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
他们停止了移动。感觉他们好像在商议。
我被放下了。我听到头上有刮擦声,然后脚步声渐渐消失。
“是的。”
只剩下我。我从一个洞里往外看。并非只有我自己。还有那具尸体。一个目标。我的尸体。上次我也是一个人在这里。母亲躺在棺材里看起来很小。枯瘦如柴。也许她的灵魂在身体里占据的空间比大多数人的都多。她的娘家人也去了。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们。当母亲和我父亲交往时,她父母就跟她断绝关系了。家里竟有人嫁给一个罪犯,这是我的外祖父母、舅舅舅妈们不能容忍的。她和他一起搬到了城东,这是唯一的安慰:眼不见,心不烦。但在我眼前,在我的外祖父母、舅舅舅妈们眼前,他们是母亲喝醉或酗酒时才会谈起的人。我从父母之外的亲戚那里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很遗憾”。大约有二十个人在城西的一座教堂里说他们有多遗憾,那里离她长大的地方只有一箭之遥。后来我又回到了河对岸,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你想把棺材放在水泥地上?”
我检查了一下螺丝是否还在原位。
“我们可以直接放在地上。”
第二口棺材到了。
“嗯,这也可以理解。正如你看到的,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就只有那口棺材,明天就埋了。是的,棺盖打开了,他的家人很快就要来看。我们可以把这个放在支架上。”
脚步声又消失了。我看了看时间。七点半。
棺材又平了。
第三口棺材到了。
“是的。加上是圣诞节之类的。”
司机和掘墓人走了,他们谈论着圣诞食品,说话声渐渐消失在台阶上。
“他们还想把他们葬在教堂里?”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他们的亲属觉得太贵了。”年轻人说道。他做得很好。我告诉过他,如果问题太多,就说他刚开始在殡仪馆工作。
当我代表纳尔维克的家属打电话询问教会是否介意在圣诞节期间把三口棺材放在地窖里时,神父显然没有反对。我们已经就位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半小时后霍夫曼就到了。我们希望他把保镖留在外面。不管怎样,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会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为什么不用飞机送去?”
我手表的发光表盘在黑暗中发着光。
“他们将被葬在纳尔维克,开车要两天才到。”小碎步的声音。我们现在到了狭窄的石阶上。我记得很清楚。
差十分钟。
“圣诞节前你没时间开车把他们运过去吗?”
正点。
我感觉到我们在往下走,我向后滑,头撞在了棺材的末端。妈的,我以为他们是脚冲前抬棺材的。
过五分钟。
“是的。”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些纸。那封信。它还在餐具盘下面。我为什么没有把它处理掉?我只是忘了吗?为什么这么问自己,而不是问万一科丽娜发现了呢?我想让她发现吗?知道这类问题答案的人都是有钱人。
“在报纸上看到了。太惨了。他们会被葬在北边,对吧?”
我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声音。车门关闭。
“是的。”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这就是在特隆赫姆路上死去的那家人?”
他们到了。
一阵粗暴的笑声。我猜刚刚是一位掘墓人。货车的后门打开了。我离车门最近,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我尽可能一动不动地躺着。棺材底部和两侧都钻了气孔,当他们把我抬进通道时,我在黑漆漆的棺材中能看到光束。
“他看起来很安详。”一个女人平静地说。
“是的,别指望你会从死人那里得到多少帮助。”
“他们把他打扮得真的很漂亮。”一个年长的女人抽泣着说。
“我被告知有人可以帮我搬。”
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把车钥匙忘在点火开关那里了,我去——”
“不客气。”
“你哪儿也不能去,埃里克,”年轻女人说,“天啊,你真是个娘娘腔。”
“谢谢你让我们用地窖。”司机的声音。
“但是,亲爱的,那辆车——”
货车停了下来,车门开了又关,我能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它停在教堂墓地里,埃里克!你觉得能有什么事?”
我们各自打开钻石形状的棺材的棺盖,挤了进去。我一直等到克莱因把棺材盖上,才放下我的棺盖。我们有两个螺丝从里面把盖子固定住。只需转上几圈。能把它们固定住就好。但不能封太紧,否则时间到了无法推掉。我不再紧张了。但我的膝盖在颤抖。奇怪。
我从旁边的一个洞里往外看。
货车减速了。年轻人透过玻璃说道:“伙计们,该进棺材睡觉了。”
我原希望丹尼尔·霍夫曼会一个人来。一共有四个人,都站在棺材的同一侧,面向我。一个秃顶的男人,和丹尼尔年纪差不多。长得不像他。可能是妹夫。跟他旁边的女人相配。她三十多岁,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妹妹和侄女。这家人的长相有相似之处。那个年纪大些,头发花白的女人和丹尼尔的长相一模一样。大姐?还是年轻的母亲?
克莱因正要举起他那把丑陋的霰弹枪,丹麦人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别紧张,克莱因。”
但丹尼尔·霍夫曼不在。
“既然你喜欢有个老板,”我说,“也许我该提醒你费舍曼给你的命令。”
我努力说服自己,他会坐自己的车来,一家人坐同一辆车会很奇怪。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毫不掩饰对我的仇恨。
发际线逐渐后退的妹夫瞥了一眼手表,证实了这一点。
“等他被摆平了,”克莱因说,“另一个人就要成为目标了。”
“按计划本杰明要接他父亲的班的,”年长些的女人吸着鼻子说,“丹尼尔现在可该怎么办?”
“今晚的目标是霍夫曼,”我说,“我建议把精力集中在这上面。”
“妈妈。”年轻女人用警告的语气说。
“有感——”克莱因气急败坏地说道,接着声音断了,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那么,你希望活多久,摆平者?”
“哦,别假装埃里克不知道。”
“如果毛是我摆平的人,那么他就是一个目标。如果你对他有感情,我很抱歉。”
埃里克耸起又放下夹克衫的肩部,脚前后摇晃起来。“是的,我知道丹尼尔做什么生意。”
“客户?”克莱因重复道,“毛只是一个目标?”
“那你也知道他病得有多严重。”
“霍夫曼按目标为我的服务付费。”我说,“这让他成了我的客户。除此之外——”
“埃莉斯说过,是的。但我们和丹尼尔没什么关系。以及这位……呃……”
货车转弯很急,我们在光滑的棺材盖上滑来滑去。
“科丽娜。”伊丽莎白说。
“快点,伙计。你想让我们今晚救你的命,也回报我们——”他的食指和拇指放在一起搓了搓,“——点东西怎么样?”
“那么,也许是时候让你多见见他了。”年长女人说。
“这不重要。”
“妈妈!”
“他为什么不是你的老板?”
“我只是说,我们不知道丹尼尔还能活多久。”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我们无意与丹尼尔的生意产生任何关系,妈妈。看看本杰明的遭遇吧。”
“他当然是你的老板!”我能听到他话里的愤怒,就像低沉的隆隆声。
“嘘!”
“首先,霍夫曼不是我的老板。其次,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台阶上传来脚步声。
看得出克莱因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人走了进来。
“不行。”
其中一个拥抱了年长的女人。向妹妹和妹夫简单地点点头。
“算了。”
丹尼尔·霍夫曼。跟他一起的是第一次闭上嘴的派因。
“你当然知道。怎么样?”
他们背对着我们,站在我们和那口棺材之间。完美。如果我认为需要摆平的目标可能带有武器,我会不遗余力地让自己处于一个可以从后面射杀他们的位置。
我知道我和克莱因之间话越少越好。“不知道。”
我握紧了枪柄。
“感觉怎么样?”克莱因突然问道,“准备好修理自己的老板了吗?”
等待。
我没有追问为什么车里有鱼腥味。我这才意识到是他们身上的味道。我记得去了鱼店后面的房间之后,我身上也有股鱼腥味。
等那个戴熊皮帽子的家伙。
“车停在艾克贝格,”丹麦人说,“费舍曼要我们找辆适合葬礼的车。”他大声笑了起来,“适合葬礼。”
他没有来。
“货车是从哪里来的?”我问。
他一定在教堂外面。
我闻了闻。费舍曼用的是自己的运货车吗?如果是的,我希望他用了一个假车牌。
这使得事情起初容易些,但他可能是我们过一会儿不得不处理的潜在问题。
通往里斯教堂的路蜿蜒穿过安静的居民区街道。我看不见它们,但我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
我给丹麦人和克莱因的信号很简单:我大喊。
我打开后门跳了进去。克莱因和丹麦人各坐在一口白色的棺材上。按照我的要求,他们都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打着领带。丹麦人用他喉音般的嗓音咕哝着说了些打趣的话来欢迎我,克莱因却怒视着我。我坐在第三口棺材上,敲了敲驾驶室的窗户。今晚的司机是我第一次进鱼店时注意到我的那个年轻人。
我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不立刻开始大喊。但我仍然感觉好像有一个正确的时机,特定的某一秒。就像用滑雪杆刺我父亲时那样。就像在一本书中,作者决定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你知道某件事一定会发生,因为作者已经说过它会发生,但它还没有发生。故事中有一个恰当的位置,所以你必须等一等,这样事情才能按正确的顺序发生。我闭上眼睛,感觉时钟在倒计时,弹簧绷紧,水珠仍然挂在冰柱的末端。
七点钟,那辆黑色的厢式货车准时停在了人行道边缘。一分不早,一分不晚。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接着那一刻到来了。
《晚报》上说,当晚以及之后的几天,天气将非常寒冷,这次纪录肯定会被打破。
我大叫一声,把棺材盖推开。
黑暗中,我在老旧的溜冰场和足球场后面的斜坡上跺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