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音以为又是什么小礼物，签收拆开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件月白色晚礼服。
霍哲？
她微微怔了一会儿，想起前些天霍哲邀请她参加酒会的事情，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他。
门外是个快递员，手里捧着个包裹，“叶小姐，这是霍先生给你的。”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还没说话就听见霍哲声音沉沉地说：“今天先到这里，散会吧。”那头随即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半分钟之后归于平静。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下午了，客厅鱼缸里的金鱼悠哉悠哉地游动着，她拿了鱼食喂了一会儿，门铃声忽然响了。
浔音：“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浔音先去了谢宜修家看了静娴，小姑娘正懒懒地靠在躺椅上看书，看见她来兴奋得很，两个人凑在一起聊了很久的天，浔音还从她口中听到了连环案凶手落网的消息。
“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会，”他笑笑，“收到我的礼物了吗？怎么样，我的眼光你还满意吗？”
头顶天空湛蓝澄澈，阳光还没有夏季的毒辣，暖暖的照得人很惬意。
“霍哲，我已经拒绝了，你还是找其他女伴吧。”
又在秦苗家待了会儿，看时候不早了，而且今天她未婚夫就要出差回来了，浔音也不方便多待，吃了中饭就回家了。
霍哲默了几秒，“浔音，我真的希望你能来，作为朋友。我想带你看看我的王国，看看我半生的成就。”
今天是博物馆的闭馆日，不需要上班，两个人慢悠悠地洗漱干净然后到楼下的早餐店里吃了点东西。
浔音不知该说什么，她不是没有被人追求过，可从来没有人像霍哲那样明明站在金字塔顶端，却还是不改温润真诚，不逼迫不强求，沉静地等待。
浔音昨夜睡得晚，第二天直到早上9点多才起床，秦苗更不用说，醒了还趴在床上玩手机，等浔音来叫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他远不如别人想象的那样风光，他有不可触摸的伤痛，有难以回忆的经历，可依旧自强坚忍，用能力证明自己。就如他在美国演讲时所说的：“我跌倒过，几乎要爬不起来，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霍哲，你不甘心’。”
——
这样的男人很难让人拒绝，即便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但是浔音还是很愿意有这样的朋友。
宋景云没有抬眼，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字面意思。”
见浔音许久没有说话，霍哲的声音又响起来，“今天除了你，我不会有其他女伴，若是媒体见到堂堂Future的总裁竟然没有女伴，估计会很开心的，因为他们又有料了。”他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语气轻快，但随即又认真地邀请，“浔音，我会等你来。”
众人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顿时一头雾水，楼岩峰转头望向一旁坐着翻资料的宋景云，“宋先生，老大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已经把姿态放得那样低，浔音实在很难拒绝，又想起之前自己还曾怀疑他杀人，心底更是有丝丝愧疚，“那么，我很荣幸。”
“有些地方还有疑点。”
——
众人都愣了一下，苏羽问：“老大，难道还有问题吗？”
夜晚很快悄然而至。
谢宜修看了他们一眼，微微摇头，“苏羽，你等下把这起连环案的资料全部拿到我办公室去，”他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道，“还有，让法医办公室把所有受害者的详细尸检报告送上来。”
杯酌换盏，华灯初上，Future的酒会比想象中更加隆重盛大。
到了快8点的时候，大家才有空吃东西，谢宜修正好从局长办公室回来，王超看见他就喊：“老大，吃点东西吧。”
来的宾客大多都是湖城各个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虽然谢宜修尚未做结案处理，但单君昊杀人的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大家都已经陆续开始准备后续工作，这个历时一周的案子眼看就要尘埃落定了。
浔音一身月白色晚礼服，裙摆处缀着精致的花样，而霍哲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英俊又不失稳重。当挽着霍哲走进酒会的瞬间，她感觉到无数目光投射而来。霍哲是科技领域的天才，商界的新贵，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人的注视，眼下这从未露过面的女伴自然格外令人好奇。
接下来单君昊还算配合，警察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小马得到的证词基本与六起案子犯罪情况符合，他在七年前失手杀害江媛，其后为了霍哲远赴美国而暂时放弃了杀人计划，霍哲回国后又再次跟随并精心谋划，连续杀害了胡建军、韩勇、李明炜、孙国弘还有小娃。
“别紧张。”霍哲不动声色地握了下她的手。
谢宜修脸色还是有些难看，回头又看了一眼审讯室里的单君昊，他穿着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俨然一副职场精英的样子，但任谁也想不到他心里竟然深藏着一份难以启齿的感情。
他的手温暖干燥，带着点薄茧子，轻轻一握很快就放开了。浔音有些不适应地僵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没紧张，不用担心，今天肯定不会给你霍大总裁丢人。”
刑警队众人都被单君昊的话弄蒙了，21世纪大家思想普遍开放，对于这样的情感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疯狂的。王超捋着手上涌起的鸡皮疙瘩，“真是变态啊，我就说张尧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呢，原来跟霍哲有六分相像。”
他笑笑，这时恰有商界同行上来寒暄，浔音自然地收回了手，目光轻轻扫过周围。
——
耳边钢琴声悦耳，舞池里有人翩翩起舞。
他站起来大步走出去，留下小马一个人接着审讯。
霍哲转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还没吃晚饭，先去吃点蛋糕垫垫肚子吧。”
听到浔音的名字，谢宜修脸色微微一变，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实在让人恶心。
浔音不是商场中人，对于他们的谈话也是听得似懂非懂，听他这么说就顺着点点头，“好的，那你先招呼朋友吧。”
单君昊嘲讽地笑起来，脸上有一种疯狂的神情，“不是喜欢……我爱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声音有些低，随即却又激动地喊，“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他！那些女人虚荣恶心，对他根本就不是真心的！江媛是！叶浔音也是！她们都该死！”
这个同行似乎和霍哲关系不错，看着浔音离开的背影笑着问：“女朋友？”
——
霍哲摇摇头，深邃目光里带着点难以掩藏的温柔，“没有，是想要尝试真心喜欢一下的人。”
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只要霍哲过得好就够了……
——
谁也不能触碰他的底线，即便是警察也不行，既然他们敢怀疑霍哲杀人，那么他也不介意挑衅警方。
Future即便是在硅谷也是排得上号的大型科技公司，它的酒会绝不仅仅是灯红酒绿那么简单，为了增加气氛，宴会中端酒的服务员一律换成了智能机器人。
当鲜血喷溅在他身上的时候，看着那些人承受着霍哲所承受过的痛苦时，他只觉得，痛快。
一个个银色外壳，说话一板一眼的机器人引得大家好奇地驻足观看，个子最小的霍霍俨然也在其中，他不过七八岁孩子般的大小，一摇一摆地走在人群里，许多女宾客都被萌到了。
他爱霍哲，自卑又疯狂地爱着，爱到可以除去所有伤害过霍哲的人，爱到近乎病态般般用杀人来复制霍哲的一生。
浔音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它。
他没有家人，没有牵挂，只有霍哲是他的底线，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后妈，你好。”它吭哧吭哧地走过来，迟缓地动着金属身子，做了一个绅士的弯腰动作。
决定杀人是在李明炜、江媛还有胡建军可耻的背叛之后。
霍哲的声音配上霍霍的样子，浔音乐得不行，蹲下来望进他红色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你爸爸呢？”她扫视酒会一圈都没找到霍哲。
他对霍哲有的不仅仅是兄弟情而已，早在江媛出现的时候，不可压抑的妒忌就让他明白，他爱的是他，是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兄弟。
毕竟是机器人，霍霍的反应有些慢，过了好久才回答：“爸爸招待客人，霍霍也招待客人。”
单君昊见证着霍哲的失败与成功。
“真乖，”浔音摸摸他的脑袋。
他拼命抓着生命里唯一的温暖，从湖城跟到首都后来又跟到美国。
她站起来的时候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一个机器人，酒盘上的香槟酒散了一身。
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从中学起开始了不一样的道路，霍哲成绩优异考取了市第一中学，而单君昊则名落孙山。
站在周围的几个侍者赶紧围上来，“叶小姐，您还好吧？我带您去休息室换身衣服吧。”
然而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霍哲的人生注定是要不平凡的，哪怕童年阴暗，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生活的希望，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温暖的笑容，那是单君昊所没有的，是他想要一辈子珍藏的东西。
浔音抽了张纸巾轻轻擦拭了几下，奈何月白色的料子上酒渍显得太过显眼，“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忙你们的吧。”
拥有同样遭遇的孩子最容易玩到一起，他们成为朋友，成为对方童年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
虽说霍哲不是孤儿，但他的童年却并不比单君昊好多少，酗酒家暴的父亲、偷男人抛夫弃子的母亲，若不是还有一个慈祥的爷爷，霍哲恐怕也与孤儿无异。
豪华的星级酒店里最容易迷路，浔音在侍者的指路下还是转了很久才找到休息室。
那年霍哲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那一刻就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都要陷在一份不可言说感情里了。
这是在二楼，走在铺着纯色地毯的走廊里，隐约还能听见楼下的钢琴声。
单君昊在坞山埭村民的帮助下勉强生活，在他贫苦无助的童年生活里，霍哲及其爷爷是给予他少有温暖的人。
所有人都在一楼参加酒会，二楼显得很是冷清，走廊里空无一人，再走五六步就是休息室。
他的父母打工时意外身亡，奶奶受此打击在病榻上久卧不起，半年后还是撒手人寰，只留下稚气未脱的小孙子。
忽然，浔音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单君昊的故事要从他9岁时说起。
听着声音是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像是呻吟一般。
——
不会是……浔音的脚步顿时停住，脸上有些发烫，任谁在酒店里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想歪吧。
他扔了烟头，目光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破口，让他再也不泳掩藏控制，“阿哲有什么错要承受那样的伤害！江媛那个贱女人得到了他却不知道珍惜，竟然恬不知耻地勾引了李明炜，还伙同胡建军背叛了他！”他握紧双手，咬牙般一字一顿地说，“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不幸，我要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尝尝被家暴、被背叛、被抛弃的滋味！”
她犹豫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离开。
“喜欢”这两个字让单君昊狠狠一怔，神色变了几变，脸上闪过惊讶、愤怒、痛苦、爱恋还有……疯狂。
脚步还没动，又听见一阵玻璃破碎声。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行为，竟然不是外界所津津乐道的重义气，而是因为爱。
空气里隐隐有股奇怪的味道。
一些念头浮光掠影般涌上来，他拼命自学考上首都的学校，在小有成就时毅然抛弃一切赶赴美国，帮助当时还默默无名的Future公司，用和霍哲一样的皮带，模仿他的生活，还有隐藏着两人名字的君哲律师事务所……
浔音下意识捏紧了晚宴包，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喜……喜欢？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紧，门缝里传来细细密密痛苦的呻吟，而那股味道越发浓重，在空气中挥散不去，那是……
外面站着的众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个个表情都十分古怪。
血腥味。
谢宜修敛眉看他，神色残忍又慈悲，“你喜欢霍哲，是吧？”他不动声色但却步步紧逼，“所以才把他遭受过的一切施加给别人，我说的没错吧？”
浔音心脏骤停，手指瞬间冰冷，她颤颤巍巍向着门口又走了一步，透过细小的门缝，有个貌美的成熟女人躺在地上，喉管已经被割破，却还没有断气，痛苦地发出“嗬嗬”声，鲜血如泉水般喷涌。
单君昊依旧沉默。
而一个男人背对着门，蹲在她面前，手里的锋利手术刀上沾满血迹。
“还有韩勇和小娃，他们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你这一系列的杀人计划不是所谓的替天行道，而是在复制霍哲的人生，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上寒意遍体，浔音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惊声尖叫。
单君昊：“……”
然而，下一秒，晚宴包里的手机铃声陡然唱响。
谢宜修：“他们是否该死与你有何关系？胡建军李明炜背叛的不是你，被江媛抛弃的也不是你，你是孤儿更是从未受到过家暴，你的仇恨到底来自哪里？”
浔音似乎听见自己神经断裂的声音，休息室里行凶的男人被惊动，持刀的手一僵，快速地站起来。
“那些人不该死吗？”单君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脸上余下的只有麻木，“胡建军、李明炜那两个可耻的背叛者不该死吗？还有江媛那个贱女人，只会用美貌用身体勾引男人，实在是恶心。孙国弘就更不用说了，赌博酗酒、家暴父母，这种人死了活该！”
浔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还不等男人转身撒腿就跑。
“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她，不过她破坏命案现场又误导警方，自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谢宜修拉开椅子坐下来，“你为什么杀人？”
地面上都是软软的地毯，浔音又穿着高跟鞋，简直就是一步一跌，身后鬼魅般的脚步声紧随而至，她不敢回头，背上冷汗直冒，死死地咬着唇。
浓郁的烟味弥散在空气里，单君昊凉透的心尖似乎也慢慢回温，还不待谢宜修询问他就自顾自地承认了，“我就是连环案的凶手，和嘉嘉没关系。”
手机铃声还在响。
“抽吗？”谢宜修递了根烟过去，又替他点了火。
前面就是楼梯了，只要到了一楼就没事了！奔跑中她思绪急转，颤抖地拿出手机，根本顾不上看是谁的电话，“帝豪酒店！快报警！”
单君昊缓缓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
“啊！”一只手紧紧桎梏住她的手臂。
直到鉴定科的结果出来，谢宜修才拿了鉴定文件再次走进去。
这只手就在刚才亲手结束了一条生命，还有鲜血留在上面，浔音只觉得胃里翻滚，极度恐惧让她下意识地一挣。
单君昊一直被晾在审讯室里，久坐的姿势让他脊背僵硬，心底的防线也在一丝丝瓦解。
她本就已经跑到了楼梯边，这一下猛烈的挣扎让她瞬间失去平衡，高跟鞋一脚踩空，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直直向后倒去。
——
“小心！”
谢宜修终于抬头，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神色莫辩，“不是享受，是跟随。”
她看见那个凶手伸手一抓，却只来得及扯下她手腕上的手链。
苏羽到门口拿了外卖回来，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就算他是有名的大律师，消费这样昂贵的东西也很吃力吧，他倒是挺会享受的。”
她不可控制地摔下了楼。
谢宜修随手翻看着一份文件没说话，倒是宋景云笑了笑，说：“不知道很正常，在意大利本土比较有名，至于其他地方的确声名不显，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触到顶级奢侈品的。”
身体与台阶的碰撞声不断响起，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狠狠撞上了墙壁，也终于停止了滚落的动作。
楼岩峰也在一边点头，“我也没听过，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牌子。”
此刻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痛的，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太阳穴阵阵抽痛。
王超还没从谢宜修神一般的思维里反应过来，呆呆地问：“老大，你怎么知道皮带纹饰有问题的？好家伙，可真够奢侈的，那个什么鬼的牌子我听都没听过。”
她“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听见了有人急促下楼梯的脚步声，渐渐地她睁开眼睛，血色弥漫的视线里，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面前。
时间尚早，苏羽打电话叫了早餐。
然后，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掐住了她的脖颈。
单君昊的固执超乎众人想象，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依旧死不开口。谢宜修倒是没再逼他，只叫了小马拿他身上的皮带去鉴定科。