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猛跳,伸出手,夏书荞飞快的把针头从仲越手上抽走。动作过于粗鲁,那手背上立刻涌出血迹。
夏书荞立刻抬头,去看吊瓶,是新换的一瓶,液体刚刚开始滴入皮管。
她浑身不自觉的发抖,一边止血,一边飞快的思考。
思绪混乱间,她下意识低头,看到垃圾桶里一个小小的药瓶,上面标着的是一种很普通的打进吊瓶里的药水。
医院的吊瓶都是在配置室里配好的,为什么会在病房里换药?而且怎么会把医疗垃圾随意的丢弃呢?
她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是应该赶紧告诉局里他们弄错了,还是别的。
除非……刚才那个人不是医生!
心情大起大落,她只觉一颗心被翻来覆去的揉捏,又疼又慌。
夏书荞倏然起身,冲出了病房,顺着楼梯往下跑,一路追到地下停车场。
她先前刺的那一刀,和法医室里那具尸体身上的伤一模一样。那个才是赵砚钦。而她的阿越还活着。
“站住!”
她蹲下来,手指想去碰男人的脸,但又不敢落下,无措的看着纱布里缓慢浸出来的血迹。
她气喘吁吁的停住,远远地看到男人打开车门,那只手上的腕表在灯火下金光奕奕。然后他上了车,一个大摆尾飞驰而去,扬起一地尘土。
“怎么会这样……”
——
夏书荞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眼朦胧的瞄了眼吊瓶上的名字:赵砚钦。
“这是咱们餐厅的主厨,江亦白。”朱经理介绍道,“亦白,这两位警官有些问题要了解,你跟他们聊一下吧。”
病房里只有各种仪器运作的声音,床上的男人被绷带从头到脚的包着,若不是呼吸机上若有似无的水汽,仿佛就跟死了一样。
说完,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夏书荞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错身而过的瞬间,余光看见他插兜的手上戴着一只金色的表,表盘里印着的似乎是个字母:J
“两位想问什么?”
然后他看见夏书荞掏出证件,微微一顿,说了句“病人情况还不稳定,探视请注意时间”,然后抬步走了。
江亦白的声音清淡,有种晨雾般冷冽的味道。仲越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对上,他的眼底神色坦荡。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声音淡淡,“现在不允许探视。”
文桥靖直接进入主题,“你认识陆雨婷吗?”
夏书荞找到护士说的病房,手刚碰到扶手,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戴着口罩只余一双漆黑的眸子露在外面。
他点头,“想不认识都难。”
“在六楼……”
小计八卦的插话道:“怎么说?”
高速上突发重大车祸,医院里也是忙得人仰马翻,混乱不已,夏书荞拽住一个护士,先是亮了证件,“刚才警方是不是送来一个爆炸烧伤的病人?他在哪里?”
“她应该……是在追求我。”
刑侦队长牺牲的消息传得飞快,局里已经乱成一片。夏书荞趁乱离开大院,赶到了医院。
原本以为要费不少工夫,不想此人竟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捡最重要的事给说了。
——
仲越和文桥靖对视,“她追求你?怎么追求的?”
“漓望村一个住人的工厂里,阿越的表弟也在……”
江亦白似乎有些为难,“这是女孩子家的私事……”
像是难过极了,她神色麻木,“他在哪里出的事?”
文桥靖不耐烦的皱眉,“陆雨婷死了。”
夏书荞回头,看见文桥靖手里拿着证物袋,里面是个戒盒。
江亦白愣住,好一会儿才回神,神色严肃的沉声道:“两位稍等。”
“书荞,这是在阿越衣服里找到的,是他准备的求婚戒指……”
他去了趟更衣室,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纸箱。
一下子愣住,她死死的盯着那处伤,浑身僵硬如化石。
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文桥靖打开盒盖,里面全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包装都没拆。
夏书荞耳朵里嗡嗡直响,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在尸体上摸索,然后在腰腹处摸到一处刀伤。
仲越凑过去看,也愣了一下。“这都是她送的?”
文桥靖跑进来,哽咽道:“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嗯,小女孩图新鲜,我拒绝过几次都没用,索性直接把东西都保存起来,等她哪天三分钟热度过了再还回去。”
有人过来阻拦,重新要往尸体上盖尸布,她疯了一样的吼,“别碰他!”
说到这里,江亦白默了一下,“她怎么会……”
她想去找那些熟悉的胎记和疤痕,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大火烧得男人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仲越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番,“你的意思是她在追求你,而你一直没同意,是吗?”
“不是阿越,不可能的……”她不相信,一把拽过工具台上的手套。
“是。”
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觉整颗心都被无名的手揪住,使劲的揉捏,痛的她面无人色。
“陆雨婷年轻貌美,你为什么不同意?”
夏书荞手里死死的抓着裹尸布,“不可能……”
文桥靖踹了他一脚,小声道:“注意点儿,胡说八道问什么呢。”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红着眼不吭声。
仲越踹回去,目光却依旧盯着江亦白。
一瞬间天旋地转,夏书荞眼前阵阵发黑,“不……不是的!这是谁?”
江亦白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懵,“她年纪还小,跟我不合适。”
没等回答,她突然就冲进了解剖室,扑到台子上,一把掀开裹尸布,只看到脏污的警服,和面目全非的一张脸。
仲越不置可否的点头,“她这么迷恋你,应该会经常找你聊天吧?这几天,她有没有什么异样?”
余光看见法医在抬尸体,尸布里垂下一只手,血肉模糊。她的情绪忽然就失控了,“你说话呀!阿越呢?”
“异样?”江亦白拧眉回想,“不知道那算不算,大概是在两天前,她原本是要来打零工的,晚上还给我发了信息说第二天见,但是那天她没来。”
夏书荞艰难的摇头,“跟我道歉做什么?阿越呢,里面那个是谁?”
听到这里,仲越立刻想起刚才酒吧里那俩姑娘说的话。
他抬起头,神色痛苦,“书荞,对不起……”
“那前一天晚上,她在干什么?”
夏书荞走到他面前,茫然的问:“你在这里干什么?阿越呢?”
江亦白摇头,“不记得了,还像提过,是去逛街还是……”
文桥靖没敢进去,蹲在走廊上,抱着头一言不发,一双眼睛通红。
仲越接话道:“逛街?上班?聚会?”
夏书荞脑子里一片空白,跟着跑到地下一层,看到担架进了解剖室。
江亦白猛的抬头,“聚会!她说被人拉去聚会了。”
气氛从未有过的凝重,整个警局亮如白昼,大家都在疯狂的跑动,有人在哭有人在怒骂。
——
——
离开餐厅,文桥靖打发小计自个儿先回警局,他跟仲越开车去往海榭别墅。
有那么一瞬间,夏书荞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文桥靖边开车边道:“那个江亦白的话能信吗?陆雨婷这么个追法他都不心动啊。”
然后她回头,看见文桥靖跟着担架浑身是血的冲进来。
仲越偏头看着窗外急退的风景,“你刚不让我注意点儿,怎么自己又问上了?”
电话依旧没人接,她想着也许是仲越还在忙。走出停车场,准备进大楼找人的时候。后头传来一阵刺耳急促的鸣笛声,一声连着一声,都以为都显得更为急迫。
文桥靖炸毛,“那能一样吗,八卦归八卦,查案的时候就得正儿八经的。”
早在一周前市局就下了死命令,必须查清卧底梁永峰的遇害真相,并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说完正了正脸色,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已是深夜,喧闹的小吃街都渐渐冷清下来,夏书荞推门下车,夜风微凉,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回头看见茶托里的匕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联系到仲越。
仲越嗤笑一声,“江亦白对陆雨婷心不心动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在两天前陆雨婷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书荞放下手机,将车开进公安大院的停车场,摇下车窗抬头去看四楼的灯火。
“嗨,聚会么也许喝断片了呗。我觉着现在还是周赋安最可疑。他自己都说被陆雨婷踹了不服气,也许是求和不成恼羞成怒啊?”
2012年9月7日23点02分。
仲越无语,“你白痴啊,周赋安有杀陆雨婷的动机这个我承认,但是其他被害人呢?这是个连环杀手,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
文桥靖被怼的无话可说,“行行行,就你聪明,德行。”
轰鸣的巨响惊天动地,淹没了男人的声音,大火吞瞬间便噬了一切。
车厢里沉默了一下,拐过一个路口,文桥靖又道:“你刚电话里说有发现夏书荞失踪的线索了?”
“砚钦,快起来!”
听到这个,仲越心头下意识沉了沉,“嗯。”
十步开外,仲越堪堪走到门口,下一秒火光冲天而起,他不退反进,朝着赵砚钦的位置跑去。
然后他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
同样的时间,一辆昂贵的黑色越野车里,手机“嗡嗡”震动着。
“感情我们找了大半宿,人就在眼皮子底下?”
——
“这个凶手比想象中还要难对付,昨晚我只离开了不到十分钟,那么短的时间里,他能想出如此大胆惊人的计划,实在是可怕。”
眼底氤氲着水汽,她按下通话键,然后把脸埋进手心,压在方向盘上。
文桥靖暴躁的挠头发,“那怎么办啊,现在人手不足,老潘分出两个组在找人,但是京江市这么大,谁知道那家伙藏在哪个犄角嘎达里。”
等你伸手,或者看你远去。
仲越揉着眉骨,“凶手开的是辆君威,从这个入手吧。”
“阿越……”
“行,我给局里打个电话,说一下这个事。”
阿越,也许我说过很多谎,瞒过很多事,可这辈子最真实的就是爱你。
打完电话文桥靖看了眼时间,“嗬,这么晚了呀,你吃饭了吗?”
夏书荞怔怔看了好久,手指划过男人脸颊,缱绻留恋。
“没有。”
聊天背景是他们的合照,仲越一手揽着她一边冲着镜头笑。
“海榭别墅天天搞派对,离结束还早呢,咱俩先去吃个饭吧。这里离公安大学还挺近的,去小吃街?”
脑子里乱极了,她抖着手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屏幕,界面还停留在和仲越的聊天记录上。
仲越点点头,“行啊,我没意见。”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所有的秘密都瞒不住了吧?如果仲越知道真相会如何看待她呢?
二十分钟后,两人以战斗般的速度解决了今天的晚餐。
她回过神,看见茶托里的匕首。早就不记得自己刺的有多深,也不知道赵砚钦现在如何了。
海榭别墅离得不远,文桥靖在门卫那儿登记了,开车进入院子,仿欧式的建筑呈现在眼前,光线五光十色,时不时从窗子里洒落出来。
四周空无一人,静的可怕。
男男女女有的搂抱着跳舞,有的喝酒,还有的旁若无人的亲热。
夏书荞在车里枯坐了许久,夏夜的风带着白日的余温,她却觉得四肢都快冻僵了。
在这里,夜生活不过才刚刚开始。
2012年9月7日22点3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