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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夔纹龙簋

廖三爷上前一步,说,“青玉罗汉?”

木箱填满谷草、乌拉草之类填充物,漆雕山将木箱一边撬掉,拨开谷草,一尊完整的青色坐像显露出来。

那青色坐像有半人多高,乃是一个盘腿打坐的罗汉形象。这尊罗汉面容清秀俊朗,正在蹙眉凝思,盘腿跏趺,手结佛印,神态极是生动传神,仿佛正在摒思绝虑,万物无碍于心,即将进入佛法修行的最高境界。

那木头板条箱子用两条铁皮在外面箍了一圈,又用铁钉封上了箱板。漆雕山先用撬棍将铁皮撬掉,然后将撬棍平口的一端塞入箱板,“砰”的一下便撬开了木箱。

江近东蹲下身子,以手轻轻摩挲罗汉肩部,说,“这罗汉两手右上左下、手心向上置于小腹处,两拇指相接,是为禅定印,生动传递出佛法中‘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的至高禅定境界,应是释迦牟尼十六阿罗汉之一。”

江近东看看廖三爷,廖三爷说,“打开看看罢。”

廖三爷难抑兴奋,说,“此罗汉乃整块青玉雕成,老夫刚才细细查看,此玉质地细腻,手感温润,油性十足,光泽柔和,青中带黑,应为和田玉中之极品——玉子青玉,乃是皇室御用之玉。1968年河北省满城县发现的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墓中出土的那件金缕玉衣,其两千多块玉片,就是使用的这种和田玉子青玉。”

廖三爷、江近东、席铁平还有甘筱琳四人进到那飞船之中,见漆雕山正费劲地从舱中的舷梯下挪出很大一个木箱,手拿撬棍,准备开箱。

漆雕山骇然,“天,那这么大一块青玉罗汉,岂非无价之宝,贼绝了!”

飞船舱门异常高大,足有两米多高。舱内是一片柔和明亮的乳白色光线,船舱一侧有金属舷梯延伸向上,每道梯级的间距都很高。舱中堆满大大小小的木头板条箱,从舱底一直码放到舱顶,仅余舷梯周边一点空间可供通行。不用说,这些刷有日文和编号的木箱,自然就是被黑田卓一藏匿此处的山百合会宝藏了。

江近东说,“无价之宝也谈不上。只要你敢卖,就有人敢买,什么价格定不出来?单就玉料和雕工来说,这青玉罗汉就已属上品,如果落实了出处和年代,我看就算定个国家一级文物,估计问题也是不大。”

漆雕山哈哈一笑,说,“哎唷,俺雕爷这辈子什么样的尸首没有见过?走走走,取宝去!”话音未落,人早已一个箭步蹿进了那舱门之中。

他这时站起身来,感慨地说,“老雕随便开个箱子都够的上一级文物的档次,看来,日本人在这飞船中所藏之宝皆为重器。看这规模数量,恐怕我们就是穷尽一生,倒上百八十个大斗,摸出来的明器也不一定能比得上这飞船中所藏之十一呀……”

小曹说,“雕叔,等等……”他用手指指飞船,说,“飞船上面第三层,都是日本人的尸首,有些古怪,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廖三爷指指上面,说,“走,我们再上去看看。“

漆雕山按捺不住,便想一步踏入舱门。

第二层舱室内堆放的木箱体积小了很多,显然是因为那些大而重的木箱搬运费劲,所以就都放在了下面。

“里头一共有四层。”小曹说,“下面三层堆放了不少木箱,看样子都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最上面一层我没有上去,好像是这飞船的驾驶舱。”

漆雕山见靠右边舱壁堆放的木箱都不大,便动手将它们给抱了下来。木箱搬开后,舱壁上露出两块屏幕,显示出来的居然是舱外的场景。虽然由于灰尘的覆盖,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也足以让他们从飞船内看到外面的情形。席铁平看了下屏幕,见扎帕罗夫正在和他的手下聊着什么,不时哈哈大笑,小曹和谭克则站在另外一边交谈。

江近东向小曹问道,“怎么样?”

“啪”的一声,漆雕山打开了一个箱子,慢慢抱出一个上为圆形敞口下有四方底座的青铜器来。

过了好一阵,小曹等人走出了舱门,扎帕罗夫神情亢奋,嘴里叽哩哇啦,对着飞船里面指指点点。

“西周夔纹龙簋!”廖三爷两眼放光。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下甘筱琳,见她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飞船舱门,似乎也是非常的紧张不安。此时席铁平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悔意,觉得自己当初还是低估了此行的危险性,实在不应该把甘筱琳带到这个危机四伏的局面中来。

这青铜器浑身上下铜绿斑驳,器身左右各铸有螭龙双耳;簋身遍饰垂冠、钩喙、卷尾的凤鸟纹,方形底座上则满铸曲屈回卷的夔龙纹。那左右双龙昂首腾身,高出口沿的龙嘴大张着,生气盎然,似乎随时可以飞腾。而底座上盘绞的夔龙躯体扭曲,长鼻上卷,张口露齿,神态狰狞。

这些稀世重宝一旦再现,江近东和廖三爷两派人马会不会为抢夺重宝而摊牌?若是实力强大的廖三爷见财起意,想要独吞重宝,一旦发生火并,自己和甘筱琳又如何应对?

江近东点头道,“三爷果然好眼力,这确是西周方座簋。簋与鼎一样,都是西周重要礼器,是权力和社会地位的体现。方座簋多见西周早期,这种夔纹方座龙耳簋更是王族专用。当时的周天子形制乃是‘九鼎八簋’,这夔纹方座龙耳簋,就是天子专用。这类青铜重器世所罕有,传世极少,我也只在陕西历史博物馆中见过一件并未公开展出的‘蜗身龙纹方座簋’,形制与此类似,但无论体型还是工艺,比眼前这尊周天子所用的龙耳方座簋却又差得太多了。”

那些被山百合会掠走的稀世重宝也许就要现身,谜底即将揭晓,席铁平却全无一点喜悦的感觉,反而感到十分的焦虑不安。

廖三爷细细打量簋身,说,“这夔纹方座龙耳簋通体铜锈斑斑,老夫看它那铜锈绿中带青,黑中泛红,正是陕西一带的黄土层中所藏之青铜器所特有的锈色。老江啊,看来这件西周重器,就是从你们陕西老家那边流出来的东西嘛!”

江近东决定按老规矩办,两边混合起来,先让小曹谭克和扎帕罗夫等人进去探探看。

漆雕山难以置信地说,“光看铜锈也能看出这件东西是从哪里出来的?吹吧!”

廖三爷说,“舱门虽然打开,但我们并不知道这飞船的运作方式,大家一窝蜂都跑进去,万一舱门突然被关闭上了,大伙全关在里头怎么办?所以我们不能一齐进去。”

江近东说,“老雕,可别瞎说!这盘你可开眼了吧?那铜绿本是铜器受到水或潮气侵蚀而形成的锈斑,不同地区的土层中埋藏的铜器,如果土质区别很大,那铜绿就会呈现不同的锈色。比如陕甘一带黄土高原所藏铜器与湘鄂一带红土层中所藏铜器,两者锈色大不相同。经验老到如三爷者,从铜锈色泽上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出处。”

众人欣喜好奇,又有点忐忑不安,正待一涌而入,廖三爷却说,“莫忙!”

漆雕山嘴里啧啧连声,接连又开了几个箱子。一件是造型古拙、有着繁复花纹的西周凤鸟夔纹罍,一件是虎头鸟身、流露王者之气的商代虎兽纹兕觥,还有一尊形制奇特的八臂十一面观音鎏金铜像,件件都是举世罕有的国宝重器,看得江近东、廖三爷和漆雕山大眼瞪小眼,惊奇赞叹。

只见深井中央那巨大的圆形飞船下部,一道舱门不知何时已悄然无声地开启,舱内散射出乳白色的辉光,静静地等待着访客的进入。

眼见一件件稀世重宝被漆雕山这些摸金校尉从木箱中抱出,席铁平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想起小曹那意味深长的提醒,说上面第三层的日军尸首“有些古怪”,怎么个古怪法?

青蓝色的光线亮起来后,“哧哧哧……”的怪声响了一阵便即停止,石壁上却未有任何动静。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身后似有一道白光射来,谭克回头一看,随即叫喊了一声:“开了!开了!”

一念及此,席铁平便说,“老江,我们不如上三层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