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城急忙伸手将刘海抓了下来，指甲滑过了皮肤，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白印。白印逐渐红肿了起来，有些都已经流了血，他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不停地抓着头发，直到半长的刘海盖住了灰色的眼睛，这才稍微平静了一点点。
视线紧紧黏在了镜子上面，他的手指颤颤地按在了脸上，一下下拂过了似乎是才修过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满脸的惊恐表情。
他双手按在了洗手台上，大口喘息着，一垂眼看到了身上穿着的衣服，眉头又紧皱了起来，粗暴地扯掉了脖子上红色张扬的围巾，随手扔向了一旁，似乎还不够。
明明那张脸是这么熟悉，可是顾远城却突地觉得有些陌生。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随手抓住了什么东西，狠狠地朝着镜子砸了过去。
似乎昨天精心做了头发，发丝全部被拢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一觉睡醒头发显得有些凌乱，脸色似乎也有些憔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啪嗒。”镜子上头的裂纹像是蜘蛛网一样四处蔓延，十数个人影映在了镜子上，看起来像是在嘲笑着他一样。
顾远城呆呆地放下手机，越过满地的凌乱，大步走到了镜子前头，看着镜子里头的那个人发着呆。
顾远城咬了咬牙，伸手抓起了板凳狠狠朝着镜子砸了过去，直到镜子的镜片逐个剥落，摔在地上成了指甲大小再也照不出人影的碎片，他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没。”几乎是下意识的，顾远城立刻开了口，手指慢慢缩紧了，像是要将手中的手机捏碎一样，“没什么……”
顾远城靠在墙壁上不住地喘息着，过了好半天不断起伏着的胸口才慢慢平静下来。修长的手指按在心口，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波澜了。
“你没事吧？”很长时间没有传来他的声音，苏子安有些着急了，“怎么了？”
像是藏了一片沉寂的海水一样，黯淡无光。
往前踏了一步，脚下却传来了一阵噪杂的声响。他垂下头发现地板上堆着一地的啤酒罐子，烟头在烟灰缸里堆成了一座小山。顾远城觉得脖子像是生锈了一样，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墙壁上的挂钟，盯着上头的日期出了神。
深呼吸一口气，他缓步走了出去，踩过了地上那些玻璃碎片，每往前走一步，脚下就是一片艳红。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站起来打量着眼前的客厅，他记得昨天晚上是在床上睡的，怎么会……
等苏子安到他家的时候，顾远城已经恢复正常了。他准备好钥匙和温柔的笑意，淡淡地说：“我们走吧，先去朱成青家里看看。”
“我没什么事情，我……”顾远城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又轻轻捏了捏眉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床头上的水杯，一摸却摸了空。
苏子安却伸手抓住了顾远城的手臂，围着他左右转了个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一脸紧张地问：“你真的没事吗？在电话里面总感觉你怪怪的。”
“出了什么事情吗？你真的没事吧？”苏子安小脸上挂着些担忧。
“没事。”顾远城笑着，越过了苏子安，往前走着。
“没什么，没什么。”顾远城急忙解释道：“今天也有些忙，我忘记了，不好意思……你待会过来，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吧。”
“真的没事？”苏子安半信半疑。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没事的。”
“我这么说过吗……”顾远城愣了愣，眉心蹙起。
见他这么说，苏子安也只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是说去了朱老爷子去世的地方了吗？没有发现什么吗？”苏子安有些疑惑。
她和顾远城去车库拿车，他的车子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开过了，车身都已经落了很厚的灰尘，真是可惜这么好一辆车子。
顾远城有些不明所以，“发现什么？”
到了之后，顾远城直接就钻到了副驾驶上，他的坐姿很古怪，才刚刚坐下，两只脚便悬空了起来，似乎是注意到了苏子安疑惑的目光，又慢慢放了下来。
“你有发现什么吗？”苏子安停在原地紧张地问。
他转头看了眼苏子安，轻笑着开口说：“我们快过去吧。”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疼痛不堪的眉头，拿过手机，“苏小姐？有事吗？”
苏子安只能将疑惑暂时压在心底，顺着导航的指示去了凶案现场。
手机铃声猛地炸开，顾远城深呼一口气，从沙发上坐起，瞪圆了眼睛望向周围，见还是在他的家这才吐了口气。
但她眼角的余光却望向了一旁的顾远城，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应该说，努力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正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
苏子安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直接开车去了朱家。
苏子安越想越着急，便给他打了电话。
江璇晴被绑架了，朱成青现在也是下落不明，朱家现在除了守门的警察外再没有一个人。
突然间想起了顾远城的事情，看看时间应该已经回去了吧？怎么一直没有消息？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
苏子安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人支开了会儿，便带着顾远城进去了。
忙活了半天，还是没能够找到朱成青，苏子安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叹了口气，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家。
朱老爷子当时就已经病重了，要靠着各种仪器才能够撑下去，所以谁也没有怀疑他的死是另有缘由。
“安安！”远处的人叫了她一声，苏子安这才回了神，将手机塞回口袋，快步跑了过去。
顾远城推开房门慢慢走了进去。朱老爷子死后房间还一直保持着原样，他闭上眼睛躺在了朱老爷子的床上。
苏子安有些疑惑地盯着手机，总觉得今天的他好像和往日有些不同。
“远城？”苏子安急忙朝他走了过去，伸手按在了他的心口，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声，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他低低地笑了两声，挂断了电话。顾远城伸手将额前的刘海拢到了脑后，勾唇笑得很开心。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也没有太慌张，守在床边耐心等着他醒过来。
低哑的声音钻到了苏子安耳朵里面，顾远城声音里带着的期待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连着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苏子安托着腮坐在那儿，慢慢也睡了过去。这时候床上的顾远城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顾远城放在衣架上的手僵了僵，将手机贴近了耳朵，“你在担心我吗？”
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感受到，他感受不到朱老爷子的死亡了。他的能力不可能消失，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他曾来过这儿。
“嗯。”苏子安点了点头，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你一个人出去不要紧吗？”
一个人的死亡，他只能够感受到一次。他来过这儿，看过了朱老爷子的死亡，所以他现在才什么也感受不到。
“我会去朱老爷子和他助理死亡的地方看看。”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更早之前。”顾远城伸手不断地在衣柜里翻找着合适的衣服，“从朱老爷子死的时候，从助理出的那场车祸开始，首先要弄清楚的，是那份遗嘱。”
记忆里缺失了一整天的时间，让他感觉很恐慌，他完全不知道昨天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那片空白让他很不安。
“从头？”她有些疑惑，“从朱成贺死的时候？”
一垂眼看到了趴在床沿上睡着的女人，这几天没有休息好，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睡梦中眉心也是紧锁着，眼尾有些红肿。
“既然这样，那就从头再查起吧。”顾远城从椅子上站起来，踩过了地上那些白色的纸张，晃悠着走回了卧室。
顾远城没有惊动她，慢慢下了床走到外面犹豫了很长时间才打了个电话，“晚晚，他出现过了。”
“朱成青在交赎金的时候故意甩开了我们，现在下落不明。”苏子安郁闷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现在我都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案子弄得我都理不清头绪了。”
“他开始干涉我做的事情了，而且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长时间，我的问题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顾远城伸手按了按疼痛的眉心，有些担忧。
“我没事。”顾远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往后靠了靠，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些整理好的资料，视线在上面扫了几眼，便将看完的纸一张张地扔到了地上，白花花铺了一大片，“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药在按时吃，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早点回来吧。”顾远城声音低沉，“再这么下去的话……”
苏子安眉头皱紧了，“是我啊，怎么了？你没事吧？怎么听着你的声音怪怪的？”
顾远城转过身透过门缝望向了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视线温柔。他慢慢将视线移开，叹了口气，“你见过他出现的，你知道他多危险，他就是个炸弹。”
“苏子安？”电话那边的人一字一字地将她的名字拆开了，低声念着。
电话那边的萧晚不住地转动着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看着桌上的一张照片，轻笑着说：“放心吧，我马上就回国了，你只要按时吃我给你的药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苏子安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有打错电话，“是我啊，苏子安，你怎么了？”
“先挂了。”萧晚挂断了电话，抬眼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突然笑了起来。她伸手戳了戳照片上的人，声音轻柔，“马上就能够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