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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尤蒂特回应了我的眼神。那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人们双目相对需要多少时间呢?我们就那样望着对方,比通常“正派”概念范围内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点。当我忘记她名字的时候,她正看着我笑。不是她的嘴角在笑,而更像是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你想同她上床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在暗自忖度。是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双眼睛在对我说,是的,我也想同你上床。

坦诚地说,当她那晚把手递给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看她的眼神和每个男人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正派”不是恰当的词。正派属于那种人们不愿意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词。可能出现在这种情况:“尊敬的先生们,请你们保持正派的作风。”不,正派这个词我不会轻易提到。我就是那样看女人的,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该怎样去看她们。这对那些“可爱的”女人,那些“其实十分有魅力的”女人来说也许是有点遗憾,但是我总是会有意识地告诫自己不要盯着她们太久。我并不是不礼貌,如果实在躲不开的话,我还是会兴致高昂地和她们交谈,但是我的身体语言是很明确的。我不会同你上床,永远不会。这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门上。只是想想而已!我绝不会那么做!可爱的女人会用先天或者后天学会的其他方面的技能去弥补自身魅力方面的缺憾。她们会在上百人的集会上把所有的面包都涂抹好;她们会给所有人订好聚会礼帽和面具;她们主动用自行车为所有火堆拖来的木头绰绰有余。所有人都会说:“这个威尔玛真是太迷人了!谁还会做这种事呢?除了她谁还会想得这么周到呢?”尽管威尔玛看起来脸色苍白、身材瘦弱或者甚至是有点难看,但是她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且是完全无私的。如果这样,还有人取笑她,那真是太可耻了。最终在其中一个这种上百人的聚会上,有一个男人被威尔玛彻底吸引住了。就是那个男人,他整晚站在舞池的边缘。他虽然和跳舞的人一起移动,但是他自己却没有跳。他手中的啤酒随着音乐的节拍在舞动。但是这也是这个男人身上唯一随着旋律活动的地方。“你还记得那个男人吗?”后来有人问道,“那个聚会上的男人?他现在同威尔玛在一起了。”从那天开始,他就是那个从面包房买两百个小面包,为火堆劈柴的男人。威尔玛不需要再经年累月地劳累,不需要再扮演总是乐于助人的角色。她有权利这么做。然后他们有了孩子。长相丑陋的孩子,天资聪颖却不善交际。很好学的孩子,他们跳了很多级,但是还是一直被嘲笑。如果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只能在菜市场做做帮工,那主要的责任就在于社会了。威尔玛的闺密们怎么也想不通,她究竟是看中了这个笨拙的男人的哪一点。但是从某个角度说她们其实是明白的。只是她们明白的东西她们从不对威尔玛说,只是在私下议论:“她至少找到了一个男人,这对她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听起来可能是有点滑稽,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俩还是挺般配的。”

尤蒂特,我在脑海中重复,尤蒂特。

你愿意同他/她上床吗?学习解剖课那会儿解剖台上摆放出一具新尸体时,我们总会相互这么问。有时是形容枯槁的老人,他自愿捐出自己的遗体用于科学研究;有时是交通事故的遇难者,在他的口袋里装着捐献证明。我们这样做为的是掩盖解剖前的紧张情绪。“你愿意同他/她上床吗?”我们在教授听不见的地方偷偷耳语,“一万欧元怎么样?一百万?不愿意?那五百万呢?”

尤蒂特。我又忘记了她的名字。第一次发生在剧院休息厅里,那是她把手递给我之后一秒钟内的事情。第二次是今天早上,当拉尔夫·迈耶尔谈起聚会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就开始对尸体进行分类。“可爱的”代表的是丑陋无比;“有魅力的”指的是那种容貌还说得过去的,但是在他/她的屁股上能砸开一瓶香槟;“漂亮的”通常意味着解剖台上躺着的是一个摄影模特。可惜的是,他/她现在已经四肢冰冷,无法再活动了。

“这个嘛……”卡洛琳戏谑地看着我说,“好吧。不会。我觉得不会。你是对的。我只是想说,我们不见得总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坏的方面想。也许他真的觉得我们很可爱。我是说我们俩。这也是可能的。在首映式上我和他的妻子聊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通常所说的一见如故。我和尤蒂特确实是这样的。谁知道呢,也许是她让拉尔夫邀请我们的呢。”

卡洛琳盯着我说:“我真觉得很好笑。”

“那让我们反过来设想一下,”我说道,“一个月后你过生日。你会邀请拉尔夫·迈耶尔吗?”

“我想到了尤蒂特,”我说道,“想到了拉尔夫。想到了他是怎么看你的。尤蒂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如果让你踏进她家的门槛,那是给她二十年的婚姻装上了一颗定时炸弹。”

“你说,他邀请我们去他家参加聚会是因为他想追求我,但这完全是胡扯。他也邀请我们去戏剧首映式了。那时候他还完全不认识我。”这话确实不错。但是首映式和私人聚会的邀请完全是两码事。

“马克!我只是不想错过她的结婚纪念日而已!”

卡洛琳喝了一口红酒,然后斜着脑袋看着我。她的眼神出卖了她:名演员拉尔夫·迈耶尔明显对她感兴趣,这让她感觉很刺激。这件事我不能怪她。坦白地说,我自己其实也觉得很新鲜。我觉得,这无论如何都比一个名演员把你的妻子当空气要有趣些吧。但是我又马上想到了他那恶心的眼神。他那猛禽般的眼神。不,这样一想也不是那么有趣了。

“是啊,我明白。但是你要向我保证,你一刻也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可爱?他一点也不觉得我可爱,他是觉得你很可爱。这是他的原话:‘你拥有一位十分可爱的妻子,马克!’你总不会是要对我说,他那晚在剧院里看你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可爱的女士的眼神吧。那就真是太可笑了!”

卡洛琳放声大笑:“哎呀,马克!有你这么个守护我、爱护我的丈夫真是太好了!”

“不要这样,马克!”她说道,“他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吧。为什么你总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呢?”

现在轮到我斜着脑袋戏谑地看着她了。

我们坐在厨桌旁。洗碗机在汩汩作响。利萨已经上床睡觉了。尤利娅还在她的房间里写作业。卡洛琳把剩下的一点红酒匀了一下。

“你打算穿什么衣服呢?”我问道。

“他还真是开门见山,”我说道,“这个男人完全是恬不知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