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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发生了一些事情,这让你觉得拉尔夫·迈耶尔不应该再待在这个世上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对我们周围某个人产生过这种想法。即使我们不过是凡人。你可能有你的理由。事实上,我现在要问你的跟明天在医师公会那里的事情和程序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兴趣,因为我对你感兴趣,但是总体上来说也是对人类这个物种感兴趣。你当然有权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想窥探你的隐私,你有一个妻子和两个正在成长的女儿,我只知道这么多。我的问题很简单。拉尔夫·迈耶尔的去世跟你的家人有关系吗,马克?”

“是的。”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是的。”赫茨尔教授显然感觉到了我的犹豫,因为他又问道:

“你的坦诚让我感到很高兴,马克。现在让我们谈谈那位病人。那位已经去世了的病人……拉尔夫·迈耶尔。一个演员。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但这并不重要。我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里。我会读读书或者听听音乐。好吧,回归正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会期望能更早一天摆脱这个病人?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他到别的家庭医生那儿去,不,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应该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他现在确实也是躺到棺材里去了。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吗,马克?”

“我再说一遍,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我也完全能理解。我并不会怪你。这件事情跟你的家人有关,跟你的妻子有关?”

赫茨尔教授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听起来更像是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听见了纸张的窸窣声。

我又犹豫了一下。我内心一方面希望结束这次对话,而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仅仅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它希望能向我以前的生物医学教授道出实情。

“是的。”

“不是。”我开口说道,“其实,一开始……不是,真的不是。”

“而病理标本就压根儿没有被送到实验室去。这当然有可能是你因为疏忽而把它遗失了。但也可能是,你忘记把它送去检查了。该怎么说呢,马克——只回答是或者不是。你把它忘记了吗?”

“我并不喜欢不懂装懂——但是我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猜可能是你的哪个女儿。她们现在多大了?应该是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吧,对吗?”

“是的。”

“是的。”我本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艾伦·赫茨尔教授,但这完全没有必要。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马克,不用我告诉你,你也知道家庭医生并不能进行活组织检查。如果有严重的疾病嫌疑那就更不能了。准确地说,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次医疗事故,而是一起精神紊乱事件。家庭医生可以做做去除胎痣或者脂肪瘤之类的工作,但是如果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的话,他就不会碰它。而这件事情当中这个原则并没有被遵守。更严重的是,细胞组织是通过一种粗暴的方式被清除的,这就更加速了疾病的扩散。是这么回事吧,马克?”

“马克,”他继续说道,“你现在可能更想谈谈你内心的想法,而不是想象什么对你有益,什么对我们有益。但是我们真的应该就局限于谈谈事实。所以我再次坚定地请求你,只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我的问题。我这里曾经收到一个间接同医师公会有关的卷宗。案件涉及的是一个男人,他强奸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他信誓旦旦地声称,她也觉得‘好极了’。他们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们做医生的当然更清楚。这是一个次品。一件有缺陷的产品被撤出了市场。无论如何都必须这么做。但是好吧,我说远了。是这么回事吧,马克?请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我本以为,赫茨尔教授这时候又会说“很好”,但是这次我错了——当然也可能是我听漏了。

“是的。”

“是的。”我回答说。这时候我的护士从门缝里把脑袋伸了进来。她指着候诊室方向对我做出了一个询问的表情。我用嘴唇对她示意说:“出去。”她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然后你就做了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你做了每个父亲应该做的事情。”

“很好。我只是给他们提供建议,我没有决定权。有时候我会接触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几天前有一份案宗摆在了我的书桌上,马克。我立刻认出了你的名字。家庭医生。你没有继续深造,我总是觉得很惋惜,你其实是块学医的好料子。明天早上九点。真相大白的时刻。我仔细地研究过你的案宗,毕竟一个我当年的学生要在医师公会为自己辩护这种事情并不是每天都有。我刚才说‘仔细地’,但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我马上就瞧出端倪了。你现在仔细听着,马克。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最好你只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很显然我们的谈话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只有你跟我实话实说,我才能帮你。为了我自己,我也不想知道多余的事。我希望你明白我说的话了。”

“是的。”我又回答道,尽管赫茨尔教授这时并没有问我什么问题。

艾伦·赫茨尔教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放弃了想要发问的念头,然后还是把听筒紧紧地贴在耳边。

“很显然,在医师公会那里你不能这么说。他们对父亲的正常本能可不感兴趣。我可以拿疏忽做理由,但是事实明摆在那里。这不是简单的歇业几个月就能完事的,马克。很有可能会吊销你的医师执照。情况可能更严重,我的意思是刑事处罚。你肯定不希望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女儿遭受这种事情吧?”

“很好。这个嘛,自从我离开学校之后,我干过几份不同的工作,这我就不跟你啰唆了。失意的人可以去洗厕所。虽然我还没有落魄到那种地步,但我确实干了几年跟我的专业技能毫不相干的工作。事实上这期间我的理论早就被公众所广泛接受了,但是我不觉得有人会因此而向我道歉。尽管如此,他们近几年还是向我提供了一些说起来更适合我的工作。就这样,从大约两年前开始,我就在为医师公会做咨询工作。”

“怎么办?”我问道,“我究竟该怎么办?”

“好的。”

艾伦·赫茨尔教授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很好。你不要见怪,马克,我就直奔主题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建议你先听我说,然后等我说完,如果你有问题的话,你再问。就像以前一样。你不反对吧?”

“首先你明天早晨不能出现。否则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我个人建议你彻底消失。没有别的意思。去国外。换作我的话我今天就决定,马克。你同家人商量一下。收拾好你的随身物品。随便找个地方从头开始。我可以为你引荐,到时候再联系我。我可以帮助你。但是眼下我无能为力。”

“我是一个人。”

打完电话后,我茫然无措地在写字台旁边坐了半天。我本可以让我的助手把病人打发回家。我需要时间来思考。但另一方面当我听着病人漫无边际、毫无意义的唠叨时,我也可以思考。甚至思路更清晰。

尽管我的诊所里这时候已经人满为患——候诊室里有四个病人在交谈,填表——但是我还没有兴趣干活儿,所以把他们晾在了一边。

我按了一下对讲器。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马克。你是一个人吗?你说话方便吗?”

“莉丝贝特,让第一位病人进来。我准备好了。”

“赫茨尔教授,您最近一切都好吧?”

我必须要表现得很正常。我必须保持这种正常的假象。我看着墙上的挂钟。十点十分。时间还很充裕。

那个人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即使他不通报他的名字,我也能根据那个声音从几千人当中认出我以前的生物医学教授。

但是当我的第一个病人刚坐下来时,问诊室的门口那边就传来了一阵骚动。“医生,”我听见我的助手在喊,“医生!”我听见了椅子倒地的砰砰声,紧接着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赫茨尔。艾伦·赫茨尔。”

“你在哪儿,你这个畜生?”那个声音尖叫道,“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