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够了,是时候做个了结。
——“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用更错的事去挽回。”
窗外的阳光落进来,地砖折射出粼粼的波光,仲越看着王涧容的背影,脊背略微佝偻的,鬓角不知何时已经花白……他忽然就觉得这一幕很陌生。
脑子里回想起几天前潘定一在办公室门口说的话:
——
王涧容浑身一震,久久没有说话,然后他转身缓缓的走了,手掌摸了摸裤袋,里面是一封辞职申请和陈述书。
十分钟后,仲越走到停车场,没一会儿,潘定一的车就开到了眼前,他开门坐进副驾驶。
仲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弥补什么?没用的。你和我都是推他下深渊的凶手。”
车里闷得慌,潘定一摇下车窗,“布控已经在暗中开始了,不过,你能确定吗?这要是压错宝,可就是一条人命啊。而且咱们瞒着市局行动,可都是要受处分的。”
“那如果是你又会怎么做?”王涧容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弥补,不论是什么方式。”
仲越叼了根烟,但是没点,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会儿,“你要不相信,咱们可以分开行动。”
仲越嗤笑一声,“王局长,以前你包庇徐浩,现在是桥靖,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害他。”
“你大爷!”潘定一吃瘪,脸黑了黑,“那如果他真想杀王局,为什么之前不动手啊?这不自找麻烦么?”
王涧容闭了下眼睛,“江亦白是制裁者案的幸存者,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新制裁者和江亦白一样。我翻遍了当初所有的人质资料,却没有一个符合,除了桥靖。但这都只是猜想……”
“他有两年没有杀人。我不敢说那起让‘仲越’牺牲的爆炸和这之前有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的的确确,他曾经是想过收手的。”
仲越转身看着窗外的马路,“你早就有预感了吧?你默许潘定一对我的怀疑,就是为了保全他。”
潘定一脑子一时转不过来,“那两年都忍了,怎么又……?”
潘定一难得有会察言观色的一天,默默退开了。走廊里只剩仲越和王涧容相对而立。
“秦暄、贺睿还有很多这段时间里遇到的案子和人,都在挑战着他的底线。后来因为书荞的身份,将他又拉回了对雪歆的记忆里。更甚至,还有一样时时刻刻威胁着他的罪证下落不明。
仲越回头,看着他没说话。
我想他一开始肯定以为东西在砚钦身上,所有才会在不知我身份的情况下故意接近,为的就是试探我知道多少,更是为了找到匕首的下落。总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促使他再次作案的动机。”
“阿越。”
潘定一听得连声抽气,也不知道是最近累晕头了,还是学会了苦中作乐,竟然开了个玩笑:“要不,你再让他杀一回?起码能镇他两年。”
散会后,仲越跟潘定一站在走廊里说话,王涧容出来的晚,大家都已经走完了。
仲越跟看白痴似得白了他一眼。
——
潘定一一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如果阻止不了,你会杀他吗?”
陈局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行。”然后大手一拍,“就照刚才说的去摸排,散!”
仲越低头从茶托里拿出布控图翻看着,“我的枪口永远不会对准兄弟。”
“老陈,这件事说来话长,待会儿单独跟你讲吧。”
潘定一摇头嗤笑。
得知真相不久的潘定一看了他俩一眼,没出声。
——
这话一出,王涧容的脸色就变了变。他抬起头,对上仲越的眼神。
同样的时间,宝山公墓。
陈局撒了气,又问仲越,“那梁永峰是怎么回事?不都自己兄弟吗?”
墓碑前一束紫色的小雏菊随风轻摆着,照片里的女孩长发白裙,歪着头在笑。
众人默默低头做鹌鹑状。
远处的山路上,一个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那脊背孤直、坚定也透出丝丝的忧郁。
陈局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啰嗦什么,既然有排查方向就给我查!加班加点,不许请假、不许下班、不许吃饭!人手不够我会解决,总之一定要阻止新的命案发生!”
——
“卧槽,这工程量,得查到明年去吧。而且可能符合标准的人还不少,咱不可能一个个的去保护吧?”
6月7日11点10分。文桥靖在逃第五天。
市局的一个刑警福至心灵,“他接触过看到过的案子里,那些无法被法律惩罚的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被害者?”
两天前,王涧容向市局递交了辞职申请,并就2003年文雪歆强奸案做出说明,因涉及到知情不举和包庇,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和不可挽回的后果。当日下午,市局就做出决定,暂停王涧容所有职务接受调查。
“他挑选被害人的条件很明确——逃脱法律制裁的罪犯。而刑警的工作使得他时常能接触了解到案件的具体情况,并从其中进行挑选实施审判。”
尚在取证阶段,王涧容被轮番问询了几回后就回了家,只是被勒令不得离开京江。
陈局瞪圆了眼睛,半晌后不顾形象的骂了句脏话,“他真是疯了!你有调查方向了吗?”
仲越坐在一家咖啡馆里,不靠窗,但是位置特殊,能清晰的看到窗外的情况。比如——立蓉小区。
“贺睿的被害时间是5月31日,这是第五天了。他是一个冷却期趋于稳定的连环杀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王涧容久居上位,但住的还是多年前的房子,据说是发妻还健在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挑选一起装修的。
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仲越去过几回,记得客厅的墙壁上,挂满了王夫人的照片,纤尘不染,明显是有人时常打扫的。
“新制裁者不会停止屠杀。”
王涧容爱妻不是什么秘密,整个公安系统都知道。从青梅竹马到礼服婚纱,而这种爱,成了他包庇徐浩的理由。
沈平立刻问:“为什么啊?”
把目光从小区门口收回,他扫过街角卖水果的男人、值班亭里的保安、另一侧隐隐露出一头的厢式轿车……
仲越抬起头,淡淡的打断,“他不会出境,甚至不会离开京江市。”
用手压了压耳机,仲越道:“计新南,有人来买东西你都不搭理,是嫌被发现的太快吗?”
陈局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整体状态都很糟糕的兴河分区一众刑警,然后余光瞥见一言不发的仲越,“仲越,你跟桥靖关系特殊,如果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不如你就别参与了吧……”
街角卖水果的男人拉了拉帽子,“卧槽,我不知道荔枝什么价啊。”
另外,文桥靖不使用信用卡,工资每月到账都会取现,他有着充足的现金来支撑逃亡的计划。他的车昨天在南门水闸口被发现,车内没有任何指向性证据。不过在其网页浏览记录里发现了一些关于出境的相关搜索,我怀疑文桥靖可能会想办法偷渡出境。”
沈平和几个技术警察在车厢里,面前一排的电脑,潘定一来回看了一圈,对着耳机道:“这都两天了,他还是没出现,会不会真错了啊?再这样下去,市局那边得起疑了。”
潘定一:“我们对文桥靖的住处、资金状况、以及网页浏览情况进行调查。他伪造了很多证件,目前还在统计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外的身份不成问题,这给我们的搜捕造成了很大的难度。
沈平抬起头,也道:“市局的人可跟咱们不一样,上头已经允许在抓捕中可以进行射杀,如果不抢在他们前面,副队很危险啊。”
他吐了口烟圈,“到底能不能把人找回来吗?”
仲越捏了捏拳,“别急,他会来的。”
“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非得……以前就说他倔,没想到倔到这份儿上了……”
——
陈局爱才,文桥靖还在市局的时候,没少受他照顾。
不知又过了多久,附近的小学响起下课铃声,小朋友们三三两两奔出校门往家里冲,场面一时有些乱。
陈局听着各方汇报情况,把桌子拍了又拍,最后点上一根烟,手却微微抖了抖。
仲越皱眉:“盯紧点儿。”
一但他逃亡,警方很难下手追查。而这已经是他潜逃的第三天。
而此时,路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流浪汉摔倒了,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对方的脸,小计反应最快,“我去看看。”
文桥靖母亲早亡、父亲因公殉职,妹妹也已经过世,其他亲戚往来不多,他无牵无挂,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流浪汉身边已经围了人,小计拨开人群进去,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摔哪儿了,没事吧……”
想要在京江市里找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大海捞针
而不远处有救护车的鸣笛声,没多久就开到了小区门口,却被限高栏给挡住了去路。
市刑侦队会议室里,分析会正在进行。长方桌左侧坐着潘定一、小计、姜法医等人。市局专案组的刑警坐在右侧。几个领导在王涧容的陪同下也出席了会议。
小区里曾出过因为限高杆挡住了救护车去路,耽误抢救时间的事儿,保安顿时神经紧绷,赶紧招呼人挪杆子。
——
几乎是在这手忙脚乱的同时,从小计的耳机里传出一个女人的惊呼:“我钱包儿呢?抓贼啊!”
他的迷茫与挣扎,分毫不差的也在文桥靖的内心深处日夜折磨,只是一个退后,一个前进,终究渐行渐远。
只见刚才还摔得七荤八素的流浪汉化身运动健将,百米冲刺突围出了人群。
在后退的那一刻,却忘记了他们是一样的。
潘定一:“什么情况啊?”
而后,他退缩了。
“偷了一姑娘钱包,这家伙绝对是个新手。”小计犹豫了下,“他往警务站那方向跑了……”
他们带着理想冲撞进来,经历热血——迷茫——恐惧——失望。
这乱七八糟的一堆状况后,附近又恢复了平静。
整整14个春与秋。
仲越问乔装成保安的分局刑警,“救护车上检查过了吗?”
从初入校门,到而立已过。
“我跟过去看了,没问题。”
他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身边还站着文桥靖。阳光绚丽,他们一直注视着那枚庄严的警徽,少年热血在骨髓脉络里升腾,文桥靖把手伸过来搭在他肩膀上,笑着调侃:“仲警官,以后合作愉快啊。”
仲越端起咖啡抿了口,余光瞥见几个保安在抬限高杆,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霍然站了起来。
仲越靠在车旁抽烟,一抬眼就看见市局办公大楼正上方悬挂的警徽。
“不好!他已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