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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说了什幺?」萝思站在茶几旁,翻看着一叠档案。

卡尔缓缓放回话筒。他不喜欢刚才听到的话。这件案子逼得太紧了,他早晚抽不了身。

卡尔站起来。哈柏萨特前一晚用过的杯子收拾好了,但是蓝领巾和小木雕还在桌上。

「之前遇过两三次。或许他单纯喝醉了,所以比起平常,更加地陷入回忆里。『山姆,你知道这个或那个吗?』每次他要讲前几年还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就会这样问我。他一直很寂寞,所以那个晚上我不觉得他特别奇怪。谁又能料事机先呢?这样看来,我或许比较了解他当时脑子里在想什幺了。仔细回想,那个晚上确实很不寻常,想起来我就伤心。不过,那也于事无补。现在那个爱沙尼亚白癡就在左舷,他妈的,我可不容许他再来一次。我得挂电话了,要尽快弄走那艘陈旧生鏽的老船,否则要撞船了。可惜我知道的不多,不过你有什幺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来。」

他拿起木雕,是一尊男人像,雕刻技法拙劣,像出自小孩之手,感觉很可爱,表现力十分丰富。

「他经常在这种时候哭吗?」

「山姆大叔说哈柏萨特很难过,还哭了,事后想想,那不像平常的他。」

「不是,根本不是。他玩牌还赢了我,哈。他只是有点哀伤,不过他经常这样子。」

「我刚才不就说了嘛,哈柏萨特不是一时冲动,他预计结束自己的生命,很可能已经计画了好一段时间。」

「您的意思是他有点失常吗?」

「或许吧,那幺他的死,不是我的责任了吧?」卡尔把木雕放进口袋,环顾四周。毫无疑问,混乱中仍自有系统。右边和矮餐具柜上的文件比较老旧,纸张都泛黄了。连接隔壁房间的墙壁旁,排着新的资料。档案夹根据主题依字母排列,窗台上摆的是录影带和各式小册子。

「他会一边抚摸着毕亚克的东西,一条蓝色领巾,一个那孩子自己做的木雕,一边哭泣。」

卡尔走进相连的隔壁房间,阿萨德已经站在那儿,注视着墙壁软木板上各种尺寸的照片。

「伤感,怎幺说?」

「噢,天哪,这都是些什幺?」

「他有点醉了。利尼烧酒和两瓶波特黑啤酒很容易刺激泪腺,是吧?说真的,他有点伤感,不过他有时候就是这德性,所以我没有特别观察他。」

「老货车的照片。」

「那个时候哈柏萨特状况如何?OK吗?有什幺值得注意的?」

彷彿卡尔自己看不出来似的。

「因为没人问啊。我去哈柏萨特家接受指导,他教我怎幺使用那个烂摄影机。」

他走向前。

「我长话短说。现在我才知道你们前一晚也在一起。为什幺之前警方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这辆是福斯布利厢型车。板子上全都是福斯布利厢型车的照片。」

「说真的,我一看见号码,差点没吓死。没错,哈柏萨特和我有时候会打打牌,甚至他射死自己的前一晚也一样。但是,我现在没什幺时间讲电话,有艘地中海航运的爱沙尼亚货轮,正执意要穿越我们工作的地点,船长我不出马不行了,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布利?」

线路喀哒喀哒地响,加上话筒那端又传来引擎声,卡尔不得不摀住另一只耳朵。

「我们以前都如此称呼福斯这款车型。」

「您竟使用哈柏萨特的电话,真他妈的王八蛋!」卡尔表明身分,说出来意后,山姆大叔怒吼道。

「原来如此。不过这些车都是从前面拍照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电话里沙沙作响,线路另一端传来火冒三丈的声音。

「嗯,而且各不相同,没有两辆是一模一样的。」

他飞快思索一番,本想大发雷霆,最后决定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于是他转起拨号盘上的数字。

阿萨德点头。「我不知道有这幺多种颜色,红黄蓝绿白,各种可能的顔色都有了。」

卡尔叹了口气。悬案组里有说话权的到底是谁?天啊,他们又还没有接下这件案子!

「是的,还有各种可能的款式。备胎放在车前的这款,已经相当久远了。有些车窗是圆形的,有些不是。你数过几辆吗?」

「这里有室内电话,拿起话筒吧。」阿萨德指着一具高踞在餐桌一叠剪报上的老式话机。

「是的,一共是一百三十二辆。」

「那得由你打,阿萨德,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他把挫折发洩回去。

他果真数过了。

「对了,你不打电话给山姆大叔吗?」

「你认为哈柏萨特的假设是什幺?」卡尔问道。

卡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个人竟然是认真的!

「雅贝特是给一辆不伦车撞死的。」

「侦办这件案子时,高登可以和我使用同一间办公室。」阿萨德说:「我很欢迎来点生气。」

「是布利车。好的,我同意。」

卡尔露出苦笑。事实就是如此,悬案组的头儿是他,不是罗森,即使他自以为是。除此之外,罗森不断挪走原本特别拨给悬案组使用的预算,所以罗森若是敢发牢骚,卡尔心里有数该去找谁处理,所以罗森最好闭上狗嘴。不过问题的核心不在此,而是卡尔压根不想在地下室堆积更多的文件。

「铁定是一辆画上叉叉的车。」

「唉,我以为你对罗森的看法根本不屑一顾?」萝思回道。

「什幺画上叉叉?」

「嘿、嘿,你们两个,等一下。那个房间不是等高登毕业后,要分配给他使用吗?你们以为我们的朋友罗森‧柏恩一旦发现他宠爱的心肝宝贝,在悬案组里没有他坚持拥有的容身之处,会说什幺?」

阿萨德指了指四、五张照片,角落上都画了一个小叉叉。

「那我可就没有兴趣粉刷完毕了。」角落忽然跳出声音。

「那里,照片上标示记号的车子都是浅蓝色的。」

「在阿萨德正在粉刷的那个地方隔出一个空间来。」

「没错,浅蓝色最受欢迎,六〇和七〇年代随处可见。」

卡尔双眉紧蹙。「除非我死了。见鬼了,我们要把这个文件陵墓安置在何处?」

「不过,并非所有浅蓝色车都画上叉叉,只画了挡风玻璃上中间有隔条,后面没有窗户的车型。」

「我们最好把所有资料打包带回警察总局。」萝思建议道。

「若我记得没错,那依然是最流行的一款车。虽然随着时间,款式稍微变化,但绝对十分常见。」

但是,哪一叠才是他们要找的呢?

「这张有个污渍。」阿萨德说:「你看,感觉哈柏萨特好像经常用手指敲保险桿似的,彷彿在说:『嘿,就是你了!』」

即使她的主张没错,也需要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加上一群工作人员,才能从成群的资料堆理出脉络。没错,问题真的在于意愿。乍看之下,成千上万的资料似乎全是车祸意外发生没多久,哈柏萨特在伯恩霍姆岛进行彻底盘查后所做的记录,遑论还有他随后几年追查到的线索。一条线索,一叠档案。

卡尔走近一看,没错。保险桿和其他车不同,看似更加坚固,有两根垂直支撑桿,平行焊接在钢管上。

「我十分笃定能帮助我们进一步有所突破的线索,就埋在这里。我相信我们的调查绝对会比哈柏萨特还要深入。当然,这需要意愿与决心。」她激了一句。

「阿萨德,打上叉的车子里,唯有这辆车的保险桿异常坚固。」

卡尔哈哈一笑。萝思面无表情。

「但是,卡尔,你看那边,还有一辆同样款式的车。」

「好问题。或许妳可以因此解释为什幺哈柏萨特会放弃,为什幺伦纳警方如此大方,愿意把开启他家和这堆资料的钥匙交给我们。感激不尽啊,萝思。」卡尔回答:「也许我和阿萨德今晚应该打道回府,留妳一个人在这里。妳可根据主题分类这一大堆垃圾,按照字母与年代,架构出一个系统。这大概需要……吶……一个月的时间吧,我想,最多两个月。」

他指着连接另一个房间的墙壁说。

「天啊,我们该从哪里着手?」萝思呻吟道。

那是张放得很大的照片,用透明胶带黏在两幅画之间的墙面。画作上的签名和市民之家那一张一模一样,看来应该是岛上的画家。放大的照片上,正是保险桿经过强化的布利厢型车,画面粒子很粗,看不太清楚。拍照者趁着驾驶下车时按下快门,脸和车牌号码都无法辨识。也许这个画面是将某张照片尽可能多次放大后得到的结果,但手法显然不够专业。

卡尔深吸一口气。「几乎没有。」

「卡尔,你看下面,一九九七年七月五日。刚好是车祸发生前四个半月,对吗?」

「你真的认为鉴识人员彻底搜查过了?」阿萨德在一堆纸张之间张开双臂。

卡尔不发一语。

「倒不如说是窒闷的空气和纸浆的味道。这儿的空气已经很久没有流通了。」

照片最上方,杂乱横生的枝桠颜色泛白处,有一道几乎无法辨识的箭头直指车旁的男人。箭头大约十公分长,有人在旁边用铅笔潦草写了字。

「这里有尼古丁和挫折的气息。」阿萨德所站的角落,有一叠高及一公尺的档案堆正摇摇欲坠。

卡尔读懂上面的字后,不由得大吃一惊。上面写着:卡尔,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在其他案子的现场,垃圾的味道经常扑鼻而来,空气中瀰漫腐烂蔬菜味、未食用完毕的罐头霉味,还有堆积如山、好几个月没人清洗的骯髒碗盘,但这里不一样。走进屋里,随即淹没在成山成海的杂乱纸张里,举目皆是。再仔细一瞧,成叠成堆的文件似乎又次序分明。厨房光亮洁白,客厅彷彿才刚清扫并吸过灰尘。

「你在看什幺?」阿萨德伸长了脖子,十分好奇。

「自从这个家分崩离析后,屋里再也没有生气。你们也感觉到了吗?」萝思问:「唉,鉴识人员至少可以让空气流通一下吧!」

他读了卡尔死盯着看的字后,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屋内有股窒闷腐朽的气味。

「老天,他简直硬逼我接下案子。」卡尔叹了口气。「上面没写那男人的名字。」

从各方面看来,哈柏萨特的砖造房子十分平凡,但现在散发出一股荒凉感,不是阴气森森,比较像是万物停滞生长的感觉。让人想起沉睡中的睡美人城堡,悲伤、遗忘,正无谓地等待着一个救赎的吻。

「我们有没有可能请哥本哈根的技术人员,把照片变得更清楚一点?」

* * *

「眼前这个版本不可能。」他转向房门口,喊道:「萝思,妳过来一下。」

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然后给了号码,但是电话佔线中。

萝思花不到五秒,就看清了卡尔和阿萨德的发现。

「他怎幺会知道?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海上,何况哈柏萨特也不是会吐露心事的人。不过,您为什幺不打电话给山姆大叔呢?该不会以为我们伯恩霍姆岛没有电话网络吧?」

「该死。」她点头。

「所以您不认为山姆大叔清楚哈柏萨特的状况有多严重?」

卡尔紧闭双唇。

「事发后那十年,他肯定和山姆大叔讨论过。但是您知道吗,即使是山姆大叔这种人,也有受够的一天,不是吗?山姆大叔原本脾气很好,但现在不太一样了。说真的,他们有时候会打打牌,但我觉得也就仅只于此。」

「现在没有办法回头了。」阿萨德多此一举地确认说。

「所以您不觉得哈柏萨特会和山姆大叔讨论那件纠缠着他的案子?」

卡尔久久注视着放大的照片,然后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没有出路了吗?没有,应该没有了。他咬牙切齿地转向萝思。

「哈柏萨特,天呀!」他喘了一大口气。「唉,他们两个曾经是朋友没错,哈柏萨特这个人很难与人交上朋友。他和山姆大叔会一起打牌,不过最近几年,他们的互动大致也就如此了。」

「我不得不承认妳对哈柏萨特的看法没错,至少有几点迹象证实如此。他十之八九怀疑这个人相当多年,但是抓不到他。后来哈柏萨特撑不住了,明白自己无法独立解决这项任务,希望交到别人手中。自杀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得以摆脱此案,同时又能加诸于我们。他十分笃定我们会过来,我现在同意妳的论点了,自杀是他的车票。」

「原来如此。我们想和他谈一谈哈柏萨特的事情。他们两个是朋友,对吧?」

「而且不是来回票。」阿萨德下了结论。「不过,这个BMV/BR CI B14G27是什幺意思啊?」

「是的。该死的俄籍船长要是没有準确下锚,把锚抛得太长,就会拖在海底扯掉电缆线。刚才又发生这种事了。去年圣诞节有一个半月没办法从瑞典输电过来,原因就在此。不过这次不会那幺惨。每次电缆被扯掉,山姆大叔就会驾驶渔船,拦下所有船只,引导它们改道,沿着刚修好损害的电缆船的航道前进。」

「会不会是拍摄者名字的首字母,或是档案编号?萝思,妳在那边查过档案夹了吗?」

「巡逻艇?」

她点头。

「山姆大叔出海去了。他目前把渔船当做巡逻艇使用,一时之间应该不会回来。」

「妳看到这些字母和数字,没有灵感吗?」

后门也没人应门。他们慢慢踱步回到自己的车旁,正好遇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于是上前询问。

「没有。他的系统非常简单,何况档案夹里没什幺东西,几乎是空的。」

卡尔把手放在引擎盖上,冷却器冰冰冷冷的。

「现在怎幺办,卡尔?」阿萨德出声说。

他们敲敲大门,没人应声,于是走过一座燻肉炉,步上通往中庭的车道入口,中庭里停放着一部四轮传动汽车。

「是啊,怎幺办?」他看着两位助手。和他们一起工作将近七年,解决了许多案子,他们的眼睛里依旧闪耀着热情。这种热切的眼神有时能激励他,为他充电,有时候不行。现在这一刻就触动不了他,因此他必须深掘自己个人的土壤,寻找多余的能量。

人称山姆大叔的渔船船长威利‧库尔(Villy Kure),住在墨瑟达路一栋黄色衍架屋里,与哈柏萨特的家之间只隔了两栋房子。在这条衔接桑维与史诺贝克之间的省道两旁,坐落着风格独具的房舍,位置高于道路几公尺,井然有致,将渔夫小屋和花园尽收眼底,并远眺美丽壮阔的大海。此处田园风光明媚,照理不该有个居民朝自己脑袋开一枪才是。

他的手指敲着照片旁的墙壁。阿萨德刚才说过:没有办法回头了。

二〇一四年五月一日,星期四

「好吧,萝思,妳再去订两晚的旅馆。而你,阿萨德,跟我一起巡视一下屋子。我们必须先有个概念,看看有多少资料要打包装箱,这些东西大概又是怎幺分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