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啼血的铜鹤 > 第七回

第七回

他紧紧地注视着在座每一个人:“依据是,山木把皇帝杀了……行了,一万。事情详细的过程我一会儿就告诉你们。”

“别急啊,还没完呢……凭什么说钻石在山木那里呢……”

大家不由得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一会儿,志摩德轻轻地将支票推到印东跟前,印东极快地拿了起来:“多谢!”

“哎,印东先生,就这也要一万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支票放到口袋里:“下面的事情就是我要对大家说的……我们有明庄六个人昨天晚上正在笑子的酒吧聚餐,‘卡玛斯秀’的巴隆斯理让我们去给他捧个场,我们六人加上团里的六个人,就从‘巴里’出发了,那时是凌晨三点多了。大家就直接坐车到了小田原町的‘铃本’,之后大家一块儿喝了杯茶也就散了,那时大约是三点二十分左右……朝着前崛一侧庭院的边间就是我的房间,穿过人工水渠就是大马路了……我上床后大约二十分钟就听到隔壁当铺的屋檐上有人蹑手蹑脚走过去的声音,我确定那不是猫的声音而是人的脚步声……我非常好奇,悄悄地来到厕所,从里面的窗户往屋顶上看去。山木在月光皎洁的屋顶朝着桥的方向爬去,他脸上的表情很恐怖。我正在想他意欲何为,大约五分钟后,就听到哈齐森那辆双人敞篷跑车发动的声音,往反方向朝备前桥开过去。”

印东微笑了一下,颇具嘲讽意味:“那我就随便透露一下吧……钻石在山木那里。”

印东冷笑了一下:“山木已被他的亲人们抛弃了,现在他要是拿不出三十万,要么就会因为伪造文书被关押,要么就是死路一条了。人都被逼到这份儿上,什么事做不出来呢。确实,那家伙的处境我也能理解……但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了,为何在我面前他连提都不提一下呢?……虽然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也是很硬气的一个人。他要是来求我的话,至少杀皇帝这事我还能助他一臂之力……真是让人气愤,他这么不够意思,太让我生气了。为了确认看到的就是山木,我还特意去他的房间看了看。一上到二楼,‘金粉舞娘’珍妮特穿着一件褂裙摇摇晃晃地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她本是和山木睡在一起的,怎么会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呢?我叫住她,问道:‘哎,珍妮特,你怎么会在这儿?’珍妮特低声对我说:‘山木先生和踏绘小姐很开通的,让我陪着罗伦多。’……以前我就觉得不对劲儿,现在被证实了。两人瞒着岩井已经偷偷摸摸鬼混了很长时间了……还说什么开通呢,真是淫秽不堪。他们也真大胆,完全不将睡在走廊另一端的房间的岩井先生当回事……照这样来看,踏绘也不是什么好鸟。两人享受鱼水之欢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有预谋……接着我又问她:‘珍妮特,你们早上要再换回来吗?这事山木和踏绘对你们说了没有?’她说:‘嗯嗯,是的,天亮之前,我回山木先生那里,罗伦多回踏绘小姐那儿,大家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交代过珍妮特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之后,我就回到房里坐下来等……恰好五点左右,听到‘铃木’旁传来了双人敞篷轿车停车的微弱声响。猜想大概是他回来了,我又来到厕所守着,但屋顶只有月亮,没有他的踪影……大约十分钟之后,屋顶上还是不见他的踪影……又过了十分钟,来了阵暴风雨,我们六人就被绑成一串送到了明石警局,直到七点半才被放出来。在警察局,我和踏绘、山木还有笑子四人同岩井、哈齐森是分开的,之后我们四人到鱼河岸的‘天德’吃早餐。坐在山木的对面,我仔细地注视着他,他确实很狼狈……耳朵后有一处很大的伤痕,也没看到他白金手表上的玻璃,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沾在他褂衫的袖口上,我装作无意地查看了一下,是血呀。他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都擦伤了,不知道他是擦到什么东西了,指甲缝里还留着些像白色墙土的东西……具体的细节就是这样了。下面就交给你们了。”

从怀里掏出支票簿并填上金额后,志摩德对着印东满意地笑笑:“行了,该你了。”

一声清脆的晚安从纸门外传来,一位娇娇滴滴的美女艺妓轻跪在门边,她二十三四岁的年龄,梳着岛田式的发型,苗条的身材,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看起来颇有风味。

印东有些随意地将脚伸到桌上:“可以。你现在给我吧。”

“新年快乐。今年还望大家多多关照呀。”

志摩德紧绷的黑脸松弛了下来:“我不是什么吝啬之人,不掏一个子儿就让你投靠我。不管怎样也不会亏待你的。一人各三千,加上化妆费共一万。支票可以接受的话,我立刻给你。”

她伶俐地进入房间,随手拉上背后的门:“一群不安好心的人聚在一起又要做什么坏事了吧……嘿,这参与者来头也不小呀。没想到家光将军也在这儿呢。您最近可好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志摩德:“和这些小角色谈得再多也不如直接问你来得爽快。志摩德先生,我要问一下,投靠你并且将秘密提供给你的价钱是多少呢?”

身着鹤羽毛的碎花染布做成的两层和服,她翻着小松花纹的裙摆来到志摩德旁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吧?大年初一就干这些?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呀。”

印东扭着身子故作娇态地撒娇:“讨厌,不要让我无偿说出来嘛。”

说着说着,砰一声,她敲了下志摩德的头。

“嗨,究竟在谁手上?”

志摩德张开嘴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那张开的大口像极了金鱼吃饲料时的样子。

印东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呀。”

“泉啊,真有你的。好,这东西给你了。”

“不要在关键时刻卡壳儿呀,你知道钻石现在在谁手上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扔过来一个用方绸包着的东西。没有丝毫的推辞,泉大大方方地拿了起来,放进鼓形的腰带里:“这个我会把它当作护身符来用的,避避邪。”

“这……”

这时,酒月把花带过来了。他将花当作罪犯一样捉来,一下子把花拉到房间中间,然后就恶狠狠地径直坐到了志摩德前面,随意向他行了个礼:“您好,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松泽也向前探了探身:“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山木手上还有吗?”

志摩德傲慢地回了声:“劳你的驾了。”

“不,不是那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下巴朝着花的方向点了下:“说的那个,是她吗?”

印东颇有些不屑地注视着幸田的脸:

“是的,你随便问吧……我拿这种小姑娘没一点儿办法,下面就看你的了。”

“那么,山木手上已经没有那颗钻石了吧?”

他站起,随后又在幸田与松泽之间坐了下来,满脸不高兴地端起酒杯默默地伸向幸田。

印东的话让人颇感意外,三个恶人想也没想到,他们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幸田转向了印东的方向:

花低着头,也低下像画一般美丽的容颜,瞅着蚕丝和服上的绒毛,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肩膀紧缩着,快把整张脸都要淹没了。

“刚商定好的第二天早上,安南那边发来了密码电报,说钻石被皇帝秘密带出来的事曝光了;皇帝的反对派也就是处心积虑推倒皇帝想自己登上王位的皇甥李光明一派在那边兴风作浪,扬言要向法国总督告密,说皇帝正在计划筹措独立资金……于是,侍卫长向他紧急通报了这件事,劝他此时一定要打消卖掉钻石的念头,皇帝也吓坏了,说要暂停交易。”

泉扭转着身子出神地看着花的侧面,看得不由得着了迷,喊了声“哎呀”,突然起身来到花的身边,在她身边拣个位置坐了下来:“我真是看迷了。”

“噢。”

她歪着头仔细观看着花的脸:“冒犯了,对不起呀……确实,你真是太美丽了。哎呀,怎么办才好呢?”

“皇帝改主意了。”

她扭着身体。志摩德的眉头皱了起来:“泉,下去吧。”

志摩德往前倾了倾身:“这,这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困难吗?”

泉颇为些失落:“哎呀,将我晾到一边了吗?……没意思,我正看得有趣呢。”

印东脸上浮现出狡猾的笑:“这事又中途变卦了。”

松泽对她的口无遮拦感到些许不悦,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大人要处理事情了。”

松泽屏住呼吸:“但是?”

泉借助于三根手指撑起身:“小女子那就下去了。”

印东有些猥琐地舔了舔嘴唇:“那是两年前的五月左右,山木收到一封上面没有发信人姓名,只写着奈良饭店的电报,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一趟。虽然不情愿,但山木还是去了。山木来之前就不知所为何事,到了之后,看到的情景把他吓了一跳,原来他看到皇帝和一个奇怪的女人睡在一起,那女人是鹤子。他问道:‘大王,您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大王笑了笑说:‘大王,我才不是呢,我是安南的矿山技师。这个矿山技师来日本已两次了,这你都不知道。’……当他问大王有何贵干之时,大王将山木带到饭店内庭,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帮个忙。因急需大笔资金,我带来了皇室历代相传的钻石,看你能不能帮我出面悄悄地把它处理掉?我也跑到阿姆斯特丹和安特卫普咨询过了,你知道现在欧洲的经济间谍正四处活动,形势太危险了,脱不了手。目前只有日本还能处理掉,除此别无良策,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呀。假如因体积太大而不好卖的话,我可以发电报从阿姆斯特丹找来一位有名的钻石技师,这位名叫怀格尔的技师可以将钻石切割成所需要的形状。事情进展顺利的话,除了百分之五的佣金,我还另有重赏。’……这时山木已快被吃喝玩乐而欠下的一屁股债逼入绝境了,即便他想推脱,他也推不开了。他将这事当作天大的美事,好像自己就是大老板的样子跑到大阪宝石俱乐部的山西那里,向他报告了这件事。他先给大家解释了这件事情的敏感性,说一旦钻石被带出这件事情曝光,皇帝就会立刻停止销售。之后在聚集了加纳商会、石田跟枳直的北边新开发地‘水月’,钻石已被大家预先看过了……但是,这些大买家们见到这大得出奇的东西都不由得吓了一跳,不住地翻白眼儿。大家一看完,都异口同声地说力有未逮,只能望而却步了……一番商议之后,他们提议:‘要不,就按我们现在的人头数切成四份,一人五十万的话,我们还可以接受。’……哪里是这个行情。轻轻松松就卖个五千万元的东西,竟然只给两百万,根本没有谈的必要了……皇帝也就放弃了。但是山木却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可以发大财的机会,他正处于危难时刻,他只有选择这条路了。后来,那年十二月山木给大王写了封信,说在东京贩卖可能会相对顺利些。大王以为事情已有了眉目,很高兴地带着钻石来了,山木却装傻说现在正要开始努力,气得皇帝恼火地对他说:‘你太差劲了,我不会再拜托你了。’山木很是张皇失措,他跑来向我哭诉,要我帮他想想办法,后来就商定要我去和我父亲谈谈。去年年底二十七日,我和皇帝一起将真品拿给父亲看,我父亲看过之后很感兴趣,说最高可以出一千万。皇帝也知道我父亲那边的极限也就这样了,这事就这样敲定了。但是……”

她站立起来后,不忘加上一句:“你们要是对不住她的话,我和你们没完呀。”

他递过酒杯以便缓解眼前的尴尬,幸田也过来帮腔了:“说得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们也能帮你参谋参谋。不管怎么说,志摩德先生也在这里啊,不是我夸口,对我幸田节三来说,要替你教训一下山木,让他为不诚实付出代价,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后,她拖着裙摆,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这实在是绝妙的美景,就像是从月宫中走出的倩丽背影。

他用手帕不断抹着眼泪,松泽这时都有些不忍看了,拍了拍他的额头:“真是让人难以卒听呀。谁会想到他竟做得这么不够意思。别提了,来,干一杯吧。”

幸田抖动着他鼓胀的大腿:“小花,你别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在路上,酒月也问过你了吧,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可以了。”

他使劲儿地摇着头,不断强调着,印东则气愤地咬着嘴唇:“你真好。他不断地奉承与夸奖我,原来那都是假的……哎呀,没想到,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我那么实在地对他,他却这样暗地里排挤我,真让人接受不了啊……”

花的声音像蚊子嗡嗡一样:“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说的。”她使劲儿咬着嘴唇,“但,这个……”

松泽皱起的光秃秃的额,噘起尖嘴面具般的嘴巴,语重心长地对印东说:“太忘恩负义了。怎么能这样呢……听人说,你和山木是在巴黎结识的,自从结识后你们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么草率,这么不够意思的事,他竟做得出来?他想方设法劝你牵线搭桥帮他和你父亲展开谈判,在事情快要谈成之时,他却将你一脚踢开,想独吞佣金,全然忘了当初你在中间所花费的周折,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呀。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你不了解的事,我们也不会问的。开始吧。皇帝的钻石现在在谁手上你知道吗?你和鹤子是好友,山木和踏绘对你也很好,这事你应该知道吧……钻石究竟在哪里?”

对了,还有位平日同鹤子往来密切情同姐妹的女孩,那就是住在有明庄山崖下住宅二楼的美丽裁缝小花,她也许知道这方面的事情。若是她了解内情,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非得让她说出来不可。幸田的搭档——公园园艺长酒月守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花带过来。

花仍然低着头:“钻石?你说的是什么事呀?”

大年初一,这四个人为何要仓促地在这里会面呢?就像上一回说的,有明庄住户之一的山木元吉受皇帝委托,为那颗“帝王”大钻石联系买家。他想让印东牵线向其养父犬居仁平推销一下,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从中赚取五十万元的中介费;他之所以四处奔走无非是想偿还那笔几乎将他逼上绝路的贷款。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志摩德等人怎会轻易放走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呢?他们的计划是先把印东拉拢过来以便切断山木的资金来源,然后再强制买下山木的借用证书,最后用武力接收。但是,假如不清楚山木将那东西藏在什么地方,这计划也就泡汤了。

“嘿,别装迷糊了……今天早上,山木顺着屋檐跑出‘铃本’,驾驶着哈齐森的双人敞篷车来到有明庄,拿了寄放在鹤子那里的钻石之后又回到‘铃本’,即便你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证据我们都有了。怎么样,我们说的不错吧……话说到这儿你还不明白的话,那么我就说得更直白些。今天早晨三点左右……”刚从印东那里听到的事被他现学现卖了一回:“事实已经很清楚,这件事就是山木做的……嗨,钻石是在山木那里吧?”

两侧角落考究地挂着表千家流的“中洲”两字。最里面的房间里,主位上的是精明干练、声名远扬的志摩德兵卫,接着是他的下属——东京宝石俱乐部的松泽一平,以及《夕阳晚报》社长幸田节三,餐盘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似乎正等待着什么。坐在对面,穿着晨礼服娇媚地斜在一旁,脸上用二十八号褐色颜料涂着薄妆,做作地衔着酒杯的是有明庄六位住户之一,曾在第三回里出现在“巴里”酒吧的印东忠介。

花仰起了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呀?”

乙亥年时光飞逝,挂在门前的御神灯映照出门松的影子,艺妓们来回穿梭令人眼花缭乱,穿着长裤帮艺妓提三弦琴的男人不断地擦着汗,这就是傍晚的金春町。

幸田瞪圆了眼睛:“说什么,贱女人!”

23.二九五克拉的去向

他正准备站起来,却被松泽按下去了:“看把你急得,让我来试试。”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那个雕着狮子头的白欧石楠烟嘴,厅内人人皆知这个小物品是总监最爱用的。真名古将它摆在桌子上,庄重地行了个礼,推开门静静地走了出去。

他转身面向花,用让人听了身上不由得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小花呀,这事迟早你都是要说的,早说出来点好。袒护踏绘或山木对你可是百害而无一益的呀……想好了吗?在不在山木那里?”

“我叙述的顺序可能有些乱。直到现在,鹤子的衣橱抽屉里找到的东西还没有说呢……说实话,不过是个不值得一提的东西罢了。”

“我,不知道。”

真名古的微笑既可以说是苦笑,也可以说是得意的笑。怎么看就随你的兴致了。做过这些脸部运动后,真名古右手伸进上衣口袋里:

“行了,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说过这些话,他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我真不知道。”

“现在皇帝应该是被关押在某处了,皇帝要是说出钻石所藏之处,他就会没命的。即使不说出来的话,他也支撑不了太久,他是危在旦夕呀。但是……可能听起来像是在吹牛,有我在这儿,皇帝就不可能轻易被杀害的。虽然对手的策划周密,但我绝非等闲之辈,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把皇帝送回饭店,并且是在明天凌晨四点前……我决心已定。总监,也许你认为我是在夸海口,但在我看来,我已抓住罪犯的衣领了。我的固执你不是不了解。我一旦抓到目标,即使头被扭断我也绝不放手。”

松泽走到她身边:“这样的话,我也不强人所难,但山木住在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吧?现在山木在什么地方?”

对于他这个问题,真名古不置一词:

“不知道。”

总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噢,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

“嗯,你竟这样袒护他,看来你和他也是一伙的……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把你送到警视厅,看你到时招供不招供。”

“皇帝还活着。”

就像欺骗小孩似的,他站了起来。花爽快地说:“哎呀,好呀。我会说的。”

总监点了点头:“是这样呀,那我清楚了。关于这件事,我想问一下,你知道皇帝现在是生还是死吗?”

松泽转身面向幸田和印东,拍拍额头说:“唉,还真难缠,换个人吧。”

“总监,看起来你对我的搜查有所疑虑,有些事情我是没必要说出来的;既然这样,为了证明我的推断,就让我在这儿仔细叙述一下罪犯当晚的犯罪经过……今天凌晨三点五十分,罪犯驾驶着双人敞篷轿车轻过赤坂区第五个晚警戒哨、溜池的十字路口,到了有明庄公寓,切断玄关门电铃,事先他已在这电铃上做过手脚,趁着黑暗的掩护藏身于鹤子住所的玄关……随后,喝得酩酊大醉的加十走出玄关,时间正是四点左右……两三分钟后,为了关门,鹤子走进玄关,在她按下墙上的按钮之后,原来躲在暗处的男人突然现身……我们不知道在这接下来的五六分钟的时间里,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鹤子虽然在被抱起来丢出窗外的时候极力抵抗,但却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不但崖下的花与加十没有听到任何类似的声音,就连待在隔壁房间的皇帝也没有听到叫声。这说明她是安静地死去的。是因爱情也好或是恐怖也罢,总之就是这个犯人给了鹤子极大的心理压力……罪犯一边用左手摁住扭动着身子的鹤子,一边用右手拉起窗帘,窗户的转轴一打开,他就举起鹤子,将她从窗户扔了下去,然后飞速地按下按钮,关上玄关的电灯。然后便急忙跑出有明庄的玄关,而加十却从下山的那条坡道上把鹤子给背了上来。罪犯对此事也有所预计,他用早已准备好的厨房后门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入厨房,然后背部紧贴着门旁边的墙壁站着,以便见机行事……这边呢,加十把鹤子背上来时,才发现鹤子早已香消玉殒了,他赶忙跑向管理员的房间,将这件事告诉了马婆。原来在餐厅喝着酒的皇帝在加十跑回二楼之时突然拿起外套,走进了寝室。古市加十对皇帝随后的行为就搞不清楚了……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皇帝进到浴室也许是为了醒酒,他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在毛巾的旁边和洗脸盆里还留着雪茄的碎末与食物的碎渣……你也知道,浴室紧挨着厨房。紧贴在厨房墙壁上的男人要进入浴室,只要打开浴室的门跨一步就行了。这可以从全新脚踏上的清晰脚印上得到证明。不管是出于友情也好,或是屈从于制服的威严,皇帝一声不响被那个男人带了出去。当时两人之间的情形我们可以从一些细节中推断出来,比如位于隔壁餐厅的加十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以及皇帝走出浴室时点了根新的雪茄。浴室里有一根点过的火柴棒,而在楼梯下方有根抽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雪茄。那男人锁上厨房后门,用的是备用钥匙。在下楼梯时,皇帝在前面。刚下完楼梯,罪犯就趁皇帝绊了一跤、雪茄掉落的空当,将藏在手帕或脱脂棉中的装着哥罗芳的玻璃管压碎,从后面捂住皇帝的口鼻。等皇帝昏倒在地,他就抓住皇帝脖子后的头发,将皇帝拖到玄关靠在门柱旁以便将电铃装置恢复原状,接着将皇帝扛在肩膀上走到山王台下,然后将皇帝塞入自己驾驶来的双人敞篷车,四点四十分驶过赤坂见附,五分钟后经过三宅坂,十分钟后经过樱田门的警戒哨,最后到警视厅附近就不见了踪影。”

印东斜靠在墙壁上,冷眼旁观着现场的一切,紧跟着,他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花的身边,将手搭在她肩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只要你一句话,山木在什么地方?”

真名古看了总监一眼,神情又变得阴沉起来:

花怨恨地抬起头:“呀,你竟然也……我,我真的一无所知,你们就放过我吧。”

“厨房后门下楼梯的地板上有两个圆点的痕迹,而且是两个被脱脂的圆点……你也应该知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东西能够让树脂、香油这类东西起化学反应完全脱脂的……那就是哥罗芳与乙醚。除此之处,那附近还有掉落的玻璃碎片,那应该是哥罗芳玻璃管的碎片……这就是我的依据,据此我推断出皇帝没有被杀害,而是被绑架的。”

印东拧着花的手:“快点说,那样你会舒服些。”

“你推断皇帝是被绑架了,为何不能认定皇帝那时就被杀害了呢?对于这一点,我很难理解。”

花的头发在榻榻米上不断地擦来擦去,身体不住扭动着:“你,你放开我。”

“他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情况不允许,因为杀了皇帝他就得不到钻石了……钻石被藏了起来,对方绑架皇帝是想让皇帝说出钻石的藏身之处。”

她两脚分开,白皙的小腿露出来;哎呀,她眉头皱得紧紧的,痛苦极了,样子很狼狈。印东鼻子里哼着,加了把力把她拉了起来:“你还不说?”

“要是这样的话,将皇帝杀死从他手中抢走不就行了吗?”

“我真不知道。”

真名古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关键就在于,他除了要暗杀皇帝之外,还有别的目的……一句话,罪犯想得到皇帝的钻石。”

“嘴还真严呀。这样我看你说不说。”

总监颇有些不解:“我可以理解你说的杀害松谷鹤子的犯人就是绑架皇帝的犯人的论断,但是你又是如何推断出他又是将要暗杀皇帝的罪犯?反过来推断一下,假如是我的话……把皇帝的尸体丢在街头,这是暗杀条款中的一条,那么无论是刺死或勒死,最简单的就是现场动手,有必要先绑架他吗?”

他从背后将花推倒,跨在她身上,“小花,对不住了,我要为你宽衣解带了。”

真名古轻轻地转了转手腕,一反常态地稍稍挺了挺身,两眼紧盯着总监,眼神颇具挑战的意味:“我就不客气了,容我直说了。那个罪犯性别为男,年龄五十二三,身高五尺七寸五六分,发型为平头,肌肉发达。脊椎侧弯,略有驼背,鞋子尺码为十二点零零,款式为美国爱迪斯公司的普林斯顿款。左脚微跛。职业为警察或海军军人;如为警察,级别则在警部以上,若为海军士官,级别则在准士官到特务大尉之间……这肖像即是杀害松谷鹤子并绑架皇帝的罪犯的肖像,也是将来要暗杀皇帝的罪犯的肖像……对了,假设这罪犯的职业是警察的话,那就正好与刚才的告密电话中说的要尽可能借日本警察之手来动手这个条件相吻合。”

他毫无顾忌地解开了她的腰带。

总监脸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还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不可以。快点说吧。”

“哎,你干什么呀?”

“哎,不多不少十分钟。刚才我说过的话,我想有些地方你还是不太了解,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说得更直白些吧……总监,现在警视厅正全力以赴地搜捕杀害松谷鹤子的罪犯,在这里我就把这罪犯详细地给你描述出来吧,这应该可以吧?”

“嘿,你也太小瞧我了。把你脱光可不是我的本意……要干什么?有你好看的,臭丫头!”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坐了一段时间,就像禅寺里祖师开示时静坐一样。突然,真名古抬起头:

他解开腰带,抓住衣领使劲一扯。小花露出了细嫩、柔软光滑的白色肩膀……哎呀,连胸口都露出来了。

真名古两手抱在胸前,双眼下垂,静默着,若有所待。前面我们也提到过了,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从他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假如他不想说的话,那么他就会突然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持续很长时间。对他这种怪异的举止,总监也是了然于胸,所以他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姿态,耐心地等待着。

纸门霍地开了,泉走了进来。裙摆哗啦哗啦地翻动着,她走到印东身边,鼻子哼了一声:“还真敢胡来呢!”

话说到这里,真名古突然沉默了。从一开始看到现在,真名古说话可谓七拐八拐的。不能说得干脆利落点吗?让人都没有耐心去看了,真名古为何这么遮遮掩掩的?笔者不了解原因何在,从他那欲说还休的举动中就能感觉到此事特别重大。真名古愈来愈镇定,再看看这边,总监的脸色越来越青,透出心神不宁的样子。总监清秀的额头低垂着,看起来不像检察官倒像是一位艺术家,俊秀的嘴唇呈“一”字形紧闭着,惊疑的目光偶尔越过额头飞速瞥真名古一眼。

“啪”的一声,她纤细的手拍在印东胸前。

“犯罪的现场勘查也可说运气的成分居大。科学虽然可以探究事物的根源,但只会偶然帮助我们下结论……这听起来像是很不科学的信口开河,不过只有我们这种饱尝搜查艰辛的人才会这么自信地说。总监,那三条刮痕就是突然举起什么重物时,官服袖子上的星章与什么摩擦而产生的……这正好解释了正下方地板上的金属碎片……犯人身高五尺七寸五六分……总监,你的身材高于五尺七寸五分,我很荣幸,也有这身高……根据实验可以很简单地推断出来。”

有人也可能了解。她本是法英和女子学校的才女,从学校毕业后又到法国的修道院去学习法文。她的爱人是某大学的教授,艺名是藤山流。她跟随着老师到法国去当翻译,顺便也看了很多当地的舞蹈。

不知何故,真名古忽然换了种口气,他用散漫的口气说:

她练舞而练出来的手指如空手道般敏捷,一下子将印东从花的背上拉了下来。他仰面跌倒骂了起来:“浑球!”

“是的,是袖章,就是你官服袖子上缝的那种。厨房墙壁上的印记到底是什么我已交代清楚了,下面我来说一下玄关,提出别的人员忽略的证据……我到玄关检查窗户和两侧的墙壁时,也就是鹤子被丢下去的窗户,一件事引起我的特别关注。有一处刮痕是在窗户右边墙壁离地仅约一公分等间距处,那是由坚硬的物质自上而下以大约八十度角摩擦造成……那里的刮痕到底是什么物质造成的呢?大致想一下有N种可能,仅凭这些刮痕说明不了任何情况。”

泉妩媚地笑着:“真丢份儿呀,别做这种事。”

总监的身子突然向前倾了起来:“噢,照你这么说,那是……”

她拉起花,迅速为花扎好腰带,将花裹在袖子里带出了门,就像母鸡护着幼雏一样。

“据目击者花的证词,她说她记得凶手作案瞬间手腕上有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虽然花猜测那是手表,假如垂在腰下的是剑带的话,那么也就不难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了吧。”

“下面的,让我来处理吧……”她妩媚地虚晃一枪,使劲儿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总监不由得吸了口冷气:“这,太意外,真不可思议……”

24.青铜鹤的国籍

“仔细观察墙上的印记,有个像皮带尾端的东西从上衣下摆垂了下来,其中一部分恰好在脊线正下方被印在墙壁上……最初我看到这时,我还以为可能是那个男人喝得烂醉如泥没掖好而垂下来的。当我看到墙角地上的鞋印,脚不仅整齐地站在离墙壁两公分的地方,而且还神经质地,不耐烦地反复踏着脚。像这样靠着墙壁的不是酒醉之人所为,还有,解开的皮带不可能在脊线正下方贴在墙壁上,那是因为皮带解开后会因自身的重量而往前下垂或弹开……这不是常见的皮带那又是什么呢?……不用说,那就是佩剑的袋子尾端。由此可知,犯人的职业是需要经常佩剑的人。”

且说日比谷公园这边,大约是下午七点半左右,一位下巴蓄着黑色胡子的人物走进日比谷公园。通过八角金盘的小径,他爬上高丘,双手抱胸,凝视着面前的喷泉。

“是这样呀……那么,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与职业的?”

平日这里也许会有三两个人,但在正月初一是没有人到这种地方来晃悠的。天刚暗下来,四周就万籁俱寂了,只剩下池边的弧光灯淡淡地发出清冷的光。孤寂的喷泉铜鹤伸展着青铜的翅膀,嘴巴伸向浩翰的天际,在夜空中闪闪发亮清晰可见的是它娴静喷洒着的水柱。

“依据厨房地上的鞋印,皇帝的鞋子尺寸是十二点三零,那个人的鞋子尺寸是十二点零零,从这就可以确定那不是皇帝的……这面墙壁是大约两星期前损坏的,补好的时间是鹤子督促之后也就是除夕晚上十一点左右。快十二点之前,帮佣的阿姥还待在厨房;凌晨四点半,溜池警局的警察已在门外站哨,再之后就都没有变动过。因此印上的时间只能是凌晨零点到四点半之间,之前之后都不可能……我今天上午十点半左右去现场勘查时用手指压了压墙壁,墙壁上没有留下一点手指的痕迹。我也动手摸了摸厨房铁制的火炉前的木箱里装着的灰泥土,这边的还没有干。灰泥墙上的灰泥之所以干得快是因为墙旁边有一支蒸汽管。要想更加精准地掌握印记印上的时间,只要查一下昨晚停止供应热水的时间与今早开始供应热水的时间就可以了。有明庄的蒸汽管在凌晨一点停止供应,在凌晨五点又开始供应,从印记的干燥状态,可以推测出印记是在凌晨三点左右到四点半之间印上去的。”

上面的人物惊叹不已,盯着喷水的铜鹤毫无顾忌地看着,没过一会儿,忍不住说:

“你怎么能断定这些证据是罪犯留下的呢?也可能是皇帝留在上面的呀?”

“没想到这只铜鹤竟会唱歌,大千世界真是光怪陆离啊。青铜鹤根本不可能会唱歌的,这又不是什么童话世界,也许有人放了录音机,或是安了像广播一类的东西;我,作为同伙应该是最清楚的,幸田社长和酒月是不会做的,因为他们担心被人抓住把柄而脱不了干系。要是这样的话,那是谁呢,那又是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做这种事呢?”

“从墙上清楚的印迹可以看出衣服脊线的直缝线和上衣下摆的一条横线交叉成直角……上衣下摆到地板的高度约零点八六公尺。将这数据乘以系数就可以轻而易举算出此人的身高,并且从墙壁上衣服脊线的弯曲度,就能推测出此人的脊椎侧弯。”

这位留着黑胡子的人物,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各位的老熟人:《夕阳晚报》记者古市加十。今天早上,他在松谷鹤子被害现场被误认为是皇帝而被送到帝国饭店,当局为防止因皇帝失踪而引起纠纷,经过反复权衡,几番周折之后只得无奈地决定暂且将他留在饭店做皇帝的替身,直到找到真皇帝为止。加十早先觉得皇帝是怕惹祸上身才躲避起来的,当他把事情重新梳理一遍,才感觉皇帝可能被绑架了。按这样来说的话,村云笑子硬将他拉到皇帝所在的“巴里”酒吧,这事想起来就有些可疑,而皇帝对自己又特别的有好感,这也很奇怪。即便是铜鹤喷泉唱歌一事,说不定和这事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加十虽涉世不深,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小小的社会版记者。他认为要想查明皇帝失踪的真相,这或许是条不错的线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起精神。正好,宋秀陈,这位从安南过来的身负机密任务的谍报部长对加十的皇帝身份深信不疑。加十为摆脱便衣监视,让他为自己安了假的络腮胡,借这个道具,他溜出帝国饭店,直接跑到了银座的“巴里”。没想到,那里竟贴了张纸,上面写着“今日不营业”。酒吧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官府,为什么在元旦不营业呢?他猜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他多了个心眼,特意到后门查看了一下。后门从外面牢牢地锁着,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七点是他和秀陈在日比谷公园西门会面的约定时间,他只得把侦查笑子这事向后拖拖,匆忙中赶到这里。他之所以将秀陈约到这里,是想私下里把事情向他解释清楚,利用一下他的聪明才智。不知为何直到现在秀陈还没出现。无奈之下,他只得一人去追查了,他晃晃悠悠地爬到池边,就像前文描述的那样,紧盯着喷泉铜鹤,嘴里不断念叨着这费解的事。

“哦哦!”

接着,大概十分钟之后,小径突然传来了啪嗒啪嗒声,那是慌忙跑步的脚步声。加十不由得吓了一跳,立即端正姿态,向那方向一看,是宋秀陈,他从松树下的阴影里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到加十的身边就马上立正站好:“陛下,我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刚才出了些意外。”

说到这儿,真名古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了头:“总监,你猜从墙上能得到哪些证据?……非常遗憾,罪犯留下了这些证据,这就暴露出罪犯的身高、身份职业、运动习惯以及当时的心理状态了。”

加十心里猛地咯噔一跳:“嗯,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我的现场勘查报告毫无保留地说明了皇帝是从厨房后门被引诱出去的……刚才我报告了花的全部证词、衣柜里的背心可能是皇帝常穿的、罪犯曾经在厨房墙壁上倚靠过这些证据,省略了留在未干墙壁上证据的详细说明……同时也没有提起在衣橱抽屉里发现的某些物品。因为这些物证会对某个人产生重大影响,我认为要发表还是慎重为好,所以我推迟了报告。”

困惑的表情在秀陈脸上浮现了出来:“这事太惊人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对陛下说呀。”

真名古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状似祷告:

“无所谓,说来听听。”

“事情既然都这样了,那你赶快说吧。”

“但是,这……”

这就是典型的真名古式的狷介不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总监退步了,他抚摸着自己颇为美观的头顶:

“快点,说!不快点说的话,有你好看的。”

“总监,明天早上一处理完这件事,搜查课长这个工作也是不干了,你说我偏狭也好,阴险也好,我都无所谓了。在这方面我也没有必要答复你了。我很反感这种你问我答的方式,这种方式实在是浪费宝贵的时间,加上我也不善言辞,请允许我单刀直入进入重点。”

秀陈像下了极大决心似的抬起了头:“哎呀,小的不管做的是什么都是按照陛下的命令做的……那我就斗胆说了,但还是恳请您别怪罪。”

总监皱起了眉头,极为严厉的样子:“我问你一个问题,这是题外话,你是不是为逞一时之快而故意隐蔽事实?我不想去猜你为何要采取这种报复的态度,大概是因为今早安排任务时将你排除在外了,我想也只能是这件事而已。原因到底是什么?先把原因给我解释清楚。”

“麻烦。”

总监脸上突然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你也真怪呀。我真搞不懂你……你既然调查之后就知道了,刚才为何不在报告时说呢?”

“小的按照陛下的指示,在陛下走出玄关之前,为绊住饭店大厅里的警察,装作无事地和他们聊天……没过多长时间,见陛下已安全脱身,小的结束了聊天,准备回房间时,听到走廊另一端两个服务生轻微的谈话声。”

“早先,在勘查过现场之后我就知道了。”

“嗯,他们说的是什么?”

“噢,有什么新情况呀?你哪个时间知道的?”

“‘刚才那人是谁?就是留胡子的那位,他不是皇帝。’其中一个人说,随后另外一个人也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皇帝的举止比他高贵,个子也比他高。反正不是这种……’”

“绝对可靠。你想听的话,在这里我可以把这个人详细而生动地描述给你。对了,罪犯那天晚上的所作所为,我全都掌握了。”

“这种……?”

总监霍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哎,真的吗?线索可靠吗?”

秀陈双手合十:“请恕冒昧。”

真名古的头依然低垂着:“总监,罪犯的线索,我已找到了。”

“不要紧,说!”

“是的。”

秀陈呜咽着说:“‘不是这种低贱的脸。’……说实话,听到这句话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把那两个人叫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但那两人还是固执己见,小人就对他们说:‘胡扯。我身为皇帝直属谍报部长,既然我都这么说了怎么会有错,你们在瞎说什么!’经过我这一通严厉的斥责,这两人就说‘要是刚才的皇帝是真的话,那么昨天晚上待在这里的人就是假皇帝了。’他们一脸不高兴,极为确定地说:‘我们绝对不会看错的。’……事情都到这份儿上,我怎么能置之不理,在我正准备调查之时,哎呀,我发现了件特别重要的事。”

“非常重要吗?”

加十有些退缩了:“嗯,接着呢?”

“……”

“照这样来看,在陛下居住在有明庄的这段时间之内,我发现有人竟敢打着陛下的名号,偷偷住了陛下的房间,这真是胆大妄为……不但这样,小的为查明对方为何做出这等犯上的事真是费尽了周折。当我将这事紧急地告知警视厅时,却听到他们不当一回事地答复说:‘这事时有发生。’听到这里,小的真是惊呆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为何非得单独和我说呢?”

秀陈一边仰望着霓虹灯映照着的高层建筑,一边叹息般地长吁一口气:“哎呀!这个城市真是着了魔呀。偌大的东京,小人置身于这都市之中,感觉有无数妖魔鬼怪就像空气中的烟雾一样正肆无忌惮地横行着……我想陛下您是否也听说过吧,这样的事会发生吗?现在……”

“有。”

说着他指了指面前的喷泉铜鹤:“那只青铜鹤今天早上竟唱起了歌,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小人亲耳听到之时,那种感觉实在是无以言表!……哎呀,那种吃惊与震撼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总监将白胖的脸转向真名古,等着真名古说下去,但真名古低下了头,然后不再多说了。总监有些坐不住了:“你所说的事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加十精神振奋了起来:“哟,那就是说你听过了呀。把事情的经过给我好好说说。”

真名古说完这话之后,又低下头看着地面。从他嘴里到底会冒出什么呢?寒冬里的枯败树木说的也许就是他这个样子吧。这副形象是怎样的呢,肩膀消瘦、毛发稀疏散乱,手放在不为人注意的大腿上,低头看着地面,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真是不敢相信他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迷了路跑到这里来。

“小的抵达东京车站已是今天早上八点,一出车站就想直接到饭店去拜见您。沿着地图的指示,我从车站向日比谷公园走去。没过多久就到了这个正门,络绎不绝的人流不断涌进公园里。随着人流,小人也到了池边,我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他说等一会儿这只铜鹤喷泉要对市民说新年贺词。我不由站在池边摇头。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预定的时间,真是让人想不到呀,那只青铜鹤竟唱起了歌,声音是世上少有的绝妙之音。哎呀,真是神乎其神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呀!”

真名古这种阴冷的态度让总监很反感,他追问真名古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真名古目光犀利地盯着总监的脸,声音阴沉地说:“我在等,等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上一回就结束了。

说着说着,他停了下来,注视着加十的脸:“您猜它唱的是什么歌呢?……让人实在是想不到,它唱的不是别的,而是我们安南的国歌!”

在警视厅异常骚乱之时,真名古搜查课长仍坐在总监室的椅子上,身子挺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在这么大的骚动面前,冷酷无情的真名古作为警视厅屈指可数的精英、检查智囊团的第一人选理应担任搜查指挥才对,他怎么将这么大的骚动当作拂面而过的清风一样,直挺挺地坐在这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呢?这与他平日里的明决果断实在是不同呀。

搜查课长室里宽敞而空荡,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真名古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显得那么孤寂与无助。办公桌上的扩音器不时传来全市郡大搜查情况的报告,虽然声音很嘈杂,但他好像一点儿也没将它放在心上,安静地端坐在那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从告密者的话语中大概可以推测出皇帝仍活着,至于人在什么地方却无人能知,事件还是扑朔迷离。整个警视厅立刻行动了起来。全东京的警察组也一起进入战时状态。本厅紧急召开了搜查会议,迅速确定搜查大方针,在搜查方针的指导下迅速在全管辖区及邻接五县布下了密不透风的搜查网。搜查课立刻开始追捕有明庄六名住户,以及安龟那一帮人,据说是他们从日比谷公园“唱歌的铜鹤喷泉”会场把皇帝绑走的;外事课则一个不漏地调查自十二月上旬以来乘船前来的旅客及滞留在日本的外国人的行动。

从墙上的时钟来看,现在已八点了,一个胖胖的巡查进来报告,说那位住在有明庄山崖下的裁缝花要告诉你一件很紧急的事,现在她正在柜台那儿等候着。真名古点了点头,两分钟后,花进来了,她神情激动,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猛地坐了下来:“我跟你说吧,大事不好了。别在这里发什么呆了。皇帝的钻石被人抢了。”

本是一桩市民的自杀事件,没想到竟会升级到这种地步。政府真的有点惊慌失措了。事情假如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呀。政府决定上下齐心协力,一定要在明天凌晨四点前将皇帝送回饭店,坚决阻止暗杀皇帝的行动。时间已是六点二十分了。搭载大使的不定期快车已经到了岐阜一带。距离凌晨四点,只有九小时又四十分钟了。警视厅是否在这场惊险万分的比赛中取胜,安全地将皇帝送回饭店呢?

真名古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唉,这事还真是值得听听呢。那是被谁抢走的呢?”

告密者严肃而极具震撼的话语从总监室的扩音器里播放了出来。告密者不仅知道法国大使明天凌晨四点到帝国饭店拜谒皇帝以确认贩卖秘宝之事并劝告皇帝紧急回国一事,而且连法国大使正在来京的路上都知道。

花紧贴着真名古,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原原本本地把她在“中洲”的遭遇和幸田说过的话告诉了他。真名古听她说完之后问道:“据他说,山木的指缝里有墙土?”

在那些了解安南皇帝派和皇甥派之间恩怨的人看来,这个密报既非胡闹也非玩笑,而是极可能发生的事。从这份密报还可以看出对方想借此事引发国际争端,从而一箭双雕达到离间日法两国的罪恶企图。

“嗯嗯,是的。并且也听说他手表的玻璃也掉了……那里有没有落下的玻璃碎片呢?……你瞧瞧,我对你讲过吧。那人看起来理着平头,但说不准是因为头上戴着东西而制造的假象……手腕上的光,跟我说的手表也很吻合呀。”

为让皇帝退位,以便将皇甥李光明推上王位,皇甥拥立派下密旨让刺客在一星期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七日搭乘胡佛总统号抵达日本。而且还附加两条,那就是不但要尽量借日本警察的手来行动,还要将尸体丢在东京最为醒目的地方。

真名古把手肘靠在办公桌上,手托着脸颊,闭着眼睛,过了许久,他突然站了起来,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他将这本薄薄的横排书放在大腿上,慢慢地翻动着:“屠格涅夫的散文诗,你读过吗?花小姐。”

让笔者来看的话,这也只不过是主观的推断而已。所有的侦探小说的情节不都这样吗?事情是真的也就算了,但日比谷公园里喷泉铜鹤唱歌之事又做何解释呢?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到最后又收到了暗杀皇帝的密报。

花睁大了眼睛,很惊讶的样子:“哦,没读过呀。怎么了?”

在日本国土境内,而且是东京正中心,一国皇帝被绑架,这事件实在是太严重了,可以想象,当局有多么震惊与慌张。内务外务两大臣及其下首脑部会紧急召开会议,讨论处理善后之策,但事件却错综复杂,扑朔迷离,让人摸不着头绪。他们得出结论,此事的动机就是意欲夺取皇帝带来的安南皇室的秘宝,这秘宝是皇帝从安南带来并想在日本贩卖的。

“噢……有的地方很精彩的。我读给你听听。”

最初当局之所以忙于隐藏真相,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误以为是皇帝把鹤子从窗户丢下去的。当把这件事情当作自杀事件布置妥当之后,却惊人地发现,皇帝竟是被害人,他在凌晨四点二十分,也就是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就被人绑架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书拿到手中,用他那优美动听而又动人心弦的语调,轻缓地朗诵起来。

前宝冢少女歌剧学校学生松谷鹤子自杀事件被《夕阳晚报》社会版寥寥可数的几行字打发掉了,假如细加追究,真相并非所报道的那样。在这事件的表面,即便是一小片的波澜你也看不到,假如真相就像民答那峨海湾火山爆发时从黑暗的深海里涌现出来的翻滚水流一样,真不知道那是怎样一幅汹涌奔腾的画面呢。

“麻雀——突然,狗放慢脚步,蹑足潜行,好像嗅到了前边有什么野物。我顺着林荫路望去,看见一只嘴边还带黄色、头上生着柔毛的小麻雀,它从巢里跌落下来,呆呆地伏在地上,孤苦无援地张开两只刚刚长出羽毛的小翅膀。狗慢慢地逼近它。忽然,从附近一棵树上扑下一只黑胸脯的老麻雀……”

22.真名古的冗长演说

时间已是九点钟了,距离明天凌晨四点只剩下七个小时了。在这紧要的关头,真名古为何要朗诵屠格涅夫的诗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