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屎壳郎一对,臭味相投的,半下午直接就溜了,那边忙碌起来,还真没把鼠标这瞅空就回家的惫懒货色当回事……
“那当然,打击犯罪,人人有责,你有这个理想是好事……咱们来好好讨论一下案情。你确定我这样的也有泡妞潜质?办不了案子,能泡到几个妞,也算啊。”鼠标来劲了,两人头碰头开始讨论了,余罪那边的事呢,直接扔过一边了。
去伪存真
话大了,不过还是有可信度的,否则标哥这白痴相能当警察,而且还是警官,在蔺晨新眼里就无法解释了。一念至此,他请着鼠标道:“成交,说话算数啊。”
“请进。”
啧,把鼠标刺激得直咬牙,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打击这娃的热情也不好,鼓励似乎更不好,本来不准备理会,可对方的条件实在无法拒绝。他想了想,意外地道:“你真能帮我下个案子,你这点小事,我还真能办了……不是跟你吹,市局局长许平秋,那是我叔。”
被笃笃的敲门声惊醒,许平秋下意识地喊了声,旋即抬起头,于是看到了肖梦琪挺拔的身姿进了他的局长办。
这条件吓得鼠标一阵哆嗦,就要跑,气得蔺晨新拽着鼠标发飙了: “怎么了?什么表情嘛?我有一颗正义的心不行呐,我不就泡妞那点毛病,你们除了不会泡妞,剩下全是毛病,我看出来了,比我没节操多了, 在我们小区还打人呢……标哥,我教你泡妞还不行,保证泡到个极品。”
肖梦琪却是注意到了,老许正卸着老花镜,向她掩饰着已经退化的视力。
这个,蔺晨新想着,犹豫着,冷不丁吐了句:“我想当警察。”
一个风华正茂,一个英年将老,每每许平秋那种羡慕的眼光总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很久以后她才发现,那是羡慕她的年轻和朝气,是一位老人对于所有后进都有的眼光。
“条件呢?”鼠标知道这货不会白给你好处。
“许局长。”
“碰不到不更好,您可以见识一下那些风月场所的魅力……说不定, 还能凭您的魅力钓上一两个妞呢,想试不?装备问题我能全部解决。”蔺晨新道。
“别客气,随便坐。”
“相信我,土豪出没的场合不多,就那么几个,五原的我数得过来。”蔺晨新道,那种纸醉金迷的场合对他来说不会陌生。鼠标一抽,又反问着:“可要碰不到呢?”
敬礼,坐下,许平秋又要起身倒水,肖梦琪抢着把活干了。放下手头的活,许平秋赞赏地看着她,没什么可说的了,一周的适应期还没过,倒已经办下了一宗连环诈骗案,怎么说也是劳苦功高,当然,得加上领导的惯常勉励,犯罪形势很严峻,你一定要转达给每一位同志,要再接再厉,再创新高……
鼠标好歹当了几年警察了,不相信地问着:“这么巧?就恰好碰到嫌疑人?”
说着说着肖梦琪微微笑了,许平秋这才省得自己又无意识地开始八股了,赶紧刹车,笑笑自嘲道:“得了,我不废话了,找我要解决什么问题?”
“啧,装有钱也算啊……我也给你设计一个案发场景,高档的会所、音乐厅、或者往死里宰人的那种高档酒吧,标哥您老出马了,穿一身价格八千块的西装,美金,私人定制款;腕上戴一只瑞士雷达表,定制款,价值40万,欧元;手里甩着一把车钥匙,阿斯顿马丁,限量版……假如您这样的土豪出现在那种场合,假如这个色骗的美女还在寻找目标……这不正好,凑一块了。”蔺晨新蛊惑道。
在刑侦上雷厉风行的作风依旧,许平秋向来是直来直去,肖梦琪想了想,还是从汇报开始,当然这也是许平秋最好奇最想了解的事,毕竟案情通报只是结果,而精彩的还是在过程中。肖梦琪的汇报集中在那两位“专家”身上,她本来对此就有保留意见,可偏偏那个“兽医”大放异彩,即便如此,毕竟两人一个是无业人员,一个还在服刑期间,要和他们一起商讨案情,这不管怎么说,总是让肖梦琪觉得难以接受。
“废话不是,你看我像有钱的吗?”鼠标张大嘴了。
所以啊,肖梦琪担心之处就在于此:“……许局,这个事如果真传出去,怕是要成笑话了,而且啊,大部分案情都是不宜公布的,我担心让局外人知道,会生出其他事端。当然,这仅仅是担心,目前来看,两人对于案情的推进还是有效果的。”
“很简单呐,只要你有钱,美女和你都有缘。”蔺晨新笑道。
“那不就得了,这和刑侦上使用线人是一个道理,谁也不是神探,没有消息来源、没有懂行的人指路,再高明的警察也是聋子、瞎子,你不要有顾虑,放手去干。当然,工作中要注意保密,案情保密、处理方式保密……重症需用猛药啊,消灭某一个犯罪形式不可能,可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把它们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这是警察的职守。”许平秋道。
“考虑一下啊标哥,您这样的泡不到妞啊,可是有办法能让妞泡您呐……您这样的,也抓不着什么骗子,可绝对有办法让骗子找上门呢。”蔺晨新情急叫着,果真有效,已经踏出门的鼠标,又退了回来,上上下下审视着,严肃地提醒着:“兽医,敢逗我玩,信不信我揪了你小鸡鸡。什么办法?”
“有您的尚方宝剑,我就放心了。”肖梦琪笑道。许平秋却察觉到她的脸色似有难色,于是又问着:“我觉得你的担心不光在那两位土专家身上?是不是还担心他们?”
“滚。”鼠标气歪嘴了。
“有点,坦白地说,整个案子都是他们独立完成的,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即便我事后知道了,都有点怀疑那个过程,简直让我不敢相信,根本就不是警务程序能办的事。”肖梦琪惊愕地道,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面前同样坐着的也是一位土专家。
“耶,这么聪明,谁说标哥你傻了。”蔺晨新乐了。
“这……应该是两种观念的对碰吧,你们这类学院派出身的,看到案子首先想到的是危害,然后试图还原作案过程、寻找动机、进而抽丝剥茧找嫌疑人。”许平秋思忖着道,那帮子人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其他人不具备的闪光点,他点评着道,“可他们不同,他们以前可能没有作为执法者的自觉,就现在也未必出于自愿,和大多数警察一样,工作之于他们就是个养家糊口的谋生手段。可和大多数警察又不一样的是,他们不墨守成规,不甘于平庸,同时不愿意照章办事,他们在做事时,首先是兴趣,次之是好奇,再次是挑战,只要三者同时具备,就会大放异彩,而现在啊,我看差不多了,他们兴趣够浓了。”许平秋笑着道。敦厚的男中音里,让肖梦琪隐隐地觉得,一切都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在跟着这位前辈的思路一步一步走向深入,不管是那拨当年被扔在羊城特训的学员,还是她这位满身镀金的高级警官,都在这位老者的指挥棒下,扮演着不同却又必需的角色。
“我明白了,看我傻,让我扮凯子对不对?”鼠标瞪着道。
“我……可能根本指挥不动他们。”肖梦琪终于憋出来了。
“不认识,听说过,我还真有个想法,想试试不?”蔺晨新问。
许平秋一笑,这才是真正的心结所在,他劝慰着:“那是你考虑得太多了,什么形象、什么方式、什么别人的看法、什么潜在的影响等等,其实就是抓几个骗子,震慑一下类似的犯罪分子,你觉得有必要考虑那么多吗?”这是在委婉地教肖梦琪工作方法,可肖梦琪面露难色,不时咬着下嘴唇。老许知道那帮人难管教到什么程度,他好奇地问:“是不是根本就没人听你的,顶多事后给你打个招呼?”
“哇,这么拽?你认识?”鼠标吓了一跳。
肖梦琪尴尬地点点头。
说着要走,这会儿蔺晨新使劲把鼠标拽住了,直道着:“你听我说, 五原吃这碗饭的人不少,我好像也听说过,有漂亮妞专吃这碗饭,钓俩凯子狠宰一回,毛都不让他沾下,然后坑他好几十万。”
“哈哈……脱了这身官衣,刑警身上都有几分匪性啊,谁对、谁强、谁的手腕多,谁可能就在小团体里说了算,你指挥不动他们,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认可你,这个我真帮不上忙。”许平秋委婉地道,观察着肖梦琪的脸色,或许他也有激将的成分,又补充道,“不一定非要指挥得动他们,想赢得别人的尊敬可不一定得靠警衔,我当队员的时候,就敢和支队长拍桌子骂娘,一样的,我现在这么高的警衔,背后骂我的照样能拉两大卡车,这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融入他们中间,和他们想的一样,如何想尽一切办法解开这些骗局,而不是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鼠标一看,哈哈笑了,直扔在桌上道着:“怪不得你兽医出身啊,没时间观念是不是?这是零X年的案子,都四年了,你还找得着嫌疑人?”
肖梦琪若有所思地抬头时,正看到了许平秋严肃而深沉的目光,她听出这话里的潜台词,是对处理类似案子的决心,或许这一次,真是她考虑得太多了……
“就一分钟,我真发现宝了,您看这个案子。”蔺晨新拽着鼠标非要找一下成就感。
“我们其实没有必要考虑这么多,正因为我考虑得多,考虑到了他们可能的作案手法,可能在千里之外,所以我们侦破根本无法成行……所有的考虑全放下,不要想着去抓什么嫌疑人……从头来。”余罪站在案件摘要的案板前,要开始和众人讨论了。
正大叹着,鼠标风风火火进来了,嚷着汪慎修和骆家龙一起走。得嘞,蔺晨新揪着鼠标,非要讲他发现宝了,鼠标说:“开化路有发现,余罪让一起去讨论下。”
汪慎修和骆家龙匆匆赶来,熊剑飞给大家倒了杯水,迫不及待地坐下了。在坐下时,他又起身给卞双林续了一杯,这个细节让余罪笑了,看来熊剑飞对这个老骗子的看法也在慢慢改观。
人呢,没人了,一想那两位警察又偷懒,蔺晨新放下案卷,慨叹着太不敬业了,怪不得现在警务效率这么低下,瞧这案卷,才几页纸,别说失物和嫌疑人没找到,连过程都没记清楚。
案发情况一目了然,通过短信、网络广告联系到了有“赃车”的卖家,然后卖家给买家一个很诱惑的价格,加上一个貌似安全的交易方式, 再然后被诳到无人的地方,屏蔽通信,接着骗子就去诳买家的同伴,骗他打款……一等款到,立即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专家兴奋地喊着跑出来了,嚷着道:“嗨,二位, 我发现宝了,这个诈骗案有意思啊,多名来五原的商人被骗私车以及随身财物,最贵的骗走一辆路虎……这个色骗玩得有意思啊,比仙人跳高级多了,从头至尾就见过一个搭讪的美女,然后人事不省了,高……水平太高了,怎么做到的呢,最想不通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事后才报案?哎,这案卷不全呐……人呢?”
“我没有什么发现啊,和大多数电信诈骗差不多,异地作案,金额也不大,即便是同一伙作案,我们也没法查下去。”骆家龙道。
正说着,电话来了,余罪的,一听是开化路刑警队的案子有了新的想法,让两人过去商量,这倒好,两人一拍巴掌,兴致勃勃地跑了,浑然已经忘了还有个钻在档案架后的专家。
“不,有区别的,这和不同的美女之间一样,咱们看都馋人,但在兽医眼中,就是不同名器的差别了。”余罪简单举例道,众人一笑,略过了。
邢学志这个案子峰回路转得实在太快,两人一直有点手痒,居然没有到过抓捕现场。
“确实没有啊,要有不至于你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吧?”汪慎修看着案板道,他狐疑地问着,“难道在骗子指出的不同交易地点上?”
“那倒是,不过就是太快了,我还没过瘾呢,就完了。”骆家龙道,
“这个没有可查性,我就即便在国外,一点电子地图,也能给别人一个地名……”汪慎修道。
“差不多了,反正都拿下一例了,成绩还是有的。”汪慎修道。
熊剑飞吃不住劲了,直催着:“你别装逼,有话说,有屁放,快把老子憋死了。”
“可咱们这方面还是有差距啊。”骆家龙小声道,他的工作仅限于用已知的条件去检索,而在条件未知时,却只能束手无策。
众人又是一笑,余罪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我就先从地名上的问题开始,没错,随便一部智能手机或者电脑,都可以给出这些地名……开化路的辖区,发案地石马村口、大岩、上庄、下庄、南寨、北寨、虎峪河桥、西山商厦、五道岔口、圪梁崖路口……问题就在这些地名上。”
两人无语了,实在想象不出,这个能把人气死的货,怎么可能迷住女人。汪慎修说:“看来,兽医江郎才尽了,咱们得自力更生了。”
“可以查到啊,随便一看就指得出来,无非是告诉买家一个地名,让他去傻等而已。”骆家龙翻查着手机,一亮电子地图,现在的智能机太方便了。
“一点都不敬业,没前途。”蔺专家撇着嘴,给二警下了个定义。
余罪没吭声,笑眯眯看着熊剑飞道:“熊哥,我说一句话,你跟着学:粉红凤凰飞,学啊。”
他回头得意地看两人,两人却不看他了,头栽在半人高的案卷上,像抽筋了一样。
熊剑飞学了一句,语焉不清,余罪又改口了,标准的粤语腔:“冚家铲、扑领母、叼你老母、扑街仔。”
嗯,听出不对来,蔺专家倒没有当回事,同样提醒着:“啊,知道了……不过别忘了你们答应还替我约肖梦琪呢,我还真准备挑战一下,看看泡到一位警花究竟有多大难度。”
“你骂人?”熊剑飞瞪眼了。
“那好,挑不上就自己下楼回家吧,对于你的帮助,肖处长让我代她向你致谢。”骆家龙道。
“我明白了。”汪慎修一拍大腿,兴奋地道,“口音,骗子他未必就凭空指了这么一个地名,而且这个‘圪梁崖’的发音,纯粹是五原的地方口音,就不是五原人,他最起码对这儿有了解,否则能说到让别人听懂的程度都难……比如熊哥你,你说冚家铲、扑领母,你这发音怎么发也不会标准。”
蔺晨新起身果真自己找去了,边走边道着:“也就你们捂着当回事, 街上卖水果的见骗子都比你们多。”
“哎对呀……这儿这儿,五道岔口、五岔口、五岔咱们都知道是同一个地方,可地图标示只有一个五道口的名字,骗子不会来过五原踩点吧?”骆家龙也惊醒了,挑出忽视的问题了。
“那好,自己去找吧……提醒你一句啊,出了这个门,所有案情不能向外泄露。”汪慎修有气无力地道。
“不可能来过吧?他就知道一定能骗到钱,万一骗不到,不连路费也搭进去了?”熊剑飞不信地道。
“这个。”蔺专家看看两人,严肃地道,“有挑战性,有新意的,流于俗套就没有意思了。”
“顺便,有可能是副业。”汪慎修提醒道,“就像收破烂的,副业是多少偷点;就像贼,偶尔也客串抢一回……你保不齐有些低收入的高危人群,他业余时间去坑蒙拐骗点嘛,每年只要民工一欠薪,刑事案件发案率就刷刷上升,生活所迫嘛。”
“那你到底对啥有兴趣呢?”骆家龙吃不住劲了,苦着脸问。
“那怎么抓,就凭口音?”熊剑飞反问。
汪慎修忍着脾气,又换一类邮购诈骗案,据说是大会堂的纯金制品订制被骗,蔺专家一瞅怪话又来了,他说了:“还有百分之二十的镀金,这都不算骗,你看看电视购物广告,有真的么?”
得,汪慎修哑巴了,骆家龙沉思了,片刻又看向余罪,余罪笑了笑道:“根据第一个问题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嫌疑人对五原市有一定的了解,有可能来过五原市,否则以南方人的拗舌,他和满嘴土话的五原人, 是无法建立交流的,这不和骗你打款短信一样,而是需要长时间的对话交流,这是先决条件之一……接下来,我发现第二个疑点是:为什么案发都在开化路刑警队的辖区,而其他区只是零星地出现过?”
于是就换,骆家龙又搬来了数例保健器材、药品诈骗案,蔺专家一看,倒胃口了,拍着桌子嚷着:“都一帮老头老太太,你管他们干吗?前脚管了,后脚还得被骗。”
“那还不简单,都知道这儿有一个二手车交易市场,正好验证他们有黑车的假话啊。”熊剑飞道。
汪慎修于是挑了几例拐卖案例,多数是劳务市场被骗走的求职女,一转眼就给卖山沟里了,逃出来几例,没有抓到人贩子。蔺专家一看:“这个太难了,还得去乡下呢?我不喜欢那地方。”
“对,这是最直观、最合理,也是唯一的解释……可问题是,你怎么把消息传给对便宜黑车有需求的客户,而且还这么准,这么多人恰恰就上当?”余罪问。
骆家龙搬来了一摞类似“仙人跳”诈骗案例的资料,蔺专家一推, 这个真没意思,满大街都是,小旅馆一抓一片,你抓得完吗?来点高难度的。
“群发短信啊,现在土制短信炮多得是。”熊剑飞道。
不走也罢了,骆家龙还指着从这家伙身上挖点宝呢,可又挖了一天才发现,都是些邪物,没有能用上的,而且这货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全然不在案子上了。
“其他广告方式也有,网上交易的、传单式的,都有可能。”汪慎修道。
隔了一天也识得这位兽医进阶泡妞专家的毛病,三句话不离女人,有机会就探听肖梦琪的私事。汪慎修也看出来了,这儿之所以对专家还有那么点吸引力,也就是肖梦琪的缘故,不过恐怕成见已深,那晚吃饭肖梦琪只是淡淡问候了一句,可恰恰这么冷冰冰,反而让蔺专家贱性更甚,赖在鼓楼分局协办不走了。
“按概率来算了,哪怕一万人里面有一个人上当,他们都赚了,电信诈骗都是这种广种薄收的手法,仨月不开张,开张吃仨月。”骆家龙道。
话说骆帅哥和汪风骚在同届里也算是风流人物了,这次可真是被打击得不轻,人家一口气能排出几十种女装牌子,几十种花样的女包包,几十类衣裤裙的搭配,几分钟就能把骆帅哥和汪风骚打击的哑口无言。如果这个还不够啊,兽医还能从人体学、审美学给你讲出十几种女人的名器,而且附带使用注意事项,能把骆家龙和汪慎修听得直有想撞墙的冲动。
“错了,让你们当骗子,得把你们赔死,算笔账。”余罪手叉在胸前,信步走着道,“一条短信一毛钱,批量发送,一条低至四分五厘左右,如果对全市八百多万人口进行覆盖,谁能告诉我,最低成本是多少?”
听说骆家龙只一个女友,汪慎修还单身,这家伙像听到笑话一般,笑得直打颠。
“三十六万左右。”骆家龙心算道。
直白的开场白是:乔乔你别烦我好不好?人家现在还没想结婚呢…… 此次让汪慎修和骆家龙大开眼界了,和这家伙纠缠的女人还真不是一个两个,从口吻里能分清类别,有刚泡到的、有已经发生关系的,还有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一时半会不会蹬掉的,甜蜜的、肉麻的、流氓的,口气里可见一斑。每每通话完毕,专家都给骆、汪二人一个俏皮的眼神,这家伙,嘚瑟呢。
“对,还得加上短信群发设备的投资,如果代发,还需要刻意掩饰自己和真实身份等等,又是一笔投资……这账不划算啊,开化路刑警队虽然发案二十一起,总额还不到三十六万啊?!”余罪问道。
肉麻的开场白是:喂,美美……刚起床啊,我猜你梦见我了……
咦?好像确实不对啊,骗子不至于做这种赔本生意啊?
标准的开场白是:喂,咪咪啊,想我了吧?没想?不要这样嘛,让人家好伤心啊……
可这样的成本必须得支出啊,骗子又没有开通信公司,怎么做这个虚假广告,也去不掉这个成本啊?
最让人难以容忍的是这兽医骚扰太多,身上装了三部手机,每部都是双卡,六个号码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响起来了,一响起蔺晨新就放下了手头的事,开始泡妞了。
“成本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另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是针对性诈骗,比如这种广告,到大部分有车一族、有防范意识的人手机上,肯定是一笑而过啊……要想成功率高,肯定是让那些囊中羞涩,又有车辆需要的买家看到最好……这两个问题貌似无解,让普通人做都是成本高,而且成功率低……可奇怪的是,偏偏有人做成了,而且成功率相当高,在开化路这一带,两个月已经成功实施二十三起诈骗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余罪保持着极度的戏谑问着。
谁呢?当然是泡妞专家、猎香团长蔺晨新了,两日熟悉之后,汪慎修和骆家龙已经开始直呼“兽医”之名了,每次被如此称呼,专家都给两人一个幽怨的眼神加上一根中指。
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骆家龙似乎想起什么来了,就要脱口而出了。
专家惊艳一回之后,毛病开始慢慢出来了,简直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毛病。
余罪对着他做鬼脸,往外憋,不料熊剑飞给紧张气氛刺激得啊欠来了一个,喷了余罪一脸。熊剑飞愤愤地,一点歉意也无地道:“真是屁话, 知道是怎么做的,这案子不就破了吗?”
东方不亮西方亮,西方开始亮了,恐怕东方就难亮了。
“那件系列骗色的案子,还不就是兽医灵光一现给破的吗?只要我们和他们的思维契合,那破绽就好找了。”余罪抹着脸道。
回头间,警察和骗子相视而笑,意外的惺惺相惜,看来这天下知己, 并不难寻嘛。
“不会是……有准确信息来源吧?”汪慎修愕然道,那样的话,可把刑警队给当傻逼蒙惨了。
此时,余罪如醍醐灌顶一般,浑身如沐清风,数日的纠结在这一刻解开了,整个人觉得豁然开朗,又看到那个案件板上,答案应该就在那个上面,只是没有看穿表象后的真相罢了。
“应该就是这个途径了,在二手市场里要能收集到这种信息,然后再用于针对性诈骗,那可就事半功倍了,而且投资也少,根本不用大批量发短信。”骆家龙愕然道,他想起了扮公检法诈骗的案例,其实骗子并不高明,屡屡成功的诀窍在于:有银行的内鬼给通风报信,直接告诉你存款大户是哪些人。
卞双林笑着欠欠身,把自己的想法,用一种另类的方式讲述出来了。“对呀,骗子不是神仙啊,在这一带干得又多又准……肯定有原因。”
“这么简单?”熊剑飞听愣了。
“骗子的思维和你们不一样,你们首先考虑一件事的合理性,以合理性判断筛选。而骗子不同,他们在做一件事,是考虑可能性,用最简单的、最低廉的付出,把这种可能性变成现实……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简单的因果关系相连,就像我不见到这个漂亮的女警察,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女人居然和你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有瓜葛……你反过来想一下,难道会有这么一个或者一群骗子,有通天彻地之能,相隔数万里就知道五原市、开化路这一带,人傻钱多好骗,连做二十几桩案子?”
“这应该就是骗子的风格,用最简单的手法,做一件最复杂的事。”余罪道。
余罪傻眼了,案情和男女私情居然能混作一谈?不过偏偏让卞双林说得挺有道理,越近就越远,似乎此时正是这种感觉,这种无迹可寻的诈骗案例,频频出现却都如惊鸿一现,想抓他们何其难也,难道这其中还有简而又简的方式?
“二手车市场可有十几家经营户,具体哪家,是谁,可就不好筛了。”骆家龙已经考虑到后续了,但凡案子你只要把可能性变成合理性, 那就值得一试了,而现在这种可能性在他看来,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
“应该是我问你,觉得……我这是废话?”卞双林打断了余罪的话。余罪一愣,和别人谈话从来没有这么为难过,卞双林又提示着:“你离骗局越近,看到的就越少,就像你们天天抱着案卷揣摩目标在哪儿一样,只会越想越远……就像你们俩之间一样,彼此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可在我这个局外人看来很简单,就是渴望对方,又不敢越界的小暧昧罢了。”
如果在这里有消息来源,那就简单到令人发指了。
余罪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道:“换个话题,老卞,她是我上级,以后别提这茬了……那个,咱们说说案情,你觉得……”
“好办,接下来开工……老骆、汉奸,咱们去联系人。狗熊,你通知一下你们队里的人,抓紧时间,每人申请十个手机号码,我马上要用,我也用最简单的办法,把这个信息掮客刨出来。”余罪道。几人忽地起身, 兴奋劲上来了,呼啦声出门时,余罪停了下脚步,屋里还有一位呢,卞双林一言不发地听着,听完后,脸上是一种你无法形容的微笑,像释然?或者像尴尬?无从定义。
卞双林可不为这点褒奖所动,慢条斯理地审视着余罪,继续着道: “这就叫当局者迷啊。我见过她两次,每次她都对身边的男性颐指气使,看样子在体制里品佚不低,不过她在看到你的时候显得有点不自然,你们之间,似乎不是同事那么简单……男女之间,也是非此即彼,不简单,那就复杂喽。”
余罪请教道:“卞师傅,谢谢你啊。”
哇,似乎很简单,余罪惊讶地想想,然后给老骗子竖了个大拇指,好奇地问:“她对我……我是说,我都没发现啊?”
“不必谢,我什么也没做。”卞双林道,或者还没有适应这个警察合作者的身份,毕竟这个身份和他毕生追求的理想是相悖的。余罪正色请教道:“以您的眼光看,我合格吗?”
“不全对……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我想如果是人妻人母,恐怕不会有这种闲情雅致,所以我猜她单身。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她的警服腰身是改过的,衬衫领子是缀饰的,这是渴望得到关注的信号, 自恋加上渴望关注到这种程度,不单身都难呐。”卞双林解释道。
“不合格。”卞双林道,“当警察我真没有发现你合格的地方,不过如果改行当骗子,一定会很优秀。”
“我好像明白了,你是根据表情的细微变化猜测,随时准备改口,比如单身?你是疑问口气……如果是,她一怔,你就知道对了;如果不是,她不屑,你可以马上改口说‘那是不可能的’,反正非此即彼。”余罪省悟道。
像句调侃,敢调侃警察的人不是没有,但调侃得警察没脾气的人并不多,这不,余罪仿佛得了个表扬似的笑着道:“所以啊,还是得谢谢你, 毕竟受您老点拨。”
余罪眼睛滞着,审视着,面前这个相貌清癯的男人,也许除了身份, 在任何一方面都要强过他这个小警察,不管是经历还是阅历,不管是看事还是观人,比如就这一招,他自问还达不到这种水平。
两人俱是一笑置之,几人匆匆而走,抓捕售车诈骗的安排,正式拉开了帷幕……
“猜测……就像你们的推理一样,根据碎片化的线索,去还原一个真相。”卞双林笑道。
有时候人的贱性上来,天谴雷劈都挡不住。
又剩下两人了,前一夜就聊了不少,多数是那些匪夷所思的诈骗奇闻,余罪没想到老卞还藏着这一手,半晌他才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愕然问:“怎么做到的?”
熊剑飞放下身架,带着几个便衣的刑警,到移动运营商的营业厅办手机卡,本来以他对规则的了解,办几张可能有难度,谁知屁难度没有,门口贩子看他们像民工,直接就卖给他们几张含话费的,还问要不要二手手机,那价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贼赃。
熊剑飞愣着,然后扑哧笑了,指指卞双林,却又无语了,追肖主任去了。
余罪也在忙乎,这边手机卡办好,那边已经带了一拨人,都是粮油店的伙计,原反扒队的协警,不用化装,个个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卖力气讨生活的,一干人直奔二手车市场。
“无聊。”肖梦琪一摔案卷,起身就走。
别人在忙,鼠标和蔺晨新也在忙。这个对警营和警花都有想法的专家,倾尽全力在打造鼠标的形象,去了趟华厦商场,买了条天珠;又去了趟古玩街,挑了块剔透的板指;再返回一所高档小区,似乎是蔺专家的朋友,借了一块表;就这么麻烦还没完,蔺晨新让鼠标在酒吧等着,等他回来时,又给标哥带回来了数件装备。
“这就是骗子的眼光,你可以无视,但你的表情却无法否认。”卞双林一靠椅背,笑了。
换换瞅瞅,小呢子礼帽、脖子里挂串天珠、腕上配一块古董表、大拇指上还扣块板指,穿得更见讲究了,细丝织的短袖T恤,宽松发亮的灯笼裤子,还有一双怪模怪样的鞋,据专家讲,这是豆豆鞋,也叫帆船鞋,一双鞋好几千呢。
卞双林的眼光示意着余罪,哎哟妈呀,肖梦琪的脸刷地红透了,两人曾经的那点暧昧一下子涌上心头。余罪也脸发烧了,仿佛奸情被人当面揭破的感觉,而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怔怔看着这个老骗子,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装扮完成,两人在酒吧的换衣间里,鼠标瞅瞅自己在镜里的形象,直追旧社会收租的地保,他愕然地看着蔺晨新,不确定地问:“就这样去泡妞?怎么看像收地租的?”
肖梦琪愣生生把话咽回去了,却不料卞双林又看向她,审视着笑道: “你渴望的似乎是一个有妇之夫,好像这个人,忽视你了?”
“您这身材前凹后翘脑袋鼓的,穿其他的也不像啊……还就这样像个败家子。”蔺晨新笑着抚抚标哥的肚子,鼠标一咧嘴,他赶紧道,“瞧瞧,这多帅啊,佳人现在不爱才子啊,就爱这号有型的败家子。”
呃……余罪毫无征兆抽了一下,连熊剑飞也听傻了,这种隐私的事, 也就兄弟们知道余罪是个没娘娃,怎么可能被这骗子看出来了。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呢?”鼠标不舒服了,实在没有这种装逼体验, 不过直觉这么装,有装成傻逼的可能。
肖梦琪眼睛一滞,正要发作,卞双林又指向余罪:“你……曾经被女人抛弃过……我从眼光能感觉到你的防备意识很强,老婆?还是老婆之外的女人?……噢,我明白了,单亲,你被你老妈抛弃了?”
“放心吧,那些妞眼尖着呢,她不看你的脸蛋,看的是硬件,知道以前什么装束最牛逼吗?”蔺晨新指指表和天珠问着,看鼠标肯定也不知道,他卖弄着,“以前最牛的是穿上一身帆布装,满鞋踩着煤渣矿粉,一身汗味最受欢迎,谁一看也知道是煤老板,他们出现在任何娱乐场所,马上就能享受大爷的待遇。”
咦?居然把余罪说中了,他瞪着眼,愣了。卞双林又看着肖梦琪,还没有恢复常态,他又道:“你渴望一段浪漫而温情的二人世界,但一直走不出曾经的心理阴影。”
“是不是啊,现代的审美情调,不能比我们的节操还低吧?”鼠标好奇地问。
“咝”……肖梦琪一噎,余罪正要插话,卞双林的眼光又看向他道: “你已婚,不过婚姻的幸福感并不强?”
“是啊,这叫低调的奢华,猥琐的牛逼,越另类,别人越不敢小瞧你的出身……真的,不信你试试,就这样子,比你穿身阿玛尼回头率还高。”蔺晨新道。
“不不不,那个不用看也知道,我看的是履历和资料反映不出来的东西……比如,这位女警官,你是……单身?”卞双林带着犹豫的口吻道, 在肖梦琪蹙眉的一刹那,他笑着补充着,“曾经有一段不愿提及的个人感情?”
勉强地把服装、形象敲定,蔺晨新又在酒吧后台拉着鼠标教了几招舞步,这玩意儿鼠标倒是还行。看着样子差不多了,蔺晨新带着鼠标出了酒吧,一摁车钥匙,鼠标眼一直,我去,居然开了辆满身泥迹的大路虎。
这家伙,整个一骗死人不偿命的江湖口气,肖梦琪不屑了,余罪也撇嘴了,都是吃这碗饭的,连唬带诈谁不会呀。余罪笑着道:“你一定看到我的内心世界了吧?担待点啊,咱们俩可能都是阴暗色调的。”
蔺晨新把钥匙扔给他,车就甭洗,你扔那儿只当个破自行车,比开个锃亮的宝马牛逼多了。这话说的,已经习惯了苦逼生活的标哥怎么承受得起,好一阵子唉声叹气。
“有点,看一个骗局就像看人一样,首先你得看穿他们表面的伪装,看穿伪装,才能看清表象下的东西……这种方式,类似于心理学的读心,有点玄,不过也有一部分科学依据,比如,我刚才就看见你们两个人……”卞双林微笑着道。
这可不行,蔺晨新直接拉着鼠标,挺胸、抬头,看人要目中无人地看;走路要旁若无人地走;说话,对了,关键说话,教你泡妞技巧看你这样也学不会,干脆就别怎么说了,扮酷,酷得对任何美女不屑一顾,然后就哥你这硬件,八成能钓上一个。
所以就有灯下黑的问题了,余罪若有所思地想着。不过肖梦琪不这么想,直接问着:“哟,听口气还真有收获?”
走走看,鼠标试了两步,不行不行,蔺晨新直接教他了,拽了八爷步子解释着:“你走路别担心别人看穿,就想着……这样想,我大姨夫是股神巴菲特、我三舅是比尔•盖茨、我表叔索罗斯、就一个华人亲戚叫李嘉诚,反正一个比一个有钱,钱多得就发愁没地儿扔……”
“有时候需要审视和思考,一个出色的骗局应该是这样,你离它越近,看到的越少,现在你们就属于离骗局最近的。”卞双林道,不愠不怒。
鼠标愣了,恶狠狠地揣摩着有钱人的心态,然后咬牙切齿地问:“你给我找这么多有钱的亲戚,那我爹得是谁啊?”
“是吗?”肖梦琪笑道,挖苦了一句问着,“骗子办事,难道就都像你这么坐着?不过也是,坐着就能骗到人,可坐着不一定能抓到骗子吧?”
“甭想你爹,你见了谁,就是谁爹,谁不把你当爹供着,你就当揍儿子,大耳光就扇过去。”蔺晨新解释道。
卞双林笑了笑道:“我没勉强自己,可也不至于不行。”
“那不太粗俗了?”鼠标倒接受不了了。
余罪使了个眼色,肖梦琪故作未见。
“又错了,现在粗俗是时尚,恶趣味也是趣味,没品位也是一种品位,而且凌驾在品位之上,现在人都吃这一套。你有钱,啥样的美女都和你有缘,啥样的美女都愿意跪舔;你要有权就更了不得了,跪舔完还能叫你干爹……快,再走两步,找找感觉。”蔺晨新唆导着。
“卞双林,要真不行的话,也别勉强自己了,关了十年了,假释就几天。”肖梦琪开口了,这话里有刺,就连整理案卷的熊剑飞也听懂了,他耷拉着嘴唇看着,知道领导不高兴了。
许是没品位最终刺激到G点了,鼠标拿出了吊儿郎当的本色,一摇三晃了几步,一开车门,食指一勾,蔺专家一竖大拇指道:“就是这个感觉,一切尽在我手,美人任我予求。”
似乎无解。肖梦琪再一次确定,她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侧的余罪,正在地图上标示案发点,余罪很投入,这点让她很放心。再看看对面,坐在队长位置上还在若有所思的卞双林,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一个嫌疑人, 还真把自己当专家了?
上车坐定,标哥那点贱性被煽出风来了,发动着车,狠踩着油门、猛摁着喇叭,嚣张地踏上了泡妞之旅……
这就是难点,有限的警力,哪一地警方也不会放在这种无底线的毛骗上,即便捕捉到取款的画面,放在当地那个治安环境里,恐怕也引不起地方的注意。
贵圈水深
肖梦琪又一次看自己钉的那个案件板,这功夫她可不止下了一天,百思不得其门而入,这是异地作案、单纯通过通讯技术手段实施诈骗,取钱的另一方在粤闽一带,那是全国高智商诈骗的集中地。那些诈骗者嚣张到取款根本不做任何防护,因为他们知道,警察也不可能因为几千的赃款就追上几个省,那还不够差旅费呢。
“哥,看上哪辆了?”甜甜的一声男音,余罪回头,蓦地被吓了一小跳,一个满脸痘痘的少年,正支着脖子和他说话。
怎么破?
哦,不是少年,是长得有点砢碜的矬男,车展美女当车模,二手车市场可没这讲究,余罪笑了笑,嘴角歪歪,然后一言未发,又背着手继续瞄着。
案发差不多都是开化路刑警队的辖区,这个刑警队下辖郊区两县与市区的交界地带,辖区有个全市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正适合做这种骗局,被骗的都是那些贪小便宜,想着几千或者万把块就能买辆好车的主。
急售、手续齐全、无任何事故等等之类的字样挂在车前窗,代卖的有标价,贩子收回的车就没标价,那得见面才能谈的。余罪边走,那矬男边介绍着:“哥您看,我们这儿车是市场里最全的,宝马、奥迪、大众、丰田都有,再往下咱实用的宏光、面包啥的那就更多了,很划算的,比新车划算多了,就辆合资车的税钱,搁这儿都能买辆像样的车,我们还包过户。”
现在已经上升到二十三例了,多数都是以出售手续不全的黑车为由头,设计一个见货付款的局,这边诳看货的,那边骗拿钱的,猫腻都在网络端口上,能显示成他们想要的任何号码,甚至还有高手,直接录制音频,模仿看货人的声音骗付款的那方。
“再往下……还有更便宜的吗?”余罪道,翻了翻白眼,明显囊中羞涩,羞于启齿。
余罪还勉强能憋住,关注这个案子的肖梦琪当日来队里,坐了三个小时,居然没见两人说一句话,而且那个假释的嫌疑人比真正的专家还拽, 连招呼都懒得跟她打,快到中午的时候,这压抑的火气快到临界点了。
那矬男以看矬男的眼光审视了余罪一眼,点头:“有,那边有辆桑塔纳,六千块您立马开走。”
这时候,坐过监狱的人那种耐心就对比出来了,一脸严肃、一身正装的卞双林,在三十多个小时里除了看看余罪给的案卷,更多的时候是在思考,吃饭上厕所都像训练过的,用时很短,而且提前打报告,更多的时间就那么坐着,盯着二十多例旧车出售诈骗案件各要素组成的白板发呆。
“我看见了,九几年的车,都十多年了。”余罪摇头了。
五月二日,余罪在开化路刑警大队已经足足待了三十六个小时……
“那再往下就没啦,车到期就正常报废都要补贴几千块的。”矬男道。
一语惊醒
“那算了,我到别家看看。”余罪背着手,作势要走。
回头时,这家伙火急火燎往回跑,众人倚着墙,个个笑得直抚肚子。看来这也是个贱种,光挨打不长记性,肿还没消,又想犯贱了……
做二手车的生意人,再矬再穷的客户他们也不放过,反正就图个便宜不是?那矬男追着余罪殷勤地递上名片,然后又殷勤地记下了余罪的手机号,咧咧着有像样的车一定通知您,抽时间一定来看看啥地。
各人使着眼色,谁也不往后看,没出巷子后面那位就忍不住了,追着众人喊着:“嗨,别走,别走……等等我,我也去……别走啊,我请客还不成?巷口等着我啊,我开车拉你们……等我啊。”
出门时又来一位,小矬男又追着新人去介绍了,这家伙看来不比个香肩露腿的美女车模差,功夫都在嘴上,几句话已经把整个车市介绍了一遍,归根结底就一个理:我们这家最划算。
“对呀,还有几个,现在她是分局政委,知道你那个判断吗?帮我们破了一件连环诈骗案,肖处长对你是赞不绝口啊。”鼠标道,翻着豆豆眼,压低了声音教唆着,“兄弟,女处和处女,都是可遇不可求呐……这种挑战机会,恐怕你再也没机会了。”说完,撂下他,跟着众人大摇大摆走了。
穿了双球鞋,披着晋享山泉的工作服的骆家龙和汪慎修,八成被当成送水工了,这哥们殷勤地介绍着几辆北斗星和宏光盒子车,拉开车后厢一亮那空间道:瞧瞧这空间,别说拉水桶,你拉上几头猪都放得下。
“喂喂,标哥,那个肖处长,是不是……”蔺晨新一把揪着鼠标,热切地问。
老规矩,像样的嫌贵、便宜的又嫌不好,中意毕竟难寻呐,又要到下一家看看,那矬男又是殷勤地递名片,留联系电话。
不料有些话就是蜻蜓点水效果最好,就一句,汪慎修一挥手:“走吧兄弟们,咱们别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骆家龙和汪慎修一走,又有两人客串来了。
“那就太可惜了,肖处长还叮嘱一定要请到你呢。”汪慎修道。蔺晨新眼睛一亮,等着下文。
没人注意到,这个车市插进了很多根本不买车的看车人。
“我真有事,改天……”蔺晨新苦着脸道。
“孙羿什么时候回来了?”肖梦琪看那小子贼头贼脑进车市,笑了。
或许真有事,或许上次警察的不信任给人家留下了点小阴影,眼见拉人不行,熊剑飞要动手了,吓得这娃抱头蹲地,被非礼似的大喊大叫。硬的肯定不行,骆家龙和汪慎修比较了解这货色,一拦熊剑飞和鼠标,骆家龙说了:“真不去就不勉强你了,今晚想请你吃顿饭,你看这事……”
此时她和熊剑飞在路外,余罪嫌熊哥这长相太吓人,没给他安排角色,熊剑飞笑道:“昨晚,余罪请客,几个人凑一块了,为了保密起见,没用我们队的人,凡大致知道这个案情的,都没有出面。”
算了,这一摊烂事算是扯不清了,骆家龙拉着蔺晨新要走,干啥呢,要叙叙,还有问题请教。但这回可不行了,蔺晨新说答应了今晚要搞个小聚,市里好几位网上经常联系的要一起聚聚,准备下期的泡妞专题讲座。众人好说歹说,可他就是死活耍赖,不想去分局了。
“嗯,也对。”肖梦琪点点头,从昨天到今天,余罪带人一直在布局,她都没机会搭上话,此时看熊剑飞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她有点相信许平秋的话了,不管有多贱多损,余罪在这个小圈子也的确是赢得同事的尊敬了。
“啊?你……”熊剑飞气得无语了,众人给逗得哭笑不得了。
又等不久,肖梦琪的眼直了下,又一胖妞进车市了,居然把李玫也拉进来了,她愕然地看着熊剑飞。
“那个……我把那领头的女友撬了,他追了三月没追上,我追了三个小时,就带去开房,他知道了,回头找我麻烦,真没办法,这些人太没素质,技不如人,就耍流氓。”蔺晨新气愤地道。
熊剑飞笑道:“昨晚主要请的就是肥姐,上次排查她给我们帮大忙了。”
“那是为什么,人家打你你都不敢还手?”汪慎修好奇地问。
“哦。”肖梦琪暗暗有点失落,这事自己居然一点不知情。“肖主任。”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蔺晨新否认着。
“嗯?”
“专家,你是不是平时老受人欺负啊?”骆家龙笑着问。
“那个……这事我……”
“嗯,这个……”蔺专家笑了笑,有点难以启齿了。
“没事,余罪安排得不错。”
“呵呵,这些小屁孩,收拾他们我都掉价。”熊剑飞没当回事,他可是军警训练都参与过,此时才想起事由,他瞅着蔺晨新随意问了句:“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那个我说要汇报给您的。”熊剑飞急于表白道,“可余罪不让。”
众人都点点头,蔺晨新看熊哥这么凶悍,确定也不是假的,他拉着熊剑飞的手不迭地道着:“那我以后叫你哥了啊,谁找我麻烦我就报你大名。”
“不让?”肖梦琪真有点不悦了,皱着眉头问,“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熊剑飞拨拉拨拉头发,此时没人比他更帅了,最起码看得蔺晨新老佩服了,问着其他人:“真的假的?”
“有。他说二手车市就是给我们这些矬男渣女开的,您这样去了肯定不像买二手车的。”熊剑飞道。
“就告诉他们,你哥我是重案队的,人都毙了几个了,吓死他们。”
肖梦琪蓦地笑了:“那我像什么?”
“够,那个,他们以后再找我麻烦怎么办?”专家惊惧地问,看来刚才被吓得不轻。
“骆家龙说您像车模。”熊剑飞道,这句倒是颇有恭维成分,肖梦琪笑了笑,不料熊剑飞又补充着,“余罪说得脱了才像,他们太不尊重领导了,我在酒桌上就骂了他们一通。”
“专家,我们兄弟够意思吧?”骆家龙笑问。
这娃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听得肖梦琪直膈应,她摆摆手:“回分局吧,这事估计一两天才能见到效果。”
这时候,蔺晨新早惊讶地捂着嘴,牙咬着拳头,连喊都忘记了,众人朝他围过来时,他钦佩地看着熊剑飞,就差纳头拜倒了。
即便她再无视,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车驶出车市,在口子上看到余罪和几人说话时,她板着脸,翻了余罪一眼,一言未发,把郁闷留给余罪了……
“滚,再看见小心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熊剑飞怒吼一声。地上的连滚带爬,惊惧地看着这个野人,呼啦声都跑了。
啊欠……鼠标来了一个懒腰。
啪,一个耳光,扇趴下一个;咚,一脚踢飞一个;叭,网球拍直敲在熊剑飞的脑袋上,脑袋没事,球拍折了。熊剑飞瞪着眼,呸一口,那孩子吓得见鬼似的,连滚带爬,瞬间跑了老远,最后一个愣是没敢上手,被鼠标轻轻一脚踹在屁股上,得嘞,直接爬地上哎哟哎哟装受伤了。
打到第九个哈欠上,车泊在鼓楼分局外头。咦,不打哈欠了,蔺晨新侧头一看,哎呀妈呀,标哥靠着椅背居然睡着了。
熊剑飞看看楼外监控的角度,别人随着他的眼光一动,冷不丁地被熊剑飞揪了一个,直接挟在腰下就跑,跑到监控死角,放下人,啪就是一耳光,打得那小子原地转了三圈才一屁股坐地上。后面的一看,不管不顾, 一哄而起,抄球拍,抡冰鞋,七手八脚朝熊剑飞招呼。
“快起来,快起来……上班都迟到一个多小时了。”蔺专家推着。标哥揉揉眼,张着血盆大口,又来一个哈欠道着:“反正都迟一个小时,能赶得回来啊。”
他一喊,自己不看,背过身往门外走,熊剑飞一捋袖子,蹭蹭大步冲上去了。那四五个人回身包围,还有拿着网球拍、冰鞋当武器的,呼啦声围上来了,对峙着,似乎忌惮有警察在场。
“走吧,标哥……”蔺晨新干脆下了车,把鼠标拽下来。鼠标眯眯眼,顿顿脚,好容易恢复了几分清醒。
“太不像话了。”骆家龙握着拳头,可碍于穿着警服。汪慎修此时挺身而出,两人一使眼色,看看便衣的鼠标狗熊,大吼一声:“堵路,放狗熊。”
昨晚玩得很嗨啊,去了趟氧吧、跑了两处慢摇吧、逛了两家酒吧,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蔺晨新家里了,不过鼠标隐隐地记得,碰见过好几个可人的妞,都没来得及上手,自己就先晕了。
“没有,没有。”蔺晨新被揪着耳朵疼,龇牙咧嘴苦着脸道。
“兽医啊,我昨晚怎么回去的?”鼠标问着。
领头的那位揪着蔺专家的耳朵戏谑地道:“小新,告诉警察叔叔,打架了吗?”
“我找了几个哥们,把您老架回去了。”蔺晨新凛然道,看看鼠标这一身膘,实在是心有余悸。
几个浑小子回头看了一眼,有个不屑道:“管得着吗?你哪只眼瞎了,瞧见我们打架了?”
“坏了……昨晚没回家,老婆……”
“嗨,打什么架?”骆家龙喊了一声,他穿着警服,颇有威风。
“对,嫂子打电话了。”
跟着的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子,有的扇他耳光,有的踢他,看来专家处在弱势,还手也不敢。
“啊?没接电话,后果更严重了。”
哇,还真是,蔺专家被四五个男的围着,不知道在争执什么,正看着,当头的一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那专家吓得捂着脸,不敢吭声。
“我接啦。”
说来说去呀,把哥几个越说越羡慕了,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专家所在的小区了。刚进小区,鼠标眼尖,“啊”了一声,双臂一拦众人愕然道:“喂,你们看,那不咱们专家么?”
“说什么了?”
说来说去没啥好话,蔺晨新的底子都被刨出来:农大毕业,上过几天班,没正当职业,不过是老五原人,老城区两套旧房子一拆迁,这货直接变成吃瓦片的富二代了。标准的生活是吃吃喝喝玩玩泡泡妞,结果还造就出了这么个泡妞专家,别人泡妞花钱,他倒好,除了妞倒贴,还能靠这个赚点钱。
“我说您和兄弟们一块喝酒,嫂子一听是男的,好像没发飙。”
也是,几人边走边讨论,其实找卞双林和蔺晨新这路子相当正确, 一个捞钱高人,一个是识色高手,这可是咱们兄弟的贵人呐,一定得哄好了。
“哦,那还好。”
他们不爱说,狗熊还不爱问呢,不就裤裆里那点烂事,咱们刑警办的案子归根结底动机还不就两大类,一个钱,一个色……
“也不太好的啊,标哥,嫂子让您喝死到外面得了,别回去了。”
这个没人给他解释,都笑着做鬼脸,逗着熊剑飞道:“熊哥,等你开始交公粮的时候就懂了。”
蔺晨新汇报着,听得鼠标直翻豆豆眼,家丑须是不能外扬的,他吧唧给了兽医一巴掌,愤愤地斥着:“还好意思笑我,慢摇吧里只顾自己勾搭妞,都不管老子。”
说说笑笑走着,老骗子的事方定,又说起这个专家,现在真相出来了,可真让大伙佩服得有点五体投地。不太了解情况的熊剑飞还在纳闷, 这就看了看案卷,怎么就能看得出嫌疑人身上那么点“长处”呢。
“标哥,这行从来都是师傅领进门,上床靠个人,总不能我替你上床吧?”蔺晨新同样愤然道。
但是保不齐在不在家啊?这倒不是问题,汪慎修对此类人相当了解, 惯于过夜生活的无业游民,黄昏对于他们是一天的清晨,这个时候肯定在,就等着天黑后亢奋呢。
“那酒吧里呢,那圆脸蛋妞对我有意思,你狗日的也不提醒提醒我, 让我喝多了,把好事误了。”鼠标后悔不迭地道,最后悔的是,连电话啥的也没留。
这消息,听得一干人直击掌相庆,特别是没有办过案的汪慎修,兴奋至嘚瑟。众人在缉虎营一带下了车,直奔专家蔺晨新的住所,本来准备拨个电话,不过被否决了,都生怕专家因为那天的事耍点小脾气躲着不见, 这就不好了。
“哎哟,亲哥哥啊,那妞就是一酒托。”蔺晨新道。
熊剑飞、鼠标加骆家龙和汪慎修,四人是临时凑一块的,路上就接到了余罪晚上准备开会的消息,知道那个老骗子恐怕没逃过余罪的纠缠。余罪电话刚罢,肖梦琪又有电话过来,直说晚上要请客,把几位劳苦功高的请一请。据她透露,邯郸市抓回来的嫌疑人邢学志已经交代了在六座城市犯下的二十四起诈骗案,并且主动退赃三十余万元,市局都惊动了,毕竟这样人赃俱获的诈骗案例不多,据说还要嘉奖呢。
“那你不提醒一句?我说怎么这么容易。”鼠标又上火了。
不过还好,这位专家终于肯上道了,哪怕表面上如此。
“你那么起劲,我不好意思打扰啊,等去打扰,您老已经喝高了。”
好深奥,余罪居然没听明白。
蔺晨新道,眼角泛着坏笑,像是提醒着鼠标,你的糗事已经被我掌握了。
凝视、沉吟良久,在相互都看不清深浅的目光里,卞双林微微吐了句:“成交,其实你已经上道了,刚才骗我女儿,现在又在骗我,当骗子很容易,首先要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所做的事都是高尚的,然后你就有了成功的自信。”
“那个……”鼠标反应过来了,一把揽住兽医,语重心长地道,“别乱说哈,化装侦查有时候不得不做出这种牺牲,这个你不懂。”
“有很多诈骗案,我不了解他们的动机,更不清楚他们的心态,甚至很多诈骗手法我都摸不着头脑。我们警中有句行话叫,你想抓坏蛋,就得把自己变成坏蛋。我想抓这些骗子,自己却对骗子不怎么了解,所以,我就找到了你,很简单,帮我了解一下骗子是一种什么生活、什么心态、什么思维。”余罪道。
“牺牲,哈哈……啊,不乱说……不过标哥,我那事?”
“可我能帮你什么?”卞双林不确定地道。
“什么事?”
“交易怎么样?你肯定想知道她们母女的近况,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活过来,想知道她们的真实想法,或许也想把你的近况,真实而中肯地告诉她们,你缺少一个中间人,而我正合适。”余罪道。
“啊,你不能给忘了吧,我当警察那事?”
两人相视片刻,这句挖苦似乎触动了卞双林。余罪慢慢地把纱巾递给卞双林,就那么看着他,他细心地把盒子上的泥迹抹去,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若有所思地看着余罪,这不像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位警察,可恰恰是这种摸不透深浅的,却让人感觉到有点危险,他摇摇头道:“你不用试着感动我,我可能比你想象中更不择手段,比你想象中更卑鄙无耻。”
“哦……我记着呢。”
戛然一声,车停在了路边,余罪回头,看到卞双林多了几分潇洒的扮相,笑着道:“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矛盾的,你也一样,你是骗子,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卑鄙无耻,谁说起你这种人来都是禽兽不如……可偏偏你这种人,还留着那点人性干什么?今天的事让你的同行知道,会笑掉别人大牙的。”
“那什么时候办呢?”
“你不觉得矛盾吗?你是个执法者,用一些手段胁迫违法犯罪的人, 去帮你找到其他违法犯罪的人,这本身就是不合法的,如果这种事大白于天下,你不觉得警察会因此蒙羞吗?”卞双林刺激道,也许从一开始就反感。
“你急个屁呀!都没经过我的考验,像你这样的,能经过组织考验?”
“哦,也是,警察对你也没什么好感,看法是对等的,看来我们没有合作基础了啊。”余罪道,这是最难的,如果不是自愿,这种事你强迫不得。
“嗨,昨晚酒钱可是我花的,八百多呢。”
“没什么好感。”卞双林道。
“少跟我说这些,反正喝多了,我哪记得。”鼠标撂了句,大摇大摆地进分局了,气得蔺晨新使劲地跺脚拍脑袋。
“其实我们不是你想象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你怎么看待警察?”余罪换了个话题。
郁闷归郁闷,蔺晨新还是后脚进了分局。这个不大的院子,进出制服鲜明的警察,成列的警车,肃穆的环境给他的那种神秘感,总能驱使他一次又一光顾,何况还有一位让他心仪的警花,他其实很好奇,那种刚性和柔美的结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风情。
“不这样,恐怕你们不会同意我出来啊。”卞双林道,无奈之举,看样子也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小蔺边瞅一个女内勤,边往协办的后院走,冷不丁鼠标又跑出来了,拽着他。他甩着不理这货,耍小脾气,标哥可不管他的情绪,直教着道: “小子,想当警察就得一切行动听指挥啊。”
“不用谢,我也恨不得揍你一顿,不声不响就溜了,知道多少警察在找你啊?”余罪道。
“嗯,行……那我得先当了啊。你跑关系,钱我出,你看我像小气的人吗?”蔺晨新道,看来真当真了。
警车上,半晌卞双林开口了:“谢谢啊,这位警官,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呢?”
“这个随后讲……肖政委在上面,那个,昨晚的事……”鼠标怕小蔺说漏嘴,不过似乎在这场合用这种口吻说话不对,他换了口气道,“反正就那样啊,警察是不能出入娱乐场所的,如果有必要出入,那也是公务原因,懂吗?”
几人被赶下车,倒没异议,知道余罪要开始思想政治工作了,他们相携着挤上了一辆出租车,要说那位泡妞专家啊,可比这个人有趣多了,说着地点,两车相向而去。
“这个不用你教吧,我撒谎学历还能比你低?不就是别告诉肖政委么?”蔺晨新直接道。
啧啧啧,余罪气得无语了,刚建立点沟通基础就被打乱了,气得他把几个人都赶下车了,直摆手道:“去去,去请那个泡妞专家吧,我把老卞带回去,一会儿队里碰头,汉奸,你给肖主任打个电话啊,让她别着急了。”
“呵呵,看这样,你已经具备警察的基本素质了,我看好你哈。”鼠标龇笑着,揽着蔺晨新,直上协办二层了。
“悉听尊便。”卞双林更无所谓了。
两人进门,肖梦琪正好出门,她挟着两本案卷,看到这吊儿郎当的一对时,脸色不那么好了,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看看表,又把表示意给鼠标,像在问,知道几点了么?
“脱离视线,等同于逃跑,信不信老子送你回监狱去。”熊剑飞气愤地骂着。
“肖政委,这个事我得向您汇报一下,尾数089、094、145等数起诈骗案,均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女骗子作的案,所以我和蔺专家昨晚专程化装侦查了一番……是不是小蔺?”鼠标拉拉蔺晨新。
“我又没跑。”卞双林一摊手,无所谓地道。
有点失态的蔺晨新一下子惊醒,不迭地点头:“对,女骗子,我们很有把握把她们就地正法。”
“你谢个毛啊,老子这身警服差点都被你扒了。”鼠标恶言恶声道。
女骗子?数起诈骗案?
出了门,上了车,卞双林态度一反高傲,诚心诚意地向几位怒目而视的警察直拱手,谢谢不绝于口。
肖梦琪随手一翻查手里的电子文档,诧异地看着鼠标,这已经是积压两三年的悬案了,不但没有找到嫌疑人,现在恐怕连报案人也找不到了。她估计这两货那哈欠连天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找乐子去了,收起PDA,她随意地问:“结果呢?”
“等等。”余罪叫了声,从冬青丛里捡回来了那个纱巾盒子。
“哎哟,形势很严峻呐,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个世界太堕落了,作为警察,我们任重而道远啊。”鼠标颇有指导员的风度,很严肃地发挥着自己的理论。
余罪极力安抚了那两位女生几句,两人见警察和骗子如同搭档般并肩而行,倒也信了几分,只不过再相信也抵不过十年的隔阂,卞双林再回头时,女儿像受惊的小鹿,已经跑远了。
肖梦琪剜了他一眼,鼠标拉拉蔺晨新,蔺晨新正看着肖政委流口水, 一惊,又赶紧附和着:“不过还好,我们没有找到堕落的机会。”
“哦……好。”卞双林机械地应了声。
啧,这话鼠标听得味不对了,翻了蔺晨新一眼。肖梦琪挟着档案,叹了口气,自行走了,她实在懒得理会这个惫懒货色,何况现在不是一个,是一对。
余罪回头道:“卞师傅,您应该给家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否则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要不,咱们先走,随后事忙完了,再来探视?”
人走了,那肃穆庄重的表情,那制服掩着的窈窕,让蔺晨新眼痴痴地跟着肖梦琪的步伐移动。鼠标看不过眼了,吧唧朝蔺晨新臀部踹了一脚骂着:“就你这鸟样,整个一没见过女人的生货,还泡妞专家?切。”
两位女生有点不信,不过对于警察似乎没有怀疑,情绪稍稍稳定,可这会面却也是进行不下去了。
“那不一样啊,没听过那首歌吗,每个女人都不简单啊……哎标哥, 你再给我介绍几个,机会还是存在的……哎标哥,你别走啊,商量商量嘛……”
“你可能有点误解,你父亲正给我们刑警队帮忙,他来探视你是经过市局特许的。”余罪道,这个弥天大谎不但让卞双林眼睛滞了下,连女儿也愣了,余罪又道,“他已经连续减刑四次,为的就是早日归来,照顾你们母女。”
蔺晨新追着,鼠标却是疲累至极了,进了协办,椅子上一坐,头一靠,脚一搭,张着嘴嗬嗬就开睡了,就这态度和效率,让蔺晨新无语了。
“抓他,把他抓走,他是个骗子。”那女生哭着道。
也罢,他也拉了张椅子,靠好,搭脚,也开始迷糊了……
卞双林尴尬地站在原地,女儿看到了校外的警车,给了他一个恶毒诅咒。这时候余罪旁观不下去了,边奔上来,边亮着证件,插在这一对中间:“警察。”
一觉到中午饭,蔺晨新又看到了心仪的肖政委,不过满食堂的警察, 他不敢造次,只是远远地注视着肖梦琪,他似乎发现,肖政委像愁绪百结一样,紧锁着秀眉,那愁容更添几分风韵。这番情景也让这个兽医兄弟暗暗攒了把劲,下午不睡懒觉了,一直在协办的陈年档案里翻找,试图再找一个能够重塑自己形象的机会。
或许是触动了令人痛不欲生的往事,女儿米米捂着脸,哭着蹲下了。卞双林想上前帮女儿擦把泪,可不料被女儿夺过礼物,远远地扔了,她仇视地推了卞双林一把指着道:“骗子,你个大骗子,因为你害得我们在老家待不下去,因为你害得我妈妈差点跳河寻死……你不是在监狱吗,你怎么没死在里面?哦,我明白了……又犯事了,警察来抓你来了……”
不过蔺晨新低估了案子的难度,找得他头晕眼花,看得他眼花缭乱, 和鼠标再一次讨论起今晚去那儿时,这货把肖政委又扔过一边了。
一句出口,自己却热泪滚滚,她瞬间感到悲从中来,沙哑地斥着: “你滚……你害了我和妈妈一辈子,你滚远点,我不想看到你……你滚。”
肖梦琪是下午离开分局的,她驾车直驶开化路刑警队,路上有点懊悔那天错过了什么,肯定是卞骗子和余罪两人商议出来的,而之后她从熊剑飞口里得知这个基于细节的判断时,越来越觉得可能性大。是啊,单从犯罪成本的角度讲,诈骗嫌疑人也不可能短信覆盖全市人口,所以必须有选择性,这个选择性准确与否的原因,只能系于信息来源的本身了,直接从二手车市拿到信息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米米,我就来看看你。”卞双林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 不料这引爆了女儿的情绪,她怒不可遏地指着:“你滚!”
可怎么往外找这只鬼呢?或者不是一只,车市里有经营商家十一家, 从业人数三百多人,在五原是首屈一指的市场了,这么大的范围捉一只或几只鬼?似乎也不容易啊。
“米米,我……我是……我……”卞双林不知道该说什么,掏着口袋,一个精致的纱巾盒子,隔着远远地递着。他满心欢喜,记忆还停留在女儿蹒跚学步的时候,那时候一个华丽的洋娃娃都会让女儿高兴不已。
她带着这个问题到了开化路刑警队,径直走向队办的那间会议室,已经贴上闲人免进的条子,伸头看时,队长办的案件板已经搬到这儿了,那是她的手笔。她知道,这个被很多人看似无解的案子,在这里要开始深入地挖掘了。
米米是小名,同伴异样地看了眼,却发现米米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进门时,汪慎修和骆家龙正在整理手机卡,两人起身问好,肖梦琪随意问了问那位给她印象很深的老骗子卞双林,还好,队长安排了一间宿舍,他一直在那儿休息,根本没有出门。余罪和熊剑飞外出办事去了,暂时未归。
穿着校服的姑娘,在审视着面前等她的人,同伴小声问着:“谁呀?”她没有吭声,把同伴的手拉得更紧了,生怕没人陪似的,远远站定,隔着好几步。卞双林笑着,灿烂地笑着,然后却像口吃一样喃喃着:“米米……你……你还认识……我吗?”
组队时日不多,可彼此已经渐渐熟悉了,肖梦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做的案板,免不了有点尴尬,自己亲手写的过程,却漏了结果,案件板上标注的地名、差别都被画圈了,和汪慎修讨论了几句这种远程诈骗,需要双方交流的可能性,汪慎修又给了一个让她振奋的消息,全队人员,全部放出去重新询问诈骗受害人了,重点就是之前忽视的事:通话另一方的口吻。
乞怜、紧张、局促的表情一闪而过,余罪下意识地停下了,他站在冬青丛后,停下了。
“看来余罪志在必得啊!”肖梦琪叹了句,随意地坐下,眼睛直勾勾盯向了骆家龙。骆家龙半晌发现,手足无措还以为自己帅到让女领导注目时,却发现领导看的不是他,而是他面前的手机卡,他笑笑解释道:“刚办的卡。”
看到了,卞双林看到一位老师在和女儿说话,指指这个方向,女儿狐疑地向他走来,还警惕地拉了一位同伴。他点有羞愧,不自然地回头时,又看到了身后的警车,看到了向他走来的警察,那是一幅好尴尬的场景啊,他有点想钻到地下的冲动。
“还有个问题,假如确定二手车市里有鬼,怎么往外挑?我想了很多种办法,似乎都不可行,如果真有,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肖梦琪问。
熊剑飞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了,捋着袖子,拎着铐子要上,余罪一把拦下了,他示意众人等着,一个人进了校园。
“不用打草惊蛇,把电话留给他们,等着他们上钩啊,我们三组人, 给车市留了一百多个电话号码。”骆家龙道。
“有的是办法,他在监狱还拿到了两个学士学历,比你学历都高。” 鼠标刺激了一句,然后被学历都不高的几位揪住耳朵了。
“假如有鬼,怎么可能知道是谁?每个光顾二手车市的人都可能接到这种短信,而每个经营商户,都有可能暗地里把信息售给骗子。”肖梦琪道。
“他关在监狱,怎么可能知道闺女在这儿,老婆已经嫁到五原了。” 汪慎修不解地道。
汪慎修和骆家龙互视了一眼,都笑了。肖梦琪好奇地问笑什么,骆家龙把手里的卡给肖梦琪看,分开了,十三份,每份十张卡,然后笑着看肖梦琪。
“还真是看闺女来了?”骆家龙愕然道。最不愿相信的事发生了,狱方提供的消息是卞双林十年来唯一通信的就是给老家写信,可惜的是,除了得到前妻的一纸离婚协议,再无只言片语。
愣了片刻,汪慎修提示着:“每家给的电话号码不一样,去的人也不一样,他们之间总不能有信息沟通吧?他们总不知道,他们收集的号码里,已经掺进了我们的测试号吧?”
看到了,警车从街外驶来,泊在校门口,停车的一刹那,都看到了升旗台前站的目标,已经变了个形象。鼠标惊讶地道:“看看,有来钱路子了吧,一转眼就化妆成这样了。”
蓦地肖梦琪笑了,直竖大拇指,骆家龙笑着解释着:“很简单,这是一个分组筛选的方式,十三家商户、十三组号码,哪一组出问题,对应哪个商户里就有鬼,这次用的都是外围人员,就不信他们不上当。”
看到了,他看到了,梳着马尾巴的姑娘,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办法,只要他们把测试号码纳到诈骗目标里,马上就能验证这个猜想的正确性……好办法,让我想了一上午,早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你们就行了。”肖梦琪自谦地道,谦虚让她显得更亲和了几分,三个人围着会议桌在讨论着进展,很快接触到一个实质性的问题:经费。
在栅外看了良久,卞双林才鼓着勇气走向了门房,登记,在下课的前一刻,他进了学校,看着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似乎有什么情感充溢在胸间一样,让他有点紧张而局促。
办卡要钱,组织接收短信终端也得要钱,一百多个手机通讯终端,就全部用电脑连接的终端,也得好几台集线器连起来吧,肖梦琪思忖着,是不是把分局的技侦调几个过来,设备的事,她想协调一下信息中心,应该问题不大。不过骆家龙和汪慎修说了:已经解决了。
不知不觉中这番步行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当目标渐渐接近时,卞双林有点犹豫了,他捏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礼物,攒得手心都快湿透了,慢慢地,亦步亦趋地走向那个大门,大门廊上标着此行的终点:五原市晋原区职业技术学校。
“解决了?”肖梦琪又吃了一惊。
于是他心里的回忆,慢慢地淹没了眼中的现实:偶尔看到一对情侣, 会让他驻足观察良久,那甜言蜜语耳鬓厮磨的样子,自己似乎也曾经有过;偶尔看到一家三口,会让他满是羡慕,感慨良久;又或看到一对老人相携而行,那似乎触到了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会逃也似的走开,那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感动,只会刺激到他众叛亲离、无家可归的心情。
“对,余罪和狗熊,去解决了……回来了。”汪慎修道,听到了破警车轰着进队的声音。
楼高了,街宽了,可人情似乎和曾经并没有什么改变,匆匆的过客偶尔一瞥,那是漠然的目光,就像他曾经流落街头,并不曾感受到哪怕一丝温情一样,过去如此,现在也一样。
三人起身,透过窗户,果见两人从车上下来,拉开门时,熊剑飞摆着手不用帮忙了,他一个人扛了只大箱子,走到楼梯处就听着余罪在教唆: “一张手机卡二十五块钱啊,都是话费,本来五十一张,找了个小营业厅,批量办卡开户给优惠了点……还有这些手机,从二手贩子那里收的, 一部三十五到五十不等,用完再卖了,还能收回一部分,不过肯定要折点钱……差不多五千出去了啊。”
也许真的老了,他边走边想着,当回忆比现实更清晰,那就代表一个人开始步入老年了,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从严苛的监狱制度中走出来, 他发现无法接受的东西太多了,比如那街头散着传单的广告妹子,才多大啊?少不教,没准又是堕入风尘中的一员;比如那街头躇蹰的环卫工,满脸皱纹、满头华发,已经多大了啊,老无养,没准又是个凄凉晚景。
“你跟我说有屁用,队里根本没经费,就有这钱我也给你报不了啊。”熊剑飞实话实说道。
能留下的,只有重游烟花之地的无边惆怅。
“真是个猪脑袋,你穷成这样,至于让我对你下手吗?我是告诉你心里有个数,回头这损失得补上。”余罪道。
生活中的过客太多,而能记住的却又太少,他已经记不清美人的相貌甚至芳名了,不过他知道,那些荒唐过后,肯定都会卸下丽妆、嫁为人妇了,不管有过多少惊艳,最终都逃不出平平淡淡的归宿。
“怎么补?”熊剑飞求教了。
世界在变化啊,哪儿都是堵车,哪儿都是好车,很多他都认不出什么标志了,很多车里坐的都是靓丽的年轻女人,没来由地会勾他想起曾经的那些荒唐事,那时候他也曾载着三两个美人左拥右抱,这些年,可不知道她们还好?
“靠山吃山,靠水行船,二手车市这么大,该要点就要点经费……查出哪家有问题,经营商户全部传唤,到时候你看着办吧……”余罪道。
涨了,原来三块钱的面,都涨到十五块钱一碗了,他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午后两点多了。他辨着方向,对于记性颇好的人来说,再陌生的地方也不会迷失方向。他不想坐车,只想就这么踱步,看看阔别十年的城市,那处处新奇的感觉,让他走走停停,每过一处总是充满着疑惑。
眼光是够长远啊,已经看到经费的来源了,汪慎修和骆家龙咬着嘴唇不敢笑,肖梦琪却意外地笑了。
吃了一碗油泼的辣子面,那满头大汉的惬意,让卞双林觉得心情爽朗了许多。
领导在让熊剑飞稍稍地不自在了一下,停了这个话题,把一大箱子打开,全部是各式手机的充电器,接下来不用说,是把分类的卡,一卡一机插好,接通,按组放在会议桌。
这时候,余罪的电话响了,看看号码是肖梦琪,他接了起来,听着来自监狱的消息,慢慢地笑了……
余罪没干活,坐在会议室里叼着烟,指挥着别人干。
逃跑?那就更不可能了,所有的骗局都是谋定而后动,做得几乎天衣无缝,这种人怎么可能仓皇去做一件自己都不确定的事。“绝对没有跑,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事。”余罪道。
意外了,每每对他的样子都不屑一顾的肖梦琪似乎有变化了,每每看他时,都报之以一个好欣慰的笑容,余罪看愣了几回,不好意思了,蹲下躲着那眼光,和其他人一起干活了。
余罪没说话,他在努力回忆那个服刑人员,意外的是他的面容并不清晰,更清晰的是,那龙飞凤舞的书法,那潇洒飘逸的板书,还有那悠扬的与监狱环境格格不入的音乐。不对……这样一个情操高尚的人,不可能和鼠标想的一样。
很快,满桌子的各式手机,都接通了,静静地躺着,等着诈骗短信的出现……
而且这个想法加重了忧虑,如果骗子迅速得到资金渠道,那要逃跑, 可就容易多了。
孰不可忍
众人看看鼠标,又看看余罪,一个瞠目的想法冒出来了:不会又去诈骗了吧?
嘀⋯嘀⋯嘀,会议桌上的某部手机响了,几个人凑着脑袋看,一看,失望了:温度变、天气变,健康能否不变?12880健康俱乐部,送您时令健康小贴士,现在回复任意内容即定制,包月5元。
“那真不是问题,人给拍到底,就剩下本能了,比如余贱啊,你一毛钱不给他把他扔大街,你觉得他会饿死?想清楚啊,他可是骗子。”鼠标道。
嘀⋯嘀⋯嘀⋯
“对呀,他可身无分文。”骆家龙道。
广告,接连不断的广告,推销业务的、推荐手机的,平时不怎么注意,现在放一百多部新开卡的手机就发现了,开机就响成一片,一大堆广告。
“钱呢?找站街妹,也得要钱啊。”汪慎修道。
“这个很正常,据部里统计数字,每位手机用户月平均收到垃圾短信的条目为十七点七条,这种违法成本很低,让很多嫌疑人钻了这里面的空子。”肖梦琪道,她看着一桌子手机,突然豁然开朗的心情又阴霾密布了。
“我觉得啊?”鼠标惊醒了,雷语即来,“要是我,被关了十年, 没酒、没妞、没有任何娱乐,我出来就先去找个地方泻泻火,你们说可能吗?”
不光她,其他人也是,不用等,一直有手机响起,骆家龙捡了一部刚响起的,示意着众人来看内容:尊敬的用户您好,我行已经从您的银联卡上扣除1200元,详情请咨询……
“别扯那些没用的,现在呢?跑了,可能去哪儿?总不能去国外吧?”熊剑飞插了句。
“这种短信才是无差别诈骗,撒上几万条碰运气。”余罪道。
“这个我有了解,他量刑够得着死刑了,因为案子牵涉太广,仅在看守所就押了三年多,正好碰上全国性清理过期羁押人员,他案子的涉案人,两位国企老总也出逃境外……所以草草给他判了个死缓,这货运气不错。”汪慎修道。
“这么脑残的手法,有人会上当?”骆家龙实在想不通了。
“不好找,你们注意他的案子,行踪不定,居所不定,到最终落网, 他名下一毛不剩,要不是交代一部分赃款去向的话,他当年可能得直接被毙了。”骆家龙看着资料道。
“巧合呗,万一真有更脑残的不小心相信了,一打这个联系电话,让他按部就班输入卡号、密码,然后卡里钱就没了。”汪慎修笑道。
此时也有人读懂余罪追着这个过气的骗子不放的原因了,这的的确确是个高手,想干好某件事,让高手点拨你一招两招,比摸索一两年都管用,而且现在经过泡妞专家那事,大家都没有怀疑这种方式的可行性。
“这么说来,骗子比咱们警察的耐心更好,这样骗相当于沙里淘金、海里捞针呐,真不知道成功率能有多少。”骆家龙道。
这一说众人上心了,又摸着那份履历,仔细看、认真想。这个嫌疑人堪称一个传奇人物,履历里根本没有上学的经历,十六岁开始离乡打工,北方砖煤窑、南方的血汗工厂,据说都干过。丰富的经历没有让他赚到钱,却让他学会了见人骗人、见鬼哄鬼的本事,无从考证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有记载的也足够惊人了,信用证诈骗、银行骗贷、企业合同诈骗、拍卖行洗钱诈骗等等,这罪行累累的,当年五原不少国企都被他坑过,简直是罄竹难书。
余罪谑笑着,拿着手机看了眼放好,道:“这叫有志者、骗竞成,坚持不懈地做一件事,大傻也能成大师,何况人家不傻。”
“不要扰乱思路,案情还没理顺,你倒想象出奸情来了。”余罪抹了把汪汉奸,把他否决了,和众人道着,“资料都在你的手机里,看看……他最可能去的是什么地方?或者你们用他的特征代入一下,离开警察的视线,最想干的是什么事。”
众人皆笑,各自拉着椅子坐下,许是太性急了点,这才离放出号码没几个小时嘛,那个真正有针对性的诈骗还没来得及出现。
“新欢虽有,可旧情还在,有什么不可能的?”汪慎修道。
众人闲扯,可也没料到真正把上百部手机放在一块,那短信骚扰,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你快算了吧,十年呐……有相好的也上了别人床了。”骆家龙反驳道。
一会儿有手机响了,温柔的短信来了:亲,天气热了,换夏装了吗? 免费下载淘宝客户端,搜尽今夏盛装,下载地址……
“对呀,会不会有相好,比如,女的?”汪慎修猜测道。
刚放下又有接着响的,俏皮的短信来了:健康小贴士,您最贴心的健康小蜜,包养我吧,5元/月!
这话义气得倒把鼠标嘴堵上了,后座那几个却笑得乐不可支了,虽然很严重,可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余罪笑着道:“别急别急……他曾经在五原生活过几年,肯定有窝着的地方,说不定去找老熟人叙旧去了。”
一转眼还有响的,暧昧的来了:想知道女性最敏感的十个部位吗?想知道让她尖叫的爱爱姿势吗?想知道……本以为有点小肉戏,往后看,哎呀,原来是订阅手机报,也是搞推销。
熊剑飞嘴笨,这次人住在开化路刑警队,因为赴外地抓捕的缘故,还真把这个人漏了,想想这种事可能的后果,他咬牙切齿地道着:“甭埋怨了,开化路刑警队就是个倒霉地方,上次全队下课,队长、指导员全部被移交司法机关起诉……有事老子坐去,不连累你还不成?”
本来是抱着玩笑心态看,看着看着,个个都有点烦躁了,坚持了一个小时,烦躁快成愤怒了,这一百多部手机,开始陆续接收诈骗短信了,五花八门的都有,就是没见售赃车的。
“完了,被你害死了,老子这身警服怕是不保了。”鼠标气咻咻坐到车里,对着熊剑飞发着牢骚。
“爸妈,我和女朋友开房被派出所拘留了,速汇一万元到陈警官的账上……”余罪看着这条短信,促狭心起,他摁着键,别人凑着一看他的回信,乐了。赫然是:给你汇十万,多去日几回。
九区六县,七八百万人口,每天的盲流和外来务工人员就是个天文数字,要从中查到一个漏网的人,那难度得有多大呀?
几个坏种龇笑着,在这烦躁和郁闷中找到乐子了。
查找嫌疑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失望告终,一上午,各队传来的消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中午饭后,余罪几人甚至亲自跑了趟治安队、派出所,仍然是毫无结果。
又接一卡磁条已坏,要求汇款的短信,骆家龙飞快地回着短信:已预约转账,请手持武器蒙面到各银联柜台支取,支付密码:钱交出来。
好事成双
笑着放下一个,连熊剑飞也加入了,对于某“长期提供贷款的短信” 直接回复,你妹。他正得意着,哎吗妈呀,短信回来了:您申请的106023***业务预订成功,扣费十元。他瞠目结舌道:“哇,骗子连这种都预计到了,谁骂人家还得掏钱?”
这时候,三个区,十一个巡逻队都接到了协查通报,甚至还有和卞双林擦肩而过的警察,可惜的是,偏偏只是擦肩而过……
骆家龙赶紧拿起手机,拔查费号码一查,还真是,他又细细看看短信的措辞,确实假得差劲,忍不住让人要随手回一条,可这回一条就上当了,最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回复任意内容预订包月金融消息参考。
谁也没有觉察出这是一位落魄的高人,不过很快他的形象就变了:商场里出来后,他换上了一身很合体的西装,年轻了好几岁;美容美发店出来后,他又成了满头乌发,一下子又年轻了几岁;偶尔驻足在街头,那肃穆的表情,那清癯的脸庞,那忧郁的眼神,像一位案牍劳形的小公务员; 又像一位生意繁忙的白领;也许什么人都像,但没有人会联想到他是个服刑尚未期满的嫌疑人。
“防不胜防呐……这才是大恶啊,多少手机用户,一百个里面坑上一两个,他们就坐地发财了。”骆家龙气愤地道。
“高人呐。这才是高人啊,一句话让咱们吃仨月。”胡老板神往地道,他知道,这种高人,恐怕他是留不下,请不来!
肖梦琪放下一部手机看看,摇摇头道:“现在通信的市场不但价格乱,各运营商下属的ISP更乱,都在玩各种文字游戏,勾引用户上当……我和剑飞去过运营公司,不愧是国企家大业大啊,我们穿这身官衣,人家都不搭理。”
“老胡,这人什么来路?”同伙问,看样子很惊讶于这么个馊招能收到奇效。
“这个他们也应该适当控制啊,再一个他们的来电显示应该有这种过滤技术吧?怎么一个软件就能变了号码,还通过他们的设备中转?”汪慎修问。
两位同伙赶紧记着这个法子,胡老板却是景仰地看着卞双林的身影, 那气场如此之大,以至于他都忘了要邀请一聚了。
对此,肖梦琪只能呵呵笑了,也是,她面前就是一百部在接收着垃圾、诈骗短信的手机,此情此景,还奢谈什么控制?!
“那再教你一招,铜钱一堆,掺上铁粉、氯化镁、埋地七尺、藏三年……等出土时候,一层铜锈,基本就能乱真了,骗人也是需要时间、需要积累的。你开价才五十,别人都不会当真的……回见啊。”卞双林教了个法门,拍拍胡老板的肩膀,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
又过一个多小时,烦躁气愤之后的众人,开始麻木了,除了赃车诈骗短信,其余的一律忽略,可恰恰等的没有来,其他五花八门的信息接连不断地来。
胡老板腆脸笑了,肯定是喽,这年头会捞钱的那才叫真本事,比如面前这位,一个馊招,还挺好使。
快到下班的时间了,余罪安排着工作,“我有事先走一步,骆驼你要是不陪女朋友,就陪他们吧。”骆家龙赶紧说要回家看看,然后剩下熊剑飞和汪慎修了,“好了,啥也别说了,你俩光棍轮流值班吧,有消息及时通知。”
“呵呵,是还想请教点发财捷径吧?”卞双林笑着问。
意外的是,被留值班的并没什么怨言,熊剑飞拍拍汪慎修的肩,先行一步给兄弟打饭去了,捎带送送肖处长。案子就是如此,起起伏伏的,不到线索露头,都不敢确定方向的正确性。余罪像是有事,到一层卞双林的房间里待了几分钟,等出来时,肖梦琪已经发动了车,等在门口了。
“不少了,谢谢啊。”卞双林收起了钱,同车的两人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好打发。胡老抠一见人要走,急了,赶紧拦着:“等等,神人呐……我们那个……您看快中午了,要不一块吃顿饭,都没请教您的高姓大名呢?”
“一起走啊。”骆家龙在车里喊着。
“好嘞……这个,我这个……”老胡拿了一摞钱,塞在卞双林手里道,“两千,别嫌少,市场那帮哥们究竟卖了多少我还不清楚。”
“我还有事,不一路。”余罪推托道。
“呵呵,紧俏紧俏,越紧越俏嘛,很简单的道理嘛。”卞双林笑道,提醒着,“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领导专程送你,你也太不给面子了?上来。”骆家龙不客气了,直接开了车门。余罪撅撅嘴,无奈地坐到了车上。
“哎哟,厉害,神人呐。”胡老抠竖着大拇指,腆笑着。
肖梦琪一放离合车飙出来了,像故意似的,把没坐稳的余罪吓了一跳。余罪从侧面看到了她似笑非笑,貌似得意的样子……
“胡老板,卖的不少吧?”卞双林笑着问。
一个小时后,送走了骆家龙,肖梦琪和余罪出现在一家风味小餐馆里。在熙攘的食客群里拣着位置坐好,点了两份热拌面,两碟小菜。菜方上时,余罪埋头吃着,很专心地吃着,把准备找个话题说话的肖梦琪搞得郁闷了好大一会儿。
那已经不是他关注的事了,他背着手,出了公园,步行了两公里, 在路边看到那辆已经撕了“文物市场整顿”字样的车,走上前去,站到车边。车门开时,胡老抠那笑得像颗花椒的胖脸出现了。
邀请是她提出来的,余罪倒没反对,不过没想到是这个情况,等余罪狼吞虎咽吃完,肖梦琪却才吃了小半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了碗汤, 等着她。余罪喝汤也好专心,一手拿碗一手拿着智能机,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肖梦琪扔下碗筷,叫他上车。
热度被吹起来,卞双林笑着慢慢踱步离开了。骗局会很快被戳破的, 不过那些被骗的多数不会回来找后账,他们在赔点钱和当众承认自己眼拙智商低两者之间选择,大多数肯定选择前者。
“你好像有事?”肖梦琪发动着车,随口问道。
喧闹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哎不对了,这股妖风吹得有问题啊,怎么一直有人卖钱币,那裤腰上、鞋底怎么就一直有货,一摸就能摸出一个来, 卖好几百啊。
“有……到东门外,女子美体会馆,在东阳路上,离这儿,四点九公里。”余罪看着手机,指示着方位。
想想确实有理,买家揣兜里不迭地跑了。
这和回家是两个方向,肖梦琪再问时,余罪爆出了个意外,居然是去看看卞双林的家属,叫陈丽芳。卞双林入狱后,被羁押在五原第一看守所,这农村大脚娘们愣是从乡下进城来看他来了,一看二看,就留在五原靠打零工为生了,两人婚生一女,卞小米,居然都没改姓,现在都读职高了。
还就没人卖给他,买上的揣兜里,乐滋滋地跑了。这地方不能久待了,那些摊主也说了:“赶紧走吧,风能太阳能都是国家的,挖出的东西来就不可能是个人的,公安来了没收了我不退钱啊。”
“不是离了吗?不是根本没人探监吗?”肖梦琪疑惑道。
还有更猛的,拿着厚厚的一摞钱喊着:“谁手里有,六百一个,我全要啦!”
“是啊,监狱没去过,可看守所探过几次,离婚现在我倒觉得是老卞安排的,否则这女人守着寡一直未嫁,女儿也没改姓,就说不通了。”余罪道。
没人注重其他了,都是在追着抢到钱币的人,哄抬着价格,几个以三百成交之后,价格马上涨到了五百。平时是恨不得砍到白送,今天是恨不得把钱全掏给人家买回去,市场处处都是交头接耳的,谈成了袖筒里就交易上了。
“有意义吗?”肖梦琪反问着,总觉得这是画蛇添足之举。
“我要……我出三百……”
“每件事都想它要有什么意义,那才叫没意义……那坏人越抓越多,咱这警察当得都没啥意义呢。”余罪轻飘飘反驳了一句,噎了肖梦琪好大一会儿没吭上声来,索性不理会他。
“两百,两百一个,给我……”
路程不远,幸好不是高峰期,很快便到,是一家叫“俏夫人”的美体会馆。据余罪介绍,从清洁工到搓澡工再到现在的按摩师,陈丽芳居然在五原混得不错,都能查到她名下有所五十平的小房子,像这样勤劳致富的女人,现在可是越来越少了。
“看看,明朝的。”
两人说话间进了会馆,氤氲着异香的空间,林罗着各种美发美容器械,染着各色头发的小服务员,一听是警察,赶紧叫老板娘。一听不是自己犯事,老板娘倒松了口气,叫人换下了正在给女客按摩的陈丽芳,给两位警察安排了一个隔开的空间,闪着狐疑的眼光离开了。
“不卖,胡老抠是个傻逼,他根本不识货,这玩意儿到识货人手里,最少得五百一个。”
很多事都会出乎你的预料,老骗子的如此,老骗子的老婆更是如此, 那位是口若悬河,这位却是呆如木鸡,苦着脸,咬着嘴唇,好难为、好难堪地看着两位警察,就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你捡了几个,我都要,一个八十。”
肖梦琪看到了她,体型微胖、相貌一般,就再年轻二十岁,还是一般,而且梳的是老式的解放头,一副土得掉渣的模样,要不穿俏夫人的衣装,八成得被当成清洁工阿姨。这时候余罪不好说话,肖梦琪放缓口吻道着:“你应该已经听说他去看过你女儿了……嗯,我们来呢,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一下,不但我们关心,他也关心你们母女的近况……嗯,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
“五十,你那两个,分我一个。”
那妇人摇摇头,摇着一大把泪就下来了,手心抹一把,抽两声;手背再抹一把,泣两声。
平静的市场由此被打破了,那一包钱币几十枚,有藏友抢拾走的,有摊主拾走的,都知道马上就要面临收缴了,这价格很快就飙升了。
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没啥困难。
两个制服男带着人,一块破布收起了胡老抠的摊,不料关键时刻,胡老抠突然发飙,呼啦把摊一扔,就往人堆里钻。那两人就追,推推搡搡, 骂骂咧咧,等一会儿出了人堆,胡老抠早溜得远了。两人叫嚷着又是报管理处、又是报案,风风火火地驾车走了。
你问多了,她就像被格式化了一样说一句:不给政府添麻烦。
叫嚷着,呵斥着,解释着,这个出土文物流向五原,被文物管理局抓了个正着的现场,迅速围拢起了一拨人。正看着热闹,更多的藏友或许在暗叹着自己眼拙,哎哟,早发现,买几枚多好。
从头到尾一直哭,哎哟把肖梦琪和余罪给郁闷的,被泪飙得坐不住了,起身告辞。那妇人匆匆掩面逃也似的走了,老板娘把他们送下楼来, 直说就没见过陈姐这么老实的人,从认识就只见她埋头干活,言下之意很明确:你们别打扰人家干活成不?
“这是文物啊,能当古玩卖吗?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位呵斥着,那嚣张的口吻,一瞅就是国家机关出来的。
态度不怎么好,当警察的已经习惯了遭这种白眼,上车后肖梦琪驶着把余罪往家送,憋了好大一会儿才问着:“有用吗?都十年了,还可能破镜重圆?”
“不是收的,不是不是……那个……”老板傻眼了,解释不清了。紧张和惶恐的样子扮得很像。
“既然有超乎想象的放荡,怎么就不能有生死不渝的坚守?坏人也会有感情的。”余罪笑道。
“等等,你别动。”文物局另一位上来了,蹲下身子瞧瞧,然后大惊失色地道,“啊?胡老抠,这什么时候收的?”
“挺有哲理,不过没道理。”肖梦琪道,对于余罪的贱性领教颇深, 别指望他好好和你说句话。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小摊的老板急切地收着摊。
“她有她的道理,只是我们不清楚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像心里的秘密一样,不一定非要说出来。”余罪道。
喊了三遍,冷不丁有人嚷着:“胡子……胡子,你不是收了一批钱币么?”
这句话让肖梦琪心微微跳了一下,她似乎觉得另有隐情,似乎觉得余罪在试探她,就像男女之间的暧昧游戏一样,一颦一笑,一言一举,都可能成为发生暧昧的动机。她悄悄地瞥了眼,不过她失望了,本以为余罪会像以前一样欣赏她的容靥,可却看到了余罪疲惫地靠着椅背小寐,像睡着了。
高个的制服男拿着话筒吼着:“各位藏友请注意,我们是文物保护局的,昨天我们接到通知,大同、修文两地发生了多起盗墓案件,已经有大量出土文物流向我市,主要就是各类古钱币……请各位藏友注意,发现非法贩售,积极举报……”
如果他在试探、在挑逗,肖梦琪觉得自己肯定会无视甚至反感的。
是保护文物的宣传单,捎带有打击文物贩卖的字样,那种烂大街的红绿黄传单,没人当回事。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路,就在卞双林觉得这个演员实在差劲时,他的精彩表演来了。
可他恰恰没有,一点试探和挑逗都没有,却让她心里生起了一股子油油的失落情绪。
很快就来了,一辆显得有点破旧的吉普车泊到了围栏之外,车身上贴着“文物市场整顿”的不干胶字样,下来了两个制服男,拿着一摞传单发着,偶尔还贴一张。
于是她讷言了,两人仿佛已经失去沟通的可能,沉闷地走着。肖梦琪回忆着从听说到认识这位小刑警的经过,和往常一样,是那样的清晰:暧昧时,让她脸红心跳;犯贱时,让她恼羞成怒;拼命时,让她心如刀绞;当他的生活终于走上另一条岔道时,她记得她曾经病恹恹了好久提不起一点精神。
等什么?
这是她的秘密,从来没有提及。
看来真是行家,连这个坑人的潜规则都清楚,老板二话不说,信了。拿着部贴着胶布的破手机联系着谁,然后挨着摊一个一个走过,和好多摊主耳语几句,果真是一窝,都悄悄点点头。卞双林看到此处时,他慢慢地起身,站得远远的,靠着围栏,耐心地等待着。
“到了。”肖梦琪结束沉闷的旅程,提醒着余罪。
卞双林审视了一眼这个市场的小贩,歪瓜一堆、裂枣成群,他笑着反问着:“别告诉我你是单干啊,一窝子相互打个掩护就行了,这个还用我教你?”
“哦,谢谢啊。”余罪开门,下车,临拍车门时又回头关切地看了眼,嘱咐着,“开车小心啊。”
老板信了,请他坐下,两人咬着耳朵,老板时而皱眉,时而狐疑,时而小声问两句,不过看样子智商不高,不太确定这方法管不管用,而且他问了:“这一个人干不了啊,我还得找帮手。”
肖梦琪没回答,像生气一样没理会这句关心,不过门依然闭上了,余罪像以往一样根本不顾及她的情绪。她看着余罪疲惫地、懒洋洋地回家, 又看着这灯火通明的居民楼,那一家两口的温馨,让她心里觉得黯然而失落。
“那倒不用,我教你个办法,你分我两成利润就行了……要是不奏效,你这一堆,我全包了。”卞双林道,那极具亲和力的面容,配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还真像一个浸淫古玩的老鸟。
而且她感觉到了,他变了,那副贱贱的表象没变,可表象下的内里,已经变了好多好多……
“有啊,这市场一天卖不到十个八个,你能卖几百个?别说几百个, 把我这一堆卖了,我磕头认你当大爷。”老板撇着嘴,根本不信。
善变的是琢磨不定的感情,可不变的是期待出轨的心情。
“可你一个能卖到一百甚至几百吗?”卞双林鞠着腰,严肃而自信地道。老板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了,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他。卞双林很诚恳地告诉他:“我能……保证你今天能以最低五十块钱一个卖出去,卖很多?有兴趣吗?”
整九时,焕然一新的标哥和蔺晨新,出现在英雄路那个闻名遐迩的LAM&CERVEIRA西餐酒吧。
“我都卖多少年了,还用你教?”老板不屑了。
这里是外企白领常来玩的地方,千万注意形象啊,别随地吐痰。这里的品位相当高哈,说话别带把,千万别说操。
理解错了,老板以为他是要假货的。卞双林笑着道:“我不要货,我教你卖怎么样?”
这儿泡妞的、钓帅哥的都不少,你可以无知,但不能无礼,把你警察那套收起来哈,千万别瞪人。
老板眼睛一睁来劲了:“你要多少?批发一块二毛钱一个,一千个起批。”
蔺晨新教来教去,鼠标听得耳朵起茧了,进门前又给媳妇打了个电话,撒了个通用的谎:办案子,回不去了。
“有兴趣做笔生意吗?”卞双林直接问,他知道对付这种人的口吻, 要直接,要讲钱,否则免谈。
请完假这才大摇大摆地往酒吧里走,一进去就有点晃眼了,轻柔的, 根本听不懂的音乐萦绕在耳际,复古的、格调的、色彩偏暗的装饰,让人有点慵懒的感觉,吧台边喁喁私语的、小桌边埋头玩Pad的、还有角落里勾肩搭背的,在柔和的灯光里,哪一处看上去都有那么暧昧的情调。
这行有规矩的,说差不说假,说人家假那是忌讳啊,整个市场就没真的,怎么能说假呢?
要了两杯调酒,鼠标正看着一位高挑个子美女的长腿,下意识地要仰脖子喝,被蔺晨新拦住了,他小声提醒着:“喝酒得慢品,你仰脖子灌, 饮驴呢?”
老板一撇嘴,一摆手:“去去,哪凉快哪歇着去。”
“看在今晚你请客的份儿上,我就不收拾你了。”鼠标恶狠狠地道, 然后优雅地品了一口。
“自家手艺铸的吧?”卞双林笑着问。
“为什么又是我请客?”蔺晨新不悦了。
叮当,卞双林把钱币扔回钱堆里,看看老板,一个胖胖的、八字胡、蒜头鼻、满嘴黄牙的丑男,正摆着手道:“过这村没这店啊,五原的钱币摊没几个,就我这儿最全。”
“我忘带着钱和卡了,你忍心我被扣下啊?”鼠标龇笑着问。
“你要全要,五块一个。”老板直接让步一半,这是告诉你底线了, 杀价不能低过这个批发价。
“不要这么无耻行不行?破坏警察在我心里的美好形象。”蔺晨新道。
“十块钱一个。”老板吭声了,有气无力道。“不值。”卞双林道。
“我这是在拯救你,真当了警察,路过这种地方,明明看着酥胸美腿,就是不敢进来。”鼠标道。
目标是一个古钱币的摊子,堆了百八十枚,两个香炉,一座观音像, 他蹲下身子,随意捡拾着瞧瞧,手指偶尔弹弹,摩挲着。
蔺晨新翻了他一眼,鼠标才收敛起那副痞相。
他又笑了,边笑边踱步寻找着目标,囊中拮据,监狱生活无所谓,可在城市却寸步难行呐,他需要在这里找点小钱,好去办他想办的事。
吧也是泡出来的,一杯酒泡几个小时都行喽,两人物色着目标,兽医的眼光相当挑剔,那满脸堆笑,左顾右盼的,甭理她,就是酒托;那姿色不咋地,还想卖弄风骚的,也甭理她,蹭酒喝的;还有些浓妆艳抹,举止轻佻更别搭理,那是高档鸡,就靠这混饭呢。
假的,都是假的,假的连小贩都没什么精神了,偶尔开价五百,客人杀价五十,他就迫不及待地喊一句:拿走!
所以啊,泡妞有风险,下手需谨慎。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十年前偶尔还能看到几件真货,现在基本是清一色的假货了:钱币是新铸的,作坊的手艺;漆器是后描做旧的;瓷器就更不用说了,假得令人发指,居然还有迎客松的图案,明显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产品。
学问呐,把鼠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可比找媳妇还麻烦,小蔺说了,当然麻烦,找媳妇当一回新郎,这每回相当于进洞房。要没难度,大家都来趁热闹,那不和大学扩招一样,人越来越多,像样的越来越少。
这个市场比想象中似乎还要大,沿着围栏内外各色的交易都有,邮票、钱币、瓷器、漆器、青铜,琳琅满目地摆在地摊上,唯一不变的是那些小贩,贼眼溜溜地看着过往客人,在遴选着下刀的肥羊。
两人说着的时候,蔺晨新的声音渐渐小了,眼睛渐渐直了,他看到进门的一个女人,过膝的白裙、偏挽的秀发,一进门仿佛带来了满屋的阳光,抢走了不少在场的目光,男人艳羡、女人嫉妒。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了,变化真大啊!
“极品……出现了。”蔺晨新忍着心跳,观察着是否有伴,要没伴, 这目标可不能让给鼠标。
他向着那里去了,踱过回廊、走出树荫,阳光投射在碧波的人工湖面上,偶尔波光粼粼,映照着他,让他下意识地眯下眼。在视觉的浮光掠影中,他似乎还能看到十几年前的自己悠闲地驾着车,在这个市场上捡漏, 接受着那些古玩贩子点头哈腰的恭维。
“在哪儿?”鼠标侧头问,把眼光从一个妞胸前半球上移进来。
他在问古玩市场的地点,以前沿汾河两岸清晨都有鬼市,他很熟悉那个地方,问了几个上年纪的,才有人指给他一个去处,在汾河公园的西北角。
“这个难度太大,我都未必能行,你就算了。”蔺晨新道,似乎在斟酌着应对之策。他看到那美女四顾时,信步走了上去,准备着一句搭讪好词。
自鼓楼街往西一大片绿地就是汾阳公园的地界了,假期举家来玩的渐多,公园里显得喧闹了许多。没人注意到有一位寸发花白、相貌清癯的中年男踱步在行人中,他不时地四下看看,像在找记忆中的地点,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十年前的街景已经完全变化了,除了这个公园还在,所有的视线都被高楼大厦挡住了。
哟,那美女似乎看到他了,正向他走来,他已经想好了:你一定是头回来吧,不介意多个向导吧。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出行的市民增多,街市反而显得不那么热闹了。
应该是肯定句问话,而不是疑问句,女人在陌生的地方会暂时地产生无助感,这时候是乘虚而入的最好机会。他信心百倍地移上去,正要开口,却发现那美女和他擦肩而过,根本不是看他。他好失落地回头,却让他差点咬了舌头,那美女直接站到鼠标的跟前,正奇也怪哉地欣赏似的, 鼠标却是一副土豪的嘚瑟样,仰着头,背对着她。
戏谑与争辩中,寻人之旅开始了,不过相当不乐观,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跑出去一两个人,又是关了十年的老古董,这号没手机、没信用卡、甚至连身份证也没有的人,基本就把警察寻找他的所有线索掐了……
“哎呀,标哥要错过了。”蔺晨新暗道,凑了上来,和美女站到吧台前,舌头在唇底转了一圈才揶揄地问着:“美女,第一次来吧,一定不介意多个向导吧。”
余罪反驳了:“那有什么,据科学研究调查表明,全国有五成男人经常被老婆揍,别说你们是剩下那五成里的啊,剩下的都是没娶老婆的。”
那美女回头看了蔺晨新一眼,眼珠子一转,一指鼠标问:“认识他吗?”
瞧这娃可怜的,经常被老婆揍,做了一顿饭就感动成这样。
“当然认识。”蔺晨新微酸道。
“狗屁,什么气质,我在想我老婆呢……我老婆今天亲手给我做了一顿早餐,哎呀把我幸福的,啧啧。”余罪嘚瑟道,给出了让人瞠目的正确答案,然后两人齐齐无语。
“他叫鼠标?”美女问,蔺晨新脸色一讶,那美女一把揪着装腔作势不敢回头的鼠标,瞪着,愕然万分地道:“还真是你?”
“刚才就是,瞧你指挥若定,多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质?全程都是微笑着,哎呀,瞧见没,肖处长都被你折服了。”汪慎修道。这点骆家龙也认可,这事把大家急成这样了,余罪倒好,根本没当回事。
“不是我。”鼠标赶紧捂脸。
有吗?”余罪惊讶。
什么情况,蔺晨新傻眼了,碰见个极品,标哥居然认识,那还来这地儿泡什么妞嘛?
车走了,余罪回身时,车座上汪慎修审视他,很郑重地道:“余儿,你发现没,你越来越有领导的范儿了。” “
明白了,熟人,那美女拽着鼠标问着:“哦,不是啊,要不我打电话问问细妹子?”
她也笑着招招手,直说别着急,我联系一下晋中监狱,有消息相互通知。
“别别……安安,我就头回来,对了,有任务。”鼠标赶紧解释着。“你哄鬼吧你,打扮成这样,任务是骗哪家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安嘉璐笑了,看着鼠标颇有型的打扮,她能想象到,这家伙肯定是偷空出来找乐子了。
商量方定,各自急急散去,余罪上车才想起,还没给领导打招呼呢, 隔着车窗,笑吟吟地给肖梦琪招了招手。那指挥若定的样子,让肖梦琪心头泛起了一个词:好帅!
这可没法解释了,鼠标苦着脸,一副牙疼的样子。蔺晨新勤快,赶紧要了杯酒,和美女套着近乎,安嘉璐却是有事一般,直拉着鼠标到角落里说话,不一会儿鼠标打发蔺晨新等着他,他却和安嘉璐直上二层那个昂贵的,大多数泡吧人不去问津的红酒雅座了。
就了解了个情况,车驶到鼓楼分局时,肖梦琪、汪慎修、骆家龙已经等在分局门口。这事发得突然,商量无着,余罪直接安排了几个查找方向:一是把协查通知发给治安巡逻和各派出所;二是通知了特警队节假日街路执勤的队伍,又安排熊剑飞和鼠标跑跑几个辖区,尽量扩大查找范围。至于他自己呢,要骆家龙找出卞双林这个骗子曾经在五原的生活和作案轨迹,以做参考。
哎哟,把兽医兄弟给郁闷的,泡妞的心情全被破坏了,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干脆去车上等了。过了好久才见得比他还郁闷的标哥出来了,胳膊上挽着那位美女,那美女自己居然有车,开了辆小SMART,潇洒地走了。
“我们争取的假释时间是两周,理论上在这个时间内他是自由的,狱方也是考虑他已经对社会不会造成什么危害才同意的……不过要是两周内回不到晋中监狱,那咱们肯定要担责任,所以时间不算紧迫,都别急,着急不解决问题。”余罪安慰道。
“什么情况,标哥……你行啊,这么极品的妞,居然和您老人家有一腿,给兄弟介绍介绍……”蔺晨新震惊了,奔上来迎着标哥。
“可要是真跑了,后果会不会很严重?”熊剑飞心虚地问。
“有㞗,没听她认识我老婆……”鼠标郁闷地拍着大腿道着,“她不想和她妈介绍的男朋友处,搁这儿见面摊牌,拉上我当灯泡……介绍我是煤老板的儿子,这不穿成这样,连道具都省了。”
“他不可能跑啊,住了十年监狱,就剩十个月刑期了……要是你们, 你们会跑啊?这要抓回来,不还得加刑吗?”余罪狐疑道,想不通有什么可跑的。
“也不错嘛,不是谁都有当灯泡的机会的。”蔺晨新安慰道。
边走边说,卞双林从假释回来就一直表现得很好,几个赶赴外地办案,千叮万嘱交代让两位随同刑警对人家客气点,别当犯人,而且陪同着他回了一趟晋南县区乡下看了看老家。昨晚熊剑飞还问了,两位刑警直说人很正常,谁知道正常着就出事了,因为连续几日的正常让刑警们放松警惕了,今早吃早餐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这才把熊剑飞急了。
“快算了,那男的一米八,差点砸我一酒瓶子,还说记住我了,让我等着。”鼠标愤然道。
“净扯没用的。”熊剑飞斥了句。余罪却像偷着乐一样,笑眯眯坐到了后座上,一拨拉手:“开车,讲讲什么情况。”
“那你回头说清楚啊。”蔺晨新道。
“完了,老子要被你害死了,这要追究责任,我这指导员可经不起捋啊。”鼠标有点心虚,看余罪整整洁洁地出来了,还不忘损一句,“哟? 精神头这么好啊,昨晚表现良好,受到老婆嘉奖了?”
“哟,不行呐,安安说了,我要露了馅,就告诉我老婆,我在这儿鬼混……哎哟,我的命咋这么苦,不就想泡个妞吗,怎么处处碰壁呢?”标哥直拍大腿,估计是被撞破已经心虚有鬼了。
“人都跑了,你咋一点不急呢?”熊剑飞苦着脸问。
心情全被破坏了,两人还未走时,更大变故来了,一辆大商务直开到酒吧门外,奔进去几个汉子,不一会儿跟着一个帅气的男子出来了。鼠标一见,拉着蔺晨新就跑。
电话催了三四趟,最后急火了还等不着余罪,熊剑飞几人驾着警车直接找来了,停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见余罪慢悠悠地出楼门。
还好,天色晚,那些人没发现,钻进小胡同好远了,蔺晨新气喘吁吁问着:“标哥,你怕啥,你也是警察。”
他想了想,把饭端出来晾着,然后干脆进卫生间冲了个澡,刮了刮胡子,清清爽爽地出来,慢条斯理地吃上早饭了。难得媳妇亲自做一回,天大的事也挡不住咱们享受幸福的权利,尽管这粥熬得并不怎么好喝。
“正因为是警察才跑,打起来怎么办?打输了丢人,打赢了丢官,闹大了丢老婆都有可能,不跑还傻等着!”鼠标气喘吁吁道着,恰如惊弓之鸟,直带着蔺晨新钻小胡同,泡不泡妞早扔脑后了……
坏了!他很快捋清楚了,昨天是结婚纪念日,怪不得老婆打扮的那么漂亮,哎哟,这把人家心给伤了,又跑回娘家去了!
这一夜注定要成为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余罪看着饭食胃口皆无,两人除了吵吵闹闹,好脸色的时候不多,而且都是吃惯单位的食堂了,还真不怎么做饭,突然地对自己这么好,余罪倒有点不适应了,他开动着刑侦的脑袋闪过无数种可能。
不好意思回家的鼠标,带着蔺晨新去二队混宿舍了,正碰到连夜抓捕归来的李二冬、吴光宇,两位光棍兄弟外出一个多月都没洗上澡,人都馊了,啥也没说,见面能干的事就是喝酒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是怎么了?
回到家的安嘉璐却是心情一直好不起来,家里介绍的这个对象是一位做证券投资的海归,见过几次面,根本没感觉,本来是摊牌去的,临时兴起拉着鼠标当了回灯泡,这事恐怕是很久以来唯一一件让她能笑出声来的事了。她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翻着精致的同学录,越来越大的变化让她越来越回忆学校的岁月,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那一页已经残了,被撕掉了,撕掉的是谁,那也许将成为她心里永远的秘密。
余罪愣了下,奔出去从衣架上拿下衣服,边穿边洗漱,出来奔厨房, 电饭锅里焖着早饭,香喷喷的八宝粥,旁边还搁着馒头、咸菜。这一下子让余罪有点胃酸,想起来了,昨晚回来的时候老婆穿得花里胡哨地问他好不好看,然后……然后没交公粮,就去见周公了。
同样在这一刻,肖梦琪孤独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独身已久而且引以为傲的生活,今天似乎起了点小小的涟漪,她眼前一直晃着那个疲惫的身影,一直晃着那个灯火通明的楼层,一直在想着,家的温暖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应该很好吧,否则怎么会把一个人改变成那样子?她在想余罪的变化,有家的男人真变得那么快吗?感觉他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那疲惫、那忧郁,仿佛有一种魔力似的,让她念念难忘。
嗯?什么情况?
肖梦琪如是想着,没注意到,电视已经成了满屏的雪花点。
放下电话,余罪急匆匆要出门,可一装手机,吧唧摔地上了。哎哟, 把他给气得呀,自己还光着呢,差点就奔出门去了,捡起手机,还好,磕了下,屏没坏,赶紧地奔回卧室。咦?又给气着了,昨晚衣服裤子脱哪去了?他心急地乱翻床铺,刨了一堆,刨不着开骂时才发现枕上有个纸条, 是老婆的笔迹:衣服晾在衣架上、早饭在炉边,我回娘家了,自己过节吧。
同样在辗转反侧的也包括余罪,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些纠结的案情,在寻思着一种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支援组被裁撤对他的打击很大, 那是一种否定,就像荣誉一样,他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不过事实上,每个人都在乎,都在乎其他人的、在乎这个世界对你的认可。
“扒不扒随后再说,你赶快来啊,这可咋整。”熊剑飞哀求着,直说自己没治了,赶紧组织人找去。
他想的很多,但没意识到忽略了身边的人——背对着他睡着的妻子林宇婧。她没有睡着,一直在睁着眼,在黑暗中回味着曾经的甜蜜,在检点着是不是自己已经失去了魅力,否则为什么丈夫会显得这么冷淡?
“啊?这可是通过市局争取到的一个假释服刑人员,要是脱逃,你狗日的等着扒你警服吧。”余罪一下子上火了。
是啊,我们在乎的事和人都很多,却恰恰容易忽略那些最在乎你的人。
干吗呢?熊剑飞那边可是急毛了,给了余罪一个震耳发聩的消息:卞双林不见了。
不过还好,守候终归还是有希望的。
是电话,是电话铃声,一骨碌起来,起身才发现自己在床上,一下子都没清醒过来为啥就自己一个人,不见媳妇。电话在客厅里,余罪光着身子奔出卧室接了起来,一看是熊剑飞打来的,接住就嚷着这大清早的干吗呢。
凌晨三时,熊剑飞和汪慎修齐齐被几乎同时发声的手机短信惊醒,在会议桌上,第六组排成一行的十部手机,闪着妖异的光芒。熊剑飞起身一部一部看过去,然后脸上浮起久违的笑容,他把一组短信亮到汪慎修的面前,两人会心地笑了:本公司有一批低价车辆销售,桑塔纳八千元、志俊一万五、帕萨特三万、各式面包两千起,可当面交易,联系电话xxxx1560。
余罪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惊醒,睁开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这一觉睡得真沉,沉得他睁开眼还觉得迷糊,以为自己睡在警车上。
和被骗的受害人收到的短信几乎相同,这一组手机几乎是同时收到了一模一样的短信。不用说,肯定是同一时间群发的、肯定有得到这些号码的渠道,而且就在二手车市。
出马老将
骗子一直深藏着的小尾巴,终于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