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其他两个人走出房间,巴特尔把房门锁上,然后拔出钥匙。
“我们最好先出去,”他说,“这个房间还得锁上。”
“我猜,”费希说,“你们在找指纹吧?”
巴特尔走向门口。
“有可能。”警长简洁地说。
“明白了,”费希先生说,“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个聚会的气氛可变得阴郁了。”
“我也认为,昨天晚上那样的天气,闯进别墅的人肯定会在硬木地板上留下脚印。”
“明天吧,也可能得等到周一了。我们会安排尸体解剖,和验尸官讨论之后再定。”
“房间里面没有,但是外面有很多。”
“这样啊,那什么时候验尸?”
“是我的。”安东尼起劲地解释说。
“先生,这样恐怕不行。”巴特尔警长说,“验尸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费希先生用天真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看来全都泡汤了。这时候,我们做客人的应该体谅主人,赶紧回城去,才最合适吧?”
“年轻人,”他说,“你吓到我了。”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转过拐角,来到大客厅。这间客厅和议事厅一样,也用橡木嵌镶了墙壁,上面还有个宽敞的画廊。这时候,走廊的尽头出现两个人。
“当然,”费希先生说着,又把眼光转移到嵌板的墙壁上。“这个房里有不少杰出的画作。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幅是霍尔拜因[1]的作品,这两幅是凡·戴克[2]的,还有一幅委拉斯凯兹[3]的。我对于画作以及初版书都很感兴趣。承蒙卡特汉姆侯爵的邀请,能来这参观他的初版珍藏。”
“啊,”费希先生说,“我们友善待客的主人来了。”
“尸体,”巴特尔警长解释了一件不言自喻的事实,“已经移走了。”
他对卡特汉姆侯爵的描述实在太滑稽了,安东尼忍不住扭过头,好让别人看不见他在笑。
他一边说,一边温和地环视着房间,似乎每样东西都没放过。他的眼光在窗子上停留了很久。
“和他一起的那位女士,”那个美国人继续说,“我昨天晚上见过,但是名字记不住了。她很聪明,非常聪明。”
“巴特尔先生,我对罪案很有兴趣。我还在我们那里的一个周报投过一篇题为‘堕落与罪犯’的稿子。”
卡特汉姆身边的人正是维吉尼亚·瑞福。
那个美国人缓步走进房里,饶有兴致地盯着地板上的那个黑印。
安东尼一直知道会有同她碰面的这一幕,但是他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把主动权交给维吉尼亚。虽然他知道她肯定会镇定自若,但他完全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的台词。当然,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你想看什么,费希先生?”巴特尔问。
“啊,是凯德先生。”维吉尼亚一边说,一边向他伸出双手,“你终于还是来了。”
“真的吗?”那个美国人说,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幸会。我叫海勒姆·费希,来自纽约。”
“亲爱的瑞福太太,没想到凯德先生居然是你的朋友。”卡特汉姆侯爵说。
“我不敢当。”安东尼说,“这位先生是巴特尔警长。”
“一个老朋友了。”维吉尼亚冲安东尼笑笑,眼睛里露出调皮的神情。
“不好意思,两位先生。”他拖着长音说道,一听就是大西洋彼岸的腔调,“是否允许看一下犯罪现场?你们应该是苏格兰场的人吧?”
“我昨天在伦敦偶然碰到他,和他说了我要到这里来。”
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个子很高,黑色的头发梳成整齐的中分,蓝色的眼睛嵌在温和的面庞上,一脸无辜的神情。
安东尼赶紧给了她一个暗示。
他做了个手势让安东尼不要出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一把把门拉开。
“我跟瑞福太太解释过了,”他说,“邀请函并不是寄给我的,所以我不得不谢绝您的好意。我总不能冒充别人来骗您吧。”
他停了下来,因为巴特尔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警长身体前倾,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啦,好啦,老兄。”卡特汉姆侯爵说,“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我这就派人到板球员客栈去把你的行李取过来。”
“不介意。我……”
“多谢您的盛意,卡特汉姆侯爵,但是……”
“你反应很快。在适当的时机,你不介意这么说吧,比如粗心大意之类的。”
“好了,你必须得到烟囱别墅来。那个客栈实在不像话,我是说,住着不舒服。”
巴特尔满意地笑了。
“你当然得来呀,凯德先生。”维吉尼亚温柔地说。
“好吧,警长,听您的,也许会吧。”
安东尼发现当下的情形已经变了,维吉尼亚为他铺了不少路,他已经不再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了。她稳固的地位不容置疑,所以她担保的人都会被理所应当地接受。他又想到那把藏在杨树林里的手枪,暗自觉得好笑。
“你真的认为你不会弄错?”巴特尔定定地看着他。
“我会派人把你的行李取过来,”卡特汉姆侯爵对安东尼说,“我想,在这个情况下,我们没法去打猎了。太遗憾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艾萨克斯坦,实在是太不幸了。”
“如果我说我非常确定我没有弄错呢?”
卡特汉姆侯爵沮丧地叹口气。
安东尼敏锐地看着他。
“那就这么定了。”维吉尼亚说,“你现在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凯德先生。陪我去湖边转转吧,那离犯罪现场很远,还算平静。卡特汉姆侯爵府上居然摊上了命案,真是不幸啊。但这事就怪乔治,那些人都是他请来的。”
“凯德先生,我一直在想。这个窗户非常紧,会不会你以为它是闩着的,其实只是卡住了。我觉得,我几乎可以断定,你就是弄错了。”
“啊,”卡特汉姆侯爵说,“我真不应该听他的!”
一回到议事厅,警长便大步走到中间的窗户。
他露出一副强者被队友坑了的神情。
“我们回议事厅吧,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乔治总是能让人不得不听他的。”维吉尼亚说,“他总是要抓着你,叫你不得脱身。我在想制作一种可拆卸的衣领,申请专利。”
“算了,算了。”安东尼说,“后悔也没用,好在还有时间。我只要在下星期三之前把老斯泰普提奇的回忆录找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但愿你能成功啊,”主人咯咯地笑起来,“我很高兴你能来,我需要支持。”
巴特尔没有说话。
“多谢雅意,卡特汉姆侯爵。”安东尼说,“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可疑人物。但是,我住在这里倒是可以让警长省事些。”
“并不是一千镑的问题。”安东尼说,“虽然一千镑确实不少,但被蒙骗了这件事让我特别生气。我就像只小绵羊一样,乖乖地交出了文稿。我很受伤,警长,非常受伤。”
“你指哪方面?先生?”警长问。
“一千镑可是一大笔钱。”巴特尔说。
“监视我就不会怎么难了。”安东尼轻声地说。
“没什么,警长。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了。我,应该说我的朋友吉米·麦格拉斯,被人设计用一千镑蒙骗了。”
警长的眼睛一闪,安东尼知道他的话正中了他的下怀。
“凯德先生,你说什么?”
[1]霍尔拜因(约1497-1543),十五世纪德国画家,是文艺复兴时期最著名的画家之一。
“原来谈话时所指的就是这个。”他最后低声地这样说。
[2]凡·戴克(1599-1641),佛兰德斯巴洛克画家。
最后他喃喃自语地说:“原来这就是老洛利普所谓‘其他办法’。”
[3]委拉斯凯兹(1599-1660),文艺复兴后西班牙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巴特尔警长自以为是的想法落空了,有点微微的挫败,他灰溜溜地将被单重新蒙上。安东尼两手插在衣袋里站在一旁,想得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