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她朝我看一眼的话，我们两个人就都会知道。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哧哧地笑着，然后催促史丹利快点点鼠标。
我一直等着尤利娅向旁边看，看我。几周以来我一直在等待这个目光，等着她看我的眼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怀疑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
“看！”利萨喊道，“这就是那头驴子！”
当那个维修工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时，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尤利娅的反应；在一张我之前没有见过的照片上，他们面对面站着，尤利娅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比画着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两个人都在大笑。
我们几个都看着她。
卡洛琳和艾曼纽待在泳池那里。利萨和尤利娅靠着桌子站在史丹利的右边。而我则坐在他左边的一个凳子上。
“露营地的那头驴子！那头可怜的驴子！是吧，爸爸。”
我们坐在他的书桌旁，因为阳光太刺眼，所以他把百叶窗放了下来，然后我们就点击着鼠标开始浏览那些照片。
我弯腰看了一下，确实是一头把脑袋伸出木栅栏的驴子。
下午的时候我们还一起看了史丹利在度假屋拍的照片。我之前随口向他打听了一下，除了他主页上的他还有没有拍别的照片。
“你可能是在那个小动物园见过它。”史丹利开口说，“你把那只小鸟送到那里去的啊。和你爸爸一起。”
“非常好，马克！不，真的。不用说了。你已经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答案了。”
“但是那个时候这头驴子还没有到那里！”利萨嚷道。
史丹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和你见过的是同一头驴子呢？”我立刻问道。
“让你的想象力自由驰骋吧。”我对他说。
“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啊！”利萨接着说道，“那儿还有只美洲驼呢。你也给那只美洲驼拍照了吗，史丹利？”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我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
史丹利伸手揽住了我的女儿。
“拉尔夫在这方面确实很混乱，”史丹利继续说道，“在同女人交往方面。好吧，这一点我们也亲眼见识过了。就我来说，我觉得他去世这件事情本身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尽管我觉得不可能是他把尤利娅……他被你那一脚伤得几乎无法走路，这你知道吧？但是这不是关键。也许他对你来说是个罪人。然后你做了点什么。也许当天晚上还……”
“我没有给那里的一只美洲驼拍过照啊，小宝贝儿。”他开口说，“但如果是你说的，那么那里就肯定也有一只美洲驼。”
史丹利这是在套我的话呢。即使不是和盘托出，也要多多少少讲点了。我差不多喝了一整瓶葡萄酒。我心里在想，一个美妙的故事，我可以编一个美妙的故事。
“爸爸，你也一起到水里来玩吧！”
“你知道吗，马克，我们去年拍摄了《奥古斯都大帝》那部片子。我给艾曼纽也安排了一个小角色。她扮演皇帝的一个私生女。几天之后她就找我说，她不想演了。她不能忍受拉尔夫对待她的那种表现和他看她时的那种眼神。拍摄期间，还有平时。然后我就找拉尔夫谈过，我让他明白了他不能再那样做。他说他只是开开玩笑，艾曼纽的反应太夸张了。但是他以后确实没有再犯。当然我也嘱咐过艾曼纽，我让她在拍摄工作之外不要和他有任何联系。”
我睁开了眼睛。尤利娅刚把一只脚踏上了跳台。因为我正对着太阳，所以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没有说话，而只是微笑着喝了一口手中的酒。
“好吧。”我回应说。
“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时候。”第三天史丹利终于对我打开了话匣子。当时我们坐在海边一个海鲜店里。太阳刚刚落山。卡洛琳、艾曼纽、尤利娅和利萨都到海边散步去了。史丹利从冷凝器里取出了一瓶白葡萄酒，然后把我们的杯子斟满了。“去年的仲夏夜庆典。你还记得在酒吧里跟那个女孩发生的事情吧？拉尔夫，他当时和那个挪威女孩厮打到了一起。然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之后又发生了你女儿的那件事情……怎么说呢，我真的常常会想起这些事情。那个暑假之后拉尔夫就病了，一病不起。一年之后他就去世了。我不是医生，我不明白医学上的事情，但是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吧。”
史丹利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在花园里，在海边。明天日程安排上有一个外景拍摄，随行的还有一个服装管理员和一个化妆师。史丹利说，虽然都还没有敲定，但是肯定会有很多杂志社感兴趣的。然后他列举了几个著名的时尚和影视杂志。他也给利萨拍了一些照片。
开始几天里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在游泳池边伸着懒腰，漫无目的地在购物街上闲逛。我们又去码头那里吃了螃蟹。
“你现在多大了？”他问道，“十二岁？非常好。也许你还得再稍微等等，但是也有可能突然有哪家杂志恰好需要你这样的人。”
第二天我们就飞往了洛杉矶。史丹利本来提出要接我们，但是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们开着租来的汽车穿过了1号公路，不到两小时之后我们就到达了圣塔芭芭拉。
自从我们到达美国之后，我就尽可能不再去想那个维修工。即使偶尔想到了，也不是把他看作一个人，而是把他当成贝壳家族中的一个生物。这时候尤利娅走到了跳台的中间。我又努力尝试着不去想那个维修工。我成功了。我朝我的女儿微笑了一下。
在我出发之前我一直在考虑给医师公会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周二没有出现。但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然后周五我又自己打了个电话，从一位女秘书那里我得知，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被推迟到秋季假期之后了”。“您叫什么名字啊？施洛瑟医生……对头，我找到了。电脑里显示您的名字旁边有一个红色的箭头。这意味着您的事情会被优先处理。但是最早秋季假期结束后的那周才能确定。您还会接到传唤的。”
“爸爸，快来。”
我打量着尤利娅。她睡着了吗？她的脑袋旁边摆着她的iPod，但是她并没有戴耳塞。家里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而这里只有在阴凉处才能勉强忍受住热浪。
我作势起身，但是又坐了回去。我要等着她走到最前面。
尤利娅趴在棕榈树荫下的一个气垫床上。我坐在躺椅上翻看着我从屋里面取来的杂志——最新一期的《时尚》《名利场》和《海洋车道》。确实如同史丹利在电话里说的那样，人们真的能听见从远处的大海那边传来的浪涛声，偶尔还会有火车鸣笛的声音。史丹利的房子和大海之间有一个没有栅栏的铁路交叉口。但是我感觉现在听到的火车鸣笛声和一年前在威廉姆斯听到的完全不一样，但是也可能这只是我自己的想象。
她把脸转向了我。那一刻终于过去了，这让我感到很欣慰。它已经成了过去。我的女儿现在正站在跳台上，这才是未来。
我和尤利娅待在游泳池旁，卡洛琳和利萨一起到圣塔芭芭拉购物去了。史丹利在好莱坞有一个新的项目要谈，艾曼纽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我们对视着。我先是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然后我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个女人。然后她们重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