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说不认识。”乔智补充道,“偷拍个照片,不算认识吧。”
“你说认识吗?”
“还问什么了?”
“就是让把事情经过说一遍,然后问认不认识死者。”
“没。”乔智想了想,说,“不过走的时候让我按了指纹。”
“警察都问你什么了?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左亚压根就不想知道他回答什么,只想赶快得出结论,华丰不是杀人犯。
“正常,警察做笔录都按手印。”
许久以后,空白的感觉时常出现。这种空白所产生的恍惚,令他对眼前失真的世界产生了怀疑。或者说,从看到这张照片开始,他就一直抱定自己在一个不知是谁安排的梦里,直到他能重新见到那张美艳的脸庞。
“出门一刹那,我突然感觉坏了。”
华丰呆住,脑子空白。
“怎么个意思?一惊一乍的。”
“没开玩笑。”老的冰冷道,“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搬她脸的时候,留下了指纹。”
“开玩笑吧!”
“经验告诉我们,不该摸的别瞎摸。”
“是的。”
“好像是左手吧。”乔智看看右手,又看看左手。
“停尸房?”华丰眼珠转动,“她死了?”
“你该不会怀疑你杀了她吧?”
“停尸房。”
“是啊,我完全有杀她的动机呀。”
“那现在呢?”
“呸!”,左亚知道他话里有话,“你求之不得,是吧?”
“三个小时前的。”老的答。
“嘿嘿。”
那是一张现场拍摄的照片,镁光灯下,满脸血迹的梅茵惨不忍睹。华丰睁开眼睛后马上又闭了回去,脑子不断翻滚梅茵美艳的脸庞。他绝不相信那张照片是梅茵的,但又担心是她的。他问完“这是谁的?”又赶忙试探着问“这是她什么时候的?”
“你耍我,好让我情不自禁地夸你,说你两肋插刀。”
“是她吗?”老的拿出一张照片。
“我可没这么想。”
“梅茵。”华丰道,“我的新娘。”
“没这么想就对了。”左亚道,“老大老二老三,永远是铁哥们,没那么多邪的歪的。”
“给谁打电话?”老的问。
“那必须的。”
“不行不行!”华丰没有理会他,而是自言自语道,“我得打个电话,她可能还在睡觉呢。”他想起身,那椅子钉死在水泥地上,无法挣脱。
左亚见他踏实一些,就忽然问:“难道那女的真是你杀的,然后嫁祸老大?”
“怎么?装死鱼玩呀!”那少的忍不住。
“嚯!为了老大,你的想象力都到了极致。”乔智“这样吧,为了体现咱哥三桃园三结义的情义,我决定返身投案自首去。”
那一刻,他从卫生间洗澡出来,梅茵给他穿上一件酒红色睡衣说:酒红色,你的最爱。他看着她,当时就醉了。他等待八年之久的那一刻,终于成为现实。她继续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正式夫妻,你可以任性占有我。他彻底醉倒。她往高脚杯里倒出鲜亮的红酒,仿佛是他内心油然而生的血液。
“那你怎么说呀?”左亚宁愿信以为真。
面对一老一少,华丰闭上眼睛,使劲想删掉眼前的装腔作势,试图重启他与梅茵的那一刻。
“我说,那女的被我撞了,奄奄一息没死了,我担心她如果没死落下残疾,讹我赖我,赔的更大,索性就捂死她......”
讯问室空气凝固。
“她为什么要跳楼?”华丰打破了凝固许久的空气,“跳楼又是为了什么?”
“也备不住是演电视剧,拍电影。”
“问谁呢?”少的按耐已久,“你有问题吧!”
“难不成警察抓人的照片是假的,或者警察抓人抓错了?”
老的瞥了少的一眼,然后站起身靠近华丰,低声对他说:“她没想跳楼,是有人将她弄晕,然后抛她下楼。”
“明明是你吓着我了!冤枉人那么真诚,简直了。”乔智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老大绝壁不会杀人,你如此担心简直多余。”
“谁?”华丰瞪大眼睛,“谁干的?”
“不听。”左亚盯住他,“之前你一定先报了警,然后假惺惺问我要不要先给老大打个电话,是不是?”她的眼睛继续放大,“你,你吓着我了。”
“谁干的。”老的几乎贴到华丰的耳朵上,“这要问你了。”
“老二,你听我说。”
“我?”华丰顿时懵住。
“老三,你想干嘛?”左亚瞪大眼睛。
“没错!就是你。”
“虽然我很情愿这女的死了,也很情愿这女的是老大杀的,但是......”
“不可能,也不能够。”华丰脑子闪现出无数个他脑子里曾经闪现过的将她掐死捂死砍死捅死淹死毒死的镜头,自言自语道,“没见她可能,见到她就不能够了。”
“围观人拍的。”左亚指着屏幕,“老大被警察投进囚车,能有错吗?”
“好,很好。”老的显得很自信,“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
“老大?这不能够呀!”
面对半天不回嘴的左亚,乔智开始抱怨:“够狠的你!为了老大,牺牲你真正的青梅竹马都在所不惜。”
“好你个......我就不说出口了,如此龌蹉。”她举起手机,“网上都传遍了,摔死那女人的是老大。”
“你想多了吧。”
“这不是你心头所想吗?”
“我知道,你内心很纠结。”乔智盯住她的脸,“希望她被杀,但又不希望她被老大所杀。”
“你什么意思?笑得这样歹毒。”
“你有够的时候吗?”左亚显得很烦躁,“要当蛔虫到别人肚子里去,我这里没戏。”
“嘿嘿。”
“哎,这天底下最毒莫过女人心呀。”乔智继续毒舌。
“她已经死了,能不能嘴巴积点德?”
“得,既然出现了性别歧视,那咱们的歃血之盟也该做个了结了。”
“当时她血肉模糊,哪能分得清?”他想取悦她,“早知是她,还巴不得呢。”
“别别别!言归正传。咱哥三处了那么些年,按人品,老大宁可杀自己,也不能杀别人,更何况是他的......”乔智没敢说出“新娘”两字,“所以,我们必须达成共识,老大不可能是杀人犯,警察抓错人是一定的。”
当他将那趴地的背影翻过来时,他呆住了,呆的样子就像一口咽下苹果,发现被咬的苹果上有半截虫子一样,但他绝壁不在左亚面前言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警察还要抓他?”
乔智见她瞧出破绽,只好要讲实话。
“本来说好是希尔顿酒店的,她说她喜欢长福宫。本来订好606房间的,她说707好,日本以7为吉利。本来订好楼下就餐的,她说先喝两杯再说。”华丰向那两个警察叙述,“结果喝完了,我就什么也记不清了,直到看见你们。”
“你还要装?”
“平时你喝酒吗?”老的问。
“你确认我给发你的照片就是死者?”
“滴酒不沾。”
“你少来。”左亚白了他一眼,“之前你给我秀过的照片,肯定不是P的,所以我才敢不白来。”
“那为什么还要喝?”
“谁呀?”乔智有些惊讶,“你认识?”
“不喝是因为她,喝也是因为她。”
“那摔死的女人是谁,你知道吗?”
“噢?”老的故作疑惑,“我怎么听不懂呀。”
此前乔智记得,明明是她说先报警的,怎么眼下要往他头上泼脏水?女人善变没理由。“其实你来之前就打了,老大死活不接。”他只好说。
“中学就偷我爸的酒喝。”华丰说,“红的白的啤的。”
“为什么不先给老大打电话?”左亚劈头就问。
“为什么要这样?”
乔智从另外一间讯问室走出,左亚在大门口候了半晌。
“烦人太多。”
“哦,是个画家。”老的会意地一笑道,“难怪各色。”
“见到她就不烦了?”
“他的意思是......”少的在老的耳边嘀咕道,“原来在单位搞设计,现在在家里搞创作。”
“更烦。”
“别跟我这儿里格楞的!”老的有些急眼,“你明白我没明白。”
“哦?”
“要这么问,我明白了。”华丰道,“以前画别人明白的东西,现在画自己明白的东西。”
“她说,你再这么喝我该烦你了。”华丰望着屋顶,“我就不喝了。”
“话真密!”少的不屑与他理论,“我们问的是,你靠什么吃饭?”
“你的意思是,她让你痴迷没商量。”
“不用看老板脸色,不用跟同事叽歪,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华丰顺便想挖苦那个少的,“要是自信头发顺溜,根本就不稀罕戴个帽子。”
“算是的。”
“喔?”老的问,“怎么个自由法?”
“既然如此,干嘛还要从屋顶上将她抛到楼下?”
“自由职业。”
“什么意思?”
“职业?”
“她是被人从酒店的楼顶上摔到地上,当场死亡的。”
“28。”
“谁?谁摔的?”
“年龄?”
“别再演了!”那少的实在扛不住了,“我都想吐了。”
“OK。”
“啊?”华丰扭头往后看,以为他是在说身后的什么人。
“既然是演戏,咱就认真点。”老的挑着眉毛,“OK?”
左亚和乔智在就近的一家茶楼坐下。
“您太认真了!”华丰觉得有些滑稽。
“我真的头都大了。”左亚取下发套,“给来杯冰的吧。”
“这是口供笔录。“那老的给他传来一个淡定的眼神,”必须是我问你答,而不是你问我答。”
“这是喝茶的地儿耶。”
平时华丰见的警察都是有鼻子有眼的,眼下这位哪来的邪火?自己没犯什么错,为何如此?
“那咱换个地儿。”
“哪那么多废话!”少的取下帽子,捋捋微微卷曲的头发。
“都几点了。”乔智看看表,“就在这儿吧。”
“这还用问?有胡子有喉结的。” 华丰仍然好奇,“要真不是梦,咱是不是在演戏呀?”
“那来瓶酒?”
“性别?”
“拉倒。”乔智招呼服务员很快端上一杯冰水,“其实我的头也大了。本来想的好好的,抓老大一个现行,结果让警察抢了先。”
“华山张三丰,留头留尾。”
“你明明知道我烦你幸灾乐祸,为什么还要得得得的?”左亚一仰脖子喝了半杯,“是不是就一直对咱三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心怀不满,然后假装附和,最后恨之入骨呀?”
“哪个华哪个丰?”
“我哪有那么虚伪!也没必要那么猥琐呀。”
“华丰。”
“虽然你可能不是凶手,但起码算得上是精神凶手。”左亚把水喝干,“再倒一杯。”
“没功夫陪你做梦。”老的问,“姓名?”
“算了,我看你喝多少杯冰水也没用。”乔智拦住他,“今天就这么着了,明天有空咱再聊。”
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一老一少。
华丰耷拉脑袋,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少的坐在对面,急的身板来回晃。
“讯问室?”华丰疑惑道,“确定我不是在梦里?
“别晃了。”老的从屋外吸烟回来,“运气不管用。”
“讯问室。”
“我能抽支烟吗?”华丰闻到烟味醒过神来。
“我是在做梦吗?”华丰低头看看椅上的铁锁,又抬头望望警察,“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在这里抽烟,怕你投诉我。”老的掏出烟点上火递到他嘴上,“你抽当然可以。”
旋即他被投进警车,一阵“呜呜呜呜”后坐在一张铁椅上。
“嗯。”华丰猛吸一口,闷在嘴里,久久不想吐出,吐出后,又久久不想回气,紧接着是不断咳嗽。
“警察。”
少的十分看不惯,起身要过去,被老的止住。
“你们谁呀?”
“抽完了,先回去缓缓神。”老的对华丰挤出一丝笑,“什么时候淡定了再说。”
酒店的双人床上,华丰穿着酒红色的睡袍睡得很死,直到有人将他摁到地上戴上手铐,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