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个男人也都看到了。令人惊讶的邂逅,友善的寒暄。克莉丝的绿色泳帽沿着灰色的船身上下浮动——那泳帽再也没有找到。船上的女人弯下腰与她说话。然后——
两个男人各自在脑海中,注视着那艘小船沿着雾蒙蒙的河面顺流而下,驶出灯火点点的河口,在灯火点点的海岸边前进。路过一个又一个小镇,从船厂刺眼的照明灯到崖边别墅闪烁的饰景灯,照亮了一路的行程。但之后一定是一片黑暗;在夏日浓雾的笼罩下,水面陷入完全的黑暗与寂静。在等待的时候,她想到了什么?独自一人的时候,有的是时间来反思,没有星星让她觉得自己的伟大。或者那个时候,她的疯狂让她如此肯定毫不怀疑?
格兰特想起克莉丝汀手上那些断裂的指甲,所以得手应该也不是很容易吧。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
“这件案子就这样结束了,先生,但我来见你还有别的事,是另外一件案子。”
“好像她就是在快艇上长大的,整天在河里跑。没有人想到问她来来去去地在干什么。她可能在寻找的机会,利用夜晚在河水跑了不止一趟。很奇怪,没有人把河道当成去什么地方的高速公路。我们已经自然地想到了汽艇的可能性,但是没有想到从伦敦来的汽艇。不过就算想到,也不会对我们有多大帮助。她穿的男式大衣给我们带来很多误导。很多女人穿男人的油布大衣乘游艇出海,但是我不会想到这一点。”
“是吗?茶在这儿。你不用在这里候着了,宾斯。要糖吗,探长?”
“这么简单。我明白了……那么她很擅长开汽艇了?”
“我想知道你把雷姆尼克带到哪里去了。”
“欧文·休斯在好莱坞写了一封信给她,他忘记了她租住他的农舍是个秘密,他甚至提到清晨游泳。”
钱伯斯拿着糖的手,悬在半空中。他看起来既惊讶又调皮——不知怎的——带着钦佩之意。
“可怜的人。但她怎么知道我太太在哪里?”
“他和哈默的朋友在一起,在唐布里奇矿泉疗养地附近。”
“是的,雷诺兹是这么认为的。可能是歇斯底里症,但他认为是精神失常。伟人的幻想,你知道吧。”
“我可以知道详细地址吗?”
“她疯了吗?”格兰特说完,他问道。
钱伯斯告诉了他,同时把茶也递给格兰特。“你为什么要找雷姆尼克?”
格兰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严肃地听着,那特有的故作轻率的姿态消失了。
“因为他在这个国家没有护照——多亏了你!”
“再怎么样也不会比昨天我姑婆家的客厅演讲更糟糕。我只是为了老人家才去的,结果她认为我根本不该去,那样会更加‘合适’。说说你的坏消息吧。”
“他过去是没有,但是当局今天早上已经把入境许可发给他了。费了不少口舌——英国是公正的爱好者、被迫害者的保护者和无家可归的正义人士的家园,诸如此类的——不过还真管用。白宫政府官员的胸脯到现在还是挺得高高的,你知道吗?听完我的话后,他们一个个都像是凸胸鸽子似的。”
“是的,先生,很抱歉,你刚旅行回来,我就来打扰。”
他看着探长那不敢苟同的表情,说:“我不知道那件小事还让你担心了。”
“你好吗,探长?听宾斯说你在等我。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喝茶吗?如果不喝的话,还有我叔叔称之为‘甘露’的东西,比‘酒’这个字雅多了,你说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吗?”
“担心?”格兰特爆发了,“这几乎毁了一切。你和哈默都对那晚所做的事情撒谎——”他突然发现自己触及敏感话题,于是收敛起情绪。
他在大理石炉台和羊皮地毡下等了半个小时,钱伯斯才回家。
但钱伯斯已经明白了。“我真的很抱歉,探长。你打算逮捕我吗?恕我直言,逮捕的理由可以溯及既往吗?”
“告诉警长,我和爱德华勋爵见了面会回来。”格兰特说,然后驱车前往摄政公园。
“大概不行。我得去查个清楚,那会让我很愉快。”格兰特恢复了平静。
“嗯,真想不到。”威廉斯说,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直到在苏格兰场格兰特让他下车。
“好吧,逮捕的事以后再说。但请告诉我你是怎么查到的?我以为我们做得很高明。”
那篇文章是中西部某个八卦女记者写的,当时她在纽约度假。纽约尽是来往的电影明星,这些人不是放弃了学业,就是回来继续求学;莉迪亚·济慈小姐也在其中。让这位八卦女记者印象最深的不是和大明星握手,而是济慈小姐预言的成功。她曾经做出三个惊人的预言。她预言林恩·德雷克在三个月内会发生一次严重的意外,每个人都知道林恩·德雷克至今仍卧床不起。她说米拉德·罗宾逊一个月内会因火灾而损失惨重,结果每个人都知道那些刚杀青、价值百万元的母带如何被付之一炬。她的第三个预言是某个一线女星会溺水而亡,名字她当然也说了,但是这位八卦记者当然不能透露。“这第三个预言的偶然因素那么大,她却说得毫不含糊,还能够实现的话,那么济慈小姐将成为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超能力拥有者。那所有的人都会向她簇拥而来。但是可爱的金发女星们,不要和济慈小姐一起去游泳!也许这种诱惑对她来说太大了!”
“如果不是靠一位年轻警官——瑞梅尔——在多佛的一点儿优秀表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我在海洋饭店理发室的一本杂志上找到的,你自己看吧。”
“我一定得见见瑞梅尔。”
格兰特拿出他从杂志上撕下的几页。
“他发现你和哈默那天晚上见过面,而且还担心海关的事。”
“请告诉我,长官,在众多嫌疑犯中,你是怎么查出是这个女人干的?”
“是的,雷姆尼克躲在我船舱的柜子里,那是一个让人激动万分的半小时。不过海关和港务局人员毕竟也是人。”
“保管好那件大衣,威廉斯。”格兰特说着,两人沿着小路走下去,坐进前来接他们的车子里,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离开了这个地方。
格兰特把这句话理解为他们敲掉了钱伯斯的泊船桩,但是没有胆量去敲他的舱壁。“那时我觉得,如果我能记住你以前说过的话——如果不是你到达多佛的时间误导了我,我就能找到一切问题的关键。我记起来了!你说过加列利亚唯一的希望是雷姆尼克,而一旦雷姆尼克的党准备就绪,他就会东山再起。不过真正的障碍是找出你和哈默的关系。正因为你们的关系太简单也太明显了,就连我都没有看出来。在你太太介绍你们认识后,你们便立即十分投缘。必须承认,他在我面前施放那些烟雾,演出那些可憎而低级的戏码,干得确实漂亮极了。我实在应该更深入地思考对你的认识——”
“女主人真的对我很好,”她说,“看到她那样,我真是伤心。”
“什么认识?”
“谢谢你,长官。不要激动,小姐!”后面这句话是对在身后啜泣的女佣说的,“世事难料,看开点儿。”
“离经叛道。”两个人都笑了,“一旦将这些困难摸索出来,其余的就简单了。政治保安处了解雷姆尼克失踪的前前后后,知道他没有成功申请到护照,以及英国拒绝他入境。他们甚至知道他应该在英国,但不能确认。于是汽艇第二次上岸了吧?”
“哦,我明白了,我的橱柜里有一小瓶酒,你可以自己拿去喝。”
“你是说那天晚上?是的,哈默驱车载我们到他的朋友那里。他很有胆量,我想他被吓呆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事做成了。我听说提斯多现身了,”他在格兰特起身要走时说道,“这对你来说是莫大的解脱。他病了吗?”
“不!打烊的时间。”
“没有,只是着凉了,而且过度紧张,但我想他就会没事的。”
格兰特吓了一跳:“你是说死刑吗?”
“我看了今天在约克郡买的午报,上面有一篇关于他悲惨遭遇的报道。我了解媒体,我确信那上面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为这个国家制定法律的人们应该枪毙。”威廉斯突然恶狠狠地说。
“没有一句真话。吉米·霍普金斯总是如此。”
“嗯,”格兰特最后振作起来说道,“我想我得见见钱伯斯了。”
“谁是吉米·霍普金斯?”
格兰特和威廉斯站在门内,望着渐渐消失的救护车,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是——”探长说不出话来,他羡慕地看着钱伯斯,“现在我知道了,”他说,“为什么人们要去那些地球上最荒凉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警医雷诺兹给疯狂叫嚷的莉迪亚·济慈注射了一支吗啡,他们才能比较体面地把她带到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