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
尤利娅又开始哭起来。
夜里很晚的时候史丹利才返回度假屋。他说整段路程他都是自己走着回来的。他没有在停车场看到我们的汽车，所以他猜想我们是把他忘了。
我和卡洛琳默默地对视着。
他和艾曼纽提出让我们待在他们的那间公寓里，他们去睡帐篷。通常这种情况下人们会推辞一下，人们会说这真的没有必要——但是这次并不是正常的情况。没有任何事情是正常的。我和史丹利一起去了我们的帐篷那里。我从那里取了点东西，这样他们也能宽敞些。一路上史丹利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他反复强调他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么可怕。对我们而言，特别是对尤利娅。他咒骂了几句，用英语。他又用英语诅咒说，做这种事情的男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
她的眼里闪着泪花：“我是和阿历克斯一起吗？我和阿历克斯一起去了哪里？”
他握了握我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然后递给了我一根。
“你开始和阿历克斯在一起。然后呢？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有些事情……”他开口说。
卡洛琳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们站在帐篷前吸着烟。史丹利说他顺着我们去时的那条路，一直从海边走了回来。
“我不知道。”
“他的车还停在那里。”他对我说，“就在原地。我觉得这太奇怪了。”他回过头向房子那边瞥了一眼。“车门并没有上锁，”他突然放低了声音，“一扇车窗也被放了下来。事情很奇怪，对吧？我的意思是谁会让自己的汽车就那么停在那里呢？我查看了一下它是不是陷在那里了。但是情况并非如此，事实上它还可以继续开。”
尤利娅摇了摇头。
“也许是引擎出了故障。”
“尤利娅。”卡洛琳把身子弯向她的女儿，然后把一只手放到了她的面颊上，轻柔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和谁一起……你在那家酒吧是和谁一起？”
史丹利摇了摇头：“不是。你想想啊，点火钥匙还插在那里呢！”
我朝卡洛琳点了点头。我们默默地达成了一致意见，这次换她问。这个问题必须由妈妈来问。
我的脖子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感觉就如同人们在影院里看着银幕上的电影突然出现了令人意外的转折。
我当时就没有再逼问她。她受到了惊吓，可能因此失去了记忆。
“我的天哪！”
一开始尤利娅并没有回答。她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吗？最后她对我说：“爸爸，我不知道……”
“我可能本不应该那么做，但是我还是上了车，发动了引擎。没有问题……”
在从海滩到停车场的路上我已经问了她几次。为了不让尤蒂特听见，我当时在她耳边轻声问她：谁？到底是谁干的？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以至于我又咳嗽了起来。
我和卡洛琳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用说我们也知道我们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现在问合适吗？还是应该先让尤利娅休息一下，让她睡觉？一方面我们想让她尽快忘记那段经历，另一方面又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电影中经常会出现这种镜头，我也是那么做的。我把我摸过的所有地方都用我的T恤擦干净了。点火钥匙、方向盘，还有车门。然后我还四周查看了一下。车子的另外一边是十分陡峭的山坡。我本来想往下爬一段，但是我差点摔下山去，还好我抓住了一丛灌木。而且当时天色实在太暗了。我还喊了一声，然后我就走开了。”
我现在也试着这样去做，但是这一次完全不同。尤利娅闭着眼睛在哭。卡洛琳一边用毛巾为她擦拭泪水，一边亲昵地低声安慰着她。我尽可能少发问。我做了我必须做的事情，然后又帮她盖上了被子。
“但是你觉得，他……”
她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我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几年前有一次尤利娅在洗澡时，脚下一滑撞在了金属沿上。她流了一点血。那里也……事情并不严重，她主要是被吓到了。那时我作为她的父亲安慰了她。同时我也做了我身为一位医生必须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马克。但是他没有离开那里，这确实很奇怪。点火钥匙还插在那里，车窗也开着。肯定有点不对头。”
有一件事情我不想谈论过多。这主要是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原因。我非常谨慎地问尤利娅，我能不能看一下，是不是没有什么……尽管我是位医生，但我也是她的爸爸。“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直说。我们可以去这边的城里找个医生。或者去医院。”当我说到“医院”时，她咬了咬嘴唇。“不，没有那么严重。”我赶紧说道，“我们不需要到那儿去。但是我必须看一看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有人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的脖子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仿佛看见那个露营地的老板站在我的面前，他绕过他的汽车，然后突然失足摔下了山坡。
直到后来我还会经常回想起那第一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拉尔夫拿来了那杯牛奶后就又走开了。卡洛琳来到楼下，替下了艾曼纽守在床头。她握着尤利娅的手，时不时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也可能是有点慌乱了。”史丹利好像猜出了我的心思，便安慰我道，“也许我们实在是把他吓坏了。他摸不准刚刚从那条路冲过去的人想干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恰恰是在这种情况下。”
前一刻他还是一位家里有两个可爱女儿的父亲，下一刻他就坐在了候诊室里。他没有等待任何东西。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在等待时间流逝。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时间的流逝上。不，并不是所有的希望，是唯一的希望。时间流逝得越快，人们就会离后半辈子开始的那个点越远。但是人们不知道它的终点在哪里。我们的后半辈子一直持续到了今天这个日子。
这次换我去猜他的心思了。但是我没有说什么，我只是任他在那儿自说自话。
我们的后半辈子就从那天晚上开始了。这里我必须要补充一下：我并不是那种喜欢无病呻吟、装腔作势的人。我们整个后半辈子……我已经听厌了别人絮叨这句话。失去某个人的那些人，遭遇了不幸的那些人——永远难以忘却的不幸。尽管如此，这种表达在我看来总是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后半辈子”必须是从一个饱经风霜的人的嘴里说出来才算得上是恰如其分。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变得更加重要。尤其是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发生些什么。时间不会停止，但是它会放慢脚步。比如在一个墙上挂着大钟的候诊室里，人们在那儿等了很久。可当人们抬头看时钟时，人们会发现时间不过刚过了三分钟而已。感觉上的时间。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充满各种可能性的一天“飞走了”。人们总是心怀期待的话，那一天就会变得漫长无尽。特别当人们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人们坐在候诊室里，努力克制着自己想看时间的冲动。人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候诊室隶属的那家医院可能很早之前就已经关门了。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没有人会看你一眼。没有人会对你说：您回家去吧，您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马克，他们迟早会发现那辆车的。即使不是今天晚上，明天也肯定会发现。他们首先会寻找那名司机。谁知道呢，也许他现在就坐在家里。但是也可能不是……他们会发现车尾的擦痕。马克，你的车也被剐蹭了。事情还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此外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我们是谁。但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在这个地方修车。我会赶紧离开这里。也许不是今天晚上，但至少是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