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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夜 货物

“当然,现在是五点,老头说了,在你离开公路前抓住你,我们办到了,文森特会成为继承者,等那个半截身体埋进棺材里的老东西死了,文森特就扔了那个婊子和我结婚!”珍妮佛仿佛发狂起来,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你们打算拿我去K那里邀功么?”

这时候黑衣人已经走到了哈里那一侧的玻璃窗边,哈里刚好转过头朝他望去。

前面的车子上走下来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雨衣,朝着罗德的车子走过来。

黑衣人的脸被雨衣完全遮住,他用手敲了敲门窗,哈里将窗户摇了下来。

“停下车。”哈里用手枪戳了戳罗德,罗德停下了车,但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

“我说文森特,你好像比之前说的提前了些……”

“是文森特。”珍妮佛笑道。哈里也得意地笑起来。

扑哧,不知道是不是罗德的错觉,他听到了一声沉闷低沉的声音,就好像一粒小石子扔进了池塘,他转头发现哈里不再说话,而是全身颤抖起来,像触电一样。

罗德继续开着车,他看到前方似乎停着一辆汽车。

“哈里?哈里?你他妈说话啊!”珍妮佛握着刀的手更紧了些,她有些焦躁。

“文森特此刻恐怕等得着急了吧?”

哈里仰面倒了下来,嘴巴上插着一柄匕首,罗德借着车内的光,看到匕首的柄部很漂亮,镶嵌着大卫之星的图案。

“继续开车,罗德,别耍花样,要知道你无论是生是死都很值钱,你的性命只取决于文森特的心情而已。”珍妮佛得意地用手抚摸着罗德的黑色鬈发。

“文森特?你疯了?”珍妮佛吃惊地看着窗外的男人,罗德趁着她迟疑的瞬间,掰开珍妮佛的手,然后将她从车后拽了出来,用膝盖紧紧地把珍妮佛压在哈里的尸体上,珍妮佛的脸紧贴着哈里流出来的鲜血,尖叫起来。

“那他还不是完全了解我啊。出卖父亲这样的事我可不会干的。”罗德转过头,但很快被哈里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下前额,罗德低下头,额头上一阵剧痛,他感觉被砸开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罗德用手指擦掉了。

“怎么现在才来?”罗德叹了口气,黑衣人摘下雨衣的帽子。

“是啊。”

“我接到你发的信息就提早在这里等着了,文森特果然早就安排了人在路边等着你,他想杀了你灭口,然后拿到货物和你的尸体,真是一举两得。”黑衣人费力地将哈里的尸体拖出来扔到路边。

“真的?文森特说过这样的话?”罗德忽然也笑了。

“你是佛罗多!”珍妮佛还没把话说完,佛罗多便从哈里口中拔出匕首扎进了珍妮佛的后颈,然后转动了一圈,珍妮佛一下子停止了挣扎,鲜血像破裂了的水管,咕嘟嘟地涌出来。

“文森特实在太了解你了哦,罗德,当年你背叛沙曼,设计杀了他儿子的时候,文森特就和我说过,像罗德这号人,只要有利益,就是亲老子都能出卖。”说到这里,珍妮佛忍不住发出浪荡的笑声。

“见鬼!你能去外面干掉她么?我的车全脏了。”罗德皱着眉头平伸出手指了指车外。

“是的,其实我跟着文森特都三年多了。”哈里忽然将身体挪到罗德旁边前排的座位上,手里握着一把黑色手枪,抵着罗德的腰部,他额头的伤口依然让人触目惊心,满脸的血污更加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原来在换轮胎的时候,罗德就发了事先存在草稿箱里的短信给佛罗多,让他提前在路口等着他的到来。

“你说哈里?他也是文森特的人,你知道,当你和佛罗多以及那些元老在后面嘲笑文森特像个傻瓜似的,易怒急躁、遇事莽撞像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他正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队伍,一些你们从来没见过的脸孔。”

外面的磅礴大雨像铁豆子一样砸在公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杂音,罗德感觉自己的说话声都被完全掩盖了。

“他们两个呢?”罗德问。

“帮帮忙。”佛罗多费力地将珍妮佛拖出来,罗德过来帮他,两人将两具尸体扔到公路边,佛罗多坐进了罗德的车里,他脱去雨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服,气喘吁吁。

“我和文森特早就认识了,甚至比他的那只小绵羊还要早,但我只能做他的影子,没办法,谁叫我爱他。”珍妮佛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轻,带着些颤抖。

佛罗多一边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一边和罗德闲聊起来,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后座的凯瑞。

“你究竟是谁?我不记得文森特身边出现过你这样的人。”罗德终于开口了。

“你可没告诉我还有这样一个小姑娘。”佛罗多将手伸进西服胸前,罗德用手拦住了他。

“对了,文森特说让你一直往前开,在前面的标牌前右转,不要再往前了,他知道佛罗多的人正在公路前面等着你,准备揪下你的脑袋去老头那里请功。”

凯瑞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将身体缩成一团。

“其实文森特早知道你想借着这次K和沙曼带有和谈性质的交易跑到沙曼那里去,不过他故意推荐你去,让你跑,这样他就有机会得到老头的信任,你知道佛罗多那个老狐狸实在太烦人了。”珍妮佛的声音很性感,带着磁性,罗德却一言不发。

罗德转过身,伸出手拍了拍凯瑞颤抖不已的肩膀,然后握着凯瑞冰凉的小手。

“继续开车,不要慌啊。”珍妮佛媚笑道。

“你没事了,别害怕,等到了底特律,我让你离开。”

罗德的眼睛猛地睁大,他感觉到脖子上多了一条锋利而冰凉的东西。

“你疯了?她会告诉警察的!”佛罗多睁着小小的圆眼睛,惊讶地看着罗德。

“文森特叫我向你带好。”珍妮佛将嘴贴在罗德耳朵边上,一字一顿地说。

“不,她什么也不懂,放了她吧。”罗德恳求道。佛罗多充满疑惑地看着罗德,然后突然把眼睛眯了起来,嘴角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是啊,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老弟,我知道了,你八成是看上这丫头了吧?”接着佛罗多又歪过头看着在后座将身体缩成一团的凯瑞,真的如一只落入狼群的绵羊般,畏惧得全身发抖。

“我告诉你吧,他吓坏了,投靠了那个文森特,文森特把他当做心腹。不过话怎么说来着,能背叛一次就有第二次,说不定罗德又背叛了文森特,重新跑到沙曼那边去了呢。”

“仔细看还是个美人,我说你如果玩腻了就给我吧。”佛罗多伸出手抚摸着凯瑞的黑色长发。

“不知道,叫罗德的家伙很多。”

“好的好的,不过这之前我们先要把东西送回到K那里。”罗德阻止了佛罗多进一步的动作,不过他还真是把凯瑞吓坏了。

“对了,话说回来,你知道那个罗德怎样了么?”珍妮佛突然从后座将上身探到前面,脸颊靠在罗德肩膀上,嘴唇离罗德的耳朵只有几公分远,罗德甚至可以感觉到珍妮佛的气息砸在自己的脸颊上,暖暖的,带着一些烟草味与巧克力味的混合气息。

“文森特一定不会想到,其实我早就用美金把你收买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喜欢背叛主子的家伙,但是我相信,我和你之间的利益可以足够牢固地将你和我捆绑在一起,对么,我亲爱的兄弟?”佛罗多将有些肥胖的身体转过来,在罗德的肩膀上拍了拍。

“可能是吧。”

“那当然,这货物关系到K和帮会的命运,K的年纪大了,不想再和沙曼斗下去,可是下面的人不干,如果没有斗争,以后的利益也就没有了,就如同世界和平的话,军队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你和文森特都极力阻止这件事,是么?”罗德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雨似乎小了很多,天色也比刚才亮了些,但还是十分的阴沉。

“怎么可能?我记得那可是爆炸性的大新闻,全底特律的人都知道了。要知道沙曼可是个名人,这事给沙曼的打击可不小啊,好像他只有一个儿子,帮会都没人继承了,所以他和K一直都结怨很深呢,要不是警察从中调解维持平衡,恐怕两边火拼下来,那就要死很多人了。”珍妮佛仿佛在讲故事一样,神态夸张地做出一些怪异的表情,语调轻松,略带滑稽。

“罗德你很聪明,我只是想借这件事打击文森特而已,现在我们将这批货运回去,你就可以拿着沙曼的两百万美元远走高飞,我只需要说你在混乱之中跑掉就可以了,然后帮会形式上地通缉你几年,等我当了头儿,就会取消的,说不定那时候你正在太平洋的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晒着太阳呢。”佛罗多的心情很不错。

“没听说过。”罗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是啊,而且文森特背地里培养私人力量的事情也会曝光,老头也不会相信他了。”罗德附和道。

“我还听说,K的一个手下叫文森特的,是K的女婿,收买了沙曼的一个心腹,对了,叫什么来着,好像和你同名,也叫罗德,然后设计在郊外想把沙曼骗出来,结果沙曼有事逃过一劫,可惜他的儿子去了,被六把冲锋枪打成了筛子,全身好像有四十多个弹孔吧?”

“是的,我的手下会过去将那两人的尸体妥善安置。对了,等出了公路就直接开往市区,我要赶在文森特回到老头身边之前告一状。”佛罗多兴奋地抖动着身体,双下巴得意地上下移动着。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从一些朋友那里知道有这样一个家伙,天知道是不是真的。”罗德笑了笑,车子平稳地在大雨中前行。

罗德看了看手表,五点一刻。

“是啊,我也听说过,不过我听说有个叫K的老头在底特律是他的死敌,两个人斗了很多年了。”

“对了,停一下车。”佛罗多忽然说。

“听过,他是那里垄断海洛因的头儿。”

“为什么?”

“哦,我听说那里治安不是太好,对了,你认识沙曼么?”珍妮佛的脸在后视镜里忽明忽暗,变得有些奇怪。

“我想小便,顺便看看到底是什么货物,我真的很好奇老头打算拿什么去和沙曼交易,达到化解两个帮会如此大的仇恨目的。”

“底特律。”

“是么?其实我也想知道。”罗德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在昏暗的车厢内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对了,罗德,你等下送我们去了医院,还要去哪里?”

“你也不知道?我以为你早就看过了。”佛罗多惊讶地说。

“嗯,我?哦,对,对的。”凯瑞心不在焉地回答。这一切罗德都从后视窗看在眼里。

“不,我不知道,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还是开慢点,我可不想一天之内出两次车祸。”珍妮佛又打趣道,接着她望向凯瑞,“凯瑞,你也这样想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你停下车就好了。”佛罗多将身体收紧了些,略有些警觉地看着罗德,但是满脸微笑的罗德让佛罗多又放下心来。

“这样下去,恐怕半小时到不了医院。”罗德有些烦躁地说。

罗德将车停了下来,佛罗多打开车门的时候又看了看凯瑞,没想到她居然趴在车后座睡着了。

罗德打开了雨刷,可是无济于事,就如同将车开进了洗车房,雨水一波波地侵扰着挡风窗,前面的路况模糊而危险,即使打开车灯,光线也一下子被黑暗吞噬了。这根本不像是下午的时光,简直就像是发生了日全食一样,瞬间就天黑了。罗德看了看手表,还差两个小时到六点。

“真是的,老头到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难道只有他和沙曼才知道么?”佛罗多兴致勃勃地朝后备厢走去,罗德则点着一根烟,摇下玻璃窗将手靠在窗户上。雨已经完全停住了,空气很舒服,光线也开始渐渐恢复,罗德已经不用借助车灯就可以看清楚路面了,被雨水冲刷过后,原本干裂的地面显得很有精神。

天色变得暗淡下来。

“我猜可能是一整箱的海洛因哦,罗德。”罗德听到佛罗多的声音从车后传过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

“居然真的下雨了,不敢相信一小时前还是那么热。”罗德用手弹去身上的水渍。

“是啊,我也这样想。”

雨点已经开始慢慢落下,开始只是细微些许的零星小股,后来形成了一条条不间断的雨柱,罗德连忙跑上车。

罗德吐出一大口烟,打开车门,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刚才聚集的乌云渐渐稀薄起来。罗德从汽车驾驶座的储物箱里掏出一把黑色手枪,拉开保险走下车,经过后座的时候他看了看凯瑞,凯瑞也看了看他,凯瑞的笑容很迷人,罗德也回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一下多花去了将近半小时。

“我说罗德,后备厢里只有装满啤酒的小冰箱和一个装了美金的箱子,我说老头给你的货呢?”从打开的后备厢盖里伸出一个大脑袋的佛罗多,奇怪地问罗德。

罗德用千斤顶将车子撑起来,他卸下轮胎看了看,发现轮胎上扎着一个铁菱角,这玩意是专门用来扎破轮胎的,罗德看着铁菱角一言不发,将车胎换好。

“现在有了。”罗德抬起手,枪口对准了佛罗多那张疑惑不解的脸。

“你最好快点,哈里好像有点脑震荡,非常暴躁,还说一些胡话。”珍妮佛笑了笑,给了罗德一个媚眼,罗德也回报一笑。

空旷的路面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让沉闷的空气多了些雀跃。

“你弄疼我了。”珍妮佛用力将手从罗德手里抽出来,她扭动着细腰转过身,朝着车上走去。

还有一个小时就六点了。

“我说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干吧,你还是回到车上去照顾哈里好么?”罗德收起了笑容。

3

罗德一下子挡在珍妮佛面前,抓住了珍妮佛的手。

五个小时前。

“真的?我看看。”珍妮佛走过去,对着那里伸出手。

文森特坐在酒店套房里的真皮座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冰的白兰地,随着手腕的轻微转动,琥珀色的酒在玻璃杯里左右蠕动着。

“只是一块油布。”罗德耸了耸肩膀。

“听着,等会儿罗德的车就会出发,我不管他是否真的按照老头的意思去顺利完成交易,或者背叛我们重新回到沙曼那里去,总之你们要在他离开44号公路之前截住他,无论死活都可以,当然,最好是活的。”文森特一脸阴森地对坐在对面的两人说道。

“那是什么?”珍妮佛指了指后备厢里黑色帆布罩着的地方。

“好的,我们现在就到罗德回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珍妮佛用手整理了一下长发。

“是的。”罗德炫耀似的拍了拍车体,“这家伙可花了我不少钱。”

“哈里,最好别再喝酒了,这次的事情很重要,如果你又像上次一样醉得像只死狗,我保证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文森特又转过脸冷冷地看着哈里,哈里看着文森特手里的白兰地,咽下一口口水。

“罗德,你的车后备厢真大啊。”

“我保证,我一滴也不会碰。”

“我说,如果你帮我,会有损我男性的尊严的。”罗德咧开嘴笑道。

“好了,赶紧出发,我相信万一罗德背叛的消息传过来,佛罗多也不会坐着不动的,要知道他的人离那里很近。”

当他拿着千斤顶刚转过身,就看到珍妮佛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像冰雕成的美人。

文森特站了起来,抱着珍妮佛,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他看着珍妮佛的脖子。

“哦,不用,我应付得了。”罗德弯着腰在里面找修理箱和千斤顶,然后费力地拖着备用轮胎。

“你还戴着这条项链?”文森特抓起那个大卫之星问道。

“要我们帮忙么?”凯瑞轻声说。

“嗯,是你送给我的啊。”珍妮佛幸福地说。

“我要换车胎,只好让你们等一下了。”罗德一边抱怨,一边走到车子后面打开后备厢。

“好好戴着吧,这是护身符。”文森特笑了一下,接着挥了挥手,珍妮佛和哈里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好像是车胎爆了。”罗德摇摇头,果然,后座右边车胎没气了。

文森特有些疲惫地站起身,脱下身上整齐的白色衬衣,换上他平时的那套鲜红色的,接着和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出什么事情了?”珍妮佛问道。

珍妮佛和哈里开着车朝44号公路前进。

该死的,出什么问题了?罗德停下车打开车门走下来。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已经开到了公路下的旧路上,这时候珍妮佛觉得有些疲倦,于是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罗德忽然发现车速慢了下来,接着车内一阵颠簸。

忽然她嗅到了一股酒的味道,珍妮佛睁开眼,看到哈里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拿着一瓶白兰地,正一口口喝着。

“现在没事了,我立即送你们去州立医院,大概还有半小时吧,很快就到。”罗德打算赶快将这几个人送走,然后好回去交差。

“你疯了么,文森特说了不要喝酒。”珍妮佛伸出手想夺过哈里的酒瓶,结果哈里一摆手,珍妮佛没有碰到瓶子,她看到哈里的眼睛通红。

“我可不是倒霉鬼,这都要怪那个随便扔瓶子的浑蛋,如果我知道他是谁,我非杀了他不可!”一直躺在珍妮佛大腿上的哈里忽然开口说道,不过似乎情绪激动,让伤口更加疼痛起来,他哼哼了几声后又装死过去了。

“亲爱的,这里只有哈里,没有你爱的文森特。”哈里一边放浪地大笑着,一边对着珍妮佛吐出一口酒气,浑浊的口气混杂着酒臭味,逼得珍妮佛把身体朝后挪开。

“好名字,我叫珍妮佛,她叫凯瑞,这个倒霉鬼叫哈里,哈里是凯瑞的男朋友,我们三个本来打算去森林游泳的,结果没想到变成这样。”珍妮佛先前的紧张和焦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幽默感,不过凯瑞似乎有些心事似的,将脑袋靠在窗户上一言不发,或许正在担心男朋友的伤势吧。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我和你只是上过几次床,那只是生理需要,我压根不会爱上你这种浑蛋!”珍妮佛像头发怒的母狮。

“罗德。”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谁在享受的时候高喊着我的名字呢,你知道文森特不过是把你当做工具而已。”哈里的车开得有些歪斜,车子在崎岖的公路上颠簸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你才行。”黄衣少女的话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闭嘴,其他事以后再说!”珍妮佛愤怒地打断了哈里的话。

车子继续行驶着。

忽然珍妮佛感觉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带着白色闪光,朝着车头飞过来。

罗德忽然沉默了下来。

“见鬼,那是什么东西?”珍妮佛惊讶地指着前面。

“是……是一个玻璃瓶,突然从上面莫名其妙地扔了下来,砸在窗户上,哈里吓了一跳,结果一下子慌了手脚,车子开出了弯道,撞到了大树上,他的脑袋也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哈里睁着醉眼看着,一下子大力地左转,车子高速地撞上路边的一个老旧的大木桩上,哈里的额头因为惯性撞在了挡风玻璃上,而手臂也发出了咔嚓的闷响,疼痛让哈利从酒醉中醒过来,发出杀猪般的吼叫。珍妮佛因为剧烈的撞击也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她被哈里推醒了。

“哦?那是什么?”

“快,快帮帮我,我的手断掉了!”哈里几乎是带着哭音喊着,珍妮佛连忙解开安全带跑到另外一侧,将哈里拖了出来。珍妮佛看到,车子旁边原来是只玻璃啤酒瓶。

“不是碎石。”粉红色的少女突然开口说。

万幸两人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汽车损坏严重,肯定无法再开动了。

“因为我一路开来并没出什么车祸,你们一定是在下面那条公路出的事吧?那条公路太旧了,经常会有一些碎石什么的。”

“你就是个酒鬼!废物!”珍妮佛对着躺在地上的哈利猛踢几脚,哈里痛得在地上来回滚着。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黄衣少女奇怪地问。罗德从后视镜看到她惊讶的表情,觉得有些得意。

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珍妮佛看到不远处有一辆红色轿车朝着自己驶过来,似乎是从底特律开出来,打算去A市的。

“我说你们是不是本来打算去森林度假的?”罗德开着车,随口问道。

“运气不错。”珍妮佛笑了起来,从腰间拔出刀子倒握在手心里,站在路中间招手示意停车。

汽车继续在开始暗淡下来的天空下,沿着笔直的公路前进着。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粉红运动衣的小女孩。

“不过我觉得比起工作,救人一命更为重要一些。”罗德马上开口笑了起来。两个女孩非常高兴,她们立即将受伤的男人扶到后座,这种车的车体非常宽阔,后座坐三个人不成问题。

“天哪,你们怎么了?”

少女有些失望地摆了下脑袋,叹了口气。

“我们,出车祸了,当然我相信你很乐意载我们一程。”珍妮佛带着笑容坐过去,然后把刀架在女孩的脖子上,女孩被突如其来的事吓得要哭了。

“可是我也赶时间,据我所知,最近的医院和我所要去的地方并不顺路。”罗德无奈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身上没有钱,你别杀我。”女孩颤抖着声音恳求道。

“我们的车子突然出了车祸,你看他伤得很严重,我们想请你帮我们把伤者送到附近的医院去。”黄衣服女孩的声音硬邦邦的,听上去活像罗德大学时代那个印度籍的物理学教授,说出来的字几乎都像是没有感情的公式。

“我说过了让你载我们去前面,是的,前面,要快,你知道了么?”珍妮佛一边吻着女孩的脸,一边用刀背在女孩白皙的脸庞上移动着。

他用余光看到那个穿粉红上衣的少女似乎有些羞涩,总是低着头,眼神闪烁,双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地盯着自己,她一脸的孩子气,黑色柔顺的鬈发紧贴在耳后,皮肤白皙得有些像亚籍女孩。罗德眯起眼睛盯着少女,他微笑起来。

“好的,好的,我听你的,求求你别杀我。”女孩哆嗦着回到车上,找了两块木棍为哈里固定住手臂,并帮着珍妮佛把哈里扶上汽车。

“我说,出什么事了?”罗德把窗户稍微又摇下来三分之一,他斜眼看了看,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和灿烂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珍妮佛问道。

女孩面容姣好,看上去非常年轻,不过两臂的肌肉很饱满,脖子以下的肩膀较为宽阔,罗德判断她是一个运动员,可能是排球或者女子棒球之类的上身运动者。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身材饱满而健硕,非常惹火。

“凯瑞。”

罗德看见女孩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坠饰,那是一个银质大卫之星。

“好名字,很可爱,我叫珍妮佛。”

“对不起,请帮帮忙好么?”罗德停下了车,那个黄衣少女俯下身对着车子里的罗德说。

“珍妮佛,你好。”凯瑞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罗德斜着脑袋看着三人,他将车速放慢了下来。

“凯瑞,你听我说,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不会碰你一根头发,你只要一直开,在五点之前赶到公路水库的拐弯处,然后陪我们上去,我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哈里,也就是这个断了胳膊的浑蛋。”珍妮佛指了指车后座的哈里,哈里发出一阵哼哼声表示不满。

这时候他看到路边有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似乎是两个少女搀扶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们身上满是污垢,而且还有一些擦伤,不过那个男人的伤似乎很严重,左前额血流不止,整个脸庞被血污和泥垢弄得非常模糊,似乎右手也骨折了,像一根断树枝挂在身体的一侧,动也不动,他虚弱的身体斜靠在其中一个身材较高、穿着黄色紧身衣的女孩子肩头,另外一个身材消瘦、穿着粉红色耐克运动衫的女孩为他紧紧按住伤口。

“好的,其实我本来就打算这样行驶,你不用这样我也会载你们的,真的。”凯瑞诚恳地看着珍妮佛。

“看来就要开始了。”罗德看了看前方密布的乌云,他加快了油门,朝着最终目的地进发。

“好了,我相信你,现在赶快开,懂了么,不要停下来。”珍妮佛说完将身体紧紧靠在后座上,她觉得一阵疲惫。

罗德一边开着车一边喝着冰冻啤酒,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让他很舒适,天气慢慢凉快下来,他沿着笔直的公路朝前开着。

文森特说了,不管如何要在五点之前,在罗德的必经之路上与他会合,截住罗德的车。珍妮佛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一边看着前方的路况,因为上面的公路要绕过一些水库和河床,所以从旧公路走的话,要比从上面走节省半小时左右的时间,珍妮佛认为还是来得及的。

高速公路上。

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忽然车速慢了下来。

文森特和佛罗多立即走出了房间,身后传来的是老头剧烈的咳嗽声,仿佛每一声都在催促着他们快一点。

“怎么回事?”珍妮佛低头看着汽车缓慢地停下来,皱起眉头质问凯瑞。

“是的,我的孩子,文森特,佛罗多,快点去,在日落之前将罗德和他本来押运的货物带回来!还有四个小时!他就在44号公路,去抓住他!”

“我不知道,可能车子有问题吧,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凯瑞仿佛急得要哭出来了。

“爸爸你说的是真的么?”

“把车弄好,快点!”珍妮佛大吼起来,凯瑞的车停在了路边,无论如何也发动不了了。

文森特则咬了咬下嘴唇:

“该死的!这么倒霉!”珍妮佛握着拳头朝着车门狠狠地砸过去,凯瑞将身体缩成一团,只发出类似猫咪低语似的抽泣声。

那分明是说:你以为做了他的女婿,就一定是帮会的继承人了么?

“下车,快点,还有你这只死狗,要不是你喝酒,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珍妮佛朝着哈里猛踢一脚,哈里发出了呻吟声。

佛罗多的嘴角忍不住地抽搐,文森特从佛罗多那张方形的大脸上读出了不屑和嘲笑。

三人走下车,凯瑞打开车前盖,然后摇头说车子没办法再开了。

文森特和佛罗多都愣了一下,随即同时望着对方。

“这车子经常出故障。”凯瑞说。

“其实我也没有告诉文森特那是什么。原谅我,孩子们,我不能将那东西说出来,这件事只有我和我的老对手也是老朋友沙曼知道,所以我在这里要告诉你的是,我将会把继承帮会的权力公平地交与你们,只要谁能在日落之前——也就是在罗德将货物送到沙曼那里,单独与沙曼做交易之前,将罗德活着捉回来,谁就是我的继承人。”老头好不容易说完这段话,接着气喘吁吁起来。

珍妮佛看了看手表,她开始计算头顶公路与自己的路程时间差。

“很重要,是关系到帮会存亡的东西。”文森特的回答让佛罗多有些不满,他没有说话,低了低头,又转过脸看着病床上的老头。

“现在爬上去,就算等不到罗德,也可以拦住其他车赶过去。”珍妮佛知道,走旧公路不可能这么幸运,再让他们拦住一辆汽车了。

“到底,罗德去交易的是什么东西?”佛罗多试探地问。

珍妮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到凯瑞的车上,回来的时候凯瑞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三角锥似的铁质东西。

“那里面的东西对爸爸很重要,所以他只能拜托我们两个去找罗德回来,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文森特转过头看着崔西,崔西走到文森特面前低头不语。

“那是什么?”凯瑞好奇地问。

“他在嘲笑我们,嘲笑我的用人眼光。他告诉我们,罗德正在44号公路上,朝着沙曼那里去了,沙曼要我们自己去处理罗德,他概不插手。但是如果罗德真的活着见到沙曼,沙曼也会同他交易,而且不会再和我们谈什么两边帮会的和平问题了。”老头的情绪有些激动,以至于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崔西立即走过去为他倒了一杯水。

“用来让汽车停下来的,带着这个可以在公路上拦住被扎破轮胎被迫修理汽车的家伙,这玩意很有用。”

“沙曼的意思是……”佛罗多转过头看着老头。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怎么会这样?”佛罗多假装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以至于将椅子撞翻在地。

“之前从自己车上拿过来的。”

佛罗多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你来帮我扶着哈里,我们爬上去。”珍妮佛把刀收好,然后将头发束在脑后,搀扶着哈里的断臂,凯瑞立即走到另一边扶住哈里。

“罗德,那个该死的混账,居然将货物和钱都拿走了,十五分钟前沙曼打电话过来,说罗德抢走了钱,并且通知沙曼打算自己与他单独交易,而且很可能要投靠到沙曼那里。”文森特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像一只发怒的斗牛犬。

“你这婆娘疯了么,这可是超过四十五度的陡坡,我们要爬十几米才行,我的额头还在流血,我的胳膊断了,见鬼,伤口被太阳都晒得开裂了!”哈里拼命抱怨着,珍妮佛一言不发,用手握住哈里的断臂稍微用了一下力,哈里立即发疯般地号叫起来,像一只待宰的公猪。

“怎么了?”佛罗多找来一张椅子,轻轻地坐下来。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文森特叫你去死,你也会去的!”

“嗯。”K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闭嘴!如果你不想你的胳膊永远接不回去的话,就赶快爬!”珍妮佛松开了手,哈里的额头流下一滴滴虚汗。

“爸爸,还是让我来说吧。”文森特轻轻拍了拍老头干瘪的背部。

三人在烈日下踩着杂草的陡坡爬上44号公路,万幸的是阳光没有之前强烈了。

“其实叫你来,是关于罗德。”老头说完,咳嗽了几下,一声比一声厉害,仿佛把肺部也咳穿了。崔西皱了皱眉头,文森特立即走过去。

珍妮佛看着一望无际空空如也的公路,惊讶地发现,半天也没有一辆汽车经过。

“不,我已经很累了,每天就想着睡觉。”他尽量挤出一个微笑,但在佛罗多看来真是非常丑陋,可是佛罗多仍然回报一个微笑。

“这条公路本来就很少有人经过的。”凯瑞看出了珍妮佛的疑惑,“他们宁愿走下面的路,既可以去森林,也可以节省点时间。”

“你也是。”

偶尔过去一辆大卡车,也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珍妮佛有些失望,一边走一边希望可以拦住一辆车,天色开始混浊起来,灼热的阳光也渐渐远离。

“你的气色看上去真好。”老头的声音就像是从深邃的地道里传过来一样,有些虚幻缥缈。

“凯瑞,等一下如果有车来,你就说哈里是你男朋友,我们打算去森林度假,结果出了车祸。”珍妮佛突然向凯瑞交代说。凯瑞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佛罗多嗯了一声,走到K的身边,单膝跪下,双手捧起他放在床边白色被单上那只灰褐色、苍老得如同树根似的毫无生气的手,他将自己的嘴唇压在那手背上。

“还有,如果你敢乱说一个字,我会立即划花你那可爱的小脸蛋,不过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会在公路尽头放了你,你还来得及回你的度假屋,不过如果你向警察提起我们,那只会自讨苦吃,我们最多只会在看守所待上一个礼拜,然后就会出来找你。”珍妮佛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凯瑞,凯瑞拼命点着头,表示明白。

他的长脸仿佛成了一截即将腐烂生蛆的烂木头,布满暗红色老年斑的皮肤,紧紧地贴在已经丧失了血肉的肌肤下的骨头上,犹如一个晒干了的苹果,毫无生气可言。

这时候珍妮佛听到汽车的轰鸣声,她转过身,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一辆铁灰色的SUV正朝着他们驶来。

“真是衰弱。”这是佛罗多自上一次与老头聚餐后三个月来第一次看到老头,这段时间他几乎谁也不见,包括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但这次见面让佛罗多有些稍稍的感伤,他亲眼见证了老头的强势和逐渐的衰弱,躺在枕头上瘦弱衰落得仿佛连呼吸都费力的老家伙,居然是半个底特律市的地下主宰,这让佛罗多有些不可置信。

“看来我们运气来了。”珍妮佛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哈里疑惑地看着她。

“佛罗多。”躺在床上的老头几乎用呻吟般的语调叫着他的名字,佛罗多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床上的老头身上。

“你说什么?”

佛罗多转过头,他看到崔西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他冲着崔西微笑了一下,崔西只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那是罗德的车,而且我认识他,但他可不认识我们。”珍妮佛兴奋地对哈里说。

一踏进卧室,佛罗多就看到文森特脱去了西装外套,穿着鲜红色的衬衣站在窗口,他神情很焦躁,黄色的短发像被暴晒过久未浇过水的干草地,一根根分叉地竖立起来,佛罗多经常看到文森特脾气暴躁的样子,但很少看见他焦虑。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崔西即将分娩的时候。

“还有凯瑞,记住我刚才的话,你只需要点头摇头,装哑巴也未尝不可。我听说罗德是个喜欢漂亮女孩子的放荡家伙,带着你说不定也能有点用处。”珍妮佛说完,站在路边开始招手。

在用人的带领下,佛罗多走进了K的卧室,这么多年来,K一直都躺在这里休养,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给出的报告几乎同时复印了两份发放到文森特和佛罗多两人的手里,这几年老头几乎将帮会的事情撒手不管,以至于有些混乱了。

“如果他不停车怎么办?”哈里气喘吁吁地问。

走上楼梯的时候,佛罗多有些奇怪,为什么中午罗德刚刚出去交易不到两个小时,老头就这么着急地把自己招到他A市的别墅来。因为底特律过于工业化,老头说对自己的病不利,所以特意带了一些人和女儿住在A市自己的别墅里。

“要不我们站到路中间去吧。”珍妮佛回答,凯瑞则仰起头看了看。

不过平心而论,文森特的确非常有魄力,甚至让佛罗多也有些意外,他有些低估文森特了,原以为只是一个靠着女人混饭的小白脸,没想到文森特马上开始对社团的大刀阔斧的改革,甚至触及了佛罗多的利益。长期主管社团财务的佛罗多做了不少虚账和假账,但是碍于他元老的地位和势力,没有人敢说出来,老头也是假装糊涂,不过问任何账目问题,但是文森特站了出来,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影射佛罗多,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弄得很僵,加上老头病重,接班人的矛盾又一下子浮现出来,使得两人势同水火。而整个帮会也分成了两派,一边老资格的人都支持佛罗多上台,而另一边新加入的年轻人都希望文森特掌控大局,其实说穿了,两边支持的都不是佛罗多或文森特,只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而已。

“好像不用了,看样子他的车速变慢了,他在看着我们呢。”

令佛罗多烦躁的是老头并没有儿子,甚至他们私下里打听过老头的私生子的下落,可是在这方面,老头非常洁身自好,只和唯一一任妻子有一个女儿。据说前任首领有过一个儿子,但是在还未确立老头是继承人前,莫名其妙地被汽车撞死了,当然,佛罗多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他确定如果那家伙还活着,老头的位子坐起来总会有些不舒坦。

“太好了,我们运气真不错!”珍妮佛的嘴角像装满了水的塑胶袋,按捺不住的兴奋洋溢出来。

在帮会里唯一可以和自己抢夺首领位置的只有文森特了,而作为老头女婿的文森特,似乎比自己有着更多的优势,这个从小在法国长大、来到美国的家伙,让佛罗多看着就觉得很不舒服,但只有佛罗多知道,老头并不喜欢文森特,要不是他的女儿崔西疯狂地爱上了文森特,老头并不会让这个平素非常张狂的年轻人,一下子爬到和佛罗多对等的位置上的。

那辆SUV放慢了速度,慢慢开过来,就如同电影的慢镜头,又或是早就知道他们会在这里似的。

“人老了就是麻烦,脑子也变得简单起来。”佛罗多在心底抱怨道。

在蓝色的幽暗天空中,不远处的一片稀薄的乌云开始弥散开来。

沙曼和老头斗了一辈子,两个人的恩怨像缠绕的番茄酱意大利面一样麻烦,现在老头居然说,靠着这次交易可以让他和沙曼握手言和,真是太奇怪了。

4

老头这时候找我到底什么事情?佛罗多在接到K的电话的时候,正在盘算着老头派罗德出去和沙曼做的那笔神秘交易,这笔交易完全由老头一个人负责,而且居然交给了文森特的心腹罗德去交接,当然这件事佛罗多根本不知情,他现在感觉到了危机,老头似乎在两人之间有些倾向于文森特了。

罗德费力地将那个黑人的尸体拖上汽车,接着带上车门,他知道这个时间段不会有汽车经过,即使有,司机们也不会停下车去管这家伙。罗德将手提箱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美金,罗德随意估算了下,大概在两百万左右。

佛罗多将左手插在笔直的西裤口袋里,踩着高档的黑色皮鞋,踏着光滑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穿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朝着对面的墨绿色旋转楼梯走去,当经过玻璃门的时候,他特意稍稍停留了一下,好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否整齐。

“价格很公道。”罗德吹了一声口哨,很惬意地低声说。不过刚才的搬运让他有点疲惫,头顶上的太阳像是在嫉妒他,拼命地炙烤着罗德的脑袋,罗德赶快逃进汽车里。

2

“真见鬼,天气预报不是说会有大暴雨么,怎么还没下下来?”罗德上了车,忽然电话响了起来。

“我说,我的时间到了。”罗德转过身将啤酒瓶大力扔了出去,玻璃制的啤酒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轨迹,落到了公路下面。

“喂,我是罗德。”罗德懒洋洋地说。

“你说什么?”大个子看了看手表,抬起头奇怪地看着罗德。

“明白,明白啦,不用担心,钱我拿到手了,我保证老头和沙曼的和谈会破裂的,到时候你就制造谣言说我跑去沙曼那里了。”

“时间到了。”罗德抬起头说。

“什么?你在前面等我?见鬼,看来还是不相信我啊。几年前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你骗沙曼出来,虽然没干掉他,但是干掉他儿子不也达成你给两边制造仇恨的计划了么?好吧好吧,我知道,我会在前面等你。”罗德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真热,不过看样子很快就有大雷雨了,变天之前,总会让天下面的人难以忍受,躁动着,不安着。”罗德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依旧非常晴朗,可是在天空西北角的边缘却似有似无地有一两片阴影,淡淡的,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而且空气变得愈发黏稠起来,更加沉闷。

“该死的家伙!”罗德抱怨了一句,坐在驾驶室里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说你为什么老看手表?是很赶时间吧?要不赶快交易吧,我也要回去看大联盟的比赛呢。”黑人摊开双手,耸动了一下眉毛。

“佛罗多么?嗯,是我,文森特要我直接在公路交易地点的前面一个转弯处等他,他还说之前他会派两个手下过来,是的,是新面孔,等会儿你在堤坝拐弯处前面一点,我估计那时候应该会下暴雨了,反正你弄点什么挡住你那张臭脸,然后上来干掉那两个家伙,然后等文森特上车后再干掉他。”

还有一分钟。

挂断电话后,罗德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罗德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嗯,一切顺利,好的,我会在晚上之前把货物送到你面前。”

“我只能说,是很重要的货物,很重要。”罗德转过头,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如贝的牙齿,在炽热的阳光下闪耀着光,黑人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可能笑容会传染吧。

打了几个电话,罗德觉得口干舌燥,他又返回到后备厢,打开一瓶啤酒,大口地喝下几口后感觉好多了,接着他发动巨大的车身,朝着约定好的地方,保持着并不太快的速度前行着。

“我说你就不能稍稍透露些么?K到底叫你运什么货物啊?我听老大的口气应该不是可卡因。”黑人从座位上拿出一只黑色手提箱,转过来的时候看到罗德带着嘲笑看着自己。

几年前他曾经为沙曼工作,一度成为了沙曼除自己儿子外最信任的人,直到有一天沙曼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不过罗德没有动弹,只是斜靠在车边,两腿交叉,很惬意地喝着啤酒,看着大个子的背影。

“你知道,约克是我的儿子。”沙曼的声音相当苍老,像一台运转了多年即将报废的唱片机,发出的音乐都是带着沙沙的杂音,但是罗德知道,这一行当里越老的家伙越厉害,因为试想一下,光是能在这个位置活到这把年纪,就足以让很多人佩服了。

“看来你很赶时间。”肯特对罗德说,“好了,把货交出来,我们赶紧办正事。”他一气喝完手中的啤酒,然后把瓶子扔到一边,转身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全底特律和A市的人都知道,约克是您的儿子。”罗德故意说了A市。沙曼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笑起来身体会像河豚遇到危险似的膨胀一些,他原本就高大而健壮的躯体,仿佛随时会撑破身上那件紧身的黑色运动衣,从远处望去,六英尺四英寸高的巨人沙曼,简直像一头站立起来的黑熊,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不自觉地胆怯起来。

“你既然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罗德严密的口风让肯特有些不悦和沮丧,他喝下一大口啤酒,转过头看着罗德,发现罗德非常频繁地低头看着手表。

“可是我想杀了他。”沙曼慢幽幽地说着,随手端起一杯黑咖啡喝了一口,罗德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沙曼。

“还真是小心啊。对了,到底这次交易的是什么?我们老大对我们都没有提及过,但如此隐秘,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听说这笔交易达成,我们两个帮会就会进入合作的时代了,以后我们可就是朋友了哦。”肯特似乎好奇心很重,很想从罗德这里打听些什么。

“很好,罗德,我喜欢你这种个性,对我只有服从,没有怀疑什么的,遇事也不会惊讶,或者展现好奇什么的其他不必要的表情。”

“和我无关,我是中立派。做好自己的事而已。”

“我知道您做任何事都有十分正确的理由。”罗德一脸严肃地说。

“那你打算站在哪一边呢?”肯特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罗德耸了耸肩膀。

“是的,约克太狂妄了,虽然这几年我几乎不再过问帮会的任何事情,可是他居然暗自和老头的手下佛罗多有瓜葛,将本来该在底特律卖出的白粉以低于市场两点五成的比例卖给佛罗多,而且他一直打算干掉我,提前坐上老大的位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沙曼一直保持着微笑和平和的语速。而罗德则在盘算沙曼希望他说些什么。

“K也是,不,应该说病得很厉害吧。”罗德回答道。

“这些传闻我听到过,但是因为没有核实,我只是在调查,没有向您报告。”

“人老了,就算年轻的时候再怎么厉害也没用。”肯特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就像我们老大,现在就知道坐在摇椅上喝咖啡,听力都不行了,我每次都要站到他身边去说话,他才听得清楚。”

“我不是在责怪你,罗德,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忤逆我的意思,威胁到我的生命,我都会毫不留情地干掉他,别说是我有两个儿子,就算只有一个,也会打爆他的脑袋,况且我不打算和老头这样表面假惺惺地谈判了,我打算和他摊牌,但是需要一个幌子,一个导火索,你知道么?就好像一战时候的萨拉热窝事件,我希望约克成为那个斐迪南皇太子。很快老头那边会有个叫文森特的和你联络,然后你假装让我去郊外的废汽车厂去交易,然后我会以生病为理由让约克去,接下来的你就别管了,约克死后我想让你借着这个机会混进老头那里,其他的不用担心,文森特会替你摆平的。”沙曼又喝下一大口咖啡。

“整个社团有资格继承的只有两个人而已,现在斗得很厉害,老头也很难控制局面了,据说很快会宣布谁会是下一任首领。”

“文森特?我听说他是老头的女婿,好像是从法国回来,来底特律没几年,之前一直生活在法国。”罗德疑惑地说。

“你们老大还没有选择接班人么?”

“是啊,他和你一样,不是地道的美国人,你不也从小生活在西西里岛上么?我觉得你的风格很像当地的黑手党,简单、粗暴、残忍,铁血的秩序。”沙曼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罗德的肩膀。罗德点了点头,回报了沙曼一个微笑。

“是的,人老起来总是很快,听说他以前身体壮实得像一头公牛,赤手空拳可以对付四五个拿着长刀的人。”罗德在空气中比画着,好像自己手里真的有一把刀子。

“要知道,我可是经常汇钱去法国。”沙曼神秘地笑了笑,“真正的继承者是不会像约克那样招摇过市的,那太危险了。”

“听周围的人说,K的身体状况很差了?”肯特随口问道。

罗德也会心地笑了笑。

两人就着啤酒,在后备厢支起的阴影下聊起天来。

一个星期后,约克被人打死在郊外,老头和沙曼的全面战争爆发,而罗德也转而成为了老头的得力助手,和文森特关系密切。

“这啤酒,真够劲。”肯特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瓶,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冰冻的啤酒顺着喉管滑向胃部,然后是各个主动脉,然后是毛细血管,整个人像做了芬兰桑拿浴似的。

罗德的脑子里回想着以前,他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就好像指尖流过微弱的电流。他哼起不知名的意大利民间歌谣,看着前方的路面飞快地从车下流过,这时候他仿佛感觉到自己不是在美国城际公路上行驶,而是在威尼斯的河道上,躺在船上,看着两岸美丽的景色,顺着河水缓缓朝后流动。

罗德又笑了,不过这次很开心,两边的嘴角像撑衣服的架子将双颊的肌肉顶起来,深深凹陷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

5

“我有自己的杯子,还是倒出来喝吧。”肯特还是有些警惕,拿着罗德递来的啤酒回到车上,倒在自己的杯子里,并且终于喝了下去。

文森特是在临近公路尽头的地方上车的,他全身裹在黑色的风衣里,如果不是拿着一把大黑伞,看上去真和佛罗多差不多,可惜的是,现在佛罗多躺在后备厢里面。

“你再不喝掉,就要变成热啤酒花了。”罗德用瓶子碰了碰黑人手上的啤酒瓶,表示碰杯一下。

“都好了?”文森特将身体挤进车厢。

“这种天气喝冰啤酒真是太爽了!”肯特感慨了一句。不过他接过罗德的啤酒时,还是有些犹豫。

“是的,不过我不明白你,干吗让珍妮佛和哈里来送死。”

“就要这瓶。”他指了指,罗德拿了出来并且帮他咬开瓶盖。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毒蛇罗德,你可是以阴险狠毒著称。”文森特忽然略微低下头,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发出微弱的淡淡光芒,眯起来的细长眼睛让罗德想起了狼的眼神。

“好吧,我自己挑一瓶。”大个子走了过来,罗德打开了冰箱门。

“我听父亲说,你在他面前从来不使用疑问句。”

更加热起来了。大个子心想为什么老板要选择这里作为交易地点,压根没有为交易的人着想过啊。

“可你不是你父亲。”罗德反击道。

黑人大个子吞了口唾沫。

“快了,他老了,居然想和老头修好,打算和他联手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打算做一个在家里安享晚年的平常老人,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在这个圈子里了,就要把游戏做完,你说对么?”文森特微笑着说。

“那好,我一个人干掉两瓶。”罗德将啤酒倒进嘴巴里。

“那看来你是打算借佛罗多干掉珍妮佛和哈里了。你知道我会认出珍妮佛脖子上的大卫之星,那东西是老头的最爱,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得到带有大卫之星标志的物品。”

“其实不用喝酒也可以交易。”黑人转过身去。

“是的,我不喜欢亲手沾上血,那种低贱的勾当给佛罗多这头蠢猪做最合适了,当年杀我大哥的时候我也懒得去看,珍妮佛不过是个下贱的婊子,我知道她和哈里上过床,虽然我并不打算娶她,但是她是属于我的东西,既然背叛了我,留着也没用了。真好笑,她有一次居然威胁我说要去找崔西摊牌,我不能留着一个炸弹在我身边,你说对么?正好我也好有个说法,佛罗多带着他的手下来打算杀我,结果被击毙了。这样老头就没有可依靠的人了,那些元老都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家伙,塞点美金什么的就搞定了。”文森特得意地说。

“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那干脆大家一起开车回去,或者去你老板那里,你可以挑一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你没必要害怕。”罗德挑衅道。

“那看来佛罗多派去收拾尸体的手下你也收买了?”

妈的,时间不多了。

“早就是我的人了,好了罗德,我觉得你问得够多了。”文森特收起了笑容。

“该死的,性格还真是与外表不符合啊,像娘们儿一样。”罗德在心里暗骂,他瞟了一眼手表,已经两点四十了。

“等开出这条公路,就可以直接去沙曼的住处,我把货物交割给他,然后正式返回帮会。”罗德说,“卧底的日子结束了。”

不过大个子仍然没有接过去。

“是啊,真是辛苦你了。”文森特带着略显夸张的赞许口吻对着罗德说。

“可以啊,拿去。”罗德笑了笑,递给他。

“你怎么办?”罗德问。

“我想要你那一瓶。”

“你把佛罗多的尸体给沙曼看了后,我会开着你的车回去,带着车上的钱,然后我会编一套说辞告诉老家伙,反正他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听不听得清都是问题。”

“没关系。”罗德用牙齿咬开瓶盖,将啤酒递给黑人,黑人没有接。

“对了,这个小女孩是谁?”文森特忽然指了指待在车后座的凯瑞。

“哥们,我只是希望交易顺利。”

“她叫凯瑞。”

黑人狐疑地看着罗德,忽然又笑了起来。

“我没问她的名字,我说她是谁?为什么没把她干掉?”文森特暴躁地捶打着座位前的驾驶台。

“怎么可能?我跟了他六年了,只不过没在身边而已。再说这次交易前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罗德歪嘴笑了起来,很有自信。

“我不想杀她,等会儿离开公路就放她走吧。”罗德紧握着方向盘,车子朝着公路尽头开去。

“我不记得K的手下有叫这个的。”肯特后退了一步,将手放在皮带旁的枪套上。

凯瑞颤抖着说:“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罗德。”

文森特看着凯瑞,又看了看罗德。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掏出枪指着罗德的太阳穴。

“我喜欢放后备厢。”

罗德依旧开着车,好像一点也没察觉似的。

“工具不都是放在工具箱么?”

“罗德,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什么,只是一些维修汽车的工具。”

“我没有解释。”

“不,冰箱旁边帆布盖着的是什么东西?”黑人指了指冰箱左边被绿色帆布盖住的一团东西。

“给我个解释!你这该死的浑蛋!”文森特疯狂地用枪口指着罗德,然后突然转过枪口对着后座开了一枪,子弹穿过凯瑞的脚边,打穿了汽车底部,凯瑞吓坏了,抱着脑袋尖叫起来,罗德只好停下车。

“只有个迷你冰箱而已。”

“其实躺在后备厢里的,本来应该是你和佛罗多两个人。你们才是沙曼用两百万买来的货物。”罗德直直地看着文森特那对眼睛说。

“我很担心你这家伙会做什么手脚。”黑人朝着罗德身后看过去。

文森特不可思议地转动着脖子看着罗德。

“我说你怎么这么心急呢?”罗德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凯瑞才是最后在公路尽头和我交接的,她是沙曼派来的。”

“好的好的,上好的冰啤酒。”罗德转过身打开后备厢的门,他找到那个迷你冰箱,打开来拿出两瓶啤酒。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发现肯特忽然站到了他身后,罗德吓了一跳,手里的啤酒掉下来一瓶,不过大个子的脚迅速将啤酒接住了,看来身手不错。

“你说什么?爸爸要杀我?”文森特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好吧,你赶快去拿,我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他威胁道。

“是的,他说其实你和约克都是他的养子,他觉得你的利用价值够了,再留着你,即使老头死了也是个祸害,所以他让我杀了你和佛罗多。老头也同意了,其实老头一直都知道你是沙曼派来的,只不过他为了维持平衡,你知道虽然他和沙曼是首领,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完全由他们说了算的,他们也需要一些代理人什么的。现在情况允许他们两个可以直接谈判和对话,就用不着再维持这个平衡了。”罗德说。

肯特舔了舔厚厚的嘴唇。

“平衡?”文森特不解地问。

“当然,当然,我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开车的时候在后备厢装个迷你小冰箱,放一些饮料食物什么的,特别……特别是这种天气,你说对吧,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耐得住酷热,在这里等你这么长时间。”罗德摊开双手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是的,就好像两个交战的国家为了表示诚意,国王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对方,作为人质什么的。”罗德转过脸,看着文森特。

“有酒精饮料么?最好是啤酒。”肯特看上去有些动摇了,他放开了罗德。

“人质?交换?如果我是人质,那老头派了谁?”文森特的脑子乱了,他低下头思考的一瞬间,罗德猛地将身子往下一缩,文森特立即意识过来,反手对着罗德的肩膀开了一枪,子弹穿过罗德的肩膀,他正想掏出枪来,结果手枪还没拿出来就掉在了地板上,文森特用枪托狠狠地朝着罗德的额头砸去,一下,两下,直砸到罗德进入半昏迷状态。他将罗德拖出驾驶室,接着又从后座把凯瑞拖出来,罗德仰面躺在公路上,艰难地转动着脖子,有些意识模糊。他只听文森特像只疯狗般地站在空旷无人的公路上大声号叫。

“怎么可能?我们是哥们,是合作伙伴,再说你觉得我就算害了你,拿了钱能去哪里?K抓到我会扒了我的皮的,我只是觉得这么热的天先喝点冷饮凉快一下不好么?”罗德再次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笑容很有自信,其实骗人很简单,关键是看上去要真诚。罗德的笑容有这个能力,很多女孩子都抵挡不住,当然也包括许多男人,他们往往觉得这个年轻人很诚实。

“我做了这么多,这么多,他还是要杀我?就像杀死约克一样么?他到底有多少个我这样的儿子?”文森特抱着脑袋痛苦地喊叫着,他看了看凯瑞。

“什么饮料?我可怕你在里面下毒。”肯特冷笑了一下。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接受沙曼的两百万,并按照老头的计划引诱你们过来,干掉你们,因为你和佛罗多在帮会内的势力过大,这对老头来说是个危险。”

“好的好的,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看这么热的天,你火气也太大了,要不喝点饮料如何?”罗德也指了指自己的车子。

文森特呆住了,他神经质般地摇晃着脑袋。

“是的,”黑人停了下来,忽然转过身,伸出手指指着罗德的脸,“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黑吃黑的话,我只要一根手指,一根,就能在你那张像奶油蛋糕一样的脸上,插出一个深到可以看到脑浆的洞来。”肯特说完,将罗德提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老头,病入膏肓的老头,看来是我轻视他了。”

“就你一个人么?”罗德问道。

“在这个世界,永远是年纪大的人更可怕。”罗德低声说道。文森特转过身体对着罗德的腹部踢了一脚,绞痛让罗德蜷起了身子,但一声不吭。

“真他妈见鬼!身上和钢铁一样,这家伙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把我捏碎了。”罗德在心里说道。他吞了口口水,跟着黑人朝着后面的SUV车厢走去。

“还有这个女的!为什么沙曼会叫这样一个婊子来和你交易?她连珍妮佛都不如!”

“我叫肯特。”黑人大个子似乎不太愿意答理罗德。

“因为沙曼说这是他唯一的小女儿,我把你和佛罗多的尸体交给沙曼,而她回老头那里,继续作为人质,作为老头和沙曼的和平鉴证。我则留在沙曼那里。”

“嘿嘿,我说伙计,这样说话可不好,现在总统都是黑人了,你怎么可以还搞种族歧视呢?我叫罗德。”罗德又笑了起来,顺便在黑人身上捶了一下。黑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脸藐视和茫然。

“可是你干掉了沙曼派来的家伙,还抢走了两百万,原来全是演戏?”文森特用枪指着罗德。

“不知道为什么K会叫你这样一个小白脸来运货。”黑人似乎有些不满对方的身形样貌,看来他比较讨厌白人。

“因为肯特也打算背叛沙曼,所以沙曼让他来交易,让我来干掉他。”

“好的,好的,我求之不得。”罗德的嘴角向上翘起来,他的下巴中间有一条浅浅的缝隙,笑起来很迷人,很多女孩子这样说过。

“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文森特问道。

“这可和我无关。”黑人摇了摇头,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赶快交易完,我们好回去。”

“没什么,因为老头是我的父亲。”罗德一脸平静地回答着,文森特大吃一惊,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罗德。

“是的,你看这鬼天气,他也要我来送货。”罗德耸了耸肩膀,满脸无奈地说道。

“我从未听说老头有个儿子……”

“看样子你等很久了,居然还睡着了?”黑人戴着墨镜,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罗德仰着头觉得脖子很累,他看着黑人的脸,觉得好像看着一条被捞上来的鱼在陆地上大口呼吸时候的样子。罗德的父亲是渔民,他经常看见这种被打捞上来的鱼。

“我一直生活在意大利,十年前才知道他是我父亲,很意外么?我自己也很意外,不过DNA检测这是真的,原本是孤儿的我突然多了个父亲,还有个偌大的黑帮家业,真有意思。”罗德一边笑着,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伤口很疼,文森特冲过去,又对着他的肩膀踩上几脚,罗德感觉半边身体仿佛都没有了。

罗德手忙脚乱地关闭了CD机,接着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罗德在普通人中也不算矮了,他大概五英尺十英寸左右,可在这个大个子面前,简直就像个小孩。

“原来你加入到沙曼这里都是有预谋的,我和佛罗多还有约克,就像傻子一样被你们戏耍着。”文森特大受打击,感到一阵眩晕。

“该死,这么快就来了?”罗德暗骂了一句,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六分。

“该死的老头,老狐狸!他和沙曼才最该死!我要杀了沙曼,然后回去杀了老头和他女儿。”文森特愤怒地转过身将枪口对准凯瑞。

罗德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皱着眉头努力想看清楚车子外面的人。

“这之前我要先干掉沙曼所谓的女儿,我才不管是不是真的!”

巨大的SUV车体居然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她真的是沙曼的女儿,就像我是老头的儿子一样千真万确!她和沙曼都做过DNA测试。”当说到最后一句,文森特有些怀疑地转过身的时候,罗德忽然用唯一的胳膊朝地上猛地一撑,从背后一跃而起,扑到文森特身后,对准他的脖子咬上一口,文森特痛苦地高喊起来,然后用手肘对着罗德的腹部猛击,罗德最终被他摔了下来,躺在凯瑞身旁,凯瑞哭着扶起罗德。

大个子直起腰,双手握紧,对着车顶盖重重地敲打了一下。

“你真是条忠实的狗,在沙曼那里是,在老头那里也是,你以为能咬死我么?可笑!”文森特举起枪,对准罗德的脑袋,“和你的交换人质见鬼去吧,记得准备即将下去的你们俩的父亲。”

他迈着沉重而稳健的步伐,走到罗德的车前,弯下腰对着玻璃窗敲了两下,不过车内音乐声太大,而罗德也在高温的炙烤和激烈的音乐节奏中,陷入了半睡眠状态。

“狗是咬不死人的,可是毒蛇可以。”罗德喘着气,一字一顿地说。

这辆车停在罗德车子后面大概两米远,然后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背心、脑袋尖尖的大块头黑人。这家伙至少有六英尺三英寸,肌肉像钢铁浇铸过似的,紧紧地绷在黑色的全棉背心下,很难想象他难道不热么?最夸张的是在背心下是一条绿色迷彩裤子,甚至还有一双黑皮靴,看着都让人觉得那靴子里全是汗水。光这副打扮,能在阳光下站着就很了不起了。

文森特用另外一只手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他发现伤口居然不断地大出血,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全身无力,视线也模糊起来。

罗德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辆几乎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SUV,正以匀速驾驶过来,车速很平稳,不过与车体上夸张的黄颜色的龙纹有些不太匹配。

“就像你的外号疯狗一样,文森特,我的外号是毒蛇。”罗德咧开嘴艰难地笑着,其中一颗尖锐的牙齿闪闪发亮。

“林肯公园?也不知道好听么。”罗德翻出一张光盘塞进去,车厢里立即热闹起来,甚至整条公路也热闹起来,这条绵长公路的左边是一个土坡,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就过去两辆车,看来够偏僻的。音乐伴随着歌手有磁性的声线,让这里充满了活力感,罗德觉得周围似乎也没那么热了,连巨大的车体也轻微跳动开来。

文森特感觉到脑袋有些发涨,接着呼吸开始困难,眼前得意的罗德和凯瑞的影像逐渐模糊不清,他想扣动扳机,但是食指完全没有力气,最终他觉得身体不住地往下沉去,只有耳边依稀听得到罗德胜利者般的声音。

罗德将水壶朝驾驶座位上扔过去,水壶里的一半水晃荡开来,在黄色的真皮座椅上左右摇摆移动着,他拿出抹布将驾驶室擦拭干净,然后关上了后备厢。这是一辆铁灰色的赛弗SUV,罗德觉得车身都快要融化了,他叹了口气,将身体埋进驾驶座位关好车门,刚吞下去的水可以稍微补偿一部分被蒸发掉的体液。罗德觉得自己还能多等上一段时间,虽然很想闭着眼睛睡一会儿,但实在是热得难受,恨不得将自己扒光,马上跳进一个池塘里。他满心烦躁地在车子里摸索,找到了CD机。

“如果是在饮料和食物里,几分钟才能见效,但是我是从你的颈动脉通过伤口直接下毒,你只能活半分钟,再见了,疯狗。”

他擦干净嘴巴,一滴水顺着罗德光滑的脸颊悄悄滑落到地面,还没等到落地就被蒸发殆尽,在公路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淡淡的白点,就好像皮肤上被烟头烫伤留下来的小伤疤,还没等留意就消失了。

罗德看着文森特高大的身体晃悠了两下后,两腿一软,倒在地上,文森特像剁掉头的青蛙似的剧烈抽搐了几下后,睁着眼睛不动了。

在这种天气里,想在如锋利刀口般平整、白得发亮如镜面般的公路上找到一块固定的阴影,无异于痴人说梦。罗德站在路边,将水壶里的水大口地灌进胃里。是的,胃里,仿佛嘴巴和喉咙都被高温给烤得不存在了,那水直接倒进了胃里,流到每一寸皮肤下。

“你没事吧,罗德?”凯瑞帮罗德按住他肩膀的伤口。罗德艰难地爬了起来。

这条公路连接着底特律和A市,不过从A市开往底特律需要在这条公路上行驶五个多小时,而且因为新造的水库堤坝的缘故,有一段路处于高出地面十几米的坡上,就好像空中的路轨,有些科幻的味道,所以一般司机在驶过这里时,会略微减速,毕竟翻下去不是闹着玩的。公路下面是另外一条路线,而在前方的分岔口则通往A市外的一片野生公园,那里有很漂亮的风景,以及一个不小的湖泊,这种日子经常会有人去那里度假,垂钓或者游泳什么的,只不过这条路比较简陋和陈旧,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铺设的。

“没事,不过要你帮忙开车了,我们先去沙曼那里,还有,帮我把文森特的尸体抬到后备厢。”

长路无风,烈日当空。

凯瑞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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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从公路的尽头落下,罗德的铁灰色SUV驶出了44号公路,朝着底特律的市区前进,慢慢消失在了雨后的黄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