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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十月十三日(续)

“如果钻石在你说的地方,反正已经藏了七年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一时半刻。”

空气里突然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

“你继续说,”安东尼说,“你肯定还没说完。”

“你有什么想法,列蒙?”他温和地问。

“是的,还没说完。在这个时候,让房间里的任何一人出去都是不明智的行为。尤其是来历不明的那个人。”

一直站在那里踌躇不定的安东尼,又坐下了。

安东尼的眉毛一扬,然后点上一支香烟。

他像平常一样,仪态庄重地退下了。

“我想,流浪的生活是不太体面。”他思索着说。

“是,先生。”特雷德韦尔说。

“凯德先生,两个月之前,你在南非。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再之前呢,你在什么地方?”

“请你立刻送去。”

安东尼往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吐着烟圈。

列蒙将信递给他。

“加拿大,荒野的西北。”

他走到书桌前面,迅速潦草地写了几笔,装进信封,然后按响唤铃。特雷德韦尔应声而来。

“你确定,你没坐过牢吗?法国牢房?”

“等一下,凯德先生。卡特汉姆侯爵,请您允许?”

巴特尔警长不经思索地向门口移近了一步,仿佛要挡住退路似的。但是安东尼没有一丝反击的迹象。

还没等他再往前走,列蒙先生就从窗前走过来。

反而,他注视着那个法国侦探,哈哈大笑起来。

“实践是最好的检验,对吧?我就证实给大家看。”他一跃而起,“我去书房……”

“可怜的列蒙,你真是着魔了!你真是看谁都像维克多王。所以,你以为我就是那位引人注目的人物?”

安东尼哈哈大笑。

“你否认吗?”

“非常巧妙,”乔治谦逊地承认,“但是,事实如何尚待证实。”

安东尼将衣袖上的烟灰拂掉。

“这真是太巧妙了!”卡特汉姆侯爵说。

“我从来不否认我觉得有意思的事。”他轻松地说,“但是,这个指控实在太可笑了。”

安东尼谦虚地环视四周,很明显是在等着听众们的掌声。

“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个法国人将身子向前一倾,他的脸正在痛苦地抽搐,看起来似乎很不解,仿佛安东尼的反应让他非常迷惑。

“这只是我一点小想法,仅此而已。”他爽朗地说。“在座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前几天我们得到了一份密文,上面提到了里士满和一些数字。”他停顿片刻,接着说,“我们曾经尝试解密,但是失败了。现在我们用已故的斯泰普提奇伯爵的回忆录(我碰巧看过)来解答下这个难题。回忆录里提到了一个以‘花’为主题的晚宴,参加宴会的人都穿戴表示花的标记。伯爵本人佩戴的徽章正是我们在秘道的墙洞里找到的奇怪纹样,它代表玫瑰的意思。你们应该还记得,还有一排排的东西:纽扣、字母E和编织物。诸位想想看,这座别墅里有什么是一排排的东西呢?书,对不对?而且,卡特汉姆侯爵图书室的目录卡里还有一本书题目就是‘里士满伯爵’。这样一来,各位就对那个隐藏珠宝的地方心知肚明了。从那本书开始,用那些数字去查找书架和书本数,我们一直苦苦找寻的东西应该就藏在一本假书里,或者是在某本书后面的洞穴里。”

“先生,如果我告诉你,这一次,我就是来逮捕维克多王的,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你要怎么办?”

安东尼并没有把他明显的鄙视放在眼里。

“非常钦佩,”安东尼评论说,“为了逮捕他,你以前也出来过吧,列蒙?他的本领在你之上,难道你就不怕悲剧重演吗?大家都知道,他很狡猾!”

“你要是这么说,那好吧。”他勉强地说。然后,他大声地加了一句话,“那我们就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法国侦探与安东尼之间的谈话已经发展成一场博弈,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张。这是两人之间的博弈:一方的法国侦探剑拔弩张,而另一方则抽着烟泰然处之。

乔治口若悬河的演讲被打断了。巴特尔警长悄悄地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片刻,乔治忽然面露疑惑。

“如果我是你,”安东尼接着说,“我会非常紧张。步步为营。”

“我不明白,”乔治·罗麦克斯装模作样地说,“我一点也不明白。这样是不合规矩的。凯德先生是什么身份?现在的局势很艰难,也很微妙。我强烈建议——”

“这一次,”列蒙冷酷地说,“不会有丝毫闪失。”

“您真是太好了。”安东尼说,“大家都到了,那么我就开始了。”

“你看起来胸有成竹,”安东尼说,“但是有些东西非常重要,譬如说,证据。”

“没什么麻烦的。”他热诚地说。

列蒙笑了笑,这反而让安东尼有了兴趣。他坐直身体,捻灭了香烟。

卡特汉姆侯爵显得很宽慰,他对安东尼一直有种莫名的喜欢。

“你看到刚才写的字条了吧?”法国侦探说,“那是给部署在旅社的人写的。我昨天已经收到法国寄来的指纹卡和贝迪永[1]人体尺寸测定表,这些都是维克多王的,也就是那个欧尼尔上尉的。我让他们马上拿过来。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人了。”

“卡特汉姆侯爵。”他说,“真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实在过意不去。但是,我相信今天晚上,所有的秘密都会真相大白了。”

安东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安东尼径直走到主人面前。

“列蒙,你真是相当聪明,我从没想到这个。那些文件一到,你就会让我把手指蘸满墨汁,还有其他难堪的事。你会量我的耳朵,找寻我的识别特征,假若这一切都和文件描述吻合的话……”

“凯德先生。”

“是啊,假若一切都吻合呢?”

这时门开了,特雷德韦尔通报道:

安东尼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

“这可是逆天而行。他不会……”

“是啊,假若一切都吻合,”他轻轻地问,“那又怎么样?”

埃弗斯莱质疑地摇摇头。

“怎么样?”侦探似乎吃了一惊,“那么,我就证明了你就是维克多王!”

“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就太不了解维克多王了。据说,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场面,而且每次他都能虎口脱险。”

但是,第一次,他闪过了一丝不确定。

“当然不会,难道他还会羊入虎口吗?这个议事厅里坐满了侦探和高级官员。”

“无疑,你会心满意足。”安东尼说,“但是我没想出来这对我有什么伤害?我并不是在承认我是维克多王。但就是为了辩论,假设我是维克多王,我可能正在努力痛改前非呢。”

“你是认为他不会来咯?”

“痛改前非?”

“这背后肯定另有玄机。毫无疑问的是,他让我们聚到这里来,他肯定人在别处,你知道这一类的花样。”

“只是个假设。假如你是维克多王,运用你的想象力。你刚刚出狱,正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已经没有了冒险的那股冲劲儿;甚至你还碰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打算安家娶妻,退隐山林。从此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如果你是维克多王,你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吗?”

“那干吗还要召开这个‘公司会议’呢?这是我父亲起的名字。”

“我不会那么想。”列蒙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

“他不会再出现了。”比尔说。

“也许你不会,”安东尼承认,“但,你并不是他?”

“费希先生消失得无影无踪。维吉尼亚也不见了。但是其他人都在。比尔,我有种预感,水落石出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很快就会有人大喊‘是詹姆斯,那个侍从!’现在只等凯德的到来。”

“你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

班德尔摇摇头。

“一点也不是胡说。列蒙,说说看,假如我就是维克多王,你究竟可以指控我什么罪名?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犯罪证据肯定是找不到了。我已经坐过牢,就一笔勾销了。你或许可以按照‘有犯罪意图的街头滞留罪’的标准找一条法国法律,那你还是会心有不甘,对不对?”

“真是群英荟萃,”比尔环顾四周,说道,“坐在窗边的是法国侦探,壁炉旁边的是英国侦探。真是浓郁的异国风情啊。星条旗的代表没来吗?”

“你忘了,”列蒙说,“美国!你冒充尼古拉·奥保罗维其殿下诈骗,这事怎么说?”

“他露不露面我不清楚,反正他前天是不见了。但是,今天早上他发来了一封电报,说今晚九点钟会过来.并且让我们把柯德斯请过来。其他人也来了,都是凯德请的。”

“没用的,列蒙,”安东尼说,“那个时候,我和美国八竿子都打不着,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证明这一点。如果维克多王在美国假扮尼古拉殿下,那么,我就不是维克多王。你确定是假扮的吗?而不是尼古拉殿下本人?”

“我的天!就因为这样,他才再也不露面吗?”

巴特尔警长突然插话说道:“凯德先生,不错,那个人是个骗子。”

“你没听过维克多王是个语言高手吗?何况,他还有一半爱尔兰血统。”

“巴特尔警长,我不会跟你唱反调的。”安东尼说,“你一贯都是正确的。那也就是说你相信尼古拉殿下死在刚果咯?”

“那个维克多王是个法国佬,而凯德是十足的英国人。”

巴特尔警长好奇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像?”

“这个我就拿不准了,但大家都这么说。”

“她是一个人走的吧?不是跟那个美国殖民地的约翰一起吧?我一直都不喜欢他,而且还有传言说他就是那个超级骗子。但是我觉得不像。”

“真是谨言慎行。你的箴言是什么来着?多行不义必自毙,对吧?我从你的箴言里偷师了一招,让列蒙先生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不去否认。但恐怕他会很失望。你知道我总是有王牌的。我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我带来了一张王牌。这东西,确切地说,这个人,就在楼上。”

“不会,”班德尔说,“她留了一张字条,钉在了针垫上,这是她的风格。”

“在楼上?”卡特汉姆侯爵兴致盎然地说。

“怎么回事啊?听说维吉尼亚半夜跑掉了,这是怎么了?她不会是让人绑架了吧?”

“对,那个可怜的家伙最近过得很艰难,脑袋被人打得特别惨。我一直都在照顾他。”

同时,比尔低声和班德尔攀谈着。

突然传来艾萨克斯坦先生深沉的声音:“我们能猜出是谁吗?”

卡特汉姆侯爵唯恐失礼,所以总是无意识地表现得过于殷勤:“其实,不是我的口信,但是也无所谓了。”

“随你。”安东尼说,“不过——”

“你真好,真的好。见到你我真高兴。”

列蒙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的话茬:

“亲爱的卡特汉姆,”乔治一边同他握手,一边说,“我收到您的口信就过来了。”

“都是蠢话!你以为你又比我聪明了。你所说的或许是对的,你那时候确实不在美国。你那么精明,如果这点是假的,你就不会那么说。但还有另外一件事,命案!是的,命案!迈克尔亲王的命案。那天夜里当你找钻石的时候,他撞破了你的诡计。”

比尔直接走到班德尔身边,乔治走到卡特汉姆侯爵跟前热情地打招呼,在公众场合,他都是摆出这一套。

“列蒙,你听说过维克多王杀人吗?”安东尼的声音十分尖锐,“你比我还清楚,他从不杀人。”

“柯德斯到了,还带着他忠实的走狗。”班德尔喃喃地说。

“除你之外,还有谁会杀他?”列蒙大喊,“你告诉我!”

“乔治·罗麦克斯先生,埃弗斯莱先生。”

他的话音刚落,走廊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安东尼把之前的若无其事抛诸脑后,一跃而起。

门开了,特雷德韦尔上报:

“你不是问我谁杀了迈克尔亲王吗?”他叫道,“我不用告诉你,我会展示给你看。那哨声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信号,杀害迈克尔的凶手现在就在图书室。”

“不会是有人要捉弄我们吧?”她的父亲紧张地说,“我一点都不信列蒙那个法国佬,法国警察什么花样都耍得出来。他们先给你的胳膊绑上橡胶带,把犯案经过讲一遍,让你触目惊心,再用体温计把你的体温都记录下来。他们要是冲我大喊,‘是谁杀了迈克尔亲王?’我的体温可能得是一百二十二度,甚至更吓人。于是,他们就会马上把我拖进监牢。”

他从窗户一跃而出,其他人跟在后面,绕过平台,一直来到图书室的窗口。他推了推,窗子开了。

“那些地方氛围不对。”班德尔说。

他轻轻地把厚窗帷拉到一边,所有人都能看到房间内的场景。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卡特汉姆侯爵的情绪起起伏伏,“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非让我掺和这些事。为什么要让他们在我的家里开董事会呢?他们为什么不去拉弛庄园、何姆赫斯特庄园或者去斯特里特姆找栋好的别墅,在那儿举行会议呢?”

书柜前面站着一个黑影,正全神贯注地把书一本一本地迅速抽出来,又放回去,完全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声响。

“高兴点,”班德尔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费希先生了。”

那个人影手中拿着一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模糊地映出他的轮廓,所有人都站在那努力辨认他的样子。这时候,有一个人忽然从他们身旁跳过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我觉得,”卡特汉姆侯爵说,“他跟谁都这么说,也不嫌累。但是,我如今已经不是往年那个好客的英国绅士了。等我把烟囱别墅卖给美国企业家,就搬到旅馆去住。住在那里,有人来烦你的话,你就能马上结账走人。”

手电筒掉到地下,不亮了,房间里充满恐怖的搏斗声。卡特汉姆侯爵摸着找到开关,打开电灯。

“您这么说男爵可不太友好,”班德尔听完他的牢骚,抗议地说,“他和我说过,您可是他心中英国贵族热情好客的完美体现。”

两个人正扭作一团,等众人围上去,一切都结束了。一声急促的枪声,接着,那个个子矮小的人身子一弯,便倒到地上。另外一个人转过身面向大家,是包瑞斯。他的双眼充满愤怒。

“街头歌手领着猴子,”他盯着男爵喃喃地说,“还有思罗格莫顿街上好管闲事的八婆……”

“她杀了我的主人,”他咆哮起来,“现在又想打死我,我把手枪抢过来指着她,但是枪在打斗的时候走火了。这是迈克尔殿下的旨意,这个恶女人死了。”

他悲伤地环顾一圈房间。

“是个女人?”乔治·罗麦克斯大喊。

“唉,”卡特汉姆侯爵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这群人又回来了,就像羊群似的,摇着尾巴一只跟着一只,都回来了。”

他们走到尸体近处,那人躺在地板上,手里握着手枪,脸上露出恶毒的样子,而她正是白兰小姐。

议事厅的钟敲了九下。

[1]贝迪永:阿方斯·贝迪永,十九世纪法国巴黎大区的鉴证科办事员;他开发了第一个现代制度的刑事鉴定系统。这套系统被称为“贝迪永法”(Bertillonage),由三部分组成:人体测量、准确描述犯人体貌特征的文字以及标准化的面部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