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想象得到,有时候和他在一起确实让人有些辛苦。”我回应她说,“但另一方面你和他一起时肯定很少觉得无聊。我的意思是,他总是会想起些新鲜玩意。”
我必须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讲,她的那种挑剔甚至让我有点着迷。一个不觉得男人放屁好笑的女人,一个很可能会把他赶出去的女人。他必须在过道里等待她的召唤。一想到这里我就开始跃跃欲试了。我忍不住要现在马上抓住她,应该不费什么力气我就能把她放倒在沙滩上。机会,永远只会留给懂得把握、勇于尝试的人。女人喜欢半推半就的强奸,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
换作我自己可能就会无聊得要死。可能过了一天就会这样。但是我不是女人。我不是尤蒂特这种女人,不是个好发牢骚的臭婆娘,不是蠢女人。算是一个男人处心积虑想得到的女人。但是这种事情就好像所有男人对许多职业女性(空中小姐、女教师、妓女)的幻想一样:首先必须要让人一眼看穿。正是这种简单才最能勾起我的兴趣。对什么都抱怨的女人。抱怨爆竹声,抱怨吵闹声或者是被炸飞到上百米高空的铜锅,抱怨总是孩子气的男人,但是同时……同时她又渴望让男人干她,从后面撞击她的身体。
之前拉尔夫把那个锅轰上天那会儿,他称自己的妻子是个好发牢骚的臭婆娘。他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尤蒂特显而易见是个吹毛求疵的女人。拉尔夫在度假屋里放那个爆竹的时候,她就开始毫无缘由地抱怨、挑剔。但是她很漂亮,她身上闻起来很香。男人最好不要娶尤蒂特这种女人。否则每次她进房间的时候,你都必须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你必须及时地修剪草坪,不可以把啤酒带到床上喝。如果你当着她的面打嗝或者放屁的话,她马上会露出先前海边时的那种不满的表情。但是我并没有同她结婚。真是谢天谢地。今天晚上她是属于我的,这之后,等我们都回家之后应该还会有那么几次。
“我就是感觉好像经常得不到尊重。”尤蒂特继续说道,“当有其他人在场时,我的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他总是说我是个唠唠叨叨的蠢婆娘。因为有别人在,我没兴趣同他吵架,所以我就干脆走开。”
“你这么认为?”尤蒂特说,“有时候他的这种激情真的能让人精疲力竭。”
“嗯啊。”我开口说道。
女人总是会抱怨她们的丈夫。所有的女人。她们有时候就是需要发泄一下。但是人们总是无法认同她们这种需求。永远无法认同。人们永远不允许她们有那种可能做错了选择的想法。恰恰相反。她们必须为自己的丈夫辩护。只有为自己的丈夫辩护才是对这个女人良好品位的间接恭维。
“嗯啊”是个时新的流行语。我女儿总是喜欢在合适或是不合适的时候使用这个词,我一开始对它非常抵触。但是流行词总是这样,它们是会传染的。这个词确实特别实用:它既表达了赞同又代表了理解。
“拉尔夫那种忘我的精神真是让人钦佩。”我开口说道,“不论是他潜水的时候还是剁剑鱼的时候,他做所有的事情的时候都是那么投入、那么有活力。我有时候会嫉妒他这一点。我就没有他那股激情。”
“我之前就开始注意到这一点了。他不仅对我这样,他对所有女人都这样。我指的是,一方面他确实很有魅力,但是另一方面他就是认为女人没有男人聪明。我不清楚,他说话的语气,他看着女人的神情……”
我没有出声,而是离她越走越近,以至于我们俩的胳膊都碰到了一起。我闻到了海风里混杂着香水或者是古龙水的气味。现在只是时间问题,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时机问题。现在就搂住她的腰似乎有点为时尚早。我们最多还需要十分钟就能到达面前那家沙滩酒吧。我会在这十分钟里搞定一切。但是我必须要做得不露声色。当然不是真的不露声色:是她眼里的不露声色。
“嗯啊。”我重复道。
“不好意思,我之前就那么走开了。”尤蒂特开口说,“我就是受不了拉尔夫那样胡闹。他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忘记他自己已经是有孩子的人了。他在他们面前的那种举动总能让我抓狂。”
“说明白点就是:拉尔夫是个能让女人倾心的男人。所以我那时候会爱上他。他看人的神情,他看我的神情,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一个女人陶醉。确实令人渴望。当一个男人这样看一个女人的时候,这会让那个女人觉得开心极了。但是不久之后人们就会发现,这样的男人不仅仅是对自己感兴趣,而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
我之前的那种不安也随之一扫而空。我心里笑自己总是常常做这种杞人忧天的事情。这里能发生什么事呢?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人向我们迎面走来,主要是些穿着泳裤和比基尼的年轻人,有时间隔五米左右的地方会有些成对的小情侣站在那里热吻。
我决定不妄作评论。我想到了那个让女人神魂颠倒的拉尔夫,想起了他盯着卡洛琳时那种下流的眼神。
海滩上并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黑。山丘上面和山丘背后的一些度假屋里灯火通明。十分钟之后我们已经听不到身后那边敲敲打打的音乐声,但紧接着前方那家沙滩酒吧的阵阵轰鸣朝我们扑面而来。那是另外一种曲调的音乐,萨尔萨舞曲或者至少是南美风情的什么东西。尤蒂特脱下了她的拖鞋,把它拿在了手里。
“卡洛琳有没有提过什么?马克,我觉得你有一位迷人的妻子。有些事情我可以想象得到。”
“啊,有这么多人在,他们不会想到我们的。只要他们待在这儿……”她站了起来,“我跟托马斯说我们马上就回来。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有,否则的话我会知道。她确实从来没有提到过。”
我抽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我们前面五米远的地方激浪在拍打着海滩,飞溅起的水花飘到了我的嘴里。“我不知道……”我指了指我背后那群正在玩足球的孩子。
我眺望着远方。另外那家酒吧的灯光越来越近。我必须赶紧动手,如果我再等下去的话,一切都会变得为时已晚——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主要是谈论的话题不太合适。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然后还有些事情。”尤蒂特继续说道,她说到这儿竟突然停下了脚步。这很好。只要我们不继续走,时间就会停留在这一刻。“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会对别人说。任何人。即使是你的妻子,你也不会说。”
我本想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一点,但是我的声音里听起来似乎已经是忧心忡忡了。
大海在黑暗中呼啸,我看不清她的脸,而只能看到她的侧影站在那里。她的眼睛里映现出一道微弱的光亮,那道光并不比蜡烛的火焰明亮多少。
“阿历克斯和尤利娅去了那里。”
“我发誓。”我开口说。但是我心里盘算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我只需要向前一步,只一步我就能把我的手埋进她的发间,把我的嘴唇压到她的嘴上,然后一路亲下去——我们可能首先会把膝盖弯下去,剩下的一切顺其自然。
“我要去一下那边那家沙滩酒吧。”我对她说。
“有时候,我有时候会很害怕他。”尤蒂特轻声说道,“有一次我们吵架的时候,我突然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他要打我了。他之前确实从来没有碰过我。是的,他曾经把整套瓷器摔到了墙上,但是他从来没打过我。但是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想法。我知道,他现在在心里打我。他这会儿正在心里狠狠地揍我。”
她手里拿着一根香烟。我在口袋里摸到了我自己的那包,然后向她借了个火。
“好吧。”我回应说。但是我觉得好像这种反应太过漫不经心了,所以我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他仅仅是在心里想想,事情就没那么严重。”
当我站到尤蒂特面前时,她开口道:“哎,你们又放了不少鞭炮吧?”
尤蒂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握住了我的手腕。我忍不住想要马上把她拽入我的怀里。
我本想对利萨说,你去玩吧。但是在我开口前她就早已经跑了出去。我从那几个男孩中间穿了过去,溜达到了海边。
“是没有。但是我总得小心点不是。”她继续说道,“我总感觉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的。他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失去控制,突然打到我的脸上。我有时候觉得他其实清楚这一点。我指的是,他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这种事才没有发生。”
“托马斯的妈妈坐在那后面。”利萨边说边伸手指了指。尤蒂特坐在一个小山丘上,她的脚下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我挥了很长时间的手,她才注意到我。然后她也朝我挥了挥手。
“你们谈过这件事情吗?我的意思是,你们开诚布公地谈谈,这样是不是更好呢?我指的是在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之时。”
“没什么。有东西飞进去了,一只小昆虫或者……”
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毕竟我对这整件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我当然不能表现出来。我还得继续扮演那位兴致勃勃、善解人意的男人。必须假装由衷地同情。只有善解人意的男人才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试着眨了眨眼睛,但是泪水马上流了出来。
“你觉得呢?”尤蒂特问道,“拉尔夫会对我施暴吗?”
“对不起,什么事啊?”这时她才转过头来看着我,“爸爸,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想到了那个挪威女孩,不到一小时之前拉尔夫就差点一脚踹到她的肚子上。我耳边回响起了他那句“你这个臭婊子”。
“我问你话呢。”
“不,应该不会。”我边说边伸手从我这边握住了尤蒂特的手腕,“我的意思是,拉尔夫精力过剩。这样的人有时候是会突然爆发。他需要发泄。但是我觉得他会及时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他不就是这样,我的意思是——他不就是这样对所有的事情都那么投入吗?对女人施暴,这样对待自己的女人,我觉得这不是他的风格。”我用拇指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腕。“他还是很有分寸的。”我最后又加了一句。
“什么?”
“妈妈。”
“利萨……”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阿历克斯朝我们走了过来。他突然一下子就出现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
她没有回答,而只是抚开了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我和尤蒂特同时放开了对方的手。我心里想,太快了。被逮了个正着。
“尤蒂特。托马斯的妈妈。”
“唉,阿历克斯。”尤蒂特开口道。
“谁?”她盯着那些正在玩足球的男孩,压根儿没听到我说的什么。
“妈妈……”
利萨玩得正开心,所以好不容易才让她注意到我。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朝我走了过来。我问她:“你知道尤蒂特在哪儿吗?”
他又朝我们走近了两步。几缕金黄的头发耷拉在了他的眼睛前面。尽管漆黑一片,但是我感觉我还是看到了他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泛光。一些湿润的东西?汗水?泪水?
所以当铃声响了三次,通话转入语音信箱之后,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给她留语音信息毫无意义,尤利娅从不收听她的语音信箱。也很可能她没有带手机,她把手机留在了度假屋里。即使她带着手机,在这样一个夜晚里,她也有千万个不打开它的理由。同一个可爱的帅小伙在星光闪耀的海滩上漫步的时候,哪个十三岁的姑娘愿意被总是唠唠叨叨的父母打扰?
“尤利娅在哪儿?”尤蒂特问道。
我当然首先尝试拨打尤利娅的手机,那部手机是一年前她从小学升初中时我们买给她的。为了她的安全,有事的话她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也可以给她打电话——我们当时是这么想的。然而她从一开始就是完全根据自己的需求来对待那部手机的。如果我们联系不上她,她总能找到借口来为自己开脱:肯定是放在书包里了,我没有听见铃声。或者是:电池刚好用完了。
“妈妈……”他重复了一遍。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他哭过。他又朝他妈妈走了一步,然后用双臂抱住了她的脖子。他几乎和她一样高。尤蒂特用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脑袋,把他搂到了怀里:“阿历克斯,怎么了?尤利娅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