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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德里闹鬼事件(二)

“我当然不希望,可是我相信种姓制度会消除的。只要我们愿意等待。”卡西做着最后的解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卡西甩开梵妮,“难道你愿意看到心爱的人一辈子只能当垃圾清运工吗?难道你希望咱们一辈子都住在这种贫民窟吗?难道你愿意看到朱恩从小就背着贱姓受尽屈辱,长大后只能给婆罗门当佣人吗?”

“可是我等不及了。”卡西摔门而出,“你决定吧。”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只是听说。”梵妮用力抓着丈夫的手臂,“丈夫,请相信我。”

“改变种姓的办法。”卡西冷哼一声,“你居然不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夜晚,德里大学,一栋破旧的楼房。

“你在说些什么?吓着孩子了!”丈夫失态的举动让梵妮感到恐惧。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无数条人影从四面八方汇聚,默默地走进楼房。不多时,楼里亮起了雪亮的灯光。

卡西突然一把抓住梵妮的脖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卡西激动得嘴唇发干,当他从古籍上得知改变种姓的秘密之后,就一直给妻子梵妮施加压力。终于,妻子含着泪告诉他只要来到这个地方,就可以得到改变种姓的方法。

“找到什么了?”梵妮轻声问道。

至于是什么方法,梵妮也不知道。

女儿朱恩吓得哇哇直哭,梵妮哄着孩子,只见卡西冲进卧室:“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而如今,这栋房屋里面,全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贱姓之人,看来知道这个秘密的,不止他一个。

卡西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感情,一天夜晚,书房里传来一声兴奋的呐喊!

“你们为种姓而来,也将为种姓而去。凡要改变种姓者,要将所有侍奉湿婆神。”

半个多月过去了,眼看家里仅有的一点钱又要花光了,卡西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把自己锁在书房。眼看丈夫眼睛里的血丝像蜘蛛网般密布,颧骨高高隆起,头发几乎要和胡子连成一片,梵妮再也忍不住了,抱着丈夫哭道:“我们回英国吧,那里没有种姓制度,你的才华一定可以脱颖而出。”

众人面对的看台上,亮着一排蜡烛,衣着华贵的老者从幕布后走出。

如果湿婆神有灵,她宁愿用生命为丈夫换取一个高贵的姓氏。

“你们受尽世间屈辱,你们有着非凡的才华,你们是湿婆神保佑的子民,你们愿意为种姓做出牺牲吗?”老者环视全场,眼中幻彩连连,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抵抗的磁性。

可是谁也不能改变的种姓制度,使这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只能当一个垃圾清运工。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了保持血统和姓氏的纯洁而只能同姓近亲结婚生下一大堆白痴、畸形儿的婆罗门毫不费力地享受一切,而贱姓之人却只能活在社会最底层,忍受白眼和屈辱。

“我们愿意。”在场的所有人如同被催眠,身体有规律地左右摇摆,形成连绵起伏的人浪。

梵妮哄着女儿,已经呼呼大睡的丈夫让她心疼不已。这是多么有才华有天赋的男人,在英国留学时,也正是因此让她深深迷恋,所以才不顾一切嫁给他。

卡西高声应着,眼前浮现出了他在上流社会谈笑风生的场景。

卡西冲洗了半天,才阴沉着脸告诉梵妮工作辞掉了,准备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那么……”老者故意停顿片刻,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你们要献上供奉以示决心。”

梵妮做好了饭菜,却被刚进家门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的卡西吓了一跳。刚想询问,卡西却一把推开了她,连跑过来抱着他的腿撒娇的女儿朱恩也没有理睬,径自进了简陋的浴室。

“把告诉你们这个秘密的婆罗门献上来吧。明天晚上月圆时刻,只要把他们带来,你们就可以替代他们成为真正的婆罗门。”老者双臂高举,仰头深吸了口气,“让他们为泄露秘密而付出代价吧。只有这样,才可以纯洁婆罗门。”

“什么?”卡西心里一震,明白了所谓改变种姓的真正意义。

卡西远远看到这一切,拼了命地磕头,狠狠地抽着耳光。军官举起枪,顶住他的脑门,拉开枪栓……

老者微微一笑:“选择权在你们手里,是世代为贱民,还是成为婆罗门,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垃圾车上,一个士兵的枪管里还冒着青烟,指着利卡的尸体哈哈大笑。

全场所有贱姓人怔怔地看着老者,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在经历着无比困难的抉择。

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脑壳,滚烫的液体顺着头发流下,下巴如同被重击一拳,破碎的疼痛。利卡低下头,看见一滴滴血珠在他脚前溅起一滩鲜血,眼前一黑,再也没有意识。

空气里,汗臭味、呼吸声、贪婪、欲望交织膨胀在一起,几乎将屋顶掀翻。

“卡西!”利卡不可置信地望着卡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见头顶响起一声刺耳的爆响。

直到老者悄然退回幕后,贱姓人们依然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失声痛哭。很快,哭声传染了全场,人们都放声大哭,不知是为了自己的种姓,还是为了改变种姓所付出的代价。

“这个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心里狂喊着,突然冲到军官面前,“噗通”跪下指着利卡:“他杀了一个婆罗门,把尸体藏在车里,我是无辜的!”

我该怎么做?卡西站在人群中,突然觉得很孤独。

卡西的脸越来越白,几次要瘫倒,都被吹着口哨强作镇定的利卡扶住。几个士兵咒骂着用枪挑着垃圾,眼看就要翻到藏尸体的地方,卡西的眼睛越睁越大,仿佛看到那具尸体活了过来,从垃圾车里爬出。鼻子和嘴上糊着白蜡,手脚被针线铁丝穿起,正是那天在门前看到的因为逆婚而被处以“封魂之刑”的少年!

利卡点头笑着,麻利地上了车。卡西却如同木头人,僵硬得几次都没有爬上车厢。这一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军官的警惕,拉开枪栓,让两人并排站立,满脸疑惑地翻动着车槽里的垃圾。

梵妮把包裹放在脚边,抱着女儿朱恩,丈夫卡西在屋子里忙来忙去收拾着。

到了关卡前,士兵举手示意车子停下,两个人下了车。盘查了身份和证明后,士兵捂着鼻子看了看垃圾车,挥挥手表示两人赶快把车开走。

自从丈夫参加了仪式,回家后一改颓废暴躁的脾气,对她们母女俩呵护备至。问了几次如何改变种姓,丈夫总是笑而不答,抢着去厨房做饭。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在英国初相识的时光。

卡西回过神,低低“唔”了一声。

梵妮这才放下心,作为婆罗门,她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从小就得到了庙宇中僧侣的资助,衣食不愁,更在十八岁那年凭借优异的成绩得到了英国牛津大学的邀请。

利卡不停地抽着烟,车厢里满是呛人的烟味,他捶了卡西一拳:“喂!卡西,你要为消除种姓制度努力啊!”

在学校里,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意气风发的卡西充满了梦想和热情,付出了超出常人几倍的努力,就是为了凭借学业改变出身,能够骄傲地回到印度,用学识改变愚昧落后的印度,使更多人能够摆脱种姓的束缚,让国家走向繁盛。

“回到家里,我想了很久。每个人生来都是善良的,恶的根源在于种姓制度。如果我杀了婆罗门,那么种姓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化,而且我也没有权利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所以我要好好活着,等到印度消除种姓制度那一天的到来。”

她被卡西深深地吸引了,爱情就在对爱人无代价的支持中滋生蔓延,直到结婚生女。

“我的老婆早就死了。她在婆罗门家里当仆人,结果被……被婆罗门奸污,回家就自杀了。我报了警,反倒被警察毒打了一天一夜,把我像垃圾丢进监狱,还好我命大没有死掉。回到家,我一门心思想为老婆报仇,带着刀摸进婆罗门家里,等他们都睡着了,正准备杀掉他们全家时,我看到了他们家那个三岁大的小孩子。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下不了手。看着小孩胖嘟嘟的小脸,吮着手指头熟睡的可爱样子,所有的仇恨在那一刻都不见了。

她永远忘不了,女儿出生时,丈夫在产房外询问护士“我妻子怎么样”时带来的触动。也忘不了丈夫握着她的手,柔声说“梵妮,虽然生了个女儿,但我不会有印度人的偏见,她是我们的天使”时给予的感动。

眼看关卡越来越近,士兵手中的冲锋枪闪着寒光,卡西心猛烈跳动,耳膜胀痛得几乎要裂掉,根本没有听见利卡接着说的话。

那一刻,她愿意为卡西付出生命。

利卡开着垃圾车,哼着小曲:“卡西,放心好了,没有事。我不会让你出危险的。你和我不一样,我没念过书,注定只能干苦力。你和我不一样,你是英国牛津大学的硕士,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新印度就会废除种姓制度,凭着你的知识,绝对能过上层人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丈夫拿着报纸兴奋地告诉她,印度独立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他们应该回到祖国,参与新印度的发展。

刚刚独立的印度时常发生战乱,进出城的每条路上都设有戒备森严的关卡,防止反动分子夹裹着枪械暴动。

她想到种姓制度,有些犹豫。在印度,如果婆罗门嫁给了首陀罗,那就犯了最可怕的“逆婚之罪”,一旦被发现,首陀罗要受到“封魂之刑”的惩罚,婆罗门会沦为妓女。

可是满腔热情的丈夫却相信新印度的政策一定会改变种姓制度,给所有人平等的身份,骄傲而自豪地生活。

“卡西,过关卡的时候千万别紧张。”利卡拾起那截断手,用破布包好,塞进垃圾车里。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回了刚刚独立的印度,美丽的憧憬,改变社会现状的豪情,却被根深蒂固的种姓制度击个粉碎。而她不得不隐瞒婆罗门的姓氏,变成低贱的首陀罗,哪怕家中没有一点食物,她也不敢去寺庙领取婆罗门的供奉。

总算把尸体扔进垃圾车,卡西再也忍受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

每天她都不敢出门,房外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会像只受惊的兔子,紧张半天。这种精神上的恐惧让她几乎要疯掉,所以丈夫问起如何改变种姓时,她虽然有些顾虑,但还是告诉了丈夫只能在婆罗门之间流传的秘密。

卡西已经没了主意,按照利卡所说,两人一前一后抬起了尸体。腐烂的肉块噼里啪啦掉着,尸体的肚子不知被什么动物啃了个大洞,已经干瘪的肠子上爬满了白嘟嘟的尸虫。卡西只觉得胃部阵阵抽搐,嗓子里直冒酸水。

虽然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改变种姓,丈夫这几天的状态却让她稍稍心安,那个热情昂扬的卡西又回来了。

利卡看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卡西,把他丢进垃圾车,扔到野外,谁也不会知道。”

她觉得很欣慰。以至于丈夫说“全家要到这里住几天,共同经历考验才能改变种姓”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因为种姓制度造成的矛盾,经常会有婆罗门被首陀罗杀掉的事情。卡西也听说过,没想到居然真让自己碰上了。

走廊里站满了女人,特有的深咖啡色皮肤显示着婆罗门的血统,她们彼此点头微笑,幸福地等着首陀罗的丈夫们布置好房间。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利卡拽起卡西,把尸体从垃圾堆里挖出,华丽的服装上绣着婆罗门特有的标志。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爱上了勤奋聪明的首陀罗啊。”梵妮哄着熟睡的女儿朱恩,吻了吻她的小鼻子。

卡西点了点头,他知道在印度亵渎尸体是极大的罪过,如果被人发现,等待他的事情不堪设想。

这一刻,她觉得一点也不孤独。

“利……利卡。”卡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利卡皱着眉思索片刻:“卡西,这件事,只能咱们俩知道。”

利卡看见卡西摔倒,丢掉铁锨跑过来,看见了埋在垃圾堆里早已腐烂的尸体,被铲断的手腕像乌黑的木头,向外汩汩淌着尸液。

屋子很小,很简陋,可是梵妮睡得很甜,甚至连潮湿的夜风、讨厌的蚊蝇都变得很可爱。自从回到印度,她就从来没有这么踏实地睡过。

掉在他身上的,是一截铲断的人手。

梦中,她和丈夫在杜马斯海滩玩耍,在岩石的缝隙中发现了三十年才能盛开一次的曼陀罗花。丈夫小心地踩着岩石,采了花回到她身边,别进她乌黑的头发里。

垃圾中有一样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到他怀里,他随手抓起,忽然像捡了炸弹,忙不迭扔掉,哆哆嗦嗦地向后退!

“这辈子,因为有你,我的生命才完整。”卡西眼中满是笑意,“中国有句老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一生,在一起;下一生,不要走开,站在这里,等我找你。好吗?”

“喀嚓”,铁锨碰到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把锨头牢牢别住。卡西用力一拔,身体失去重心跌倒,扬起的垃圾撒了他满身都是。

她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既然是贱姓,那就过贱民的生活吧。”看到衣装华贵的高贵种姓们悠闲地晒太阳抽水烟,卡西一边羡慕一边安慰自己。

海水轻轻冲刷着岩石,白色的泡沫如同圣洁的雪花,为两人冲破种族的爱情轻吟赞诗。狭长的海岸线,是一条延绵不绝的圣爱之路。海潮刷掉了沙滩上四行漫长的足迹,把这份承诺存放在永恒的印度洋。

在牛津读世界历史的时候,学过中国的一句话“知足常乐”,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忽然,丈夫的脸开始扭曲,眼睛像气球一样越涨越大,直至凸出眼眶,“啪嗒”一声,爆裂了。眼液溅进她的嘴里,酸涩苦楚。

梵妮知道丈夫的辛苦,每天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妻子消瘦的脸庞慢慢圆润,有了光泽,女儿朱恩也蹦蹦跳跳叫他“爸爸”,缠着他藏猫猫,卡西倒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好。

“梵妮,为什么我看不见了。”卡西惊恐地张嘴尖叫,四根獠牙从唇中刺出,露出一截乌黑的舌头。

找了半个多月的工作,卡西最终放弃了和学历匹配的高等行业,在清洁公司找了份垃圾处理的工作。虽然又脏又累,可是好歹生活得到了保障,薪水不多但足够一家三口日常家用。干了两个来月,卡西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放下了牛津高材生的架子,开始和利卡开着粗鄙的玩笑,偶尔还下馆子喝点酒,然后醉醺醺地回家。

“啊!”梵妮从恶梦中惊醒,发现丈夫不在身边。

“最近城里流行肺结核,怕传染了孩子,过几天吧。”卡西紧紧腰带,费劲地铲着垃圾。

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拍了拍熟睡的女儿,轻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哈哈,谁叫你把老婆藏在家里当个宝,不让我见见。”利卡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拿起铁锨把垃圾往车上铲,“要不过几天到我家吃咖喱鸡肉吧。我老婆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做了一手好菜。”

“吱呀。”门被推开,丈夫背着手,默默地走到床前,目光阴冷得让梵妮感到恐惧。

卡西忍不住骂道:“利卡。这个问题你一天要问我十多回,你不烦我还烦呢。”

“卡西,你干嘛去了?”梵妮摸着丈夫的胳膊。

“听说你还找了个漂亮老婆,”利卡抢过卡西的烟点上,塞进被胡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英国妞儿漂亮还是你老婆漂亮?”

“啪!”清脆的响声在耳边响起,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疼痛,梵妮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记耳光狠狠地扇过来。

卡西早已经习惯了利卡粗鲁的玩笑,丝毫没在意,拄着铁锨点了根烟,祛除着鼻腔里恶心的怪味。

不知道被卡西打了多少下,梵妮只觉得脸已经肿胀麻木,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牙齿脱落了大半,每一记耳光,都会迸出几颗碎齿。

“卡西,听说你在英国牛津大学读的硕士?”工友利卡爽朗地笑着。

猛烈冲击带起的气流已经刺穿了她的耳膜,梵妮根本听不见卡西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眼神狂躁,表情越来越狰狞。

垃圾散发着中人欲呕的臭气,腐败的食物长满绿毛,淌着黏稠的液体,绿油油的苍蝇鼓着圆滚滚的肚子,时飞时爬,两条后足不停地摩擦着尾巴排卵。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中,丈夫拿出一根铁丝,刺向她的眼睛。那一刻,她看清楚了丈夫的嘴型:“凡改变种姓者,必毁坏背叛种姓者五感,封印于此。”

梵妮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微笑,此时她张着嘴却已经说不出话:“卡西,如果这样,你可以成为婆罗门,我愿意。你要为你的梦想努力,还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为什么我的姓氏是首陀罗?!”卡西再也控制不住,“噗通”跪在地上,仰头嘶嚎。

整栋楼宛如十八层地狱,此起彼伏着婆罗门女人凄厉的喊声,首陀罗男子野兽般的嚎叫,孩子的啼哭,一个老者催眠般的话语。

“又抓住一个?”梵妮惊恐地望着窗外,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

“此为地狱,你为修罗。杀戮之后,方为正果。”

队伍路过卡西家门前,老人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卡西连忙关门回屋,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早已把衣服湿透。

天色微亮时,一声鸡鸣带来了太阳的曙光。所有首陀罗的男子,满身泥垢鲜血地站在大厅里。

旁观的人听到这句话,满脸厌恶,对着男子尸体狠狠吐着唾沫,随即就像逃避瘟疫一般地躲藏不迭。

“哈哈哈哈哈!我是婆罗门了!我杀了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儿子!”一个男子忽然抬起沾满了鲜血和水泥的双手,癫狂地挥舞着,冲出了大厅!

老人又敲着破锣,缓缓吟唱。

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男子疯了,相互撕咬滚打,其余的人默默地看着,冷漠的眼神里看不到丝毫感情。

“我虽为首陀罗,我灵侍奉湿婆,我生卑贱不堪,我不应逆婚而活。”

男子的眼眶干瘪,两行凝固的鲜血流进耳朵,白色的蜡油封住了鼻子和嘴,手指头被针线穿连缝合,一根铁丝陷进脚踝的皮肉里,从脚筋的地方穿过,把双脚牢牢固定。

警官布德收起枪,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已经疯掉的老校长。卡西讲完这段惊心动魄的血腥历史,再也控制不住,冲向妻子和女儿的骸骨,搂在怀里号啕大哭!

这支队伍排得很长,尾端有四人扛着一抬木架,放着一具裸体年轻男子的尸体。

哭了不多时,卡西又哈哈大笑,压抑在心中几十年的负罪感,终于在这一刻摧毁了他的神经。

“我世为首陀罗,我以血汗供奉,我身虽然肮脏,我魂依然圣洁。”

“你选择当校长是为了掩饰罪恶还是为了向妻女忏悔,或者是保住这个秘密不被发现?”布德一脚踹翻卡西,任由他像条狗,缩在墙角“呜呜”地叫着。

一群人在赤裸的上身涂满白色的垩粉,边走边喊。为首的老者敲着一面铜锈斑斑的破锣,高声朗诵着一段奇怪的话:

“原来,这栋楼里,藏着这么多罪恶!为了改变种姓,用水泥封住了这么多善良的女人、无辜的孩子。”布德长叹着,疲惫地靠着木板床。

“咣……咣……”屋外响起刺耳的锣声,卡西警惕地站起身,听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走出屋子。

“就这样继续疯下去吧。”布德又踹了抱着妻女骸骨的卡西一脚,“选择,让你这么多年活在世上,还不如一个死人。”

卡西没有说话,妻子的安慰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希望。如果他姓婆罗门,就算是满脸胡茬又怎么样?哪怕是没有工作,也可以凭借这高贵的姓氏去寺院领取丰盛的生活用品。

卡西抚摸着骸骨,捧在唇前轻吻。他的世界,只剩下这些了。

“有你在身边就好。”梵妮轻吻着卡西满是胡茬的脸颊,“明天出去找工作的时候,把胡子刮一刮,印象会好点。”

“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姓氏是旃荼罗,只有首陀罗男子和婆罗门女子通婚才会产生的最悲惨的贱姓。”布德把双手插进头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父亲,已经在疯人院住了四十多年。也许,我是当年那场浩劫唯一生还的孩子。我的母亲,或许也在这栋楼房的某一面墙里吧。”

“我们不该结婚的,”卡西突然感到很无力,“积蓄快用完了。”

两天后,老校长卡西进了疯人院的事情在这所大学又沸沸扬扬传了许久。

“我想再试试。”卡西搂着妻子的肩膀,瘦削的肩胛让他心里满是愧疚。

布德交了案件报告后,就关了电话。整整半个多月,谁都联系不上他。因为他实在太累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卡西,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们就回英国吧。”梵妮哄睡了女儿,坐到丈夫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偏见,究竟会产生多大的破坏力量?

一同留学归来的妻子还在隔壁熟睡,刚满两岁的女儿“咿呀咿呀”哭着,妻子从睡梦中惊醒,唱着儿歌哄着女儿。

终于,他打开了手机,电话响了。

即使再有钱,在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一生的命运。他绝望地看着窗外,越想越烦躁,把简历撕了个粉碎!

“布德警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朱恩,竟然是男的!”

但是印度几千年沿袭下来的种姓制度,让他不得不对现实低头。婆罗门姓氏的乞丐都可以在大街上粗野、蛮横地破口大骂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而那位绅士老爷却不仅不生气,反而始终小心地陪着笑脸。仅仅是因为绅士的种姓和他一样是首陀罗!

想到今天投交简历时,审核主管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鄙夷的目光,他就恨不得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月饼被人潮挤下坐票车厢,又补办了卧铺车票,重新上了火车。对面的警官看上去心事重重,不停地嘀咕着:“他怎么会是个男人?”月饼有些好奇,问了几句,警官用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给他讲了“德里大学”和“种姓”的事情。

卡西回到家里,心情很沮丧!他实在想不通,作为从英国牛津大学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居然在刚刚独立不久的印度找不到工作!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姓氏?

印度火车的卧铺安静而舒适,乘务员走进车厢,轻声询问每个人所需要的食物和饮料,在本子上认真记录着。布德警官没有心思吃喝,摆了摆手。

四十年前——

“朱恩是男的这件事情倒很好解释,那个死在课堂的心脏病男子的尸体是不是不见了?”月饼扬了扬眉毛,把玩着手里的Zippo手机。

“你怎么知道的?”警官杜德越来越不敢小看这个中国少年。本来他要回警局调查朱恩为什么是个男性,这个诡异的案子让他心里始终压了块石头。火车上遇到这个中国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少年值得信任,才把这件事情,包括他的种姓一股脑说了出来。

种姓制度至今在仍然存在,严重影响了印度的发展。除了这四大种姓,还有几种被诅咒的种姓……

月饼思索片刻才说道:“有一种诡异的现象叫作‘借尸上魂’,冤魂因为怨气不散,会一直停留在死去的地方。如果触了禁忌,冤魂就会被唤醒,寻找一个月内死去的尸体上身,相貌会变成生前的样子,而身体还是尸体的。”

种姓之间等级森严,高贵姓氏不能接受低贱姓氏的馈赠,不同种姓之间不得通婚,甚至在饮食方面,也存在许多不同的禁忌。

“真的有这种事情?”布德将信将疑。

首陀罗是指那些失去土地的自由民和被征服的达罗毗荼人,实际上处于奴隶的地位。

“梵妮是阴体,这也是她失踪的原因。朱恩借用了尸体,她们的怨气应在了婆罗门姓氏的卡玛身上。其实,最悲惨的人是无辜死去的卡玛。”月饼双手合十念了一段《往生咒》,“种姓制度,真的应该废除了。”

波罗门和刹帝利这两个高级种姓,占有了古代印度社会中的大部分财富,依靠剥削为生,是社会中的统治阶级。吠舍是古代印度社会中的普通劳动者,也就是雅利安人的中下阶层,包括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他们必须向国家缴纳赋税。

“也许……也许真的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平等地生活。”布德望着窗外,成片的热带树木连成一条绿线,如同飞逝的时光。

刹帝利是雅利安人的军事贵族,包括国王以下的各级官吏,掌握国家的除神权之外的一切权力。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触动了冤魂的禁忌,把她们释放出来的呢?”月饼眯起眼睛,迸射出两道锐利的光,深深注视着布德。

婆罗门是祭司贵族。它主要掌握神权,占卜祸福,垄断文化和报道农时季节,在社会中地位是最高的。

“我不知道。”布德始终看着窗外,嘴角不停地抽动……

古代印度人被分为四个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

2010年1月13号,德里大学曾经发生过一起爆破事件,废弃却多年不曾拆除,经常流传出闹鬼传言的老旧宿舍楼在完全封闭的状况下进行了全面爆破。爆破后的废弃建筑材料被十多辆大卡车包得严严实实拉走,随即有大量僧侣涌入德里大学,对着废墟进行了三天的诵经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