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飞的办公桌上文书堆积如山，他近乎麻木地在电脑上填着表格。
风名市，西城警局大楼。
边上有女人又搬来一大摞文书，一面亲切地叫着他老唐，一面交给他更多工作。整个下午这种事源源不断，偶尔有殷勤的，会弄来一杯咖啡，而他早就习以为常。
她看着对方性格栏里“精神属性B级，服从命令C级，格斗能力C级”的评估，皱起了眉头。这人如果真的那么差，赵东临又怎么会推荐他呢？如果不谈能力评估，这个人的履历倒是很适合。斯库利想了想，按下桌上的快捷拨号键：“我要面试一个人。”
所谓行政部，其实就是杂务部，唐飞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
他受伤的位置在右臂，这份档案之前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个部门大多数职员是女性，因为西城警局极缺人手，所以很少有男人会在这个部门做满半年。唐飞前后被调走三次，却因为各种事故受伤，又回到行政部。姑娘们对他的称呼也从小唐变成了老唐，外勤部门的人更给他取了绰号“软糖”。
斯库利关掉唐飞的档案，翻看其他人的资料。赵东临推荐了不少人才，其中不乏军情六处和FBI的一级探员。斯库利在全部看了两遍后，重新打开唐飞的档案。
唐飞在键盘上敲字如飞，用一小时处理了别人三小时才能完成的文书，然后开始按部门挨个打电话，协调明后天的大扫除问题。尽管事情琐碎，但他耐心而有礼貌，所以原本极为困难的事，居然被他在下班前推进完毕。
才第三级吗？斯库利皱起眉头。她继续查看对方的资料，发现唐飞在2013年受过重伤。唐飞受伤前的能力评估为B级，只是在波士顿事件的档案里，并未提及此人名字。
眼看着快到下班时间，电脑屏幕上忽然连续出现六七条邮件提醒。唐飞看了看远端捧着文件过来的美女文员，点开了最下面的那封邮件。
点开唐飞的档案，上面记录着他的从业信息：2006年加入异现场调查科新加坡分部；2007年调入上海分部，在上海E科服务八年；2013年参与波士顿行动。最近一次能力评估等级为C级。
这是一封面试通知，来自“国际刑警组织未知罪案调查科”。
斯库利没料到那人会去做行政，不过她也不觉得特别奇怪。五年前的“波士顿事件”后，统管世界异能案件的异现场调查科停止了运作，其前职员分散在世界各地自谋出路，这个唐飞自然也不例外。
唐飞不动声色地关闭邮件，又用一小时操作完所有工作，才淡定地前往隔壁的未知罪案调查科大楼。走过林荫道时，他的影子在夕阳下拖得长长的。
照片上的男子她曾经见过，七年前国际刑警与上海异现场调查科做学术交流，她和这个人打过交道，是很开朗干练的一个探员。
“唐飞先生，这么重要的面试，你居然迟到了半个小时！你不想要这个工作吗？”斯库利冷着脸道。
唐飞，二十八岁，前异现场调查科探员，如今就职于风名市西城警局，现在的职位是……行政文书。
面前的男子一身西城警局的文员制服，短发，相貌端正，鼻子略带鹰钩。他眼角有一些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一些，和几年前见过的样子差距不小。
这份名单里有二十一个候选人，之前斯库利看过一遍，基本没有入她眼的。不过这次她重新看文档时，才蓦然发现一个先前忽略了的名字。
“我还不知具体是什么职位，有什么想要不想要的？”唐飞笑了笑，从容道，“斯库利女士，好久不见。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好奇。”
斯库利皱着眉头，点开工作邮件。这是之前老朋友赵东临推荐的一个探员备选名单。说实话，因为赵东临在国际刑警组织里并不受欢迎，所以她本不想用对方推荐的人，但现在已没时间做其他选择。
“你记得我？”斯库利问。
这次出事的格林就是“外星重案组”的组长，是有独当一面能力的优秀警官。
“当然，我对美女的记性向来不错。”唐飞微笑着说。
隶属于未知罪案调查科的“外星重案组”主要负责涉及外星文明的重大犯罪，为了对外保持低调，一般使用“重案组”这个名称。
斯库利眼波流转，说道：“我代表国际刑警组织未知罪案调查科的外星重案组招人。”
国际刑警组织旗下有两个神秘部门：外星文明部是负责和外星文明打交道的部门，而未知罪案调查科则负责处理各类神秘事件。
“外星重案组？”唐飞慢慢重复了一遍，才道，“原来真有这个部门！你觉得我合适吗？我可没有对付外星人的经验。”
不过上头毕竟说对了一件事——失去了凯斯·格林，就失去了重案组的组长。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自己轻易是不出外勤的。
斯库利笑道：“你觉得自己适合吗？你在异现场调查科八年期间，对付过超能罪犯，对付过妖魔，对付过各种难缠的敌人，想来星际罪犯对你来说也不是问题。”
“凭什么拿走？这本来就是重案组的案子。”她嘟囔说。
唐飞沉默了一下，耸耸肩：“也许吧。”
挂断通话，斯库利把手机直接丢在房门上，轻薄的手机立时四分五裂。女人深深吸了口气，才算是稳定住情绪。失去了那么多人，上头却想把案子从她手里夺走，她可不会同意。
“我会向西城警局申请，把你调来我们未知罪案调查科。”斯库利欣然道。
这时手机响起，斯库利接听后，轻声道：“我明白，是的，我知道的。我会……不！”她提高了嗓门，“我们会一查到底，不需要外人帮忙。是的，我已经找到接替格林的人。是的，我一定会办好这个案子。我保证会有一个交代。”
唐飞笑了笑：“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你确实有邀请的资格，但是我也有拒绝的权利。”
安妮·斯库利看着笔记本电脑，懊恼地抓了抓漂亮的金发。一贯支持她工作的格林莫名其妙地死在玻璃金字塔，一个晚上损失三个探员，这是近年整个未知罪案调查科都少有的失败，而她才上任三个月而已。“怎么会这样！”斯库利用力拍了拍桌子，她眼睛有些发红，“我们说好任务结束要谈一谈的。格林，怎么会这样？”
斯库利皱起眉头，慢慢道：“你拒绝？”
“我明白，你看着办吧。”女人挂断了视频。
“我在几年前受过伤，如今已不想再冒险。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做文职？”
法医卡特说：“还会有一些药物测试，大约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但我认为不会有其他线索了。有一个死者是本地人，亲属希望尽快尸检，所以，除非你想亲自查看尸体，不然我会加快进度。”
唐飞挑眉，“你看过电影《异形》吗？和外星生物打交道太危险了……”
“会有更详细的报告吗，卡特先生？”电脑这边一身黑色职业装的金发女子问。
斯库利这才舒展了眉头，转而为笑：“你也说了，那是电影。我在未知罪案调查科五年，从没见过电影里那种东西。”
“这是尸体的全貌，这一处是刀伤。我连夜加班工作，才能把尸检报告第一时间交给你。”视频电话里，一位中年法医沉声说，“你看得清吗？死者被刺中后心，一刀毙命。另两个探员也是一样，虽然刀伤的位置不同，但是用的同一款刀。”
唐飞不打算继续跟她闲扯，决定还是把拒绝的意思表达得清楚一点：“你如果看了我的档案，会明白我说的。最近几年我在西城警局其他部门出过外勤，可惜结果都不怎么好。这人哪，心态坏了，就什么也做不好啦。”
风名市，西城警局大楼边上有一栋五层楼的蓝色建筑，这里是国际刑警组织未知罪案调查科的基地。
“你是真害怕了，还是想要谈待遇条件？”斯库利打量着对方问。唐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楂儿，反问：“不能怕吗？”
格林深吸口气，跑过玻璃金字塔边的两个喷泉时，发现表面上的光点不见了。四周的光线在一瞬间似乎更黑暗了。
斯库利认真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以及你的老朋友赵东临先生对你的推荐，我不相信你会怕。”
“二号位，二号位，目标朝你的方向去了。”格林继续使用联络器，但仍旧无人应答。
“赵东临？”唐飞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可不是我的朋友。”
联络器另一端无人回话，格林皱起眉头，伸手拨乱了发型，脱下上衣反穿回去。他快速改扮成另一个人，也跑向玻璃金字塔。周围有三三两两的游客走过，手表上显示他距离追踪的目标只有三十米，但是那个光点改变了方向，移动极为迅速。
斯库利搓着白皙的手指，微笑道：“如果你想谈条件，只要要求不过分，我会尽量满足。未知罪案调查科的待遇比西城警局好，而且作为职业平台是更大的提升。你三十岁还没到，现在等退休早了点吧。”
格林在联络器里轻声地道：“目标按计划朝金字塔走。一号位请注意。一号位？”
“你很有自信。”唐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确定能满足我所有条件？”
格林松开手。箱子到黑衣人手里，再次变了个颜色。黑衣人迅速向北走。
斯库利看着对方的眼神，隐约觉得自己踏入了什么陷阱，但仍旧自信道：“当然。”
“卢克，方便的话，让我见一次老板。你之前答应我的。”格林说。“老板没兴趣见你。放手，你清楚规矩的。”黑衣人说。
唐飞挠挠头，笑道：“可是我也开不出什么条件。”
黑衣人没有说话，两人互换箱子，但格林没有松手。
耍我？斯库利板着脸说：“我不明白你出了什么问题，但你和几年前不一样了。”
“不验货吗？”格林问。
“当然不一样了。”唐飞眼中闪过些许落寞。“你不想回到从前的生活吗？”斯库利理了下鬓角，带着几分妩媚说，“那种虽然冒险，但能够主持正义，能够一面燃烧自己一面变强的生活。”
“交易吧。”黑衣人递出一个黑色皮箱。
“不可能回去了。”唐飞转过身，走向大门。
格林笑道：“你那么挑剔，怎么不自己去取？”
“赵东临说，你要的东西他给你准备好了。”斯库利忽然说。
玻璃金字塔南面的喷泉处，一个黑衣男子早就等在那里，见到他上前一步，说道：“你晚了两分钟。”
唐飞停下脚步，目光一沉。
格林沿着河道经过卢浮宫，然后前往玻璃金字塔。
“那个盒子在我的保险柜里。你破了这个案子，我就交给你。”斯库利把案件档案向前推了推。
轰隆！天际响起沉闷的雷声，过往的游客纷纷抬头，但谁也没有看到什么。右下方的基座处出现了一个灰色的箱子，格林扫了眼周围，疾步跑去将箱子捡起。箱子到他手里时，忽然变了个颜色，格林怔了怔，迅速跑向塞纳河。当他登上河边快艇，再回首埃菲尔铁塔时，不论他是否戴着眼镜，塔顶的光束皆已消失不见。
“赵家老爷子真是爱管闲事啊！”唐飞抓了抓头发，慢慢转回身，“给我讲讲你的案子吧。”
距离九点十九分还有最后二十秒，格林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倒计时。完成这次任务，很多事就可以结束了。
斯库利笑了笑，别有几分风情。在决定邀请唐飞后，她给赵东临打了电话，对方给她备了这么一手，果然有效。
塔下的凯斯·格林抬腕看了看表，然后手指按了下眼镜腿，镜片闪过一层蓝光。他再看向四周，在铁塔的四个基座处分别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束，光束沿着基座直线向上，在铁塔的最高处汇成一股。那金色的光束与夜空相融，没入浩瀚的星辰，不知通向何处。
“唐飞不是从前的唐飞了，但我希望他能回归我们的世界。不然，就太可惜了。”赵东临如此说。
夜色下的巴黎，埃菲尔铁塔灯火通明，仿佛一根金色的火柱，矗立在战神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