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难道不是同一个社团的毕业生的聚会吗?”
“这群人究竟为什么每年都在这里聚会,没有人考虑过吗?”
“不仅仅是社团聚会哦,他们所在的可是推理研究会哦。”
“但是,丸茂和三郎为什么要协助鞠子骗人呢?”
“的确如此……”
“没错,真是同情他们。”
“推理研究会的成员们聚在一起,还能干什么?单纯的酒局吗?还是说打麻将?不可能的吧。”
“哦哦哦!我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丸茂和三郎协助鞠子完成了骗局,到最后自己却被杀害了,是这样吗?”
“我从来没参加过推理研究会,所以不清楚。但我估计是读书会之类的吧?还有类似于编纂社团杂志的商讨会,是吗?”
“当然。在发现三郎死亡的部分,清楚地写着‘断气了’这几个字,因此三郎的死是百分百确定的。丸茂应该也毫无疑问地死了。这两起杀人事件的凶手,就是别墅的主人鞠子。第一起事件只是鞠子为了将自己排除在嫌疑人之外所布置的骗局。”
“有可能也进行这些活动,不过推理研究会最著名的活动,当然是根据剧本,推导凶手身份的推理竞技了!”
“你的意思是,丸茂和三郎都确实被杀了?”
“啊,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有推理社团举办过这样的活动,我也曾有所耳闻。”
“还有其他证据。在以丸茂为视角人物的章节里有这样的描述:‘到达之后便立刻因为三郎发现了鞠子的尸体,只来得及喝了一杯咖啡,就来来回回忙个不停。’明明是按约定时间到达别墅的,三郎却连喝杯咖啡的工夫都不给他,就大叫着让人上来——这一部分其实是丸茂单方面的抱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丸茂的这段独白也未免太不严肃,不像是聪明的丸茂会说的。三起事件中,鞠子之死只是所谓障眼法,真正的杀人事件是第二和第三起。”
“开头部分出现了几次鞠子说‘要准备今晚的活动’的描述。今晚到底有什么活动?如果只是单纯的喝酒的话,并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因此,最为合理的解释是——这是一次猜凶手身份的大会,而鞠子正是此次的出题者。到这里你能听懂吗?”
“确实,那时候丸茂的反应有些不紧不慢的。不过丸茂那时也无法预料到四楼竟然发生了杀人事件吧……”
“嗯……”
“你听好了。这两个人在发现尸体之后根本就没表现出过真正的紧张感。三郎在自己重要的朋友,还是过去的恋人的鞠子的尸体前,竟然很不严肃地把尸体比作‘仿佛是装有发条的人偶’。这正说明了鞠子的死是个骗局,而在三郎眼前的并非真正的尸体。另外,丸茂是最后到达别墅的,他不紧不慢地喝完了咖啡,才最后一个上到四楼。如果他真的认为自己是侦探的话,应该把咖啡一扔,第一个冲上四楼才对吧!”
“而鞠子这次准备的谜题正是‘自己被人杀害’!沙耶加也说过,当天午饭时鞠子是一副欣喜雀跃的样子,对吧?这肯定是因为鞠子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充满期待吧。”
“啊,话说回来,他们两人在并排方便的时候好像说过类似的话呢。但是,那……”
“‘她被杀’,就是这次的‘题目’吗……”
“正是如此。也就是说,鞠子事先将这次伪装死亡的骗局告诉了他们两个人,并得到了他们的协助。虽然三郎和丸茂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但这次两人发生争吵却并非真的有矛盾,而是事先彩排好的。三郎和丸茂故意营造出两人不合的假象,正是为了替他们都参与了的计划打掩护。”
“沙耶加曾说过鞠子‘平时喜欢恶作剧’,这也证明鞠子很有可能事先与丸茂和三郎在私底下进行了排练,目的是为了呈现这次的题目,即模仿现实中的杀人案。喜欢推理的两个人一定会愿意协助鞠子吧。三郎在发现尸体之前认为‘这扇门后面有什么不祥的光景等待着我’,这并不是他的预感,而是他事先知道门那边有什么。此外,特意吩咐阿英给中央楼梯的二楼到三楼之间打蜡,也是为了制造一个更加具有推理小说氛围的现场状况,是鞠子剧本中的一环。本来打蜡这种工作应该是在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做的,然而鞠子却偏要等到人都聚齐了才叫阿英去打蜡,这么做的理由就是为了让人去注意现场状况。这么想来,鞠子在吃完午饭后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既不见管家阿英,也不见与他一同打车过来的恭子她们的理由也很清楚了。虽然阿英并非推理研究会的成员,不用特意骗他,但阿英是个直率的热心肠,所以鞠子还是尽可能地避免阿英知道自己的计划。”
“两个人吵架也是计划好的吗?”
“嗯……多少能理解……”
“应该是这样吧。你听好了,第一天发现鞠子尸体的时候,实际上接触过尸体的,只有三郎和丸茂两个人,其他人都是远远地看着他们。接着丸茂严厉地批评了接触过尸体的三郎,两人起了口角,因此,众人再也没有心情提出检查尸体的事情。之后三郎接受了丸茂检查身体的要求,但是其实无论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口角还是检查身体,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当天准备的节目预设是,谁发现了鞠子的死亡是个骗局,那个人就获得胜利,游戏结束。‘命案’发生后就轮到丸茂和三郎出场了——诱导其他成员,妨碍他们推理出真相。中途若有人想报警,就用类似‘明天再报警吧,今天晚上就靠我们的力量解开谜团’这种话搪塞。不过因为碰巧遇上倾盆大雨,看样子警察也过不来,就不用费心阻止报警了。”
“的确,之后的记述中就没有再提到过了。是不是反而说明只要注意留言的内容,就能明白真相了呢?”
“但是丸茂在电话能够打通的时候不是通知了警察吗?”
“接下来是鞠子手机里的留言之谜。这么关键的线索也被众人抛之脑后,真是一群蠢蛋的聚会!”
“并没有。”
“什么!”
“咦?”
“如果鞠子还活着的话,尸体消失之谜就能很轻松地解开了。因为尸体一开始就不存在,因此只要把地板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就可以了。也就是说,鞠子现在仍然活着,恐怕正待在家里人专用的三楼的某个房间里,暗自盘算着今后的计划呢。”
“当然没有报警了。丸茂只是声称自己‘通知警察了’,事实上他并没有报警。按照安排,丸茂要负责阻止其他人报警,反正这么大的雨,警察也不可能过来,于是他就告诉众人自己已经报警了,这样大家也更容易接受。证据就是一直没有任何警察出动了的迹象。接下来,丸茂拒绝众人检查鞠子尸体的理由就不再赘述了。只要有人稍微碰一下,就会立刻穿帮,发现鞠子其实还没死。”
“啊啊,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斯通诡计?但是……”
桦山桃太郎露出佩服的表情,用手摸着下巴,说道:“原来如此……的确是最强的撒手锏,这下剧情又发生了大逆转。那丸茂摸着鞠子的手腕说‘身体已经稍微有些降温了,恐怕最短也有一个小时左右’这句话时,其实是摸着活着的鞠子的手腕说着谎话吗?”
“所以说,这起事件打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别墅主人鞠子根本就没死,她还活着。”
“正是如此。丸茂在现场占据了主导权,成功阻止众人靠近尸体,之后去寻找鞠子的手机的时候,他又邀请了同伙三郎一起去。手机应该是事先安排好的,作为给大家的重要提示。然而,他们没想到文太突然提出要一起去,那时候,刚扮演完尸体、还在房间里的鞠子应该没有提防,看到文太也一起来了才慌慌张张地再次躺下,继续扮演尸体。鞠子慌慌张张的样子应该还挺滑稽的,想想都觉得好笑。那时三郎说的‘尽量不去看躺在地上的鞠子的尸体’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其实那并非出于对死者的尊重,而是怕看到鞠子滑稽的样子,一不小心笑出来而已。如果只有他和丸茂两个人的话,即使笑出声也没关系,但文太也跟着,就需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了。”
“有关这点,的确不好说……”
“那么,在这一场景里,协助鞠子完成骗局的丸茂为什么要在鞠子身旁蹲下,凝视着她沾满鲜血的手指呢?他既然知道眼前的尸体是鞠子假扮的,为什么不尽快站起来就走呢?”
“说得好听,藏起来——藏到哪里去?在自己不熟悉的别人的家中,能简简单单地把一具尸体藏起来吗?此时外面下着大雨,用车子的话,引擎声可能会被别人听见;抱着尸体步行的话,又能走多远?”
“这其实是丸茂对让自己协助骗人的鞠子施展的一点小小的报复。马克斯兄弟和巴斯特·基顿的电影中,被恶人追逐的主人公装成人体模型的样子,然而主人公的帮手却躲在恶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挠主人公的腋下,这也是同样的道理。在那之后,三郎和丸茂在洗手间对话那部分,正因为明明厕所里只有他们俩,再没有其他人了,丸茂却依旧表情严肃,不忘演好自己的角色,因此三郎才会觉得奇怪,忍不住要笑吧。”
“刚才那位十三先生提出了凶手丸茂将尸体藏了起来这样的假设。”
“也就是说,如果只有丸茂和三郎两个人上楼了的话,鞠子就不用装成尸体了,她完全可以笑着把手机递给他们。然而文太也一起去了,她就必须立刻再次装成死人的样子了,是吧?”
“为什么没人认真考虑鞠子的尸体消失之谜呢?那正是最大的提示。”
“是啊。”
“那究竟是怎么……”
“时间上不会来不及吗?”
“怎么可能,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时间充裕得很呢。鞠子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吗,在休息室里安装个窃听器什么的,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吧?而且那个时候,丸茂是以‘比平时更响的声音’说话的——有这样的描述。鞠子一直在监听休息室里的谈话,从而得知文太也要一起过来,需要再次扮演尸体了。更何况是丸茂‘带头缓缓走上螺旋楼梯’,这也是为了防止文太走得太快,鞠子可能会来不及躺下装死。这些都是为了让鞠子能够有充足的时间重新扮演尸体而采取的策略。而且在到达现场之后,丸茂还不忘提醒一句‘绝对别碰尸体’。”
“但是鞠子明明是第一位受害人啊。难道是准备了某种机械诡计,使得第二和第三次杀人得以实现吗?”
“请稍微等一下。三郎在到达别墅之后立刻去了休息室,这里有段他的心理独白——‘本以为鞠子或者小珠应该也在房间里,结果没见到,我稍微有些扫兴’。如果鞠子的死是骗局,三郎是她的协助者的话,那他应该很清楚,鞠子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做准备’才对。这是否与你的说法相矛盾呢?”
“错了!是这个别墅的主人,鞠子。性别是什么不重要,就当她是女性好了。”
“哈哈哈,这里的‘鞠子’是指秋山鞠子哦。”
“啊,是秋山鞠子小姐,没错吧?”
“是哦……”
“凶手是鞠子。”十四日挺着胸回答道。
“而且,那之后,为了区别二人,三郎特地称呼别墅主人鞠子为‘我们的鞠子’。怎么样,这下没有矛盾了吧?秋山鞠子这个人物就是为了混淆视听的!”
“那么,请先回答我,凶手究竟是谁?”
“那么,如果鞠子被害是当天的‘谜题’的话,最终没有一个人看穿,对吗?”
“不,我还留有撒手锏呢。”
“没错。第一天晚餐结束后,丸茂‘缓缓地开口说话了’——文中有这样的描述,但是后面的内容被省略了。我想,在那之后应该举行了例行的推理竞赛吧。然而没有人看透真相,或许单纯是因为害怕而没办法给出像样的推理,总之,竞赛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留待翌日继续。第二天一早,三郎前往白须桥查探情况,回来之后发现众人在聊着什么,这才有了‘终于想起自己是推理研究会的毕业生,所以在这里进行推理竞赛’这段内心独白。这句话也证明了前一天晚上的推理竞赛进行得并不顺利。”
“咦,您这是想趁着还有机会尽量多说几句吗?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
“那么,丸茂那一个小时的空白又如何解释呢?”
“注意!从现在开始,要出现大反转了!”
“那段时间丸茂应该一直都在鞠子的房间里帮鞠子布置呢吧。比如说,帮她把血浆抹在后背上、滴在地板上,顺便帮她处理掉装血浆的容器——这些都是没有人帮忙就不太容易做到的。那段时间恰好是三郎作为视角人物叙述的段落,他知道丸茂在帮助鞠子布置骗局,却也不清楚那之后丸茂是如何不被任何人发现地离开别墅的。而解开这个谜题的重点,正是刚才十三先生所提出的‘双螺旋楼梯’。丸茂通过隐藏的楼梯回到了车子停放的地方,然后再次‘正式’到达别墅。没过多久,三郎就按照约定‘发现了’鞠子的尸体,接下来两人故意上演争吵的戏码。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两个人是串通好了的。两人共同营造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成功地阻止了其他人靠近鞠子的尸体。三郎刚睡醒的时候‘焦急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是因为他睡过了头,险些错过了和丸茂商定好的‘发现尸体’的时间。此外,他因为知道鞠子‘正忙着’,才没有去要求更换打湿的床单。”
“哈。职业摔跤手吗?”
“然而,鞠子之后杀害了丸茂和三郎。”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正是如此。因此,在得知丸茂被杀之后,三郎真正地感到害怕了。在想要一个人逃走的时候,他也被鞠子杀害了。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杀害这两个人所准备的。鞠子所准备的‘谜题’,就如同那个螺旋楼梯一样,也是双重构造的。其实鞠子提出的真正问题是:请找出杀害三郎和丸茂的凶手。而鞠子已将自己彻底地从嫌疑名单上排除了。因为她是‘第一个被害者’,没人会去怀疑一个死人。”
这位姓十四日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疤。
“哇!不明觉厉!本应该死去的鞠子实际上还活着,然后又去杀害活着的人!三郎和丸茂协助鞠子完成了骗局,却没想到自己也是骗局里的一环,最后都被杀了!而暗地里操控这一切的,竟然就是鞠子!接下来终于要到最终环节了!值得纪念的第十届推理竞技场,这次会出现回答正确的选手吗?——咦?咦?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一之濑先生和二谷小姐、三泽先生和七尾先生、九鬼先生和十一月女士,你们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活蹦乱跳的?你们不是都该被处刑部队限制行动,注入肌肉松弛剂了吗……哇,你想干什么?演播室都快被你拆了!”
“好的!这次是十四日定吉先生!”
“你们这群人真是卑鄙!”
“啊!最后那一盏灯也亮起来了。”
“什、什么?”
“好的!好的!此处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到底是谁杀害了三郎呢?真的如同刚才十三先生所推理的那样,凶手是伪装成已死亡的丸茂吗?”
“为了满足那些等待器官移植的特权阶级的需求,为了彻底解决环境问题及养老金问题,在十年多以前,以压倒性的优势通过了《内脏抽签法》以及其修正法案《内脏抽签挑战法》。根据法案,在这个《推理竞技场》节目里,回答错误、被判定‘挑战失败’的参赛者就会被实施安乐死,并将体内健康的器官全部摘除。是这样没错吧?”
“桦山先生,注意措辞!正在录制节目呢!”
“是的,这些内容在刚才的节目中也为大家说明了……”
“没错,正是如此。如果再加上一位树木乘车的话,那小珠就只能变回猫了。十一月女士好像也回答错误了呢。真是遗憾哪,明明是一位漂亮女士。”
“但是,算上这次,一共举办了十届的这个《推理竞技场》节目,回答正确、拿到了奖金的挑战者,是不是一个都没有?”
“‘阿英’和‘英先生’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是他和恭子小姐、秋山鞠子小姐、小珠小姐四个人乘坐一辆出租车到达别墅的。这样一来,平分下来的打车费用正好是‘一千多一点’。”
“哈,虽然您说的是实情,但这是因为没有挑战者能给出正确解答啊,这也要怪我们吗?您看,奖金不是每次都在累加吗?”
“另外,这部分让我们得知英果然是一位男性。而且,‘英’和管家‘阿英’的确是同一个人物。只有沙耶加当视角人物时会称呼他为‘英’。所以说,十和田老爷子,非常遗——憾地通知您,回答错误!”
“才不是这样呢。是你们使用了肮脏卑鄙的手段!”
“是这样呢……”
“此话怎讲?”
“虽然三郎这个人好像很花心,他的表现也让人讨厌,不过如今他也被杀了,还真是有点寂寞,毕竟他是最主要的视角人物。”
“你们可以控制正确答案,调整为自己想要的结果!”
“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呢。”
“什么?!”
“休息时间!哎呀——终于,连三郎也惨遭毒手。第二位被害者丸茂,文中对他的死亡描写得暧昧不明,也没有具体写到尸体如何,因此,刚才那位十三先生所主张的骗局假设看起来也是可行的。然而,第三起事件发生了,这一次明确地写出三郎‘趴在方向盘上,已经断气’。死因也很明确,是绞杀。因此,第三起命案百分百是真的!”
“包括我在内,有好几个人不厌其烦地问过你类似的问题吧——如果回答正确了,节目该如何继续。我们提出这个问题,是有一定的诱导意思在里面的。想看看你会如何回答。毕竟,你们节目组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就是,节目刚开始,就有人给出了正确答案。然而,你的脸色一直丝毫未变,甚至是一派轻松的样子。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们这群人无论一开始就作答,还是中场或最后作答,都永远不会有人回答正确。”
我的人生中曾经体验过好几次绝望的感觉,但相比这一次,以前那些都算不上绝望。
“怎、怎么会,您什么根据都没有,这样诬蔑我——”
特别是平先生,他难得向我求婚,我却连像样的回复都没能给他……
“收起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吧。你们的做法是这样的:事先准备好多个分支剧本,当然,准备的数量要至少比挑战者的总人数多一个。只要有人回答出了正确答案或找到了与正确答案相关的线索,你们就会像电影院放映室里的放映员切换电影胶片那样,替换上别的剧本。因此在节目里,只要有人给出像模像样的解答,接下来的文章里就一定会出现跟这个人的解答相矛盾的内容。比方说,刚才二谷提出‘丸茂是女性,也是凶手’,她的说法很有说服力,然而,接下来的文章里就再也没有‘丸茂是女性’的相关暗示了。甚至还让丸茂成为视角人物,客观地否定了自己是凶手。接下来,在不知不觉中,文章转变为‘丸茂是男性’这样的结果了。无论此前的叙述多么暧昧不明,只要有人提出疑问或给出解答,接下来的文章就一定会明确证明那个解答是错误的,连之前文章里与这个解答有关的内容也会一并‘切除’。正因如此你们才不怕让之后的挑战者听到前面人的解答——因为前面的解答一定是错的。通常这种节目都会在有人作答时让其他参赛者戴上播放超大声音乐的耳机吧。”
鞠子、丸茂先生、平先生,我最重要的伙伴中已经有三人——
“唔……”
长时间泡在泥水中的脚尖已经冻僵了,不过我已顾不上这些。
“今天在场的所有挑战者,在说出解答之前,那些解答都还跟文章的内容丝毫不矛盾,甚至可能成为正确答案。但在说出解答的瞬间,这个解答就是错误答案了。就像可能处于多个不同状态的不稳定粒子,在观测的一瞬间,观测值就已经产生了变化。就像量子力学中的哥本哈根诠释,还有量子力学里有名的悖论薛定谔的猫,箱子打开前,里面的猫处于可生可死的叠加状态,但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状态就成了一种单一结果。在《推理竞技场》这个‘盒子’里面,A是凶手和A不是凶手这两个答案处于叠加状态,在有人指出‘A是凶手’的瞬间,盒子里的答案便自动成为‘A不是凶手’。因此,绝对不可能有挑战者回答正确。不得不承认,能想出这种制度的人,头脑确实聪明;但另一方面,你们的做法真是卑鄙无耻!”
英把被我扔掉的雨伞和高跟鞋都捡了起来,递还给了我。鞋上沾满了泥,与其说是穿着,不如说我只是把脚塞进了鞋里,拖着走。借着英的肩膀,我们总算回到了别墅。虽然他身高还没我高,但毕竟是男性,肩膀还是结实而可靠的。
“哎呀,您突然说些什么,哎哟,我不是很明白……”
我膝盖发软,差点儿当场摔倒在地。好在英扶住了我,让我撑着没有倒下。
“住口吧。现在装糊涂已经太迟了。‘能够注意到一般人会直接忽略的细节,并加以过滤,挑出值得注意的线索,再以此为出发点,构架出缜密的逻辑。’——你在说这种话、拍我们挑战者的马屁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是‘一群蠢货,在一点都不重要的细节上花费这么多精力’吧!”
“您没事吧。”
“没有!我从没这么想过的!”
“啊……”
“我说过了,现在装糊涂已经太迟了!还有,你在节目中曾经不小心说漏嘴了。就在三泽提出沙耶加是凶手的解答后,谜题文章马上变成以沙耶加为视角人物进行叙述,那时你说‘简直就像在一旁听到了三泽先生的解答,然后故意使坏心眼似的’。还有接下来,在说到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的时候,你摆出一副得意的姿态,说出了‘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真相’这种话。作为主持人,你明明只要逗乐就可以了,却还在装傻的时候故意卖弄小聪明。反正即使给了这群人线索,也没人能答对——你说这话是出于这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吧?你们所玩弄的不正是这种卑鄙的伎俩吗?只不过,准确来说,在这个节目中,真相的数量是挑战者的数量加一。你们打着‘没人能回答正确的超难推理解谜节目’的旗号,煽动全国人民的兴趣,不仅借着这个挑战者赌上生死的特殊舞台斩获高收视率,还能根据《内脏抽签挑战法规》,将回答错误的人送去捐献器官,恬不知耻地拿着国家的奖金。挑战者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是为了给回答正确者的两亿日元奖金,而因为一直没有人回答正确,奖金一直积累,奖池里的奖金总数越来越惊人,这又吸引了越来越多想要一夜致富的侥幸者。就这样,今年奖池里的奖金高达二十亿——不过反正你们也没打算给。估计会在明年的节目里安排一个工作人员假扮成挑战者,再作弊让他回答正确,这样一来二十亿就又回到了你们自己的腰包。”
在他的脖子上缠着几圈细细的、类似带子一般的东西。
主持人没有回应。
他翻着白眼,脸都变成了紫色。
“可惜,文章中留下了证据,能够证明你们用了伎俩。已经出现过的文章你们是无法反悔篡改的,这就导致有些部分的伏笔还原封不动地留在那儿,后文也没有解释。比方说鞠子的老家出现在了《东海道五十三次》里,鞠子的父亲经营着全国连锁的山药泥饭店。这些都是指出‘鞠子’是姓氏的线索,只是到后面被你们抛弃了。但这成了你们无法抵赖的铁证!”
我看见了趴在方向盘上、已经断气的平先生。
“这、这些内容,都只是偶然而已吧!”
我干脆把脚上难走的高跟鞋脱下,甩到一边,手上的伞也扔开了,裹着丝袜的脚直接陷进泥土中,从英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看向车内。虽然“体贴人的英”刚才那样劝我,但用自己的双眼确认是我的义务。
“你又准备装糊涂了吗?闭嘴。你们已经完全暴露了。电视台的控制室和副控制室都被我们占领了。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安排的‘有人按下解答按钮,剧本就切换’的伎俩了。你们可真够卑鄙的。对于电视台来说,这是史上最大的污点了吧。毕竟经你们之手,已经有超过一百位挑战者失去了生命,体内的健康器官全部被取出了。”
“还是不要看了吧。”
“唔……”
看到车子的瞬间,英就迅速地跑了过去。下半身湿透了的我却跑不起来。英先一步到达车边,隔着车窗往里面张望。可他马上扭过头来,单手撑伞,身子挡在车子前,另一只手则横过来挡住我的去路。
“竟然在接下来的文章中出现了相反的事实,将我完美的推理完全否定——以前一定也有挑战者有过怀疑吧。可惜他们永远无法开口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看别人的不幸是最甜蜜的’,浑然不知的观众还在每年年末,喜滋滋地、满足地看着大量挑战者一个个送死呢。怪物一般的收视率,还有源源不断的赞助商,想必你们的工作人员都非常满足吧。那些拿到年轻又健康的器官,可以因此延长生命的特权阶级,更是无与伦比地满足吧。但是,今天,就是你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之时。
刚走上通往主干道的林间路,我们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堵在路中间——那是平先生最近刚买的轻型轿车。由于林间路中段有一个角度很大的弯道,因此从别墅那里看不到这里。但实际上,这里距离别墅大门不过两百多米。
“这个节目,一般而言是越靠后回答问题的人越有利,但我今天故意第一个亮灯回答,你猜是什么原因?虽然我当时给出的理由是场上强敌众多,所以先给出解答更有利,但我真实的目的是想赶快回答完毕,先行进入隔壁的包厢。那里有处刑部队和为了镇压发现自己回答错误而突然发狂的挑战者所安排的武装集团,这些情况我早就掌握了。不先处理掉这些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就无法进行了。我先找到了监控摄像头,并切断了电线。别看我这副样子,我以前可是英国谍报部门的,找监控摄像头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接下来是二谷,别看她长得天真可爱,其实以前是俄罗斯特种部队的士兵。对付包厢里那些处刑部队和武装集团的人,她不用枪械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全部打晕。至于三泽,他是电路系统专家,他将线路重接,把事先准备好的假画面发送到监视我们的控制室里。可能负责监视的人看穿了我们准备的假画面,中途曾派了几个手下来查看情况,但全被二谷解决了。接下来是七尾的工作,他是顶级黑客,轻松入侵了你们的主机,发现了自动切换剧本的系统。我则在那个时候发现了会喷出催眠气体的喷气孔,并将它们全部拆除了——这里还多亏了九鬼,九鬼虽然长着一张吓人的脸,但实际上是世界一流的香水调香师,即使空气中仅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一的气体分子,他也能闻出来。为防范突发情况,你们还准备了气体氰酸,准备在必要时连同包厢里的武装集团一并毒死。多亏了九鬼异常灵敏的鼻子,发现了你们安装的肉眼很难分辨的小型喷气孔,然后我们全给堵上了。你敢信吗?去年除夕夜你们用过催眠喷雾,那些气体分子到今天竟然仍然残留在空气中。还有,你很喜欢的那位十一月,她以前是佣兵,她使用特殊武器制伏了控制室和副控制室里的所有人。所以,除了上场了的我们以外,其他挑战者现在也都活蹦乱跳呢,抱歉啦!”
因为没过多久我们就有了发现——
“唔……”
不过,我们很快就发现,根本不需要走去白须桥了。
桦山桃太郎咬住嘴唇。
前往林间路的地面果然也泥泞不堪,看上去比刚才的后院还要难走。脚上的高跟鞋已经面目全非,再往前走上几步,我腿上的丝袜估计也要沾满泥水了。虽然雨势的确比早上要小一些,但此时我下半身已全部打湿、沉重不堪,以这样的状态徒步前往白须桥,可能还是有些困难。
“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接着,我们决定先去步行能到达的地方搜索看看。于是回到别墅的正面,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既然你们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那我也无话可说,就承认好了。首先,竟然看穿了一切,你们真是了不起。但是,无论如何,你们依旧无法活着走出这里。发生了这种事,这个演播室的大门就绝不会再打开了。你们已经知道了所有秘密,因此我们是不会让你们活着走出演播室的。一旦你们出去曝光了电视台采取不正当手段杀死挑战者的行为,不管以后我们打算播放什么内容,总务省的工作人员也会因为这次事态的严重性,剥夺我们电视台的播放许可,甚至将电视台封杀。因此,我代表本电视台和集团企业的全体人员,并赌上我本人的性命宣布,干掉你们。”
我重新振作精神,粗略地查看了一番后院里的巨大景观石后方和灌木深处,然而到处都没有平先生的踪影。当然,也没找到鞠子的尸体。
“哼。事到如今还嘴硬,现在全国上下的观众全都看着你们——”
回到东京之后只能扔掉了,我这么想着,回过头去看向眼前的别墅。在雨幕中,只见一道像是滴水槽一般的细长管道,从四楼鞠子的房间沿着墙壁一直垂到地面。是鞠子房间里的垃圾井筒吗?
“太天真了!在你们现身之前,工作人员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事先将直播画面切换成其他内容了。现在这个演播室里发生了什么,以及刚才你们所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一个观众知道。”
在后院走动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铺有石头的地方好歹还能走,但只要一步打滑,就会栽进旁边的泥坑里。高跟鞋里灌进了很多泥水。比起便鞋,脚上这双鞋穿起来能显得高,但也难走得多。穿这双鞋出来搜索,真的是重大失误。明明是一双很可爱的鞋子,但没过多久就沾满了泥水,让我有点心疼。
“什么?可是我们已经占领了主控制室和副控制室,里面‘On Air’的指示灯亮着,监控电视上正播着演播室里的画面啊!”
我和英撑着伞,先去看了别墅的后院。虽然心里明白平先生不可能在那里,还是姑且想确认一下。说不定还能找到被凶手藏起来的鞠子的尸体。
“你以为那样就万无一失了吗?就算你们是什么前英国谍报部门成员、世界一流的香水调香师,还是什么前俄罗斯士兵,对日本电视台系统的了解跟外行人也没什么区别。你们可能不知道,电视台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还有一间被我们称为‘MASTER’的最终控制室!那里原本的作用是添加播报临时新闻的滚动字幕,或是脑子不好的明星在直播时不小心说出播放禁止用语的时候,用‘哔——’的音效覆盖。但更重要的一个作用是,判断节目内容可以进行直播,才发送电波。哈哈。你们平时看得紧张到心里捏一把汗的体育直播,实际上直播画面比起真实的比赛可能要晚上几秒甚至十几秒。啊哈哈哈。真是群蠢货。你们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已经两人出局的棒球比赛时,最后的倒计时阶段是不是手心出汗,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事实上,那时候比赛早就胜负已分。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坐在电视机前的虫子们,就看着我们为你们准备好的剧本,让你们哭的时候哭,让你们笑的时候笑就可以了。哈哈哈。所以说,现在观众看到的不是广告,就是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我和小怜华的特别谈话节目。就算凑不够播放时间,还能打着机器故障或别的什么名义,播出类似的完全没有关系的节目,再加上‘请稍事等候’的滚动字幕。”
是啊。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我的心中涌现出些许希望——
“什么……”
“可能是桥已经修复好了,三郎看到以后就继续前进,直接去警局把警察叫来了。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英鼓励我道。
“不过,看在你们都做到这个地步的分儿上,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好了。这次的挑战者总共有十四人,也就是说,如你所说,我们准备了十五份解答。所以,即使此前有人给出了非常不错的解答,也全都是错误的。表面看来是同样的状况,却蕴含着无数种可能性,而作者给出的解答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这就是多重解答的思考方式。但是,反过来想,无论包含多少种可能性,在作品完成的那一刻,正确的解答就只有一个!没错,推理小说中,正确的解答永远只有一个,无论其他解答多么完美、多么令人意外,只要与作者所追求的解答不一致,就都是错误的解答!这个节目在结尾呈现给观众的就是最后一个‘剧本’和最后一个解答。谜面篇只剩最后一小部分了,我向天起誓,我们绝对没再准备其他剧本。你们就把谜面听到最后,如果能给出正确的解答,那你们就可以活着走出这里;但若是没有答对的话,我便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手边的这个按钮——真没想到它竟然会派上用场。按下这个按钮后,演播室会在数秒内充满高浓度气体氰酸。虽然我也会死,但你们同样一个都跑不掉。”
“是不是因为这场大雨引发附近各地都发生了自然灾害,警方忙着救灾,就把侦查杀人事件的工作延后了?”文太先生抽着烟,满脸倦意地说道,“事件已经发生了,自然灾害的救援工作可是争分夺秒的,就算警察这么想,我们也没什么好责备他们的。”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用推理来决一胜负吗?有意思。喂,主持人!你骨子里其实也是个推理宅吧!”
我和英两人则试着去寻找平先生的踪迹。如果桥还没修好,为何平先生迟迟没回来——我有些担心;如果桥已经修好了,丸茂先生昨天傍晚就给警察打过电话了,为何警察现在还没到——我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哼,我就承认了吧,我也觉得跟你们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今天真是特别愉快。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的话,说不定还能跟各位成为朋友呢。”
“难道是自己逃出去了吗?”不知是不是原本性格就如此,恭子此时挂着嫌弃的冷笑,挖苦道。
“哼,还顺势耍酷。不过你这句话,我倒觉得是一句名言。”
事情有些不妙。毕竟白须桥距离别墅最多也就十分钟的车程。就算雨天地滑,开得很慢,过了两个小时还没回来,这绝对不正常。
“哈哈哈。怎么说?要接受最后的挑战吗?还是就此放弃呢?”
然而,一小时之后平先生还没有回到别墅;甚至两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
“当然接受了!大家都进演播室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推理继续……”
早餐前前往白须桥查探情况的平先生,刚吃完午饭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再次提出要去一趟白须桥,想看一看桥修好了没有。英觉得雨势虽变小了,但还在持续不断地下着,桥应该还没修好,因此阻止了平先生。但平先生还是坚持——就算是白费力气,也想亲眼看一看桥那边的情况,于是不顾阻拦出发了。
“但是,只能给出一个解答哦。这已经算是特例中的特例了。你们可以一起商量,但请统一意见,给我一个最终解答。”
紧接着,当天中午,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好,说得我都有些激动了!”
所有人内心的疑虑都已经达到了顶峰。不仅是文太先生,其他人午饭时也没有在一起吃。恭子和小秋简单地做了点三明治,我则什么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