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拉夫?”
我点点头。是“我知道的越少越好”吧,我想。
“是的,先生,明白。”
“她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家,”霍夫曼说,“至少她是这么跟我说的。你想怎么做都行,奥拉夫。我相信你。我知道的最少越好。明白吗?”
“很好。”
我为他工作了四年,始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话说回来,我有什么必要知道呢?他也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第二任妻子,只听派因说她有多性感,要是他街上能有个这般模样的婊子,能赚多少钱。
“我考虑一下,明天答复您,先生。”
“这是地址。”霍夫曼说。
霍夫曼扬起一条修剪整齐的眉毛。我对进化论和诸如此类的东西知之甚少,但达尔文不是说过人类只有六种表达情感的面部表情吗?我不知道霍夫曼是否有六种人类情感,但我认为,他希望用扬起的眉毛——与他张着嘴凝视相反——来表达轻微的不耐烦,外加思考和智慧。
我努力算着数。但就像我说的那样,我的数学相当差。
“我刚刚已经把细节告诉你了,奥拉夫。然后,也就是现在,你却在考虑拒绝?”
“我付平时费用的五倍,”霍夫曼说,“这样,如果你愿意的话,之后可以带上你说的这个人去度一个没有尽头的圣诞假期。”
其中的威胁意味几乎听不出来。不,如果真是那样,我可能就不会接这个活了。在留意人们说话时的弦外之音方面,我完全是音盲。所以我们可以假设威胁是显而易见的。丹尼尔·霍夫曼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和黑色的睫毛。如果他是个女人,我会说那是化的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一点,它跟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我还没去找,”我说,“但是——”
“在您刚才告诉我细节之前,我还没有时间回应,先生,”我说,“今晚您会收到答复,这样可以吗,先生?”
“一个旅伴?我想你没有这么亲密的朋友吧,奥拉夫?你知道,这也是我喜欢你的一个地方。你找不到人来泄露秘密。”他露出笑容,敲掉雪茄上的烟灰。我并没有生气,他没有恶意。雪茄上印着“高斯巴”几个字。我在哪里读到过,说在世纪之交,西半球最常见的圣诞礼物就是雪茄。这会是个好主意吗?我甚至不知道他抽不抽烟。反正我没有看到他工作时抽过烟。
他看着我,朝我吹了口雪茄烟。我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弄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劳工帽的帽檐。
“我还考虑着圣诞期间去度个假,”我说,“找个人跟我一起,离开一段时间。”
“六点前,”他说,“那时我离开办公室。”
好吧,在挪威,我们并不经常用“先生”称呼人,无论他们地位多高。当然,除了对皇室成员,称呼他们要用“殿下”。丹尼尔·霍夫曼可能更喜欢这个称呼。“先生”是霍夫曼从英格兰学来的,一同带回的还有他的真皮家具,红木书柜以及皮面精装、纸页泛黄的旧书——他从未读过,大概是英国古典名著之类的。但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我只认得常见的人名:狄更斯、勃朗特、奥斯汀。不管怎样,这些已故作家让他办公室的空气发干,以至于我离开那里后许久还要咳出好些肺细胞。我不知道英格兰的什么地方让霍夫曼如此着迷,只知道他曾在那里短暂求学,回到家时,行李箱里塞满了花呢西装、雄心壮志以及带着挪威口音的牛津英语。没有学位,也没有证书,只有“金钱就是一切”的信念。他相信,如果想在商业上取得成功,就必须把精力集中在竞争最不激烈的市场。在当时的奥斯陆,这就意味着性交易行业。我觉得他当时的分析真的就这么简单。丹尼尔·霍夫曼发现,在一个由江湖骗子、白痴和外行经营的市场里,即便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普通人也可能称王。你只要拥有每天招募女孩并让她们堕入娼门所必需的道德上的灵活性。对这个问题做适当考虑之后,丹尼尔·霍夫曼得出结论:自己拥有这种灵活性。当他若干年后把商业触角伸入海洛因市场时,已然把自己当成功人士看待了。由于奥斯陆的海洛因市场一直由小丑、白痴、外行,以及瘾君子经营,而霍夫曼也有足够的道德灵活性把人们送进毒品地狱,他再次获得了成功。霍夫曼现在面临的唯一问题是费舍曼。费舍曼是海洛因市场上的新对手,事实证明,他不是白痴。天知道,奥斯陆有足够的瘾君子让他们分,但他们总是斗得你死我活。为什么?呃,我想他们两个都没有我这种甘当下级的天分。当他们这样的人——必须掌权、必须坐在王位上的人——发现他们的女人不忠时,事情就会变得有点棘手。我认为,如果世界上的丹尼尔·霍夫曼们能学会换个视角,他们的生活会更美好、更简单,或许就能接受他们的妻子有一两次外遇了。
我点点头。
“就是我读到的数字,先生。”
我在暴风雪中沿着街道走回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灰暗的天色仅持续了几小时,黑暗便再次笼罩了城市。寒风依然强劲,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令人不安的呼啸声。但是,就像我说的,我不相信鬼魂这回事。雪在我的鞋底下嘎吱作响,就像落满灰尘的旧书书脊断裂的声音,但我在思考。我通常尽量避免这么做。在这个领域,我看不到任何可以通过练习来改善的希望,而且经验告诉我,思考很少能带来什么好结果。但我又回到了那两种计算的第一个。摆平问题本身应该没问题。老实说,这比我做过的其他工作要容易得多。而她即将死去的事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我说的,我认为我们所有人——无论男女——都必须接受犯错的后果。让我担心的是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当我成为那个摆平丹尼尔·霍夫曼的老婆的家伙,当我成了那个知道所有事情,一旦警方开始调查,就能够决定丹尼尔·霍夫曼的命运的人,当我拥有了凌驾于他人的力量,而那人从来不懂得甘当人下。霍夫曼还欠着我五倍于平时的费用。他为什么要为一份比平常更简单的工作提供这样的报酬呢?
“什么?”
我觉得自己仿佛正和四个全副武装、生性多疑、牌品很差的输家坐在一张扑克牌桌旁。而我刚拿到四张A。有时,好消息好到难以置信,以至于成了坏消息。
“百分之七十四,先生。”
好吧,一个聪明的扑克玩家这时就会弃牌,接受损失,并希望在下一轮中有更好——更合适——的运气。我的问题是来不及弃牌了。我知道霍夫曼会是谋杀他妻子的幕后黑手,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去干。
“因为它需要看上去像另外一回事,奥拉夫,而不是它真实的样子。有平民被杀,警察总是不高兴。他们在调查中投入了太多的精力。而当一个有婚外情的女人死了,一切都会指向她的丈夫。很显然,百分之九十的案件确实如此。”
我意识到脚步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于是我向亮处望去。
“为什么?”我问道。
她把头发挽成一个髻,我母亲以前也那样做。她正朝着和她说话的顾客点头微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知道她又聋又哑。他们祝她圣诞节快乐,感谢她。这是人们互相说的典型的客套话。
“我想让你做得像入室抢劫,奥拉夫。”
平时费用的五倍。没有尽头的圣诞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