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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搭档(一)

姜力读完文件时已经恹恹欲睡,警花武洋推门进来,捂着鼻子冲到姜力身边,跟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一旦出现警察动手的新闻,哪怕是国外发生的,也要吹一阵程序正义的风。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戴上隐形的镣铐,心照不宣地挤在办公室里,热情工作的样子也变得虚伪起来。

姜力立刻坐直了身体,同时挑起眉毛。

这句话看似荒谬,却在某些限定条件下:例如执行逮捕任务时,嫌疑人拒捕甚至武力对抗,刑警是有果断处置的权力的。但是现在,这种权力也在以“程序正义”的名义下一步步收紧。

“你是说要来报到的新人?”姜力问道。

刑警哪有不打人的。

武洋捂着鼻子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刑警们开会,会议室的烟雾浓度和会议的无聊程度是成正比的。就连身为刑侦总队队长的姜力,在念文件的时候也深感无聊。

“抓了三个扒手?在清源派出所?”

“关于我们这个在抓捕行动中使用武力的规范……上级又有了新文件。”姜力想加两句自己的见解,吭哧了一会,但没想出合适的语言,还是照着文件念下去了。

武洋又点了点头。

韩伟话音未落,一拳已经冲破了他的两臂,砸到左脸颊。一阵天旋地转,他向侧方倒去,看到一只黝黑的膝盖正冲面门而来。

“一打三?”

“兄弟,大哥……”

“还是持械的。”武洋补充道,然后又捂住鼻子,眼睛里发射出兴高采烈的目光。

“你刚才怎么打人家的。”年轻人摩拳擦掌,“也跟我比划比划。”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大家都对这员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猛将产生了期待。

“这是那小子的手机。”韩伟掏出一个手机扔到年轻人对面,“今天算韩六爷栽了。咱们交个朋友……”

“咱们要来新人吗?”张大超又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陈通一个马趴栽倒在地,不动了。

武洋把他的烟揪下来,然后说道:“警官大学今年的状元!”

陈通见哥哥一晃间就被打倒了,一咬牙,撒开腿往后逃跑。年轻人不紧不慢捡起一块红砖,朝他扔过去。红砖划出一道抛物线,正好砸到他后脑勺上,炸开一团红粉。

“啥意思?猛虎下山啊。”姜力笑了一下,问道,“这个年轻人叫什么?”

眨眼间,陈郝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蹬腿。

“你叫展杰?”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问道。

陈郝攥着蝴蝶刀朝年轻人扑过来。一看就是个外行,年轻人心里有了数,盯着陈郝的脚步,等他即将冲到自己面前猛地欺身上前,一把卸了他手里的刀,同时用肘顶在他喉结上。

蓝色夏季警察常服和肩上两杠三花的警衔准确表明了他的身份,一个老资格但职务不高的老警察。

“找死!”

对面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年轻人扑哧一声笑了:“峨眉山的猴子都比你会耍。”

“说说为什么打架?”中年男人靠在椅子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三人相视,韩伟给陈郝一个阴毒的眼神,陈郝摸出一把蝴蝶刀,上下翻飞耍了几个花样。

打架?难怪自从进了派出所就被晾在一边,一晾就是两个小时,原来在搞这种把戏。他们是在保护这三个小偷吗?这三个小偷对周边地形很熟,应该是长期在周边作案,难道是本地人,甚至和他们沾亲带故?

年轻人摘下背包,随意扔在地上,开始活动身体。

展杰挑了挑眉毛,锐利的目光直接钉在中年男人的脸上。

“就是你想的意思。”

过了良久,展杰终于开口了:“这是你制服吗?”

“你他妈什么意思?”韩伟恶狠狠地问道。

中年男人一愣,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后疑惑地看着展杰。

这个人身材瘦高,新剃的圆寸,穿着黑色体恤衫和黑色短裤,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行囊。他见三人转身,又往前走了几步,距离三人五米左右站住。

“这是你警号吗?”展杰继续说道,“把你的姓名、职务和警号写下来,我要找你领导。”

打人最狠的名叫韩伟,和他一起动手的男人叫陈郝,另一个身材矮小的是成郝的弟弟陈通。三人走进一条僻静的胡同,两侧都是山墙。走到一半,韩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从公交车下来后就一直尾随他们的年轻人。

“我就是这里的领导。”中年男人探过身子,在后辈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

“是……他们……偷我钱包。”他委屈地说道。

“我说找你的领导。”展杰也探过身子,目光依旧盯在对方脸上,“你要是打算审问我咱们就去问询室。你要是不敢带我去问询室就叫你们领导过来。我不会和你在这里说话了。”

他浑身是血,彷徨无助地看着警戒、鄙视的一道道视线。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本以为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还是个刺头。

两个动手的男人和另外两个男人跳下车。赵立勇关上车门,继续开车。这时乘客们才把目光集中到颤颤巍巍站起来的瘦小男人身上。

“你什么意思?”中年男人使出了万能话术。

“要打下去打去!”赵立勇喊道。

展杰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然后靠到椅背上,给他回了个挑衅的眼神。

赵立勇踩下刹车,打开车门。

五分钟后展杰被带到问询室,另一个两杠三花的中年男人坐到了他对面,他长着一张审讯者的脸,应该是近几年才从一线退下来安享晚年的。

刺——哗啦——

“你不是想在这里说吗?”中年男人说道,“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让你手脚不干净!”练过的那个还在猛踢倒地那人的肚子。

“你是谁?”

被打倒的男人双手捂住头,白衬衫满是血迹和污渍。

“我是清源派出所的所长,我姓王。这是我的警号。”他指了指胸前亮银色的镀铬警号。

乘客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了两个年轻男人殴打另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显然练过,几下重拳将对方打倒在地,满脸鲜血。

展杰看着他的眼睛,看起来像个正派的人,但是谁知道呢。

噼——啪——

“好。”展杰点了点头,“我要投诉刚才那位。”

“你他妈找打是不是!”

“投诉什么?”王所长打开本子,做好记录的架势。

“碰你怎么了!”

“我报案时说的很清楚,我抓了三个持械的小偷,但是他却故意把事件的性质往打架上引导。首先这种行为算是诱供。其次,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是袒护对方吗?他们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展杰一口气说道,“我不相信一个两杠三的老警察这点事都搞不懂?我进来的时候看你们架构图了,他是你们的指导员吧?”

“你碰我干什么!”一个男人吼道。

“你报案的时候,的确说的是抓了三个持械小偷。”王所长咳嗽了两下,然后说道,“但是我们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我们也会进行调查。”

赵立勇看了一眼后视镜,对上了唐瑾的目光。他很快又把眼神移开,继续以谨慎的态度默默驾驶着车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等着展杰反驳他。

“上车的乘客,请您站稳扶好,看好个人物品!”售票员唐瑾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展杰并没有接话,只是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脸。这就开始比了吗?他忽然升起斗志,那就比比看吧,我这个工作三十八年的老家贼能不能降服你这个刚毕业的小家雀。

人生总会有辉煌,只是早晚的问题。怀着对退休生活的向往,他谨慎地驾驶庞大的车辆冲出拥堵的中心城区,上了空旷的高速公路。他松开了领扣,暗自出了口气。

沉默持续了很久,展杰依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最终王所长妥协了。他从展杰身后的电子钟里看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今晚他要回家陪孩子吃饭,然后送孩子坐午夜航班飞往澳洲留学。

跑完这趟,明天就能换成金色牌子了。大约只有1/8的公交司机能在退休前拿到金牌,甚至一半人连银牌都拿不到。金牌司机享受全额退休金、全额医疗保险和补贴,这样一来,他的退休金比队长都高。

王所长心里咒骂了一句,继续说道:“我们调查的情况和你说的不一样。”

从火车站开往大兴的975B路公交车上只有十几个乘客,他们大多都被高温折磨得昏昏欲睡。戴着白手套一丝不苟驾驶的司机赵立勇,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拿起风挡玻璃下面写着安全行驶模范号的银色牌子。

继续沉默。

昨天刚下过一场击败城市排水系统的暴雨。积水尚未完全退去,街道上还是一片狼藉,就像散落着残渣剩菜的洗碗槽一样。经过烈日烘烤了一上午,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现在来看,这就是一起寻衅滋事的案件。”王所长说道,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够准确接收到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