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报率呢？”唐宁又问。
陈晟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五千万。”
“30%。”
唐宁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陈晟：“你打算为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投入多少资金？”
“好!”唐宁呵呵笑起来,语带双关地说道，“如果这个投资完全一帆风顺,那的确是一笔好生意。”
话音落下,陈晟及陈海青两人的目光都投到唐宁身上。
“你的意思是？”陈晟听出他话中的意味。
停了停,陈海青最后总结说道：“所以,我们目前需要的就是一个先机!XP1330的先机!”
唐宁的眉毛微微一挑,转而望向陈海青,道:“你刚才说,这个计划的核心重点是先行先决,从而先发制人？”
陈晟频频点头,注意到唐宁的脸上一直保持着适度的微笑。他心里对唐宁,不由打起一个更大的问号。
“是的。”陈海青点了点头。
“而且,最近,在我们一直参与的一项政府团购中,对方同样指定了这个新主频的系列产品。我们相信,只要XP1330的定制成功,这批产品一上市,家乐就能先竞争对手一步签下这个政府团购的大合同。”
唐宁转回目光,接着说道：“众所周知,电脑产品的模仿及更新是十分迅速的,而国内的山寨事业令全世界都叹为观止,无法比拟。那么,我请问,你们怎样能够保证给这个所谓的先机一个足够的时间,争取最大量的消费者,或者甩开竞争对手,顺利签下那个政府团购的大合同？”
“上几个月的电脑销售大趋下滑的数据证明,所有软性与刚性购买需求的消费者都在观望、等待这个新主频产品的上市。”
“这个……”陈海青不由愕然,望望陈晟。
“我们之所以看重这个电脑定制计划,就是因为XP1330系列首批采用了世界上最新研发、引领在前的CPU主频技术。这个CPU主频已经造势很久,消费者对其憧憬很大。”
陈晟半低着头,用自己的右手撑住额头,显然在沉思。
“哦？”唐宁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听她往下说。
“如果消费者及政府团购方对新产品的上市价格及产品质量的稳定性,仍然作出一个观望及等待的姿态呢？”
她想了想,勉强说道：“不管这个计划能够保密多久,我们需要把握住的就是一个先行先决,从而先发制人的战机。”
陈晟作出了一个继续往下说的表情。
有个事实,十分无情地摆在他们的面前——唐宁刚刚接触家乐没几天,他就已经知晓了这个计划!那么,他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
“再说了,你们签约的那家计算机制造商在国内一贯都采用直销的经营模式。我想,你们跟其合作的身份,大概算是大客户定制团购吧？”唐宁继续说道。
“这……”陈海青一时语塞。
“嗯。”陈海青不由点头。
唐宁感觉到陈海青的好意,不由心中一暖,冲她笑了笑,目光之中,带着一种让她安心镇定的神色。接着,他十分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能够一直保密,固然很好。但是,问题在于,这个计划究竟能够保密多久。”
“那么,你们进行大客户定制团购,别人一样可以。要知道,制造商可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对谁都来者不拒。”
“难道,”她努力想要从言语中为唐宁开释,“你这样做,是因为有什么其他好主意吗？”
“针对XP1330系列,”陈海青辩驳道，“我们签的是买断性的定制。”
陈海青不由眉头紧蹙,十分忧心地往下说道：“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故意将此重要的情报透露给姜凯知道？”
唐宁呵然一笑,道：“那么,你刚才所提到的XP1335或是XP2000呢？”
气氛一时沉闷,十分不融洽。
陈海青恍然醒悟,只要有着相同的CPU主频,竞争对手完全可以换汤不换药地跟制造商签下其他系列的产品。如果稍作改进,还可以增添其他销售亮点,用来压制XP1330。而且,现代的流水线生产,新系列产品的更新、上市可以说是朝夕可变。
陈晟见此,脸色更沉,眉宇深深地绞成了一股麻花。
“XP1330一旦上市,所有的计划都已曝光,紧接着XP1335或是XP2000跟风上市,那些竞争对手势必会同你打起价格战。到那时,你那30%的利润很可能会快速下挫,变成20%、10%，到最后,甚至可能会变成零利润。”
“嗯,我知道。”唐宁微微点头,并没有任何惶然知错的表情。
陈海青蹙了蹙眉,此言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不无道理。
唐宁尚未回答。一旁的陈海青望了望陈晟可怕的表情,为唐宁捏了一把冷汗,赶紧抢先向唐宁说道：“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尚未完全实施,我们一直都处于保密状态,就是怕竞争对手抄袭模仿,从而搞一个什么XP1335或是XP2000之类的产品出来打压我们，让我们置于下风!”
她望望陈晟,对方亦是神色微变,但还是自信满满说道：“这类产品定制计划,之前我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也未必像你说得如此不堪。”
想到此,陈晟刚刚还堆满的喜色的脸上顿时间乌云密布。他强按捺住性子,沉声问道：“为什么？”
“嘿。”唐宁冷然一笑,“败就败在这个原因上,这样的老套路已经做过很多次,大家一学就会,所以成功的风险越来越大。”
其二,因为目前,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尚处于雏形阶段,还未全部完善。所以,计划的核心内容一旦被泄密,就意味着,家乐将会再次陷入被竞争对手抄袭、模仿,甚至恶意打压的境地。
他望着陈晟兄妹,缓然说道：“而我现在,不过就是把这个越来越大的风险转嫁给了姜凯而已。”
其一,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一直都被公司高层核心死死守密着,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唐宁竟然有通天的本事!不但知道,而且还故意泄露了出去。
陈晟闻言,突然抬起头,一直紧紧绞着的双眉顿时有些松动,他虽然不太赞同唐宁的说法，但抱着试探和观望的态度，望着唐宁脱口问道：“你有更好的计划？”
陈晟不禁有些恼怒。
“是的。”唐宁冲着他自信地点了点头。
XP1330电脑定制计划是陈晟新近策划的一个营销案。这一次,他去广东顺德参加那个行业峰会,其中,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签下那家国际知名计算机制造企业的产品定制合同。
陈晟不由精神大振,愁眉一扫,说道：“愿闻其详。”
陈晟跟陈海青两人一下子坐不住了,同时脱口而问。
“嗯。”唐宁唇角微扬,娓娓道来，“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的核心其实不在于先行先决或是先发制人的战机上,而在于产品计划的源头上。”
“XP1330？”
“源头上？”
“什么？”
“对!兵法有云：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擒贼擒王’。我们真正能够一击制胜,掌握先机的就是把XP1330系列所采用的CPU主频牢牢把握。”
“XP1330电脑定制计划。”
“CPU主频？”
陈晟按捺不住,追问道：“那是什么情报？”
陈晟及陈海青同时一怔,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真情报？”陈海青更惊奇了。
“是的!”唐宁点点头,沉声说道，“我们只要能够把使用这个CPU主频的主动权掌握在手,就等于把这一系列的产品主动权都抓到了手上。”
“不是。”唐宁微笑着摇头,说道：“是个真情报!”
这样一个新鲜的概念一下子跳脱了家乐通常的经营思路,让陈晟及陈海青不由得沉思起来。
“不是假情报？”陈海青大奇。
办公室里一时沉静。
他避开陈海青灼热的目光,摇头否定道：“不,不是一个假情报!”
片刻之后,陈晟抬起头,缓缓说道：“擒贼擒王,从源头上解决根本问题。这样的思路不能说不行。”
陈海青自己也没有感觉出自己的话中有话,她表现出来的那种由衷的兴奋并不像是因为他使了一个漂亮的反间计,更像是因为知晓了他接近那两个“花瓶”的真实目的。但这一点，唐宁察觉出来了。
“不过,”停了停,他把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这种CPU主频的国内生产权一向都被计算机制造商们抢占先机,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们？”
她的目光一时灼热。
唐宁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我们的确签不到这个CPU主频在国内的生产权,但是,我们可以先签下这个生产权的制造商，买断这个CPU主频在国内所有系列产品上的使用权。”
一言惊醒梦中人。陈海青跟着恍然明白,不由兴奋起来,连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分：“你的意思是说,那天的酒会上,你故意跟我打赌,让我引开姜凯，而你接近那两个‘花瓶’的目的就是要……传递一个假情报给姜凯？”
“哦!我明白了!”陈海青恍然大悟,不由大声赞同起来，“Good idea!这个主意真棒!”
一直在倾听、思考的陈晟突然领悟过来,猛抬起头,面带喜色,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其实也是一个间计——反间计!”
她的兴奋一下子感染了唐宁跟陈晟，三个人两两相视,不由一齐笑起来。
“诱,就是要诱敌深入!姜凯不是一向都喜欢跟着家乐的情报做事吗？那么,我们不妨给他一个重要的情报!”
“我还有一个问题。”笑罢,陈晟突然又问唐宁,“你有没有预先估计过,你所说的这个投资有多少？回报率又是多少？”
“哦？”
这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陈海青慢慢收敛起笑容,望向唐宁。
“是的,诱!”
唐宁仍是唇角带笑,缓缓地伸出两个手指,道：“两个亿。”
“诱？”
“两个亿？”陈海青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回报率呢？”
“对!”唐宁赞同道，“不但不能捂,而且……还要诱!”
“10%。”
“既然捂不住,那……”陈海青微一蹙眉,脱口说道，“那,不如不捂。”
“10%？”
说到这,唐宁停下来,笑眯眯地望望陈晟,又把目光转向陈海青,期待她能回答。
唐宁一笑,补充说道：“可能还达不到!”
“像他这样笑里藏刀的竞争对手,撕破脸,对着干固然无用；而捂住情报,固守城池,同样无效。那么,捂又捂不住,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
“这……”陈海青望望陈晟。
唐宁望着她,笑笑,又道：“刚才,我们聊过姜凯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不但明刀明枪地跟家乐抢地盘，恶性打压、竞争，而且还在暗中使计,窃取家乐的重要商业情报……”
陈晟并不惊讶,他已经深思熟虑,全盘想通,笑着接口说道：“不过,这是一个长期的投资!回报率一年、两年,甚至于三年以上,都会十分稳定,并不会因为竞争对手的倾轧而降低。”
“对!”陈海青听了半天,总算插上一句。
“你说得对!”陈海青的思路一并打开,她仔细想想,补充说道，“而且,我们原先的XP1330电脑定制计划仍然可以继续操作,这样能增加成功率及更多利润!”
“而姜凯的金星就是你们目前最为头疼的对手!”
“嗯!”陈晟肯定道，“这笔生意做得。”
“更何况,单单上海市场不只是你们一家公司在做!家乐身边总是存在着大大小小、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这就是外忧。”
“不但做得,而且,大大地做得!”陈海青想到更多，她不由站起身来,兴奋地说道，“这一次,姜凯可要吃我们的下巴食,喝我们的洗脚水了!”
“另一方面,家乐与并购企业之间的管理体系没有真正融合,导致市场效应无法正常发挥,结果,上海之外的家乐门店几乎都不能赢利。”
“呵!”一经提醒,陈晟的脸色大放晴朗,跟着笑道，“对头!原先这个XP1330电脑定制计划,就让姜凯去做去竞争,他做得越大,竞争得越猛，我们的利润就越大!哈哈!这一次,他真是要喝我们的洗脚水了!”
“但是,”唐宁略一停顿,望望陈晟,话题一转,“如此迅猛的发展,势成瓶颈。一方面,在南方,可以发展的市场都已经呈完全饱和状态。”
“是啊,唐宁,你这真是一个绝妙好局!”陈晟兄妹感觉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不由齐声赞赏唐宁,又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内患,家乐这几年,一直都在大肆扩张企业规模：引入国外风险投资、并购同行、发展加盟、铺设网络……短短几年,已经拥有了上百家的家乐门店及连锁加盟的大卖场。”
唐宁没有言语,跟着呵呵一笑,抬起茶盏,掩面暗思。
“之前几天,我们曾谈过家乐的现状。”唐宁顿顿,慢条斯理地总结说道，“外忧内患。”
他跟这对兄妹打了几番交道,能够感觉得到，陈晟思维敏捷,懂得权衡利弊,应势而变,但是,处事不够果断,迟疑不决。很显然对自己还不够信任。陈海青,领悟能力强,一点即透,还能扩展延伸,但是,辨识不够,缺乏急智。所以,这两人思未深,不能及,想不到唐宁在其中还隐藏了其他后手。
“嗯。”这个时候,唐宁突然说起家乐的历史与发展，陈晟知其一定另有下文,不由点头轻应,认真听起来。
唐宁轻饮一口茶水,然后,放下杯盏,十分淡定地轻声说了一句：“这不只是一个局!”
唐宁成竹在胸,缓缓说道：“1996年,家乐创始,经过你们父子两代人的拼搏努力,发展至今,已经极具规模,尤其是在上海,拥有成熟的销售网络,占领了80%的家电连锁销售市场。”
陈晟与陈海青两人面面相觑,一齐停了笑声。
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不,惊奇!是意料之中的意外!陈晟也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的预感没错——唐宁的确已经出过招了，可是,这招也出得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只听唐宁又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这是一个局中局!”
回过神来的陈海青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怔了半天才合拢,问道：“什么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