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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来说。」卡尔插话,「您曾经怀疑过威廉有恋童的倾向吗?例如以异样的眼神盯着孩子,或者夜晚在电脑前面待很久?」

阿萨德将脸转向一旁,露出另一边脸颊,简直就像圣经描述的一样。

她热泪盈眶,照理应该是气得飙泪,但是肢体语言却完全是另一回事。玛莲娜缓缓摇着头。「威廉非常正常。」她嚥下好几口唾沫,抑制住泪水。「是的,他晩上待在电脑前的时间很长,不过他是在工作。你以为若有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我会毫不察觉吗?我随时都可以进入他的电脑呀。」

终于,话语缓缓流洩,宛如被鞭打出来的。「你想影射威廉涉嫌恋童吗?你这个混帐,竟敢如此宣称?你是吗?说啊,回答我,我要听你骯髒的嘴亲自说出口!」

「外接硬碟呢?现在随身碟都不大,很容易藏在口袋里。他有这种东西吗?」

她全身一震,惊讶得紧咬下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卡尔从没见过变化如此快的脸庞。她的手同时抓住洋装摺边,用力抚平摺痕,力量竟大得扯断了缝线。她哑口无言,但是头点得像个节拍器,好似随时有话会脱口而出。

她又摇了摇头。「你们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幺?多年来我不得不生活在未知当中,难道还不够吗……?」她还想说话,却只是把脸别过去。即使呑了好几口唾沫,也无法止住眼泪。她大大深呼吸后,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于是又说:「不,他没有这类外接硬碟。只要涉及科技与电子产品,他完全外行。他这个人几乎可说是表里如一,直接、坦率,为人实际。」

阿萨德笑了笑,笑容里似乎透露出体谅。他斟酌着答案后说:「当然会,但是对象不是小男生和小女孩。」

卡尔向阿萨德点了个头,阿萨德立刻拿出口袋里撷取自监视录影带的马可照片。

她原欲一笑置之,或许史塔克的性渴望在她的世界里是可预见的,却见她又脸色一正。「您所谓的幻想是什幺意思?您想表达什幺?难道您不会性幻想吗?」

「您认识这个少年吗?我知道照片上的脸不是很清楚,不过您或许可从他的衣着或者其他地方认出来?」

「即使最私密的事情也一样?例如性幻想之类的?」阿萨德追问不放。

她双眉紧蹙,不发一语。阿萨德趁机仔细描述少年的样貌,说明他们在史塔克房子外面的人行道上看见了他。「这样年纪的少年对史塔克有浓厚的兴趣,您不觉得奇怪吗?尤其时间已经过了这幺久?」

卡尔认识的人当中,没人能像阿萨德这般把句子说得像涂上萤光漆似的,即使谈话结束已久,仍旧荧荧发亮。

「是的,当然很不寻常。或许完全是另一回事……」

「您说他对所有事情都坦承以告?」

但是阿萨德紧咬不放。「史塔克失蹤时,这男孩年纪应该不大。」

她摇摇头。「没有。威廉所有事情都坦承相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三件:第一是蒂尔达,第二是我,第三是工作。」她微笑道:「您觉得是什幺呢?」

她听懂了暗示。爪子已经张开,因此卡尔在接口说话前,小心翼翼用手肘撞了一下阿萨德。

阿萨德在椅子上往前一滑。这不是个好兆头,待会可能有人需要休克治疗。「在他的工作场所,有人暗示我们,威廉可能拥有您或许不清楚的兴趣。您有没有概念会是什幺?」

「问题在于,当年才十二、十三岁的男孩和史塔克可能会有何关係。您的看法如何?」

「我们是心灵伴侣,如果你们觉得这点重要的话。」她直接面对卡尔说。卡尔感到特别不自在,彷彿现在谈的是他的爱情。

「我的看法是请你收回你们噁心的影射。威廉不是恋童癖,他……」

她一开始点头点得猛烈,而后逐渐放慢速度,彷彿这个问题畅通了她淤塞已久的能量。表面上她波澜未兴,其实随着时间流逝,只是不愿再让自己陷入悲伤的情绪中。

她蓦地住嘴,像被人拔掉了插头。走廊传来脚步声。

「你们两位感情好吗?」

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客厅门口,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出现在门边。卡尔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玛莲娜慈爱地伸出双手,暗自希望女儿没有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但是蒂尔达毫无疑问一字一句全听到了。

她笑靥如花。「不,我认为绝对不可能。威廉热爱生命和工作。光是担心蒂尔达的病情已让他满脸愁容,忧虑攻心。他不可能陷别人于此种情境,更何况是我们。」

「宝贝,还好吗?」玛莲娜问道。

「我很抱歉必须直接这样询问您,不过,对于他可能结束自己生命的嫌疑,您有什幺看法?」

「你们是谁?」蒂尔达以问题取代了回答。

卡尔听见阿萨德搔着鬍子,那表示他脑子里正在酝酿某事。

阿萨德首先站起来。「我们是警察,蒂尔达。我叫做……」

「没有。」

「你们找到威廉了吗?」

「完全没有提到他隔天就会回国?」

全部的人都摇了头。

「没有。不过他降落在杜阿拉后,打了通电话给我。这是他的习惯。他抱怨天气炎热,后悔没有留在家里。」

「我觉得你们最好离开。」

「威廉抵达雅温德后,和您通过电话吗?」

她的母亲迫切想要解释,但是蒂尔达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是的。蒂尔达非常擅长解谜,但是连她也不了解意思。」

「你们什幺都不懂,威廉才不是这种人!你们认识他吗?」

「他给您看过简讯吗?」

无人回答。该对一个将自己的担忧贴在城里各处广告柱上的孩子说些什幺呢?

「是的,一个叫做冯路易的人。威廉见过他很多次,他说那男人给人感觉正派又诚实。我想他不太相信冯路易会捲款潜逃。还有,冯路易传了一通神祕难解的简讯给他,他尝试想解开意义。总之,出发前一晚,他在蒂尔达的房间待到深夜,试图解出简讯内容,最后发现只是无意义的废话。」

女孩双手颤抖摀着肚子。玛莲娜想要起身,但是蒂尔达的目光坚毅,在场的人一清二楚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什幺样的人。眼前这位女孩受过各种苦楚,是带着刀刺般的痛苦长大,精神与心灵备受折磨,而且明白未来情况也不会改变。但是,她没有跑出房间,没有逃离眼前的状况,仍旧直挺挺站着,坚定地直视每个人的眼睛。

「当地一位同仁?」

「威廉是我的父亲,我爱他,他永远在我身边,即使我病情恶化,也没有弃我而去。你们可以去问我认识的人,他们会证实他从未伤害过我或是我的朋友。」她眼睛移向地板。「我好想念他。你们现在儘管说出来此的原因,我可以承受的。你们找到他了吗?」

「当地一位同仁疑似捲走部分援助金后不见人影。」

「没有,蒂尔达。但是我们认为或许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幺事。」卡尔把马可的照片递给她。「这个少年昨天出现在贝拉霍伊派出所,他拿着妳的寻人启事,还有这个。」

「出差的目的是?」

他向阿萨德比了个手势,阿萨德立刻从袋子里拿出非洲项鍊,谨慎地放在女孩面前的桌上。

「不是,而且出差时间非常短,我记得两天就回来。」

蒂尔达不断眨着眼,彷彿眼睛的开与阖能够与世界保持距离,同时显现出新的道路。她久久站着不动,眼睛眨巴眨巴,全身宛如麻痺般无法动弹。玛莲娜终于起身走过去抱住她。但是女孩完全察觉不到周遭的动静,只是直直瞪着有木製小面具坠饰的项鍊。

「也就是说,他不是自愿出差的?」

卡尔看了阿萨德一眼,阿萨德却迴避了他的视线。他们全都明了这一刻蒂尔达内心发生的变化。在场四个人,对于失去、对于空虚和悲傺,有各自的感受,而此时脑海中掠过最多画面的人想必是阿萨德。

「有的。要出远门,他觉得很过意不去。蒂尔达那时正在住院,状况不太好,威廉宁愿待在家里照顾我们、支持我们。这就是他。」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是神色悲悽。

「你们知道他在哪里拿到的项鍊吗?」女孩最后蚊声问道。

「我们去过他的办公室,向他的主管与几位同事询问相关事宜。」卡尔说:「我们最主要是想麓清他前往喀麦隆的理由。他出差前是否和您谈过这趟旅程呢?」

「我们不清楚,蒂尔达,也不知道少年的身分以及他住在哪里。我们希望妳或许知道。」

阿萨德和卡尔迅速对望了一眼。要破案并不容易。

她往前靠,观察着照片,然后摇了摇头。

「我明白。即使如此,我仍旧希望能够破案。威廉是个很好的人。」

「你们认为威廉对他做了什幺事吗?」

他面露微笑。「家人生死未卜,实在令人难受。可惜经过这幺多年要想破案,往往只是徒劳无功。」

「我们不随便下定论,蒂尔达,我们是警察。简单地说,我们的工作是解谜,而目前我们正在调查威廉失蹤之谜,启动一切运转的正是这个。」

卡尔的职场生涯中并非每天都听得到这种话。

卡尔在她面前摊开畀人启事。蒂尔达双唇不住颤抖,眼睛来回在寻人启事上的项鍊和眼前的窗物之间移动,目光晶亮闪烁。

「非常感谢你们所做的事。」

「很遗憾,蒂尔达,我们不得不把东西拿走。鉴识人员必须分析这项证物,或许上头有迹象可以告诉我们这炫项鍊两年半来都放在哪里。」

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儍里儍气的。

她一只手摀着嘴,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滑落脸庞。「我跷课去贴启事,最后自己一张也没有留。」她垂下头。她维繫在寻人启事上的希望如今有回收──结果却是毫无所获。她忽然挣脱母亲的怀抱,跑出房间,跑上楼梯的脚步声轻得几乎不易察觉。

阿萨德殷勤地点着头。「若有需要,我们很乐意改天再来。」他儍笑说。

「他们两人是如此……威廉进入她的生命时,她还没上学。以前的她是个孤单的孩子,没人能理解她为什幺会时常感到疼痛,也没人和她一起玩耍。但是自从威廉和我们在一起后,情况就不同了,也有人陪她玩。」她叹了口气。「我们会住在一起,都是蒂尔达促成的,就在威廉失蹤前几年,因为她真的很爱他。她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却像爱父亲一样深爱威廉。她病情恶化时,威廉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后来也是蒂尔达坚持要搬离威廉的房子,因为她无法忍受那个家里没有他。」

「是的,今天我们待在家里休息。蒂尔达白天在医院做完检查后,有时候会很虚弱。」她解释,「还请两位将就一下。」

「把衣服和其他东西留在那里,也是蒂尔达的想法吗?」

玛莲娜‧克里斯多佛森参加前往土耳其的旅行团回来之后,似乎还没有恢复一般生活作息,行李仍旧放在玄关未打开。晒黑霜加上不断在沙滩上做日光浴,使得她的肌肤班痕点点,不过在办公室里一定招来羡慕的眼光。虽然本地温度明显较低,她还是穿了一件度假时买回来的五彩小洋装。人长得很漂亮。

玛莲娜点头。「是的,是她的建议。她说等威廉回来时,应该让他一眼就明白我们无时无刻都在等他。」

就此区建立的时间而言,史特林贝街上这栋房子相当独特。典型的炼砖建筑,斜顶阁楼经过改建,间或加以红砖装饰,看起来比实际市值还要昂贵。这一区通常要两个家庭分住一栋房子,才有办法以多份不同的薪水收入分担哥本哈根贵得离谱的地价税。这是法尔比郊区一处小绿洲,地点只距离市中心不远,同时又能幻想自己置身乡村景致。

「等威廉回来时?」

卡尔弯进薛吕尔大道,他们就快到了。「我也有同感。根本看不出来这种事让他感到难堪。」

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是的,她是这幺说的。她绝不使用『如果』这个说词。史塔克尚未正式宣布死亡,房子也原封不动,而且无需花费我们一分一毫,这要归功于他的财产所衍生的利息支付了一切费用。因此,蒂尔达毫无困难自然会有『等他回来时』这种想法。」

「哎,若是怀疑自己的同事是恋童癖,也不会是什幺好故事吧?」

卡尔没有心情再问下去,但是阿萨德还没打算结束。「威廉会赌博吗?」

「所以?」

玛莲娜闻言皱起眉头。「你是什幺意思?」

「我不知道。不过,他忽然端出可能早就準备好的故事,小男孩和猥亵的眼神之类的事情。」阿萨德笑着注视他。「我发现埃里克森突然变成想说个好故事的人。」

「他为蒂尔达支付的医疗费用远超过他所能支配的金额,这点大家都知道。您可以解释一下吗?」

「你的意思是他说谎吗?」

「一定是预支了遗产或者诸如此类的吧。」

「卡尔,这正是我不清楚的地方。」

阿萨德黝黑的眉毛皱成一团,看得出来他又要紧咬着事情不放了。「不,我们有证据证明并非如此──他母亲死后才把遗产留给他。」

「什幺样的目标?」

「我不懂。」她困惑地摇着头。

「不是,你没弄懂。他故意让人以为他眼前忽然浮现先前并不存在的目标。」

「事实上涉及两百万克朗的金额,因此我们才会请教他是否会赌博?」

「你的意思是他保留了其实很想脱口而出的祕密?」

她再度摇了摇头。「蒂尔达曾经送给威廉刮刮乐彩券做为生日礼物,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幺。他对这类事情完全愚钝无感,我也无法想像他会涉入其他形式的赌博。威廉这个人太小心翼翼,不会冒这种风险。」

「我提到性问题时,埃里克森的反应简直和骆驼一模一样。他眼前似乎浮现了目的地,然后逕自把脖子伸得老长,迫不及待往前冲。」

「两百万怎幺说?」

「好,我几乎可以想见那个画面了。但是,你想说什幺?」

她哀切地注视着阿萨德。

「你知道从后面打骆驼屁股之后会发生什幺事吗?牠们会拔腿狂奔,把脖子伸向牠自以为是目标的方向,彷彿用力伸长脖子就能够更快抵达终点。」

卡尔深吸一口气。「能排除他捲入其他形式的犯罪行为吗?或者您认为他的才智与能力也不足以胜任?」

「阿萨德,再向我解释一遍为什幺你认为我们昨天的到访反而鼓励了埃里克森?我发觉你提出史塔克的性行为问题后,他变得有点不同。但是,鼓励?不,我倒不认为如此。」

玛莲娜沉默不语,显然内心大受震撼。

昨天拜访援助计画评鉴办公室后,他始终摆脱不了他们的行动或许过于草率的感觉,应该等到了解本案更多面向后,再去拜访埃里克森处长会比较恰当。

※※※

「萝思?她正在外交部忙别的事,不会有问题的。」经过高登这个插曲后,他对萝思的独断独行真的没有兴趣了。管她说什幺,他妈的他可是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心思目前全在别的地方。

回程路上,这一区的景致宛如画质不清的画面从他们身旁流逝。卡尔飞快看了阿萨德一眼,他也一样陷入了沉思。外头有个少年四处忙活着,为谜团增添更多迷雾。而埃里克森像只骆驼将脖子伸向某个或许不真实的故事,製造出混沌未明的猜疑。

车子驶过西监狱时,卡尔看了一眼其庄严的入口。他帮多少个混球进入这道丑陋围墙后面的场所?数量还真不少。他们再度出狱后会做些什幺?

「阿萨德,我们必须再去找埃里克森谈一谈。」卡尔忽然开口说道,但是阿萨德毫无反应,仍旧默不作声坐着。

「我们没有带萝思一起去玛莲娜‧克里斯多佛森那儿,她有没有说什幺?」阿萨德问道。

这个老好人最近养成的习惯真是有点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