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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遗嘱失踪之谜

“是吗?康乃馨是弗莱迪送的,玫瑰花是乔治送的,百合花是吉姆·拉扎勒斯送的,再看这个……”

“这没必要。再见了,小姐。”他打量了一下房间,“你的花很美呀。”

她揭开了身边盖在一个大篮子上面的包装纸,里面满满地装着温室里种出来的葡萄。

“教训得对,”尼克说道,“你让我很自卑。”

波洛脸色一变,急忙走上前去。

“如果脑子里井井有条,就什么也不会忘记了。”

“你没吃过吧?”

“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有时候人会突然忘事儿的。”

“还没有。”

“谢谢,小姐。”他接过字条说道。

“千万别吃。小姐,凡是外面送进来的都不能吃。懂吗?”

波洛只好口授,尼克一一写在纸上。

“哦!”

波洛露出一副怪相,我不禁大笑。

她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渐渐地失去了血色。

“什么?”

“我懂了。你觉得……你觉得事情还没完。你觉得他们还会动手?”她低声说道。

“好吧,我还是觉得多此一举。”她从床头的一个小架子上拿出一张纸。“我该怎么写?‘请让人家也看看’?”

波洛握着她的手。

“不,小姐,只是为了谨慎。”

“别去想了。这儿是安全的。不过记住……外面送来的东西千万不能吃!”

“不至于吧。”

离开房间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尼克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满脸的不安。

“这需要有你的授权。”波洛微笑着说道。

波洛看了看表。

“很抱歉我竟然这么傻。好在总算想起来了,查尔斯拿了遗嘱,如果你们想看,他当然会交给你们的。”

“不错,时间刚刚好,还来得及在查尔斯·维斯出去吃午饭之前见到他。”

她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后靠在枕头上。

一到维斯的事务所,我们马上就被领进他的办公室。

“男人有时挺有用处的,”尼克说道,“律师或者银行家……他是这么说的。我就说查尔斯最合适了,后来我们就把遗嘱装进了信封,直接给他寄去了。”

这位年轻的律师起身迎接我们,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

“太对了,克罗夫特先生人可真好。”

“早上好,波洛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克罗夫特先生说,律师最适合保管遗嘱了。”

波洛直接拿出了尼克写的纸条。他接过去看了看,然后抬起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

“嗯!这就说得通了。”

“对不起,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我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糊涂虫,竟然叫你们到悬崖山庄去找。遗嘱在查尔斯那里,是的,在我表哥查尔斯·维斯那里!”

“巴克利小姐写得不够明白吗?”

我们困惑地看着她。

“这里写的是,”他用指甲弹着那张纸,“她要我把去年二月份她立的,并委托我保管的遗嘱交给你。”

“是啊,”尼克热情地说道,“他还把埃伦和她丈夫叫来做见证人。唉!我多糊涂啊!”

“不错,先生。”

“他的提醒很对啊,这位出色的克罗夫特先生!”

“但是我亲爱的先生,她并没有把什么遗嘱交给我保管过!”

“对,他说万一我死了却没有遗嘱,大部分财物就会充公,那太可惜了。”

“什么?”

“没有遗嘱。”我插了一句。

“据我所知,我表妹从没有立过遗嘱,我也根本没有为她起草过遗嘱。”

“是的。就是他问我有没有立过遗嘱。我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事。他说万一我死了——”

“她是自己写的,写在一张便笺纸上,并且寄给了你。”

“克罗夫特先生?他也在场吗?”

律师摇了摇头。

“没有,时间不够了。我当时正要住到疗养院去,况且克罗夫特先生说用遗嘱纸相当危险,不如写个简单的遗嘱,用不着那么正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我从来就没收到过。”

“你没有用正规的遗嘱纸?”

“真的,维斯先生……”

“我把这句话写进了遗嘱,”尼克有些得意,“我还写了‘付清所有的债务和费用’。这句话我是从一本书里看来的。”

“我从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东西,波洛先生。”

“我们离题太远了,小姐。还是说说遗嘱吧。玛格黛勒·巴克利小姐的遗嘱。”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波洛站起身来。

她的眼睛睁大了,黑色的瞳人显露出呆滞的、自觉命已注定的神情。波洛赶紧换了个话题。

“维斯先生,那没什么好多说的了。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倒有可能被她说中了,”她慢吞吞地说道,“有时我也这么想。在那幢房子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肯定的。”他说着也站起身来。

尼克微微打了一个寒噤。

“再见,维斯先生。”

“但她讲得相当详细。她还说悬崖山庄不吉利。”

“再见,波洛先生。”

“她一定是快疯了,可怜的人。”

当我们又回到大街之后,我对波洛说道:“竟然会这样。”

“但听她的口气,好像是有的。”

“没错。”

“我绝不相信有这种东西。”

“你认为他在撒谎吗?”

“她说她想不起来了。”

“不好说。维斯先生不仅脸上不动声色,而且他的内心也很难捉摸。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不会改口。他从没有收到过那份遗嘱,他会坚持这一点的。”

“那个什么壁龛,”尼克琢磨着说道,“我也觉得古怪……叫人无法相信。她指给你在哪儿了吗?”

“尼克邮寄遗嘱,总该有一张收据吧。”

“我也说不出,小姐。这很奇怪,我只能这么说。”

“这个孩子才不会想到要收据呢,她把它寄出去就抛到脑后了。就是这样。何况那天她急着要住到疗养院去割盲肠,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波洛摊开双手。

“那我们怎么办?”

“这……很重要吗?”

“哎呀,我们去找克罗夫特先生,看看他还能想起什么。这件事就是他弄出来的。”

尼克疑惑地看着他。

“无论如何,他从中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我想了想说道。

“我想她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

“是的,是的。我确实看不出他有利可图。他可能只是好管闲事……喜欢去管邻居的闲事。”

“是的,我敢肯定她以前不是这样。她有没有说原因?”

我觉得这确实符合克罗夫特的性格。就是这种包打听的人让我们的生活是非不断。

“你觉得怪?”

我们来到克罗夫特家时,他正卷起袖子在厨房忙着。小屋里香气四溢。见我们进来,他马上放下了手中的锅铲,急着要跟我们聊一聊那桩凶杀案。

“可是……多怪呀!”

“请等一会儿,”他说道,“我们到楼上去吧。孩子他妈可有兴趣啦,要是我们在这里说,她肯定会恼火的。喂,米莉,两位朋友上来啦!”

“恰恰相反,她待在了屋子里。”

克罗夫特太太热情地迎接我们,急着打听尼克的消息。相比她的丈夫,我更喜欢她一些。

“哦……哦……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叫她出去看焰火,她还说谢谢我……所以,我想她一定出去了。”

“你说那可怜的姑娘还住在疗养院里?”她说道,“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崩溃了。多可怕呀,波洛先生,可怕至极。一个无辜的姑娘被枪杀了,简直无法想象,真的。而且不是发生在什么蛮荒之地,就发生在这古老国家的中心!搞得我一晚上都睡不着。”

“你怎么知道的,小姐?”

“现在我都不敢出门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老伴,”她的丈夫穿上外套也加入了谈话,“一想到昨天晚上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就有些发抖。”

“不,她出去了。”

“你可不能再离开我一个人出去了,我跟你说,”克罗夫特太太说道,“天黑之后无论如何不可以。我还想离开这个地方呢,越快越好。我对这儿的想法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了。我想,可怜的尼克·巴克利以后肯定不敢睡到她那幢老房子里了。”

“可是她没有去看。”

把话题转到我们此行的目的看来有一些困难。克罗夫特夫妇非常健谈,而且急于知道一切。死者的家属来了没有?什么时候举行葬礼?会不会验尸?警方怎么想?有没有找到线索?据说在普利茅斯有人被捕,是不是真的?诸如此类。

“当然啦。他们总是先出去看焰火,然后才回来收拾饭桌的。”

在回答了所有这些问题之后,他们坚持要留我们吃午饭。波洛只好找了个借口,说是已经约好中午要赶回去和郡警察局局长一起吃午饭,他们这才作罢。

“小姐,昨天晚上你允许她出去看焰火,是吗?”

终于谈话出现了一个暂停,于是波洛赶紧提出了他的疑问。

“哦?我倒不认为。威廉是个白痴,他们的儿子凶恶残忍,不过埃伦很好,值得尊敬。”

“哦,”克罗夫特先生拉了拉窗帘绳,又把它放下,心不在焉地皱起了眉头,“我当然记得。大概是我们到这儿不久的事。我想起来了。盲肠炎……医生是这么说的……”

“不,小姐,我也吃不准。我觉得你那位埃伦有一些古怪。”

“可能根本就不是盲肠炎,”克罗夫特太太插嘴说道,“这些医生,只要可能,他们总是想给你来一刀,而你的病根本就不需要动刀。她大概只是消化不良什么的,他们就给她照X光,说还是开刀的好。就这样,那可怜的丫头就赶到那儿去了。”

“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大概我祖父是知道的吧,但他从没跟我说起过。如果真有壁龛的话,我相信他会告诉我的。波洛先生,你肯定埃伦不是信口开河?”

“我只是随便问了一下,”克罗夫特先生说道,“问她是不是立过遗嘱。基本上是开玩笑吧。”

“对。她好像很早就在这幢房子里帮忙了。有人把那个壁龛指给她看过。”

“后来呢?”

“胡说,”尼克说道,“我从来没听说过。埃伦是这么说的吗?”

“她就马上动笔写了,还说要到邮局去买一张遗嘱纸,但我劝她不必小题大做了。有人跟我说过,立一份正式的遗嘱相当麻烦。反正她表哥是律师,以后他也可以为她起草一份正式的。当然,我知道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是预防万一而已。”

“壁龛。你的女佣埃伦说,在客厅或者书房里有一个秘密的壁龛。”

“见证人是谁?”

“哪里?”

“哦,埃伦,就是那个女用人,还有她丈夫。”

“你有没有把它放进壁龛里?”

“后来呢?这份遗嘱怎么处理的?”

“我好像没有特别把它收起来,”尼克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固定放东西的习惯。可能塞在哪个抽屉里了吧。”

“哦,我们把它寄给了维斯,就是那个律师,你知道的。”

“说得对。不过我对你的这份遗嘱很有兴趣,而且我还有几个想法。小姐,再想一想。你会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你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哪儿?”

“确实寄出去了吗?”

“哦,”她皱起了眉头,“真的很要紧吗?毕竟我还没死。人死了,遗嘱才重要,是吧?”

“我亲爱的波洛先生,是我亲自寄的。就投在门口的那个信箱里。”

“得啦,”波洛说道,“我到这儿来是有正经事要办的,小姐。你那份遗嘱我没找到。”

“那么,如果维斯先生说他从没收到过这份遗嘱……”

“难怪那天晚上他对赖斯太太大献殷勤,”我不怀好意地说道,“现在我才明白了。”

克罗夫特怔住了。

“那你看我也一定不顺眼啦,波洛先生,”尼克说道,“我的头发也是侧分的。想必你一定满意弗莱迪,她的头发是从中间分开的。”

“你是说邮局把它弄丢了?哦,这不可能。”

“他像是在讲故事,不过,”等我说完,他说道,“总的来说是真话。你想想看,小姐,我总是苦口婆心地劝黑斯廷斯要把头发中分而不是侧分。你瞧他那个样子,一点儿都不对称,怪模怪样的。”

“反正你肯定是寄出去了?”

波洛含笑听着。

“千真万确,”克罗夫特先生认真地说道,“我可以发誓。”

我就跟她讲了一些波洛无伤大雅的怪癖——烤面包非得是从方方正正的一整条面包上切下来的不可;鸡蛋的个头要大小一致;反对打高尔夫球,认为只是“胡闹、全凭运气”,唯一还不错的竟然是开球区!最后我又跟她讲了一个著名的案件,侦破那个案件完全归功于波洛有收拾壁炉架上的装饰品的习惯。

“好吧,”波洛说道,“其实也不要紧,尼克小姐还活着呢。”

那姑娘充满好奇地望着我。

我们告辞返回旅馆。波洛说道:“好啊!谁在撒谎?克罗夫特先生,还是查尔斯·维斯先生?我得承认,我看不出克罗夫特先生有什么理由要撒谎。把遗嘱藏起来对他毫无好处,何况立遗嘱还是他的建议。不,他没有问题,他说得够清楚了,而且跟尼克讲的也吻合。但是……”

“你问问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好了。”

“怎么啦?”

“是该整理一下了。”尼克忍不住微笑道,“波洛先生,你一直是一丝不苟的吧?”

“但是我很高兴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在烧菜。在厨房桌子上的那张报纸上,他留下了油腻腻但相当清晰的拇指和食指指纹。我趁他没留意撕了下来。我会把指纹送到苏格兰场的杰普督察那里,请他去查一查。他有可能会告诉我们一些情况的。”

“是啊,小姐,”见尼克投来吃惊的目光,波洛说道,“就像变魔术一样,我又冒出来了。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们把你的那些东西收拾好了,现在井井有条了。”

“什么情况?”

我们直接回到了疗养院。见到我们,尼克相当惊讶。

“听我说,黑斯廷斯,我总觉得这位和蔼可亲的克罗夫特先生有点好得过分了。现在,”他又加了一句,“我们去吃午饭吧,我饿得都快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