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是的。”
“有武器吗?”
“什么武器?自动步枪?”
派因笑了。咳嗽。“只有那个俄国人。但我觉得他很厉害。职业军人之类的。不知道,可怜的家伙不怎么说话。”
“你找到火柴了吗?”
“一千万克朗,免税。或者给你点烟。你来选。”
“先说完,派因。”
“那么,我说——说了能得到什么呢?”
“可怜一下一个垂死的人吧,奥拉夫。”他咳出一些血,落到我的白衬衫上,“你会睡得更好的,你知道。”
“回答我。”
“你强迫那个聋哑女孩上街卖身来还债后睡得好吗?”
“你好像出汗了,奥拉夫。衣服穿厚了还是压力使然?”
派因向我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神异常清晰,好像有什么东西缓和了。
我点点头。“谁在外面等着?”
“哦,她啊。”他平静地说。
“对,当然了。你明天可能会被巴——巴士撞到。”
“是的,她。”我说。
“保证不了。”
“你一定是误会了,奥拉夫。”
“明智。你会活得更久。”
“真的吗?”
“对不起,我戒了。”
“是的。是她来找我的。她想偿还他的债务。”
“火——火?”他结结巴巴地说。
“真的吗?”
我从他耳后取出香烟,塞在他颤抖的嘴唇之间。它忽上忽下,但他设法叼住了。
派因点点头。他似乎感觉好点了。“其实我拒绝了她,我是说,她没那么漂亮,谁愿意为一个听不到你要她做什么的女孩买单呢?是因为她坚持我才答应。然后,一旦她承担了债务,那就是她的了,不是吗?”
“不会?该死。你能把烟递给我吗?”
我没有回答。我没办法回答。有人改写了这个故事。我的版本更好。
“看来不会疼很久了,派因。”
“嘿,丹麦人!”我朝入口喊道,“你有火吗?”
“啊,该死的浑蛋!天啊,真他妈的疼,奥拉夫!”
他把手枪移到左手上,用右手掏出打火机,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台阶。我们真是很受习惯影响的奇怪生物。他把打火机扔给我。我在空中接住了。粗糙的刮擦声。我把黄色的火焰凑近香烟。我等着它被吸进烟草里,但它继续竖直燃烧着。我举着打火机停了片刻,然后抬起了拇指。打火机灭了,火焰也消失了。
派因这个绰号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争议。有人说源于挪威语“痛苦”一词,因为他知道如果手下的女人没做好本职工作该去割哪里,割哪里更痛而不致毁容,哪里的伤疤不会对商品造成太大损害。还有人说是源自英语单词“松树”,因为他有一双大长腿。但现在看来他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了。
我环顾四周。鲜血和呻吟。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除了克莱因,他正关注着我。我看着他。
我在他旁边蹲下来。
“你先走。”我说。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婊子养的。”
“嗯?”
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这家伙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嘴却不肯停下来,就像一条被砍成两半的蛇的尸体。我读到过,被砍断之后,蛇的身体可以继续蠕动一天。
“你先上台阶。”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该死的浑蛋……”
“为什么?”
但有人没有闭嘴。声音是从桌子底下传来的。
“你想让我说什么?因为你有霰弹枪?”
克莱因瞪着我。霰弹枪的枪口微微上扬。直到他注意到我的手枪指向哪里,然后才又放下了枪。他也闭嘴了。
“你可以拿着霰弹枪。”
“闭嘴!”
“这不是原因。因为我说你应该先走。我不想让你跟在我后面。”
“掘墓人……”
“这他妈的怎么了?你不相信我,还是怎么了?”
“一直等到我们听到一辆汽车启动并开走了。”我说。我记得熊皮帽下那镇定的神情。我只能希望他不是真的那么忠于职守。
“让你先走算我很信任你了。”我甚至懒得假装自己没有用手枪指着他。“丹麦人!挪一挪!克莱因要走了。”
克莱因哼了一声。“等什么?那些猪?”
克莱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会跟你算账的,约翰森。”
“我们静静地坐着等。”我说。
他踢掉鞋子,迅速走到石阶的底部,弯着腰爬上石阶。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丹麦人问道。
我们盯着他。我们看到他停了下来,然后挺直身子往最上面的台阶上方快速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又趴下。显然他没看见任何人,因为他站起来继续走了,两手把霰弹枪举到胸口,仿佛那是一把他妈的救世军吉他似的。他停在台阶的顶端,回头朝我们挥手。
妹妹跪在丈夫身边,丈夫低声、单调地呻吟着,双手捂着肚子。我听说胃酸进入伤口会很痛苦,但我猜他会活下来。但这个女孩……该死。她何曾伤害过谁?
当丹麦人打算跟上去时,我拦住了他。
我搂住女孩,抓起霍夫曼脖子上的羊绒围巾,缠在她的脖子上,脖子有鲜血不断涌出。她一个劲盯着我,瞳孔似乎占据了整个眼睛。她一句话也没说。我让丹麦人去楼梯把风,同时让孩子的外祖母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以尽量减少出血。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克莱因给那把丑陋的枪装上了两颗子弹。我紧紧抓住手枪。
“等等。”我低声说。然后开始从一数到十。
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克莱因把霰弹枪朝我举起来,我就要朝他的头开枪,即使我知道枪里除了两个空弹壳外什么也没有。我瞥了霍夫曼一眼。他的头中部凹陷,像一个从内部腐烂,被风吹落的苹果。他被摆平了。那又怎么样?他最终都会死。我们最终都会死。但至少我活得比他长。
我还没数到二就听到了枪响。
克莱因朝我转过身来,脸上露出疯子般的兴奋表情。“一个目标!你这个浑蛋,这够得上你一个目标了吗?”
子弹击中了克莱因,他从台阶边缘摔下来。
他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把霍夫曼的脸轰回了脑袋里。
他摔到了台阶中部,滑向我们。他已经没命了,重力把他像刚屠宰的尸体一样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拽的时候,他的肌肉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但他们都还活着。当霍夫曼的手枪在地板上滑开时,克莱因俯身趴在桌上的棺材上,伸出手臂,枪管靠住女孩的肩膀,枪口伸到了霍夫曼的鼻子前面。
“该死。”尸体停在了我们脚边,丹麦人盯着尸体,低声说道。
女孩的白上衣上现在布满了圆点,脖子的一侧被撕开了,霍夫曼的脸看起来像在燃烧。
“你好!”我用英语喊道。问候声在墙壁间跳跃,好像有人回答了。“你的老板死了!工作结束了!回俄罗斯去吧!今天没人会为这里的工作付钱了!”
霰弹枪的爆炸声在我耳边回响。一团烟向天花板升起。枪管短,烟的播撒面积大。
我等着。小声让丹麦人去找派因的车钥匙。他把钥匙拿过来,我把它们扔到台阶上方。
该死。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我伸出手,向克莱因走去。
“我们会等到听到车开走了才出来!”我喊道。
霍夫曼盯着我,好像在问我是不是把他当成了傻瓜。
等待。
“先生!”我喊道,试图和霍夫曼进行眼神交流,“先生!请放了那个女孩!”
最后有人用蹩脚的英语回答:“我不知道老板是不是死了,可能是被抓住了。把老板给我,我就走,你们就能活命。”
我看到他闭上了眼睛,就像你知道某样东西要爆炸,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时那样。
“他死透了!你下来看看!”
“克莱因,”我说,“别开枪!”
他笑了,然后说:“我要老板和我一起走。”
霰弹枪枪口朝下,大约是四十五度,同时,克莱因将身体后倾,远离霰弹枪,好像是害怕它会炸掉他的脸。
我看着丹麦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低声说,好像他是某个该死的合唱团的。
“回去,不然我就开枪打死她!”霍夫曼现在正用假声尖叫。
“我们割掉他的头。”我说。
但是桌子和小霍夫曼的棺材挡住了路线,所以他不得不向棺材靠近一步,以获得更开阔的射击路线。
“什么?”
我听到身边一声长叹。是克莱因,他站了起来,面前的短枪瞄准了霍夫曼。
“回去把霍夫曼的头割下来。派因有一把锯齿刀。”
“出来,不然我开枪打死这个女孩!”霍夫曼喊道。
“呃……哪个霍夫曼?”
霍夫曼开枪了。妹夫踉踉跄跄地退了回来。他的肚子中枪了。
他是傻吗?“丹尼尔。他的头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通行证,明白吗?”
父亲向女儿伸出双臂,湿了湿嘴唇。“贝蒂娜……”
我看得出他没听懂。但至少他按我的要求做了。
“埃里克!”霍夫曼重复道,同时把手枪对准了他妹夫。
我站在入口处盯着台阶。我能听到身后轻微的说话声。似乎每个人都平静下来了,所以我借此机会评估一下自己的想法。和往常紧张的情况下一样,这是一些奇怪的事情的随机混合。比如,从台阶上摔下来后,克莱因的西服外套已经缠到一起,我从里面的标签可以看出衣服是租的,但现在上面布满了弹孔,他们不太可能想要回去了。比如,霍夫曼、派因和克莱因的尸体已经在教堂里了,而且每个人都有备用的棺材,刚好合适。比如,我订了飞机机翼前面的座位,科丽娜的位置是靠窗的,这样我们降落时她就能看到巴黎了。然后是一些更有用的想法。我们的货车司机此刻在干什么?他还在教堂下面的路上等我们吗?如果他听到了枪声,他会听出最后几声是自动步枪,而我们的武器库中没有自动步枪。当你听到的最后一阵枪声来自敌人,这总是个坏消息。他收到的命令很清楚,但他能保持冷静吗?附近有人听到枪声了吗?掘墓人又会有何反应呢?这项工作所花的时间比计划要长得多。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必须离开那里?
“操!”丹麦人喊道,摇晃着扣动扳机。显然没成功。子弹可能卡住了。该死的门外汉。
丹麦人回到入口处。他脸色苍白。但没有他手里拎着的脑袋那么苍白。我检查了一下,是那个霍夫曼,然后指示他把它扔上台阶。
但埃里克没有停下,他迟疑着继续前行,像个僵尸一样。
丹麦人做了一个短距离的助跑,像在保龄球馆里一样在身体一侧甩动手臂,然后松手。但角度太陡,它撞到了天花板,然后掉到台阶上,又弹了下来。
“别再靠近了,埃里克,”霍夫曼说,“这些人不是来找你的。”
“只需要瞄准一下。”丹麦人咕哝着,又抓住脑袋,动了动脚,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我意识到自己快绷不住了,因为我马上要大笑起来。然后他睁开眼睛,向前走了两步,挥舞手臂。放手。
那个半秃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颤颤巍巍地朝大舅子迈了一步。
丹麦人带着胜利的神色轻推了我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埃里克……”是他妹妹。她看着哥哥,对她的丈夫说。
我们等着。等着。
派因躺在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桌子上是本杰明·霍夫曼的棺材。他握着手枪的手僵硬地向外伸着,就像一个他无法控制的油标尺。它一个劲乱转,胡乱发射子弹。血液和脊髓液淌到水泥地上。格洛克手枪。里面装了很多子弹。迟早会有人中弹。我又向派因开了一枪。我再次向霍夫曼举起手枪,同时踢了一脚克莱因的棺材。我瞄准了他。他正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女孩坐在他的腿上,他一只胳膊紧紧地搂着她瘦骨嶙峋的胸腔,另一只手拿手枪对准她的太阳穴。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用棕色的大眼睛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然后我们听到了汽车启动的声音。加速。齿轮嘎吱作响。倒车。再加速。一挡油门踩得太过了。汽车尖叫着开走了,由一个不习惯驾驶它的人开的。
我射中了派因的后背,加速了他的旋转。两枪。白色的羽毛从他的棕色夹克上跳起,像雪花一样在空中起舞。他已经从夹克里掏出手枪并开了枪,但没能抬起胳膊。子弹击中地板和墙壁,在石头砌的地窖里轰鸣着反弹。我用余光看到克莱因已经推开了我旁边的棺材盖,但还没有爬出来。也许他不喜欢枪林弹雨。丹麦人从棺材里出来了,瞄准了霍夫曼,但由于他们把他的棺材放在了地窖的尽头,我处在霍夫曼身后,刚好在他的射击路线上。我向霍夫曼挥动手枪的同时猛地后仰。但他出奇地快。他一跃翻过棺材,朝那个小女孩扑了过去,他落在了地窖的长墙边,同时把她带倒在地。他其余的家人都像盐柱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他前面。
我看着丹麦人。他鼓起腮帮子向外吹气,同时甩着右手,好像刚拿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
我看见派因和霍夫曼转过身来,几乎像是慢动作。
我听着。仔细听。好像我在听到之前就能先感觉到。警笛声。声音在冷空气中传得很远。他们到这里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双膝跪地,双手握着手枪。
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小女孩坐在她外祖母的膝上。很难说她是否还有呼吸,但从脸色来看,她已经失血过多。离开前我把整个房间看了一遍。那家人,死亡,鲜血。它让我想起了一张照片。三只鬣狗和一只肚子被撕开的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