车场的人,我们是这样分类的,只要是女司机、一个人在车上的,都打上标。”

“啧,都这样了,你非让我回忆纯真年代有用么?”商小刚微微变色,那点不适转眼即逝,他像是很生气地道着,“谁没纯真过啊?可在社会上打滚几年,纯真的还有谁啊?我其实刚参加工作时也是准备悬壶济世的,可却成了害群之马,难道收红包乱开处方的就我一个人?我丢了工作真想自食其力的啊,我比小诊所那些庸医、假医强多了啊,嗨,一查下来,还就我这没靠头是非法行医……我不期待你同情我这种生存方式,可是我这绝对不是最应该痛恨的生存方式。我骗的都是贪官土豪,没坑过好人。”

“后来呢……”杨支队长兴趣被勾起来了。

“所以啊,我是非常欣赏你的,最起码在这所监狱里,你比大多数嫌疑人的智商都高,否则不可能五原刑侦支队对你这么重视了,说不定案例会上新闻头条啊。”余罪道,很快挽回了想挑起这位人性的想法。

“这也是当时我们的一个难点,女嫌疑人千变万化,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我们也生怕外勤抓错了,致使真正的嫌疑人漏网,而且,哪怕是漏上一个,也会让躲在暗处接应的主要嫌疑人警觉……所以,我们就放开了门厅的拦截,让她们得手后高高兴兴离开,完全放松警惕,以期她们得手归巢,我们再来个连窝端。”肖梦琪笑着道。

“谢谢!”商小刚面露喜色,很绅士地道。

服了,邵万戈不吭声了。杨支队长却是狐疑道:“可是,当夜离开的车,又如何判断是被劫车辆?就像你说的,她们精于化妆,难道你们准确识别了?”

余罪摆摆手,示意着问话可以继续进行了,本来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预审有点听不懂两人对话的意义何在,不过很快他懂了。商小刚使劲在回忆着细节,说话有条有理,从预谋到策划,到怎么组织人员、怎么踩点,得手要怎么分辨身份,再进行二次诈骗等等,听得预审记录都来不及。这时候他明白了,嫌疑人巴不得显摆一下,他比这所监狱大多数人的作案智商都高。

肖梦琪调着手机上的几幅图像,三个男人一看笑了,就听她道:“衣服这么少,鞋跟又这么高,邵支队不至于认为,她们会步行离开吧?外围又没有接应,又是这种大雨天气,您觉得还会有什么方式?更何况豪车也是她们收入的一种,即便卖到黑市,也是不菲的一笔啊。”

可笑吗?好像不可笑。

“你怎么确定,她们会开受害人的车走?”邵万戈又问。

问话的时候,余罪一直在盯着这个人看,什么样的地长什么样的苗,商小刚这类能长毒草的,和他的环境也是息息相关:家境一般,工作接触的都是黑医生,出来打工遇到的是那些身染脏病的小姐,事业又屡屡遭难,缺乏认可,缺乏尊重,缺钱,最终促使他通过这样极端的手段,去寻找已经迷失的自我。

“我们没有监控,用女人作案,无非是色诱、麻醉,在酒店实施监控的难度太大……我们的监控全部放在外围,仅仅替换了三个酒店停车场的六名保安。”肖梦琪道。

那,现在找到了,坐到高度戒备的刑椅上,换着一拨又一拨的警察问话,他肚子里装的那些案子,为他赢得了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尊重,甚至恭维!

“对,这儿好像最难,几十层的酒店,怎么监视,我们的人平时进入都难,又是这种财富联聚会。”杨支队长求教着。

这份满足感,几乎让他忘了可能要受到什么刑罚。或者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已知的结果。

“哦,那同时对这三个酒店对行监控,还要完成包围、诱捕,你们手上才几个人啊?”李杰问。

“谢谢,现在轮到我们说谢谢了,感谢你的配合,省了我们不少事。”余罪在问话完毕后,平静地说了句。

“几起案子都有车辆被开走,五原最近一起,一辆路虎就是被扔在郊区河里的……综合他们以前的作案手法,我们判断他们选地作案、择地转移、异地销赃应该是一体的。”肖梦琪道。

“不客气,我喜欢和聪明人讲话,监狱里很难找到同路人了。”商小刚笑着道。

“案发前,主要嫌疑人商小刚消失,你们如何判断他不是离开,而是择地接应?”邵万戈问。

“可我们不是同路人啊?”余罪道。

肖梦琪开始了,以她学院的思维逻辑,这样的故事肯定会讲得跌宕起伏,而且把几位刑事专业人员听得咋舌不已:从查找到并线用了两周,直追着这个作案的嫌疑人到了长安,然后……一个螳螂捕蝉,一个黄雀在后,一网成擒!

“差不多啊,你们客客气气,这么尊重,那不也是个欺骗人的假面具么?其实你心里想着,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吧?”商小刚道。

“这个,源于我们分局协办在打捞旧案时的发现,多起被色骗的受害人语焉不详,而且案发很诡异,事后甚至有受害人要求撤案,即便找到受害人,他们也吞吞吐吐,种种不合理的现象,让我们对类似案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预审员也笑了,这娃还算有自知之明。

“对,光忙着处理善后,我现在都没明白,是怎么把这些人准确钉住的。”杨支队长问。

“知道是欺骗,为什么还这么配合啊?”余罪问。

哟,也是,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了,几人扔了烟,李杰凑着话头:“肖政委,说说经过,让我们崇拜一下。”

“嗯,我喜欢看警察巴结我的样子,呵呵。”商小刚眯着笑道,好满足的样子。

“三杆枪一起冒烟,这就叫谢啊?”肖梦琪开着车窗,笑着道。

“警察巴结你,是要置你于死地啊,这你应该清楚吧?”余罪刺激道。

这一路上,谢字不绝了,老规矩,恭恭敬敬递烟,邵万戈笑着指指同车的肖梦琪道:“情况我不了解,要谢就谢我们肖政委吧。”

“知道,就像我们笑颜相迎,是为了人家的钱包一样,这个世界,谁又没戴这么一张假面具啊?”商小刚道。

刚接到通知时,这位杨才茂支队长还有所不信,极力辩称在长安这样治安较好的市区,不会发生这样的案子,就即便看到过程他都不相信,能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案子发生。直到抓捕完成,查实具体的受害人,救护车在酒店把赤身裸体昏迷不醒的受害人抬走,他信了,而且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观点很好,我不否认,很难得我们彼此有这么坦诚的对话啊,有几句题外话想问问,关于女人的,介意么?”余罪道。

驶进了刑事侦查支队的大院,双方见面,对方的支队长对这位远来的同行相当客气,邀着众人上了一辆越野直驶现场。

“问吧。”商小刚根本不介意。

“别想了,余罪做事是两个极端,一种是错得离谱,一种是准得吓人,这一次,准了。”邵万戈笑道。

“有关你的五位同案嫌疑人,从最初的楚湘萍开始,到现在和你一起的姚瑶,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让她们死心塌地的?”余罪道。

这种案子,如果是支队这样的建制,如果有专案组指挥的警力,如果技侦专业的设备,如果有充裕的时间,倒是可以理解,但这么拼凑起来的杂牌队伍,实在是哪样条件都不具备啊。

“这个不对,她们不是对我死心塌地,而是对钱死心塌地,肥桃……噢,就楚湘萍,她十八就结婚了,二十就有娃了,你知道他们一家来五原干什么,老公看孩子做饭,老婆在KTV陪唱,偶尔出台,挣得就是皮肉钱,他们一家就靠她生活呢……只要有钱,干什么都成。这是现在大多数人的信条,我们也不例外。”商小刚道。

“这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支队最高端的追踪有微电信号,可他们没有啊,顶多能用上GPS,这种天气效果也未好啊……怎么可能,在离市区33公里的新义村地界抓到?”李杰有点纳闷道。

“除了钱之外,一点其他因素都没有?”这个话题似乎俗了点,让商小刚思忖上了,余罪提醒着,“据姚瑶讲,你们的感情不错,她是在上学时就被人包养,之后又被抛弃,之后在堕胎的时候认识了你……她说,你答应娶她。”

人赃俱获哪,这是所有抓捕最难的一种了。

商小刚笑了,笑得全身直抽,晃得刑具直响,笑了半天才道:“都是男人,那话能信不?哈哈……女人最善于制造谎言,却又最容易相信谎言,哈哈……特别是相信男人说的谎言,比如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我爱你,那个爱绝对是做爱的爱,你同意么?”

“就是牛犊,也成下山虎了啊,比这再危险的缉毒他们都干过……厉害,奔袭千里,只用几个人,这是四两拨千斤呀!”邵万戈道,由衷地赞叹了句,他知道跨省异地用警有多难,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能把事办了就了不得,何况还办得这么漂亮。

余罪斜着眼,好震惊地一指道:“同意,金石之言。”

闻听此处,李杰凛然道:“这案子是走在嫌疑人前面了啊,我明白老队长为什么愿意用新人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那货又哈哈奸笑起来,却不料余罪突然道:“最近一起长安作案,姚瑶是不是没告诉你,她迟到的原因?”

上航班前刚知道开始抓捕,到长安已经是尘埃落定,从机场到市区还没有进刑事侦查支队,喜报又来,连接赃车的也被诱捕了。连骗子带销赃的,逮了7个人,而来长安办案的,也不过十几个人。据说这团伙分工相当明细,车还没开回去,销赃的已经等在那儿了,结果抓销赃的,比作案的还早。

啊?商小刚一愣,果真如此,他征询地看着余罪。

邵万戈是凌晨二时的落地航班,本案向市局汇报,兹事体大,需要协调的地方又多,他和政委李杰是连夜被派遣出差长安的。

“原因是,她色诱受害人进卫生间没有成功,无奈之下之只得假戏真做。你是医生,你懂的,这个很容易提取到。”余罪四平八稳地道,他瞥着嫌疑人。

尘埃落定

一瞬间,这个人勃然大怒了,怒目圆睁,盯着余罪骂着:“胡说,你胡说……骗子,你在骗我!胡说……都是骗子!”

此时她刚刚倒车,然后省悟已经无路可逃,她重重地拍在方向盘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失态了,心理失衡了,他拽得刑具当当直响,骂着余罪,把狱警都惊动了。余罪摆摆手,两位狱警挟着,把人带走了,走了老远,还听着这个嫌疑人在咧咧地骂着。

晚了,亮灯的屋里,已经出来一排人,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院外轰鸣声起,一辆黑色的依维柯倒着车,半个车身堵在门中间。

“啥意思?余处?”预审不明白了。

泊好车,嗒声开门,刚下车浑身寒毛倒立,一刹那像第六感特别灵敏一样,她觉得哪儿不对劲,瞬间又钻回车上发动着。

“没啥意思,探探他的底线有多低。”余罪道。

一辆奥迪SUV、一辆昂克雷,都是新款。

“他们还有底线?”预审更不明白了。

又行十几分钟,她依着约定的地点,放慢了车速,看到新义村的界牌时,打着方向,上了水泥村道,车的左前方不远处,三台明亮的LED灯向她指示着方向。她踩着油门,拐了几拐,驶进了一处没门的破旧院子,院子里的房间里亮着灯,已经泊着两辆开回来的豪车了。

“当然有,他们的底线就是自我,或者叫自私,恨不得把天下都据为己有。比如他很喜欢姚瑶这个女人,骨子里却看不起她,但自私的心态,又促使他试图把这个漂亮女人变成私有财产,谁要碰到,他就会勃然大怒……这个也是姚瑶涉案最少的原因,他舍不得拿喜欢的东西做代价。”余罪若有所思道。

是啊,这鬼地方,她都不知道在哪儿,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跟着。

“既看不起又喜欢?这不自相矛盾么?”预审问。

她愤愤扔了手机,一踩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冲破着雨幕,飞速行进。这种事对她来讲一点都不难,酒店里麻翻个客人,卷走随手东西,再开走他的车,太容易了,即便她保持一百个警惕心,不时地瞄瞄车的后视镜里,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暗。

“他心理有点变态,自相矛盾有什么稀罕,否则正常一点的,能把这么多的案情,这么快就兜底交代出来?有些连受害人都死活不承认了。”余罪道。

“好好好……小心点回来,就等你了。”商小刚口气软了。

“呵呵,也是……这家伙不冤枉,因为他的事,已经有两个科长、三个小处长落马了,那些人可真有意思啊,公款付嫖资不说,被人骗了还用公款支付,呵呵,有咱们查的了,光被盗抢走的车辆,现在追了一半都不到,估计不少早成零件了……啧。”预审慨叹着。两人起身离开,所谈话题,也无外乎这个骗子怪异的行径。

“够快了好不好,这鬼天气往乡下跑,你以为老娘是玩速度与激情的啊。”姚瑶火了。

出了两道电动门、一道厚铁门,这才到了看守所的外面。余罪回头看看,高墙上的岗哨林立,每一次来此地都给他一种心悸的感觉,多少年了,这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他真无法想象,在这种环境里待上一年、十年会成为什么样子。

“肥桃回来了,春儿也比你快,你怎么这么慢?”商小刚问着。

“张哥,你说……这个家伙,得判个什么罪?”余罪问。

“没事,鬼影子也没有一个。她们到了没有?”姚瑶道。

“麻醉抢劫、诈骗、数额巨大,团伙作案,又是惯犯,就即便认罪态度再好,数罪并罚,也够得上极刑了……不过现在死刑判决很难,需要通过高院核准,判下来得一两年,大部分情况下就是个死缓吧。”预审道,对于这个变态的人渣,真不介意判上个极刑。

“开车小心点啊,路上有的地点积水了。你前后看了没有?没事吧?”商小刚在电话里道。

“假如是死缓,假如蹲上十几年大狱,你说……这种人能改造成正常人吗?”余罪问。

电话来了,她关下了音乐的声音,放慢了车速,接听着:“喂,小刚……还有多远?我到……我不知道我到哪儿了……等等,刚过草滩镇的标志,啊,还有二十公里?”

“呵呵……这里面关的,一多半是二进宫的,我干这么多年了,反正是没怎么见过改造成功的。有些出来确实做不动案了,条件不适合再作案了,或者他们想做什么也力不从心了……但从主观上,脱胎换骨重新做人,那例子好像不多……前段时间邻省发生的绑架强奸杀人案,三个嫌疑人刚从大狱里放出来不足三个月。哎……还是关着安全。”预审道,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余罪,随意问着,“怎么问这个?你关心这种人的下场?”

此时行驶在G65W国道上的姚瑶,却是一点危险的感觉也没有。她听着音乐,随手取用着车上小冰箱里的啤酒,全身耸着跟着节奏在飞快地行驶着。偶有警觉前后看看,也看不到车辆行人,就即便有车,也是那种轰轰作响的重卡,对于她是没有危险的。

“不,是因为有个关了十年的,快放出来了,你猜会是个什么样子?”余罪问。

时间似乎都要回归到一个点上。

预审驾着车随意道:“妻离子散、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然后逼不得已,过一段时间又重操旧业呗……要干不动了就不在此列了,有些服刑人员回去,街道办还得救济。”

同样在这个时候,唐朝、未央、古城三家酒店,谁也没有注意到,停车场的保安已经齐齐消失了,他们乘上了当地来的一辆警车,也开始向G65W国道行驶。

“可这个很特殊啊,他在监狱里拿到了中文、法律双学士的文凭;懂音乐,写过词做过曲;懂书法,监狱系统的文化展,他获过名次;人嘛,很高雅,就跟讲坛上那些学者一样。”余罪道。

她不解,不过还是依照肖梦琪给的信息,让司机向北循着导航,驶上了G65W国道。

“呵呵……”预审笑了,直道,“不是我有偏见啊,要为了面包犯罪,这个社会有问题;要为了钱犯罪,那这个人就有问题。你说的这种,绝对不是为了面包犯罪的那类,能做到这种程度,说明他有更高的追求,但我不觉得是好事。”

也在这个时候,一直窝在唐朝酒店的外围,拍了无数雨中画面的来记者,接到了离开的通知,给了她一个不确定的地点:沿G65W国道向北行驶。

“是啊,我同意你的观点,单纯作案的犯罪分子不可怕,但有追求、有理想的犯罪分子,那就可怕了,啧……”余罪叹了句。

五原的邵万戈也要来了,乘坐最后一班航班就为了来看今晚的表演。

车慢慢地走了,此事未了,心事又起,余罪没有告诉同伴的是,真有这么一个骗子要出狱了,遗憾的是,还是余罪给了人家一个立功减刑的绝好机会………

“没关系,咱们行动不便,他们照样跑不远。”肖梦琪仍然讳莫如深。

无关名利

“肖政委,北站往北,要是上包茂高速还成,如果走G65W国道,十公里后我们就看不到实时监控了,这大下雨天的,就市区的监控估计都要坏不少。”这位支队长提醒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案子,但像这样不要配合,不要警力的行动,让他很不舒服,提醒的目的在于,出了市区进了国道,那就鞭长莫及了。

美容院、商场、高楼广厦……场景中嵌进了一对隐蔽的男女。

这时候,肖梦琪正单人只身进入长安市的交通监控中心,这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因为暴雨骤至的原因,凸显出了不少城建的问题,数条街道积水,交警全部拉到一线,维持城市里脆弱的秩序去了。她是通过支队联系的,陪同她的是长安市刑侦支队长,专辟了一个坐席,当全部的大屏幕闪出各个交通路段的实时画面,谁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意外地笑了。

案情字幕:自0*年以来,我市公安部门多次接到受害人报案,称在高档酒店住宿时被骗走随身财物以及车辆,但他们对受害的经过所述不详,警方在追查中发现,甚至有受害人前脚报案,后脚又试图撤案的情况。

二十三时二十分,女嫌疑人从宴会消失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是诈骗?是麻醉抢劫?还是另有玄机?这其中,又有着什么样的蹊跷?

    

昏暗的会议厅里,播放着省厅宣传部刚刚审核过的纪录片,是省报记者跟踪采访,又加上后期三个团队制作的专题纪录片。因为兹事敏感的缘故,一直迟迟未敢签发,文件单到了李厅长这里,正逢半年总结会筹备,抽了一个上午时间,专程观摩来了。

两人小声交流着,现在发现最后的放弃拦截是正确的,否则这天气人脸瞧不清楚,真抓错了,又是身家不菲的人,那可该着小警察们哭了。

机场、陌生的城市、奢华的酒店,以及从高铁、候机厅,偷拍到的嫌疑人画面,加上主播一直带着悬疑口吻的叙述,把与会观摩的渐渐带入了这个色骗的迷案里。

“也是,这些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正叙、倒叙,案情的进展中,还插入了旧案的解说,与会的都是老公安了,一听都是数月前的案子,最长都历时三年了,齐齐诧异,那股子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刚刚落幕的那个麻醉抢劫、诈骗案,行内早轰动一时了,传说是总队那位传奇人物跑了两省抓到的一窝骗子,想想这过程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能,逼急了什么不敢干。”另一位道。

监视、蹲点、跟踪……这些对于普通人可能有看点,可对于老公安们,就兴味索然了,根本就都是常规的手段,没有什么新意。

“我怎么觉得不可能呢?搞这么一辆车走,得判十年八年吧?”保安道。

咦?好像有了。

“看不清。”另一位道。

在对女嫌疑人的描述上加进了全新的内容,根据肖像的描摹,判断女人的服饰、胸围、穿衣品位,最终通过数据的对比,筛选出了最符合作案女嫌疑人特征的主要目标。其过程占用了几分钟时间,是本案的一个亮点。

“是不是这位啊?”保安凑一块了,小声交流。

“不可能吧?咱们的数据排比到不了这个水平?”下面有人悄悄说话了。

启动,精美的车仪表,耀眼的灯光,车后穿着雨衣的保安,在向她挥着手往后倒。瞬间移位,车前不远,又一位保安给她指示着出去的方向。五星服务这么好,让她全身心放松,平稳加速,驶出了停车场,长舒一口气,踩着油门,转眼急速冲进了雨幕。

“报道你还当真啊,还没准怎么摸到线索的。”有人轻声回答了。

“谢谢。”姚瑶心情大好,谢了句,上了车,一摸方向盘和挡杆,心里又是狂喜,一辆雷克萨斯,她在车展上摸过。

“咱们的信息研判,准确度没有这么高吧?”又有人问了。

没人,背后没有,身前没人,她摁着车钥匙,停车场西北角一辆车灯闪了闪,她心里窃喜,还好不在地下停车场,省了不少事。急步匆匆地奔向车,只看到了两个守场的保安,她一紧张,那保安赶紧向她敬礼:“您好,出去啊……视线不好,倒车小心点。”

“说不来,可这种判断方式似乎挺合乎逻辑的。”有人回答了。

顺手挂了电话,但她保持着这个打电话的姿势出了门厅,手臂是掩饰面部的最好遮挡,这些小技巧有时候很有用的,最起码不会在这里的监控里留下全貌。

下面窃窃私语的是厅局两级干部,许平秋就在其中,他没有注意看专题片的报道,他从来不注重过程,而且他知道,那些充满着奇葩方式的过程恐怕到不了屏幕上,他关心的是结果。

“好,我离开酒店了,一会儿就到。”姚瑶道。

众人的惊讶、不解、狐疑,以及顶头上司那专注的样子,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她们比你快,已经在路上了。”商小刚道。

主播又在煽情了,三十九点五度的高温、十平方米的蜗居、二十四小时的盯守,直到抓捕的最后一刻,忽然间倾盆大雨,整个屏幕变成了灰暗色,只能看到雨中影影绰绰,缩在角落里看不清面目的侦察员,与诈骗现场的金碧辉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们怎么样?没出事吧?”姚瑶问。

“嗨,这个好……充分体现了咱们一线同志的辛苦,拍摄水平不错。”李厅长下意识地赞了句。

“那好……我等你。”商小刚道。

“省台和省报两家,对这个题材很看好。”秘书小声道。

“遇到点小麻烦,回去再说。”姚瑶道。

“他们台里什么意见?”李厅长小声问。

“怎么这么久?”商小刚问。

“他们……就等咱们厅里的意见了。宣传部指出了几个问题,主要是作案方式,还有涉及受害人的隐私等等,已经做了很大的裁剪了。”秘书道。

“喂,我出来了。”她对着电话说,下意识地压压女帽边沿,往厅外走。

“嗯,那就好。”李厅长点点头,眼睛不离屏幕,小声道。

又过一会儿,准确地说是已经到二十三时了,姚瑶从一层的电梯出来,太多的变故让她显得有点零乱,不过还好,终于到手了。

整个抓捕过程很短,暴雨中离开的车辆,扮成保安的侦察员给车辆做标志,然后尾追着几辆车,最终追到骗子二次转移的窝点,一网成擒。抓捕可是货真价实的现场拍摄,黑暗中,和接车的人员肉搏在雨地,打声、叫嚷声、警笛声乱作一团,然后才是昏暗的灯光下,被骗车辆、财物的清理展示。

摁了排气的开关,摁了房间的灯光,她慢慢地擦拭着痕迹,最后退出了房间。薄毛巾在头发上一挽,又成了一个束发的女人,眼镜架上鼻梁,沿着甬道一侧,悄无声息地从安全出口消失了。

啪的一声灯亮……结束,全场明显地听到吁的一声,像是跟着案情走了一遭,那心提在嗓子眼里的感觉,此时才落地了。

收拾妥当,从女包里刷声抽出一条布单……不,纱质的料子,肩上一披,红裙美人又变成了蓝色魅惑。

“同志们,大致看过了,暂时我不发表意见……这份专题是省报记者跟踪采访,后期制作成专题片的,省台的法制频道很中意这个专题,但播与不播,省厅的领导班子还是有点分歧的:一种意见是同意这部传达正能量的专题,它毕竟与我们正在进行的反欺诈专项活动相关;相左的意见呢,这毕竟是案子,作案手法与作案经过是不便公开的。而且近期谣传很甚,说是这群骗子骗了基层不少干部,不用讳言,确有其事,根据这些嫌疑人交代,确实有不少有过不当行为的领导干部受到了审查以及纪律处分……这些骗子用不光彩的手段,倒是办了点反腐的好事啊。”

关门,穿衣,收拾房间,现成的行李箱,摘的表、首饰,片刻间她把房间里值钱的东西收罗一空,只留下了衣服。

李厅长道,下面的笑声四起,现在贼赃刨出贪官、二奶曝出污吏的事已经屡见不鲜了,这些人身处反腐一线,可真是不容易。

应声开门,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看到了水汽氤氲的卫生间地上,直挺挺倒着那个胖子,肚子凸起了一大块,已经……晕了。

气氛比想象中轻松,肖梦琪矜持坐在角落里,不时地接受地同行投来艳羡的眼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她清楚,这件事要成为全行业的标杆了。那是她最期待的,期待很久了。

姚瑶拿着电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手机屏幕,是商小刚约定的号码,看看时间,在这里耽误了半个小时,肯定等急了。就在她犹豫接不接电话时,听到了扑通一声……然后她笑了,起身走到了卫生间门口,轻声喊着:“哥,一块洗不?”

“闲话就少说了,我虽然主持工作时间不长,可班子不搞一言堂,这一次咱们来一个民主决议,不计名投票,同意也好,反对也罢,各位写下你们的意见,过半数就算通过,我签这个字……不管有什么反响,有什么争议,作为主管领导,我负这个责。”李厅长甩着手指道。

“讨厌,别说话,去洗澡……乖……”姚瑶又哄又撒娇,那胖子围着浴巾,进了尚未关水的卫生间了。

秘书在分发着计票纸,果真是一次无记名的决议,不过与会者都是警察,其实班子成员的表情已经说明问题了,这件案子案值仅各地追回来的车辆价值已经超过千万了。在内陆欠发达省份,已经是很罕见了,又是两省公安倾力追查的事,这种事怎么可能抹杀,又不像丑闻还需要藏着掖着。

越是说这种话,越是显得无助,似乎越能勾引男人怜香惜玉的心情,那胖子也豪气,直道:“解释个屁,蹬了。”

很快,计票结果刚过一半,已经有人笑了,几乎是清一色的同意。

“陪我干就行,哈哈。”胖子又搂上来了,却被姚瑶拍打掉手,嗲声道,“去洗洗啊,臭死了,一身汗……我男朋友的电话啊,这可怎么解释哦。”

这算是新领导上任以来,气最顺的一次会议了,没有强调基层的纪律和作风问题,没有苛责各部门的工作协调不力的问题,更没有强调机关作风要进一步加强的问题,就是其乐融融。李厅长亲自点将,让主管本案的肖政委简单的发了个言,他带头鼓掌,专门强调了有关一线指战员的镜头,绝对不能删,都说女人不从警,从警当花瓶,肖政委这个镜头必须出,打破这个偏见。

“那我干什么?”姚瑶看看手机,娇嗔地问。

得,又是一阵掌声,倒把肖梦琪臊红脸了。

那胖老板嘎嘎奸笑着,安慰道:“刚才还叫哥了,这都生气了……别生气,哥养你,以后你啥也不用干了。”

向厅长专程汇报了一次此行工作,又陪同许局长接受了省台记者的采访,直忙到快中午才结束。肖梦琪在刚下楼的时候被许平秋叫住了,领导今天的心情看上去颇好,指指她,笑笑,赞许的几眼,却没有说什么,邀着她一起乘车回市局。

“讨厌、讨厌……你欺负人家……”姚瑶撒娇,移开了胖子的咸手。

许是对这个案情还有关注吧,肖梦琪上车,等着许平秋这位老刑侦询问,却不料他什么也没说,就笑了笑,一句话:“干得不赖,我就说嘛,总得有人给捞回条大鱼来,否则反欺诈行动实在乏善可陈啊,哈哈,最终还是花落你们家了……看吧,经侦上杨支都红眼了,守着那么多个案情多发的领域,愣是整不过你们几个半路出家的。”

事情纰漏太大了,本来想把这胖子勾回房间,可不料人家非要到自己房间。本来她洗白白之后,要邀请胖子进去洗的,可不料这胖子色急难耐,没来得及催,她的嘴就被一张臭烘烘的嘴给堵上……

“也不算半路出家吧,协办里几位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刑警,您的得意门生。”肖梦琪道,不声不响给了句恭维。

电话的另一端,丁零零响着,却没有人接。

“哦,对了,他们在干什么?”许平秋问。

误了,都因为这场不期的大雨延误了,商小刚在拨着电话。

这就有话说了,这个牵涉甚广的案子,核实案情的、追查赃物的,分局和支队都调人了,还是忙不过来,他们几位忙于在看守所、受害人之间奔波了。案情的雪球越滚越大,仅销赃渠道查到的涉案人员就有四十余个,由此还牵扯出了其他盗抢机动车辆案件,本案以及另案处理完毕,怕是遥遥无期啊。

雨中在执勤的保安,车里在焦灼等待的来记者,还有在雨幕着疾驰的那辆运兵车,或者还有一位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焦急等待着消息的商小刚。

“后续的案子交给别人去办,那些熬人的细活,不是他们的长项,尽快让他们全部抽身出来。”许平秋道,信心百倍。肖梦琪也有此意,应了声,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她真的期待,这个另类的团队啊,能不断披荆斩棘,再上一层。

   

“许局长,我还有一件事想向您汇报一下。”肖梦琪瞅着这个机会了,试探性地道。

捕捉新闻的激情,开始慢慢地消退,剩下的是怀疑和焦躁在慢慢地滋长,这时候,来文拨电话,也没人接了。

“是那两位协警的事?”许平秋直接问。

三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有……

“啊?您知道?”肖梦琪吃惊了,没想到领导这么关注。

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有出去的客人,有离开的车辆,但都没有看到那个女嫌疑人。雨幕是最好的掩护,不仅仅掩饰的是偷窥者,还有被偷窥者,厚厚的遮盖雨具下,远距离偷拍失效了。

“猜的呗,现在你们经费肯定不缺;人员肯定也不缺,谁不想去沾点光啊。剩下的肯定就是编制问题了,我听说,他们俩是你们捡回来的?”许平秋道。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连出去的人也很少……

肖梦琪细细介绍了一下两人的出身,蔺晨新是本科毕业,杜雷同志好歹也上过个技校,勉强符合招工条件。她介绍完征询着领导的意见:“……这两位在侦破几起诈骗案子上,出了很大的力,而且想从警的愿望非常强烈……下个月全市统一招考警务人员……”

两位女士奔出了酒店大厅,上了泊在停车场外的采访车,驶出去足足数百米,几乎到了拐角,夜幕和雨色遮蔽着,从开的天窗里伸出去了长达一米的防水摄制器材。两位记者坐在车里,开始从门厅出来的人里,寻找那个消失的目标了。

“准备让我开个后门?”许平秋笑着问。

“不要老问行不行?你问我,我问谁去,快走。”来文训了句,敢情也是心里没底。

“嗯,有这个意思,蔺晨新的自身条件还可以,杜雷嘛差了点。”肖梦琪道。

“可他们知道……在哪儿抓人?”助手纳闷了。

许平秋一仰脖子,哈哈大笑了,能和余罪、严德标混成一窝的人,这点他倒一点都不意外,笑着道:“好,如果条件确实合格,没有什么原则问题,优先招聘。”

“到外面,架监视……那边说,如果她们得手,会通知我,在抓捕的时候会让我们剪取一些镜头。”来文小声道。

“那谢谢许局长。”肖梦琪乐了,这块心病终于轻了几分。

助手小声问着:“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呵呵,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估计这事够呛。”许平秋判断道。

快跑出了门,进了电梯,几十层的酒店,你知道那对到哪个房间办事去了?

“为什么?”肖梦琪问。

来文再也不淡定了,她摸着手机,不管和余罪的约定了,直接拨电话,却不料还没拨出去,电话就进来了,她匆匆一接,拉着助手就跑。

“余罪身边,包括他本人都是些特立独行的人,当年如果不是那次特殊的任务啊,就余罪本人想安安生生从警都难。我不用看都猜得出,能和他打成一片的,是什么货色。”许平秋小声道。

茶座上,那位男士起身,似乎彬彬有礼地说了句什么,楚湘萍笑吟吟挽起了他的胳膊,俨然一对似的亲昵走着,片刻消失在门外。

司机和肖梦琪都笑了,肖梦琪又有点脸红了。

“他们走了。”助手提醒着。

  

是啊,还没动静,来文看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她亲眼目睹了这个女人从进场到换装、到钓上一个男土豪的过程。假如是案子,那就不虚此行了,可要不是案子,那可就真的跑一趟了。今晚这环境呀,她估摸着,成就一夜情的男女不在少数。

“行政处罚法、治安管理处罚法、公安机关办理行政案件程序规定、行政许可法、公安机关行政许可工作规定、行政复议法、行政诉讼法、国家赔偿法……哎呀呀,我的妈呀……这学法比犯法可难多咧啊。”

“来姐,怎么还没动静啊,他们要走了。”助手吃不住劲了,看到两人起身,她问着一直躲在角落,扮作外行人的来记者。

一声声颤抖的声音从杜雷的嘴里发出来了,他两眼发直,状似痴呆,念念有词,身边放了一大摞书籍,光看书皮就把杜雷吓蒙了,一头栽到蔺晨新腿上,痛不欲生地道。

此时,她正和一个胡子拉碴,颇有艺术风范的男子在品着茶,那可是位不声不响的低调土豪啊,刚刚拍卖会上,花四十万拍到了一枚镇纸。很不幸的是,财露白,要招灾了。

“坚强点,拿出你喝酒的一成劲来,绝对能行。”蔺晨新劝道。

她那身在大街显得有点土气的印花上衣扮相,放到这个环境里,却成为回头率最高的的形象。素色显得端庄娴淑,外衣大花妖娆妩媚,小花浪漫可爱,那繁复的、复古的旧式着装,似乎更体现女性妩媚,让她在这个场合,比袒胸露背的辣妹还抢人眼球。

案子后续,协警没有参与资格了,但两人和协办几位结下了深厚友情,哥几个巴不得他们俩也考上公开招聘的警务人员呢。

来文和助理穿梭在这个相对公开的拍卖会上,可以随手取阅的册子,可以随时坐下来慢饮的茶座,可以和工作人员商量随时进去商讨的雅间,服务生都是汉唐仕女风格,这时候来文也明白为什么楚湘萍选择那身并不耀眼的打扮了。

这不,骆家龙也放下手头的活了,劝着道:“杜雷啊,体能测试你肯定没问题,关键是考试。”

小型的拍卖会,和唐朝酒店的名字一样,充满着浓浓的文化韵味,书画、古籍、笔墨、纸张,外行无法想象的是一摞明清年代的明八行宣纸都可以拍出数万元的价格,成交价都不算大,可相比于所拍物品那么偏门的玩意儿,就显得价值不菲了。

“哎呀,我字也认不全,你让我背这么多,我哪会呀?”杜雷拍着大腿,坐在一堆书上,傻眼了。

来文没吭声,悄悄调整着胸前的针孔偷拍。

“你好歹也上过职业技术学校了,字都没认全?学什么了?”骆家龙惊愕了,这德性,怕是上考场要坏事。

“来姐,是不是……快要动了……”助手快坐不住了。

“厨师班。”蔺晨新道,一说就笑。

  

“白案师傅,我爸说了,怕我将来没出息挨饿,就撵我当大师傅去了。”杜雷严肃地道。

又过五分钟。车驶到了未央酒店的出口,接到了冒着雨奔来的余罪和肖梦琪,转眼,车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

“那为啥没当呢?”骆家龙瞠然问。

二十二时二十五分,置换完毕。

“当了,工资还不够他在饭店吃呢。”蔺晨新笑道。

下一站了,未央酒店,如法炮制,又挟上来两位保安……换完车就走,大雨成了最好的掩护,没人注意到,停车场那些辛勤的保安,早换人了。

“少来了,哥这拆迁拆成富二代的,还需要当大师傅养活自己?等当了警察,哥雇俩女厨师给兄弟们做饭,奶大脸蛋白的,一看就有胃口。”杜雷拍着大腿,得意地道。

转眼间,两位穿着保安服,披着雨衣的新“保安”,悄无声息地把原保安替换走了,骆家龙在车窗里瞄了一眼,还行,像模像样地在指挥出入车辆呢,尽管这时间段已经没啥车了。

“呵呵……问题是兄弟们一看你,就没胃口了啊。嘎嘎。”鼠标从门外进来了,笑着道,他端着一摞笔录,放到了骆家龙的台前,刚收到那些销赃人员的。

黑暗里,亮着个昏黄的电筒光,一圈脑袋,几个寸头的,这么恐怖,是不是警察都得配合啊。两人赶紧机械地点点头。

一说,不像平时那么打嘴官司了,再看杜雷那么消沉,鼠标看看骆家龙,骆家龙小声一说,鼠标蹲下身子来,看了看道:“这有什么郁闷的,你把现在当警察地叫过几个来,考及格的都稀罕了……”

“警察办案,配合点。”

呃,这劝慰得,把蔺晨新听得梗脖子了。

那一位迎着雨奔上来,以为和司机又发生口角了,要是蹭车可麻烦了,走到车前还没看清呢,也被车门里几双手揪上车了。

骆家龙不理这货了,电话响时,他接听着,可不料有事了,啊?什么?真的吗?……几个惊讶词一讲,放下电话要跑。

片刻,这保安像被挟持了,伸着脑袋喊了:老张,来一下。

三位追着问啥事,骆家龙瞠目不信地道了句:汪慎修给总队递了辞职信。

也是,这也算保安的一项职责了,一个胖子,拎拎雨衣,跑到了车后,看着几乎与车等宽的位置,在车后比画着,却不料车后门轰声洞开,几只手毫无征兆的把他揪上车了。

鼠标惊愕着,追着骆家龙就出去了。

一辆加长的十七座依维柯缓缓地驶进了唐朝酒店的停车场,看场的保安都缩在门厅的檐下,他们看到了这车歪歪扭扭,一直没有找到车位。两人还龇笑着呢,车窗里伸出来脑袋吼着:嗨,哥们,给看着点,擦了别人的车我们赔不起哈!

蔺晨新和杜雷相视一眼,好惊讶的眼神,没看出来啊,抢着当当不上,还有当了警察撂下跑了,两人也跟着追出来了,杜雷兄弟边走边喊着:“嗨,等等我……问你们一句,汪哥不干了,兴不兴顶班呢?我正好顶上不就行了,考试是不是也能免了?”

天网成狱

四个人蹿上车,火急火燎地往总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