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局放心，我今天熬夜也看完。我这三天睡了六个小时。”老张说道，“上火都出痔疮了。”
“好。”郭博英点点头，耐着性子说道，“一定把视频全看一遍，如果在那边看不完，就拷一份回来看，这个工作很关键，要做好。”
老刘和老郑哈哈大笑，郭博英温勉了他两句，离开了会议室。三人安静了一会，老刘说道：“老几位，咱们也甭跟这干耗着了。我刚才听郭局的意思就认定这小子是凶手了，那咱们今天都早点开路，明天就接着招呼呗。”
“之前任务比较繁重。”老张垂着眼皮讪笑道，“我是先看了进出记录，然后对照记录看的视频。”
“我觉得那小子不招，是咱们没捏疼他。”老张瞪着眼说道，“如果能把他闺女弄来，我就不信他不招。”
“你之前没看过整天的？”郭博英目光如电。
“诶，老张这话对。”老郑指点江山道，“我今天早上就提这事了，可是您猜怎么着？孩子让展杰那小兔崽子给拐跑了。你说他们刑总的多坏！明着干不过咱们就脚底下使绊子。我跟你们说，这事我跟他们完不了。”
“我再去一趟十三陵。”老张说道，“把整天的视频录像都调出来，看看他之前有没有出去。”
“没错！今天忙了一天倒把这茬儿给忘了。”老刘一拍大腿，“这么着，我待会还有个局，咱们今天先到这。明天一早咱们就跟郭局把这个事摆出来，让他直接给姜力下命令，乖乖把人给咱们送过来。”
“还有呢？”郭博英揉着太阳穴问道。
李正天和林兮各怀心事，坐在椅子上沉思。这时林兮的手机响起，是郭博英打来的。林兮接通电话，然后按下免提键。郭博英气急败坏地让林兮明天开始主持调查白蒙，直言那三个蠢货实在是太蠢了。林兮看了一眼李正天，问郭博英内部审查怎么办。
“我们连夜去审白蒙，打持久战，打消耗战，一定撬开他的嘴。”
郭博英不知道她还和李正天在一起，说审查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明摆是重大错案，包皮匠还逍遥法外，之前死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等他们把真的包皮匠抓捕归案，就把李正天和姜力打包送给巡视组。林兮提醒他白蒙和包皮匠不可能认识，包皮匠作案时他还在服刑。郭博英少有地犀利反驳她：既然白蒙和包皮匠没关系，为什么面包车会停在他工作的地方，为什么车上会有他写的纸条，为什么被绑架的是他的前妻。
“说说，怎么整改？”郭博英问道。
林兮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他们就会吵起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他们之前经常因为这种事吵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忽然都懒得吵了。也许他们都意识到了他们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中，担心任何外力都会打破他们的关系。
老郑立刻举手说道：“领导，是我们之前考虑不全面。我们在工作中遇到了很多困难，虽然也迎难而上，积极攻关，但还是出现了疏忽，我向您检讨，我立刻整改！”
林兮看着李正天，对着手机问道：“那我要不要带上他？”
“这还有什么关系！”郭博英又拍了下桌子。
郭博英停顿了两秒钟，李正天和林兮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宣判。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过了一会，老张才低声说道：“是七点五十。”
“可以带啊。”郭博英轻松地说道，“你要能让他帮咱们干活不是更好吗？而且我发现那小子有点喜欢你，你可以利用这一点。”
郭博英再也压不住火，咆哮道：“那我问你们，谁说他七点四十从里面出来就证明他之前没出去过？他如果翻窗户呢！如果他搞了一套快递的衣服，假装快递员进进出出呢！”
李正天和林兮的眼神同时凌乱了，林兮慌张地说道：“你说什么呢！”
“是啊，两边录像全看了，没毛病。”
她想关掉免提，却被李正天一把攥住手腕。
“没错啊，这不说的挺清楚的？”
“你别装不知道了。”郭博英笑起来，“第一天开会他就被你钩住魂了。我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一看就透。你这次就当成是个锻炼，驱使别人工作才是领导能力。你也应该锻炼锻炼了，不要总想着自己干活，要善于发现别人的需求和欲望，引导他们为你工作。”
“你们俩说，他错在哪了！”郭博英对另外两人吼道。
林兮看着李正天，继续对着手机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这次要利用他对我的好感，色诱他，驱使他为我工作呗？”
“啪！”郭博英一拍桌子，吓得老张立刻收口。
“谈不上色诱，你稍微给他个好脸，他就屁颠屁颠来了。这你不会吗？”
“还有就是……”老张又看了看笔记本，“保安岗亭里也有监控……”
“好吧，我考虑一下。”林兮挂断了电话，然后看了一眼还在李正天手里攥着的另一只手。
“还有别的吗？”郭博英问道。
李正天好像惊醒了一样，立刻松开了林兮的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了半天火没点着。
郭博英看着他自以为是的样子，气得乐了出来，老张以为他赞同自己的观点，神气活现地撇了撇嘴，摆出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
“一派胡言！”他敲着桌子，气急败坏地嚷嚷道。
老张立刻挺直腰板，他打开笔记本，还装模做样蘸了下唾沫，翻到中间，用手掌按平，然后念道：“安保宿舍门口有监控，我们查看了录像，他是晚上七点五十才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就骑着电动车去接班了。就这十分钟，他绝不可能到市区绑架奚莉莉再回来。”
“你要不要供我驱使？”林兮忽然问道。
“你怎么验证的？”郭博英看着他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李正天认真地反驳道，“我是那种因为个人恩怨就耽误正事的人吗？”
“我们调查了白蒙在案发当天的行踪，他晚上八点开始上班，之前一直都在宿舍里呆着，确实是有不在场证明。”老张说道。
“可是，姜力应该不会想让你帮我们。”林兮说道，“这个案子现在成了重指部和刑总中间的炸弹，总会炸死一边的。”
让李正天和展杰介入是最简单可行的办法，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证明自己的体系里没有李正天和展杰也能照常运转，那些潜伏着的叛逆们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才会明白态度决定一切的道理。这才是一个管理者的使命，而不是像姜力那种蠢货，被这帮叛逆牵着鼻子走。
李正天沉默了。
这就是他不能挑选李正天或者展杰的原因，他们太不稳定了，他们习惯于质疑权力、挑战权威。他们是猴群里的叛逆，他们不愿承受献出屁股的耻辱，就永远别想融入猴山的体系，更别想骑在别人身上。
“如果你帮我，最后查出来你们之前办的案子有问题，姜力就完蛋了。”林兮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不帮我，我们可能就永远破不了案。领导也许就会否定设置重指部的尝试，把办案权重新还给刑总。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再容易不过的选择题。”
郭博英知道和这帮草包生气也没用，这些人都是他亲自选的，而且正是看重了他们的无能，因为他很清楚，一个稳定的官僚体系就是靠这些无能之辈维持运作的，可以没效率，但必须稳定。
李正天闷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之前我们办的没问题，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听领导安排。”老刘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这次是谁？”林夕反问道。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郭博英问道。
“不知道，很可能是包皮匠的同伙。”
三人立刻低下头，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你不是说他没有同伙吗？”林兮追问道。
“不走心的努力，都是在糊弄自己。”
“我……”
“什么话？”三人异口同声。
林兮站起来，拿好衣服，温柔地说道：“我不会勉强你，更不会利用你。也许郭博英这次会输吧，他应该输一次了。”
郭博英听得差点把肺都气炸了，这帮饭桶审了一天什么都没审出来，现在诉苦邀功倒是轻车熟路，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但凡换李正天去审也不至于难看成这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几位虽然草包，但也是自己人。他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现在网上有句话挺好，我觉得咱们共勉。”
说罢转身离开。
“嗨，毕竟你嫂子还有时间。倒是郑哥，嘿，这一天全靠他在这盯着。”老刘抑扬顿挫地说道，“一遍一遍的问啊，讲政策啊，这才是劳苦功高。我跟老张我们哥俩心里都不落忍。多大岁数了还这么玩命。郭局，这我得把话说头里，案子破了我和老张怎么表彰先放一边，郑哥必须得给个二等功，太不容易了。”
“等等。”李正天叫住林兮。
“是啊。”老张接口道，“老刘孩子今天高三家长会他都没去，全跟这滚刀肉耗上了。”
林兮转过身看着李正天。
“老大，哥几个从早上到现在可都是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老张低血糖都犯了。”一个方脸胖子愁眉苦脸地说道，“您就是打着灯笼找，也找不着比我们更卖命的了。”
“如果……”李正天想了想说道，“他也许会杀更多的人。”
专案组的三个中年男人又委屈又丧气地坐在会议室的三个角落里，郭博英面色阴郁地坐在中央。
“嗯。”林兮点了点头。
他把情况汇报给姜力，接着又问起了白蒙的情况，姜力告诉他专案组的人看得很死，一点风声都透不出来。但是这也说明他们一点进展都没有，否则按这帮人的德性早就开始吹牛了。
“再加上郭博英为了自己的政绩，找一个白蒙出来当替死鬼，干扰了所有人的思路。”李正天说道，“这就更危险了。”
案件描述和判决书里都没有提及强奸幼女，倒是报案人一栏里张恨水三个字引起了展杰的注意，这一定是个假名。
“嗯……”林兮想了想，“对。”
展杰精神为之一振，第三页是证据卷，只有一份网站首页的打印图，连供词都没有；第四页和第五页是法院判决书的副本，网站永久关闭，法人判处三年缓刑四年。
“我真的不想管。”李正天说道。
果然，档案袋里只有五页纸，前两页是侦察卷，第一页是简单到有些语焉不详的案件描述，只写了这家网站以交友为名介绍妇女卖淫，经群众举报，被警方查获。第二页是涉案人员名单，包括网站管理人员和十几个女人的信息。他大概浏览了一下，就找到了陈彩云和另外两个包皮匠案的受害者。
听到这句话，林兮忽然低下了头。
市局档案楼五层孤零零的亮着一盏灯。展杰踩在梯子上，从最上排的档案架上取下一个纸盒子，上面印着快乐同城网介绍妇女卖淫案卷宗。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很薄的档案袋。
直到他们再次回到关押白蒙的市局看守所，林兮在大门外叫住李正天，告诉他，刚才他说的那句“我真的不想管”以前赵阳也经常说。李正天愣住了，看着林兮裹紧大衣，迎着夜风走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